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返家后,吾面对笔砚陷入沉默。
越是牢记在心、无法遗忘的日子,越是难以亲手写成手记。
理应忍受任何苦难,即使丢面子也要带笑。
沉默,一径地沉默。
我坐在侦探社的办公桌前看报纸。
一大早新闻媒体便开始大肆报导。不论电视或网路都叫嚣着某条煽情的新闻。
「横滨连续失踪事件被害者于发现后死亡」
「民间侦探社擅自行动导致死亡?」
接着是照片。白烟、挣扎求生的牺牲者,以及手握铁笼的我。
虽然还未上报,不过就快了吧。
从早上开始,侦探社的电话铃声就没停过。现在是责备的电话,不过不久之后,遗属打来的诉讼电话也会掺杂其中吧。此外,剩下的七名失踪者依旧下落不明。
有人拍下被害者死于毒气瞬间的照片,散播到社会上。
桌上响起的电话铃声触动神经,我把手伸向话筒。
我还来不及拿起话筒,太宰便已接起,然后迅速放回原位。铃声消失。
「原来这就是敌人的目的。」他以爽朗的声音说,手上还拿着照片。
「至少值得安慰的是,他把国木田你拍得相当帅。」
我无言地想要拿走太宰手上的照片,不过他轻轻举手闪开。
「今天你就先回家吧?你的脸色很吓人呢。」
「……我不回去。还有工作要处理。」
「在这种紧急事态下,你还这么讲规矩。我要走进侦探社楼下大门时,被丢了两次石头呢。」
我看向窗外。一早开始就有数名抗议者在楼下叫嚣。明天会增加更多人吧。
「规矩?笨蛋!有件最优先的工作吧?我们要找出犯人。」
「嗯……你说得没错,的确如此。」太宰装傻地点头。
「佐佐城女士呢?」
「累坏了。正在诊疗室里接受与谢野医师的诊治。不过听说没有大碍。」
「我去找她问话。」
我准备起身。佐佐城女士是唯一接触过犯人且生还的证人,或许能从绑架手法查出犯人。
我站起来要追上已经率先走向诊疗室的太宰时,不经意地看见照片。我、佐佐城女士及被害者的脸都被拍到,唯独太宰只被拍到外套下摆。
那家伙是如何闪避这种偷拍的?
「对不起……我很想帮忙,不过……」
在诊疗室里,女士无力地垂下头。
「我的体质原本就很虚弱,经常因为贫血昏倒。尤其事件当天身体不适……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在车站里昏过去。」
这就表示无从得知犯人的外貌及手法了吗?不过——
「这么说来,是有人趁机绑架了昏倒的你。」
由于有太多人,因此在横滨车站里进行绑架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是移动昏倒的女性,那么做会太过显眼。敌人不只一人?还是运用了相当巧妙的技巧?
「昨天……真的很谢谢您。如果当时您没有救我,我现在已经没命了。不只如此,还这样子收留我、帮助我……那个,我因为没有可以依靠的亲朋好友,所以……」
佐佐城女士沉默地垂下纤细的脖子,不再说话。加上她原本就纤瘦白皙,看上去就像是断了线的傀儡娃娃。
实际上,她的人生也等于是断了线。险些遭到来历不明的杀人魔杀害,也不知道理由,或许现在仍然受到生命威胁。
「而且昨晚还得以在您家中过夜,给您……添麻烦了。」
……嗯?
「过夜?在哪里?」
「我家。」太宰若无其事地回答。
…………
……最近这种事是被容许的吗?
「太宰先生……谢谢您。那个……让您……那么照顾我。」
不知为何,佐佐城女士羞怯地红着脸。
「怎么了,国木田?你现在的表情非常奇怪呢。」
「太宰你……不管再怎么说,动作也太快了吧?」
「不,您误会了。是我主动要求,请他……务必要这么做的。」
「哎呀,你用不着在意,因为这是绅士的教养。而且初次见面的人如此要求我,是常有的事。」太宰笑着回礼。
…………
我不喜欢轻佻率性的恋爱。男女关系应该更加慎重,相互尊敬才是。
因此我绝对无法接受一夜情、一时兴起的交媾、无计划的短暂交往。我向来认为那是应该受到弹劾的行为。
因此、因此,不论太宰这种人再怎么受欢迎,我还是一点都不羡慕他,也不会感到心有不甘。
我一点也不羡慕他。
「是位薄幸的美女呢。」
从诊疗室返回办公室,准备出发前去调查时,太宰贼笑着这么说。
「你喜欢那种类型的女性?」
「我喜欢所有的女性。因为女性是生命之母、神秘的起源。不过若是我要求,佐佐城小姐或许愿意和我一同殉情,因此我很中意她。」
「你不如去和蝉结婚!」
男女交往应纯洁持久。只和能够互补长短、互相提升的理想配偶交往,一生相伴。那就是我的「理想」。
实际上,记事本里也这么写着。
「那国木田你呢?认为佐佐城小姐如何?」
「事件的被害者,同时也是证人。就只有这样。」
「因为我完全无法想象,所以请教一下……国木田的理想女性,是怎么样的人?」
「要看吗?」
我翻开我的记事本内页,把「配偶」那一项拿给他看。我的记事本记录了所有的计划。
「好长!这些全部吗!?」
太宰越是往下看着记事本上的项目,表情就变得越僵硬。
「呜哇……呀呀呀,这实在是……呜哇,咦咦?」
「那是什么反应。很怪吗?」
「不,我认为很好。这是任何男性都能产生共鸣的理想……就各个项目来说。」
「没错吧。在女性身上追求理想有什么不对?」
「你说得没错,说得一点都没错,国木田。我唯一能说的,只有那几页绝对别让女性看见。因为她们会退避三舍。就算是我,现在也强忍着不要大叫『没有这种人!』呢。」
是这样吗?
「好了,既然已经弄清楚了,那么就去工作吧。我们要去追查绑匪的线索。太宰,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有一个发现。」
「是什么?」
「既然要追求女性的理想,那就得先处理那副不起眼的眼镜。」
太宰迅速夺走我的眼镜,挂在他自己的鼻梁上。跟他完全不搭。
「那个话题已经结束了!还给我!」
眼镜那种东西,只要不妨碍工作就已足够。要是眼镜的品质能够改变评价,那么就没人需要费心了。
话说回来,太宰戴着眼镜的样子实在可笑。不知为何,看来比平常更加愚蠢。
「…………眼镜?」
眼镜、被害者的照片、长相、监视设备、所有人投宿旅馆的——
「怎么了,国木田?」
自行从投宿地点消失的失踪者。所有人都是独自在横滨过夜。旅馆出入口的监视影像。
「我们走,太宰。」我从太宰脸上夺回眼镜戴上。
「我知道犯人是谁了。」
海风吹过横滨港。我和太宰站在横滨港的海边,河口的河畔。
抬头望向天空,太阳早已高高升起,从云间制造出来的蓝天底下透出白光,洒落在头顶上。但是我的内心一点都不晴朗。
眼前停着那辆熟悉的计程车。
「国木田调查员!来,请快上车。」那名熟悉的司机朝我们招手,我们立刻上车。
「抱歉,突然找你。」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是侦探社的、国木田调查员的重要任务,不管是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我都奉陪!那么,今天有什么事?是要紧急赶往哪里吗?我会不顾速限,飞快前往!」
「要遵守速限。老实说,是前阵子和你谈过的横滨连续失踪事件,我知道犯人是谁了。」
「您说什么!废弃医院的报导我也有看到。不知死去的被害者会是多么地不甘心……您要前去逮捕那个犯人是吗?我了解了!不快去就会让犯人逃走,所以要前往现场。进行绑架恶行的地点在哪里呢!」
「就在这里。」
「啥?」
「犯人就是你。而绑架的现场就在这里,在计程车里。」
「呃……您说什么?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我想过了。在这个都市里,有谁能够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绑架一个人?横滨的何处有虽是陌生人,却能让被害者毫无戒心地进入,与犯人单独共处的场所?就是这里。你就是在这里让被害者闻了催眠瓦斯,等他们昏迷之后再进行绑架。你自己则戴着防毒面具避免闻到瓦斯。」
「不……不不不,请等一下。根据调查,被害者们是自行消失无踪,不知道跑到哪去的吧?我听说也查不到搭乘过交通工具的迹象,或是进入某处的记录。如果所有被害者都坐过这部计程车,那么在通话、或是上车时,不是会有人记得吗?」
「没错。所有被害者一定都坐过这部计程车。但市警再怎么调查,也查不到这项记录。因为他们查错日期了。被害者上车的时间,不是他们失踪当天。」
「那是……什么意思?」
「哎哎,国木田,这样一一回答对方的提问会没完没了。就让我依序来说明事情发生的经过吧。」
太宰插话进来,开始进行推理。
「司机先生,你一边进行日常的工作,一边寻找特定的乘客。条件很简单,『独自来到横滨,现在正要前往旅馆』『帽子、眼镜、墨镜遮掩了部分的长相』『和你的体形相近』——因为你个子矮,所以只要符合条件,是女性也无妨。如此一来就能消除被害者的相关性,扰乱调查行动。」
「到底……这话是什么意思?」
「哎,你听我说完再反驳。你是在这附近揽客的计程车司机。不论再怎么严格挑选,两、三天内应该就能找到适合的人选。等到『就是他』的人物出现后,就如国木田所言,你在车内喷洒催眠瓦斯,让他们昏厥。接着你开车前往藏身处,监禁被害者,夺走他们的行李和衣服。废弃医院里的被害者全都穿着贴身衣物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接下来,就是你手法高明的地方了。」
太宰开心地拍着手,继续往下说。
「你穿上被害者的衣服,伪装成被害者。就如你昨晚所说的,只要在脸部化妆,在脸颊内侧或身上塞东西,就能轻易变装。当然,你经过严格的训练,而且只选择有自信能够变装成那种外貌的被害者。加上你要欺骗的不是人类,而是『影像』。然后你前往被害者预定投宿的地点,刻意让监视摄影机拍到。」
我回想起在调查行动中看过的监视影像。仔细思考后,十一名当中有六名戴眼镜、两名戴墨镜,合计八名,比例实在过高。剩下的三名也因帽子或是长发,使得监视摄影机只能拍到部分容貌。这是选择容易变装、穿着特定服装的被害者所产生的结果。
「接下来就简单了。把被害者的行李留在投宿的房间,隔天再正大光明的离开。这样在记录影像中,不论是进入、办理入住或是离开时都会是同一个人物,导致市警执着于调查离开旅馆后的行踪。不过当然不可能会找到行踪。而且你熟知横滨市区的地理,事前早已掌握要到何处才会留下记录,要逃到何处才不会被监视摄影机拍到。因此越是调查,越是看似被害者自行避免留下记录,消失无踪。」
「哪有那种事。就算您说出那种只凭理论推测出来的假设也没……证据,对了,没有证据。」
「那可不见得喔。就和绑架佐佐城女士时一样,很有可能是你单独犯案。」
我接着太宰的话,继续往下说明。
「在车站绑架昏倒的佐佐城女士是最简单不过的一次行动,对你来说是意想不到的幸运吧。普通要是有昏倒的紧急病患,周围的人都会叫救护车。不过救护车从医院赶到需要一些时间,而现场是车站。只要是车站,向来都有能够立刻出发的计程车。女士在现场善心人士的协助下,判断需要争取时间而让她坐上计程车。接着你堂而皇之地将女士带走。只有一点不同,就是你并未依照要求,带她前往医院。」
「那是……」
司机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没再继续说下去。从我坐的地方,无法看出他的表情。
我的视线转向车内的内装,用指尖拈起些许沾附在隙缝间的白色微粒。
「你若是要自首,最好趁早。早晚会找到证据的。比方说这部车里……犯案后你仔细打扫过了吧?不过车上还留了些无法彻底去除的瓦斯残余粉末。只要进行分析,立刻就能查出成分。」
「那个……我没印象。大概是乘客自行喷洒的。这种事也可能会发生,称不上是证据。」司机用硬挤出来的声音反驳。
不过,他在反驳时就等同是自白了。
「即使没有证据,也只有你做得到。」
我提出更进一步的论证。
「能够使用刚才太宰所说的手法的,就只有被害者坐过的计程车。你载送过其中两名被害者,即等于招认载送过其他九个人。」
「国木田调查员,那不是直接证据。」
司机依然避开我的视线,清楚地断言。
「你说的全是间接证据。既没有从我家里找出凶器,也没找到犯案瞬间的影像。光靠这些起诉我,法官也不会判有罪的。」
这次轮到我沉默。
确实如他所说。为了让他被判有罪,需要有连结被害者和司机的直接证据——血液、指纹、影像记录,只有犯人知道的情报口供等等。在目前这个阶段,并未找到确切的直接证据。不仅如此,现状很有可能因为嫌疑不足而变成不起诉处分。就司机的口吻来判断,他已彻底湮没证据了吧。
他的脑筋比我想的要好。该怎么做——
不过,接下来的那句话完全颠覆我的预期。
「国木田调查员……我们来做个交易。只要你愿意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去自首。」
「什么?」
「我的条件是武装侦探社将我视为委托人加以护卫,提供安全保障。期限是我配合检警调查,依『证人保护法』声请人身保护成功为止的七十二小时。」
「声请证人保护?这话什么意思?」
「没有……时间了。我会被杀,会被他们杀死!」
「慢着,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照顺序告诉我。是谁、为了什么要杀你!」
「我不该和那种人进行交易……由于个人在毫无后盾的情况下插手器官买卖这项生意,因此触怒了他们!完了……完了,就连买家也不跟我联络,我被抛弃了!为什么?应该绝对不会露出马脚才对……可是他们已经查到我身上来了。」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太宰用手托住下巴,频频点头。
「喂,太宰,这家伙什么意思!他在说什么!」
「就是他讲的那些啊。他把被害者卖给走私器官的犯罪组织。可是仅仅一个月内就有大量商品流通,造成器官出现暂时跌价的情况,市场一片混乱。举例来说,就是由大企业进行微妙管理的供需市场,突然因为个人业者的介入而扰乱了行情。这么一来会如何呢?」
「大企业——会生气?」
「若是一般社会,可当作健全的竞争。但这附近负责器官供给的大盘是黑社会中,把血液和暴力当作货币的一群人。自己地盘被侵入的他们一生气——」
下个瞬间,车体产生冲击。
冲击接连发生,车体弹跳,发出尖锐的声响。
我们搭乘的计程车右侧浮起,随着子弹飞来的声音,车窗玻璃发生爆裂。
「是枪击!把头低下来!」
我大喊。车窗玻璃的碎片洒进车里,仿佛用铁槌乱敲的冲击和振动摇晃车体。
「是他们!哇啊,救命……我不想死!」
「喂,慢着!」
司机打开车门,朝袭击的反方向逃走。
「国木田,司机逃走或是被杀,都会让事件的真相石沉大海!我们得抢在敌人之前捉住他才行。」
趴在车里的太宰大喊。不用他说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在这样的状况下,实在是太困难了!
「我去追司机,国木田你牵制他们!」
「慢着,单独行动太危险了!太宰!」
太宰不听我的制止冲了出去。不能让新人第一次遇到枪击现场就单独行动。不过事实是除了个别行动外,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我狼狈地观察敌人。敌人有三名,身穿黑衣,戴着墨镜,手持国外走私进来的冲锋枪。就他们突然让街头变成枪击现场的火爆无情、服装及训练之精良来判断——
「可恶,糟透了!是港区黑帮!」
港区黑帮是以横滨港湾周围作为据点的非法组织。性质在黑社会组织当中最为残忍火爆,以首领的命令为绝对至上铁则,团结一致地摧毁敌对人物,是横滨最凶狠的非法组织。
面对三名港区黑帮武装分子,一旦时间拖长我将无力反抗。
「『独步吟客』——闪光弹!」
我在记事本上写下文字,撕破后注入念力。纸片扭曲,变成拳头大小的手榴弹。
我从破掉的车窗朝敌人的所在处掷出闪光弹。
闪光弹是以暂时夺走敌人的视觉和听觉为目的的光学音效武器。
在敌人的近处爆炸的闪光弹,发出足以令病人心跳停止的闪光和巨响。或许是完全没料到袭击对象会以闪光弹反击,黑帮分子们单手按着太阳穴蹲了下来。
我趁着那一刹那的空档冲出车辆,朝敌人奔去。
以手肘攻击最靠近我的那个人的颈部,将他打趴到地面。接着肘击下一个人的喉咙,使出上段踢将他踢飞。
最后一个人举枪过来攻击我。我扭转上半身闪避。
接着拉住失去平衡的黑帮分子的手腕加以扭转。使出拉住手腕,朝外侧扭转的「四方投」招式将对方抛投出去。
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的黑帮分子因头盖骨着地而立刻昏迷。
「真是费事。」
确认所有人都失去意识后,我走回计程车旁。
希望太宰那边也能顺利进行……
突然间,背后传来强大的杀气。
我没有回头,而是迅速跳向一旁。一道黑色的奔流穿越我刚才站立的位置。
奔流撞向计程车,车辆就此一分为二。
车辆从中间被切成两半,螺丝及轴棒从断面散落出来,弹向空中。我连吃惊的时间都没有,一再跳离地面闪避攻击。附近的标志、栏杆均被切断,露出锐利的断面。
在地面上回转一百八十度改变方向后,便看到远处有名穿着黑外套的矮个儿青年。
「咳、咳——」
杀气的来源就是他吗?
「咳——过来之前,我瞧不起这种业余的工作。不过,瞬间制伏三人的手法乃是美事一桩。接下来就用我的『罗生门』来奉陪吧。」
青年并未持有武器,也未摆出迎击的架势,只是不时咳嗽,弯着身子走来。然而他全身散发出的狂犬恶意形成无声的暴风,袭卷而来。
他矮小的身上穿着西式的黑外套,加上黑色奔流的特殊能力,是港区黑帮的黑色疯狗。
「你——是港区黑帮的芥川龙之介吗!」
「就是在下。奉首领之命,前来割开蹂躏黑帮庭院的愚者脖子。他在什么地方?」
「他不在这里。已经一溜烟地逃走了。」
我用手指指出司机逃走的方向,不过视线依然紧盯着芥川,片刻不曾移开。
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来了最糟糕的人。说到港区黑帮的芥川,是连黑社会里穷凶恶极的那帮人都会哭着逃走的不祥名讳。
黑牙的疯狗、破坏与灾难的异能者、绝望与惨剧的使徒。用来形容芥川的黑暗绰号不胜枚举。
虽然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不过就将计程车一分为二的破坏手法来看,他的危险性超越传闻。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芥川的目标是绑匪。既然芥川是如此危险的对象,那么我也没有赌命包庇绑匪的道理,只能老实地退开。
「他是证人。在问出其他失踪者的下落前,我不能让你杀死他。若是想去追他,就先打倒我。」
「你要赌命包庇杀人犯吗?就是得这样才行。」
可恶!我的个性就是这么笨。
不过身为武装侦探社的一员,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事件的证人遭到不法之徒杀害。「要做该做的事」,我覆诵记事本上的话。
芥川的黑外套蠢动,仿佛聚集凝结了一千只妖怪后,获得一时的形体。放弃以布料存在的形式,有些开始化为爪刃,有些则化为锐牙的形态。
「港区黑帮的走狗,芥川龙之介,向你讨教。」
「武装侦探社的一员,国木田独步,向你讨教。」
从芥川身上爆发性发射出来的黑刃,形成骤雨扑来我面前。
我往一旁跳开。数道黑刃划破我的衣服,剩下的在背后的墙上钻出无数个洞。
在被拉回的黑刃再次攻击前,我迅速在记事本上写下文字,撕下纸张。
纸片在瞬间变形成为抛绳枪。我扣下扳机,射出钩针。
不过连铁都能穿透的抛绳枪在命中芥川的前一刻,就被看不见的屏障阻挡弹开。
「什么……!?」
并未见到他做出防御的动作。这也是他的特殊能力吗?
射向天空的钢线被卷回来前,芥川外套的一部分已抢先变形成为黑色饿兽的脖子。高声咆哮后,饿兽的头部朝水平方向迸裂。好快!
我转身闪避,不过左肩还是遭到利牙撕裂,鲜血飞溅。不过我无暇止血,一边后退,一边闪避接二连三袭来的黑兽利牙。别说反击了,就连靠近的时间都没有!
「就只是逃吗,武装侦探社的家伙?真无趣。」依旧笔直站立的芥川吐出这句话。
冷汗滑落脸颊——好强!
一旦击中便会致死的黑刃在相隔数公尺的距离外高速射出,别说反击,甚至无法采取闪避以外的行动。加上还能轻松击落投掷武器。即使幸运击中,也还有刚才那道谜样的屏障。没有死角。
当我闪避接连来袭的黑刃,在柏油路面上着地的瞬间,全身没来由地窜过一阵寒意。
枪尖般的黑刃贯穿柏油路面,从脚下涌现。
将我的注意力引向空中,再让其他黑刃穿地而出!
我扭转身体,打算再次跳跃,不过身体过于沉重,来不及行动。
黑刃贯穿我的侧腹,穿透背部。
「咳……!」视野因剧痛扭曲变形。
我承受不住而膝盖落地。糟了,下一击要来了。就算是一瞬间,只要停止动作就会死于追击。但我无计可施。
罗生门的黑布卷住我的脖子,将我的脚抬离地面。犹如大蛇昂首的黑布扭动,用力把我甩向一旁的墙壁。
「不中用,终究是每天汲汲营营的侦探。我就直接把你的脖子扭断吧。」
黑布勒紧,世界染成红色。
「全都一个样……别来妨碍我……工作!」
我在脖子被勒住的情况下发射右手的抛绳枪。不过目标不是芥川。
射出的抛绳枪钩针命中芥川旁边,沿着建筑物侧面设置的水管。自来水喷向芥川。
「什么……?」
芥川举起手臂阻挡水流,不过包含芥川在内,高压水流将路面全部淋湿。
「愚蠢,以为区区的喷水游戏就能吓得了我吗?」
我用左手举起记事本内页。那是刚才制造抛绳枪时,同时写下的第二页。
「『独步吟客』——电击棒!」
我打开立刻变化成拳头般大小的掌上型高压电击棒电源,朝水坑扔去。
一阵闪光,地面上产生无数的火星。
「哇啊啊啊啊啊!?」
遇水的电击棒以水作为媒介,发出紫色及白色的光芒。
紫色的电流犹如纠缠的蛇,穿透被水淋湿的芥川全身。
化为第二个太阳照亮路面的紫色电流,在留下水蒸气和路面爆裂声后,终于消失。
我解开缠绕脖子的罗生门黑布,在柏油路面着地。一边按着疼痛的脖子及侧腹,一边看着芥川。
芥川蹲着,全身升起蒸气及白烟。
「呵、呵呵……哈哈哈哈!」
依然蹲着的芥川抖动肩膀笑出声。受到那样的电击后,他还能动?
「武装侦探社并非江湖卖艺的集团,是吗?很好,非常好。」
「……要来就来吧,我的记事本内页还多到可以卖。」
我驱策四肢行动,再次举起抛绳枪。
「你的器量是否足以消灭我,我是绝对想要领教看看……不过可惜的是,似乎有人来妨碍了。」
我将脸转向芥川视线的前方,接着便听到市警的巡逻车鸣着警笛接近的声音。是接获了枪战的报案吧。
「区区一名叛徒不论逃往何处都别想逃过我的手掌心。这次我就先撤退,来日再战。」
芥川咳嗽着转身背对我,就此离去。犹如散完步返家一般,毫无气势可言。事实上对他来说,现在选择战斗或是撤退都没有多大的差别吧。
「别再来了……」
我目送芥川的背影,同时膝盖落地。
港区黑帮的芥川,是与传闻无异,不,是超越传闻的疯狗。我可不愿跟他再度交手。
回去后,我想睡得像死人一样。
话虽如此,但我不可能去睡觉。稍作休息后,便为了报告事件的始末再度前往侦探社。经侦探社的诊疗室紧急处理过腹部的伤口后,我返回办公室。此时太宰也已现身,正一副结束工作般的表情在喝茶。
「太宰,你逮到司机了吧?」
「当然。我马上就逮到他,把他交给军警了。对此犯人尤其高兴,因为这样他就不会遭到黑帮分子暗杀。」
我安心了。太宰似乎不像我当初预期的那么傻。
黑帮分子前来袭击的同一刻,太宰表示要个别行动而离去时,我也曾经怀疑过「他是不是察觉到黑帮分子即将来袭而逃走」,不过事情圆满解决,所以就当是我多虑了。
「那么,一连串事件的犯人就是那名司机,以这样的结果落幕好了。」
虽然我拼死拼活地到处奔走,不过没有报酬。军警颁发感谢状及感谢的纪念品就结束,可说任务完成。真是辛苦啊。
「今天我已经不想工作了。做完杂务就去喝一杯吧。」
「前辈请客吗?」太宰带着满面喜色的笑容询问。
「讨厌的后进。我请客就是了,所以从明天开始,你要认真工作。」
我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处理剩下的工作。
看过传阅的资料,打了几通联络工作的电话,撰写这次事件的报告书。
此时我无意间发现,工作用的电脑里接获一封电子邮件。我没有很专心,随意地扫视而过。
接着我仔细地看着文章。
看完最后一个字后,我再次重头看起。
「太宰!」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叫他,同时也察觉到自己屏住呼吸。
「喝酒的事中止,工作来了。」
「咦?我已经满心期待,就连胃都凹陷成酒杯的形状了耶。」
「有委托。是那个匿名诱导我们前往废墟的委托人寄来的。」
我口干舌燥,不想说出以下这些话。
「委托内容是解除炸弹。要是在明天日落前没有找出炸弹加以解除,就会出现百名以上的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