「那么,前天那事,能不能稍微讲讲啊」
与真昼出游后经过了两天。
这天周与树、优太三人约好前往卡拉OK。三人集合并进入预约好的房间后,优太立马就对周露出笑容。
尽管周本就做好了会被优太追问的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么认真的提问还是感到很尴尬。
顺带一提,树似乎已经从优太处得知了。看他的样子就好像在说「啊,暴露了」,不过脸上愉悦的表情并没有掩饰。
周用自助服务拿来蜜瓜苏打,先喝了一口润了润喉,然后无可奈何地开口说道。
「……其实我们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关系。我和真昼住在隔壁,树和千岁是因为一件意外才知道的。邻居这个真的是偶然。之后发生了些事情,我们关系就亲密起来了」
有千岁在,要掩盖用名字称呼的事实恐怕也是没用的。周便和往常一样用名字叫真昼,做出解释。
「亲密起来,然后两个人出门咯」
「嗯……」
客观而言,周与真昼肯定不仅仅是简单的熟人。往好了看像是朋友,弄不好就像是情侣了。
周觉得,就算为了真昼的名誉,也应该坚决否定这一点。
「我们不是门胁想的那种关系」
「但我觉得也不只是藤宫说的那样」
「我说啊」
「周他们这状态哪只是关系好啊。椎名都每天去做饭了」
「嗯?」
树丢下了一颗炸弹后,周绷紧了脸瞪着他。
「树」
「反正迟早会暴露的,早点说出来更好吧」
虽然树说的可能也没错,但突然就告诉优太「周每天都在吃真昼的料理」,他肯定会产生误会。
「……走婚妻?」
「不是。因为一个人住,所以制作两人份的饭然后伙食费对半分更方便罢了」
「你信吗」
「没有说服力……」
「连门胁都……」
周和真昼绝对不是恋人关系,但是被优太那样傻眼地看着,周就开始微妙地没了自信。不过周本来就没多少自信就是了。
「一般而言,女生不会想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要是不信赖对方的话也不会进男人的房间。如果是女生那边想要袭击的话另当别论」
周莫名觉得优太最后那句补充混了一点经验之谈,于是在意起了优太到底是认为女性有多么棘手。不过优太说的没错,周也没法全盘否定。
女生,特别是真昼的警戒心很高,不会主动靠近男性。就结果来说,周的确是与真昼变得亲密,但那几乎算是奇迹了。周对于自己是被特别对待一事有着自知之明。
但是,周并不觉得自己的魅力足以让人作为异性喜欢自己。他有时甚至认为,真昼与自己这么亲近,还寄予了纯粹的信赖,会不会是因为没把他当作男人看待。
「……藤宫有时会奇妙地顽固和没有自信哎」
「就是」
树和优太一起投来无语的视线,让周感到非常不自在。
「那么,藤宫到底喜不喜欢椎名」
看准了周喝蜜瓜苏打以蒙混过去的时间,优太丢出了一句不得了的话。周差点就将口中的苏打喷了出去。
「……突然间说什么呢」
「啊,藤宫看上去警戒心挺高的,既然愿意一起生活,我就觉得你对她抱有或多或少的好感吧。说起来,视线啊、氛围啊,感觉都看得出你喜欢她」
「……我喜欢还不行吗」
优太真的很善于观察人。周怀着这种不愉快的想法,率直地点头肯定之后,不知为何换来的却是苦笑。
「不,不是不行……嗯,各方面看起来都不容易啊」
「我也没想要和真昼交往」
「嗯嗯,你还是没搞懂呢。树也一直在看着啊」
「没错,我都想往他背后踹一脚」
「我懂」
「不要在那种事情上有共鸣啊……」
明明树说的是要从背后踹一脚,优太却还同意了,让周搞不太懂。
「哎呀你看,我们在替你着急嘛,你应该更主动一些」
「不要强人所难啊」
「不不,椎名都对你敞开心扉了,你再主动一些就能攻陷她了」
「真昼的确是对我抱有一定程度上的好感啦……但不一定是那种的喜欢吧」
树嘴上说得倒是轻松,但实际上不会那么顺利吧。
说到底,周知道真昼对自己有亲爱之情。他承认,真昼把他看得比哪个男人都更加重要。
但是,周不认为那是作为异性而言的好感。
这种好感,比起异性之间的感情,或许更类似于因对方知道自己的一切而产生的信赖。
「你啊,看见那眼神还说得出这种话」
「我这个人到底哪里有魅力啊」
周刚一反驳,树就使劲拍了他的后背。
「……好痛」
「抱歉了,不过你是真——的很没有自信,一到关键的地方就怂得想逃啊」
「……就算你这么说也没办法,都养成习惯了」
「那习惯该改改了吧,你也太自卑了」
「……真昼也经常这么说」
「……椎名真是辛苦啊……」
「我们看着也会辛苦的。这家伙的那种地方可顽固了」
「啰嗦」
这么多人说着周,让他觉得好像是自己不好一样。
这点是性格所致,没什么办法,就算要纠正也不会那么简单。痛苦的记忆不会轻易消失。事情还没过去太久,不是想忘就能忘的。
周明白自己胆小得没出息,但却对此无能为力。
「你要是觉得这样就行,我也不会强迫你啦。但是如果喜欢椎名,想要交往的话,就再加把劲啊」
「……你觉得我做得到?」
「胆小鬼」
「烦死了」
「好啦好啦。不过,我觉得藤宫可以再多点自信。说真的,在学校也用前天的那副打扮,肯定会很受欢迎的。要不练习下?」
「练习?」
「在椎名和我的面前能做到,说明在亲近的人面前也能慢慢做得到吧。难得假期出来玩,对吧?」
「……你的意思是?」
「哇,这里有发蜡」
优太麻利地从背包中拿出男用的化妆套装。
周和优太对上视线,发现他脸上挂着非常和蔼可亲的微笑。尽管这微笑如王子大人那般优雅,周却感到一股恶寒。
「来吧?」
「不,算了」
「哎呀哎呀不要客气嘛」
「慢着,还是来唱歌吧,毕竟是卡拉OK对吧?」
「也是,那我来唱歌,交给你了树」
「行」
「开玩笑的吧……?」
周怯生生地一问,得到的只有清爽的笑容。
「虽然说你讨厌的话也可以算了……但周也是时候习惯别人的视线了,还是下点狠手治疗吧」
「喂我说……呜哇」
树手上拿着梳子和发蜡,脸上浮现满足的笑容。周试图后退,但卡拉OK的包厢哪有能逃的地方。
周一边旁观优太笑着做起唱歌的准备,一边让树摆弄起了头发。
「……欢迎回……来?」
周刚回到家,真昼就用疑问的语气迎接了他。
今天的晚饭是炖汉堡排。真昼应该是从酱汁开始一手包办,就比周先到了家里。
周收到了「晚饭差不多做好了」的消息,本来就知道她在家。尽管如此,他看到真昼的脸还是会感到平静。
「我回来了……」
「……看你怎么这么累……?」
「……被树给折腾死了」
树没见过那时的造型,就把周弄成了自己觉得帅气的发型。但周还是由于不习惯的打扮而感到了困惑。
在那之后,他们还把周带到了服装店,店里卖的衣服是周没有的那种。最后,事情演变成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地挑选适合周的衣服。
周虽然不算讨厌这种事,但被这两个人换这件换那件的还是会很累。
「这、这样啊,很累吧」
「……那俩家伙把我当玩具整……」
「辛苦了」
周其实并没有嘴上说得那么不高兴。真昼或许是看穿了这点,笑着慰劳了他。
被真昼看穿这事让周感觉微微有些难为情。同时,他把装着新买衣服的袋子丢进自己房间,到洗手间洗手去了。
真昼回到厨房盛晚饭去了,于是周也认真洗手漱口后进入了客厅。这时,真昼已经把装着炖汉堡排的盘子摆在了餐桌上。
什么都不做会有些过意不去,因此周像往常一样去厨房盛起了煮好的饭。
周喜欢用汉堡排搭饭吃。闻到这刚煮出的香甜味道,他脸上露出了笑意。
「真的,好累啊……话说,我又一次觉得树他们很厉害」
「厉害在哪?」
周把做好的色拉和浓汤摆上桌子,坐到座位上嘟哝了一句之后,在他对面的真昼
歪过了脑袋。
「就是说,我们三个走着走着被搭了好多次话。感觉平时就受欢迎的人到底是不一样,看他们应对又熟练,经验也丰富」
在卡拉OK后的购物行程中,发生了几次年纪差不多是上大学的女生来搭话的事。
尽管类型不同,但树他们俩都有相当的美貌,很容易吸引女性的注意力。于是就有女生反过来跟他们搭讪。
虽然这么说,但两人的回答当然是拒绝。
树有最爱的千岁。王子大人也特别不擅长应付主动的女性,一直都带着笑容而没有放松戒备,很快就表达出了拒绝。
他拒绝的措辞和态度也很委婉,不致伤害她们的自尊心,因此没有发生什么争执就成功摆脱了。这个手法让周叹服。周一个人的话,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觉得习惯是一种伟大的东西。
「……又有人跟周君搭话了吗?」
「有是有,不过我是顺带的吧」
要说的话,这些人的目标都是那两个人,周充其量也就是顺带的。说到底,周也知道自己的态度不讨人喜欢,陌生人是很难朝他搭话的。
出门的时候,周碰巧撞上了来搭话的人,但这次有两个超级大帅哥,没有人无视那两位而直接朝周搭话。
周耸肩苦笑,而真昼却不知为何少许撅起了嘴。
「怎么了,又想说我没自信吗」
「虽然也有这个但问题不在这里」
「那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知道」
真昼把脸转向了别处,先合掌说了声「我开动了」。周困惑着,也和她一样合掌道出了对晚饭和真昼的感谢。
三人去唱卡拉OK的第二天,真昼和往常一样来到周的家里。
最近的休息日,她经常在周的家里,黄金周以来几乎每天都是。即便白天不在,她傍晚也会来做饭。喜欢的少女陪伴在旁边,周当然是高兴的,于是他就由着真昼去了。
而这真昼,正在旁边玩着手机。操作手机本来是很自然的事情,只是她似乎在专心地盯着屏幕。
偷看她的屏幕是不行的,这既侵犯隐私又违反礼仪,然而周抑制不住他的好奇心:手机对真昼来说只是用来联系别人和查资料的,她为什么会那么专心致志地看着屏幕呢。
「看你盯着屏幕有一会儿了,在看什么呢?」
只是问一句,算不得没礼貌吧。于是周试着问道。而真昼却不知怎的身体一晃。
然后她往周那边看去,有些尴尬地垂下了眉毛。
周不知道真昼会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态度,心里冒出了一个问号。而真昼则从周身上移开视线。
这态度就表明她有什么亏心事。
「……你瞒着我什么?」
「这、这不算是瞒着啦……那个,你不会生气吗?」
「你在做会惹我生气的事吗?」
尽管周本身的表情就常给人说是心情不太好,但他其实不常发火,对象是真昼的话,那就更不可能真生气了。从性格来看,真昼不可能做出惹得周勃然大怒的事情,最多也就是让周产生些夹杂着傻眼的烦躁吧。
「……看情况,有可能会」
「哦?那你能不能先说来听听」
「……那个,志保子阿姨……把周君以前的照片……」
「不是,我妈她傻吗?」
周想去质问志保子为什么要把照片发给真昼,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才会决定这么做。
「这、这个是有缘由的。我跟志保子阿姨聊天,碰巧聊到了童年……我就说了一句,小时候的周君肯定很可爱……然后就……」
「慢着,让我确认一下,没有发来危险的东西吧?」
说到过去的照片,肯定有周记忆之外的。哪怕是记忆里有的,也有些照片记录了他搞砸的场景,不太好给别人看见。按道理,应该在发给真昼前由本人检查一遍才是。
「都发了些什么」周用眼神发起询问。真昼再一次躲开了视线,可见照片的内容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他直勾勾地盯着真昼。从真昼的手上硬抢就太不绅士了,于是周决定追问到她投降、交代为止。
「真昼小姐,你是喜欢乖乖给我看呢,还是喜欢我一直逼着你呢?」
周一条膝盖跪到沙发上,再把手往沙发的靠背上一撑,然后一脸严肃地把脸靠过去。这样一来,她就无处可逃了,可以慢慢把她逼入死角。
本以为真昼无路可逃之后会脸色发青,结果她的脸反而变红了。她左右游移着视线,抱住膝盖上的靠垫低声呻吟,似乎是仍然不打算说。
看来这照片可不得了。带着这样的危机感,周紧盯着真昼的眼睛,却没有得到他所期望的态度。真昼甚至还把靠垫往周的脸上按。周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抵抗到这般地步,便抓起靠垫往旁边一甩。
真昼抓住靠垫的力气似乎不算大,靠垫轻易地转移到了周的手里,然后下一刻,它就被随手丢到了地板上。
周向愣住的真昼细语道「老实交代吧」,正要捏她的脸,这时真昼猛地往沙发上倒去,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事情太过突然,周还没反应过来,真昼就倒向了他撑着靠背的手,这一撞,撞掉了周的支撑,他也失去了平衡,向沙发倒下。
幸亏周勉强把手撑到了真昼脸边上的一块空位,这才没有压到真昼身上。尽管如此,这也是一次超乎预料的紧密接触。
忽然的接近,让双方都僵住了。
身体是没碰上,脸却近得呼吸都纠缠在了一起,甚至能看见真昼睁大的焦糖色眼睛边上,那一圈睫毛正微微地颤动着。要是再近一些,恐怕就要鼻子碰鼻子了。
近在咫尺的距离,加上真昼特有的甘甜香味在荡漾,这些让周不知如何是好。
僵住不动的两人中,先有动作的是真昼。她上下轻颤着淡粉色的嘴唇,然后紧紧闭上了眼睛。那副表情,好像是在准备迎接冲击,好像有些不安,又好像在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周的视线不自觉地往那跑去。
轻柔的呼吸,好像不想让人发现她脸蛋上泛着红晕似的。甜蜜而柔软的嘴唇既稚嫩,同时又不失女性的魅力。两种矛盾的印象并存的真昼,只是静静地蜷着身子。
面对那激发出庇护欲和支配欲的样子,周不禁伸出手——捏了她的脸。
「哎哟」
「……你的表情真怪」
周带着一点笑意小声说道。真昼猛地睁开眼,脸一下子红了,刚刚她还只是羞耻,而现在这副神情又增添了一半的气愤。
「推倒之后又碰了女孩子的脸,结果说出来的就是这个吗?」
真昼眼睛带着泪水瞪向周,周则露出一丝苦笑。
「这个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发飙」
「这、这说的什么话,那都是、都是周君往我这儿逼嘛!」
「那是因为你瞒着我从我妈那边收了照片,还想掩盖这件事」
「唔……唔」
周轻轻一笑,从真昼的上方闪开了,他知道,说出那句话后,真昼是没法反驳的。
他把手插到真昼的背后和沙发之间,把仍然躺着的她扶起来。真昼则来回抽动着嘴角,形成了奇妙的表情。
「说起来,不能让我检查一下自己的照片吗?」
「……你尽管看去吧」
或许是死了心,真昼用闹别扭的口吻说道。她点开了和志保子的聊天页面,把照片列表注给周看。
LINE的聊天页面有照片/视频列表。
真昼的脸依旧是红红的,但周忍着没有说出来。不然的话,她恐怕会飞奔出这间屋子。同时,周把脸转过一个角度,不让真昼看见。
(……吓死我了)
为了不让真昼发现,周装作平静的样子,但其实他的心脏一直狂跳到现在,几乎要发出震响声了。
如果不是当时打了个岔,他会对没有拒绝之意的真昼做出什么呢——正是因为连他自己都知道,羞耻和负罪感才会在他的心头交织。
(险些就成了最差劲的男人了)
事故毕竟是事故,在引发事故之前的过程中,双方都有应该反省的点。但这并不代表可以和真昼进行情侣之间才会有的接触——不如说,这是绝对不行的。
要是自作主张亲上去,真昼会哭的。不是情侣,便没有这么做的权利,如果做了,周确信真昼会与他疏远。
无视对方的想法,把自己的感情和欲望强加于人,这就只是自私任性了,周不希望成为那样的人。
「……说是要检查,周君到底想不想看啊?」
真昼喊他的声音明显比刚刚更加不快。周慌忙看过去,发现她正轻轻鼓着脸蛋,上面的红晕总算是多少缓和了些。
「抱歉,我在想心事」
「笨蛋」
真昼的骂声和内容比以往更加直接,而且更加可爱。周觉得随意回复她会把事情拖久,便急忙把目光落到手机上。
照片列表里列着周幼儿园和小学时代的照片,乍看上去没有什么非常丢人的内容,只是照片中有着从现在
的周根本想象不到的、全方位体现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这些内容让周既松了口气,又非常难为情。
周感觉自己要在另一个意义上脸红了。他瞥了一眼真昼,想要把注意力从涌现的羞耻中转移开去。
真昼的表情不再是不开心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恍惚的眼神,就好像在看着别处似的,甚至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在做梦。那捂着嘴巴的样子,让周感觉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他慌忙把视线落回到手机上。
这是为了让内心和眼睛都不去注意和刚才一样鼓噪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