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大概是哥哥按掉的。
懒觉睡得正是时候。
现在还没到非得拼上小命才能赶上第一节课的地步,但我没有干劲。
我呆呆地望向映着灰色天空的窗玻璃,雨水一次次冲刷着它。看了一会儿后,我不得不起身。
我挠着头发走进厨房。哥哥穿着西服,正巧要出门。
哥哥喜欢有色衬衫和棕色西服的搭配,我却总觉得不太顺眼这么说来,父亲以前好像说过,棕褐色的西服用于个人场合,并不正式。
“学生可真好啊,想迟到就迟到,想旷课就旷课。哥哥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你自己高中时不也是一天到晚翘课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劝你换成深蓝色或灰色的西服吧。”
“别和老爸说样的话。
哥哥看起来有点温怒,之后便出门上班了。
只剩一人时,雨声突然窜进耳中。我穿着睡衣坐在厨房的椅子上,又发了一会儿呆。
一点也不想去上学啊。
我这么想着。
母亲有没有好好地过日子呢?
这个问题在我的脑中飘来飘去。
我听见雨点掉落在阳台上的声音。
整个脑袋仿佛浸透了雨水。
世上的家庭主妇或全职丈夫,是怎么度过这种不可名状的静默时间的?
要不去浅草吧。
这么一想后, 我稍微打起精神来。
东京台东区的浅草是日本制鞋师的麦加圣地,但这件事鲜为人知。在那里,制鞋材料店鳞次栉比。无论是买皮革还是找工具,大家都会先去浅草瞧瞧。
对了,做一双新鞋吧。
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时,一股活力顿时涌了 上来。
我去丁卫生间,用香皂仔细地洗了脸,将翘起的头发捋顺,换
上校服。
打开鞋柜的门o
穿上自己做的莫卡。
轻轻地关上玄关的铁门后,用钥匙把屋子封印起来。
直至我再回到这里,这个家始终都会静悄悄的吧。我想象着这份寂静,心里定然有点躁动。
我记得好像有这样一个童话,说的是夜深人静时一群小人儿做鞋的故事。
要是家里没人时,也有这么一群奇妙的小人儿出来嬉闹就好了。可我又是为什么会冒出这种念头呢?
结果,我没能抵达浅草。
挤在沙丁鱼罐头般的车厢里,我无法忍受他人的吐息,便不管三七二十一跳下车,没想到和昨天一样到了新宿站。看来我的生理承受能力到这里算是极限了。
我走出东口,透过透明伞仰望灰蒙蒙的天空。感觉下着雨的天空确实比平时要低。不知是不是大家都撑着伞的缘故,路上的行人不多,但总觉得很拥挤。
好吧,这么看来,这种深陷于人群之中的状况还真是糟糕。我想去尽可能没人的地方透透气,但在新宿附近很难如愿。途经好几家大马路边上的咖啡馆时,我在外头张望了两眼。由于下雨,里面
几乎坐满了人。
结果,我又迈进了,那座巨大的公园。
空无一人的广阔庭院几乎被我独占了。
我撑着廉价的透明塑料伞,郴悠悠地绕着日式庭园区逛了一圈透明伞不会这住景色,颇为便利。
展望台建造得颇有台湾风格,上面有几名游客,于是我避开它,在不远处的小凉亭里坐了下来。结果,还是和上回一样来到了同个地方。放下伞和书包后,疲惫感便开始侵费袭全身。我自然而然地闭上了眼睛。
雨点敲打在屋顶上,以单调的节奏发出声响,我沉人了意识的深渊。
就这样,我开始昏昏沉沉,在半梦半醒之间思考起许多事情。比如,搞不好我其实很讨厌人,忍受不了狭小空间里挤着大量人群的状况。读初中时还不是这样,最近容忍度越来越低了。
听说有些人在人多的环境里会陷人恐慌,我的情况还不太一一样,所以说出去只会被当成娇情。
而有些人却相反,或是无法忍受独自吃饭的状况,或是身边无人陪伴就支撑不下去,抑或是患有孤独恐惧症。我在这些方面倒是没问题,无时间长短,都可以安静静地一个人待着。哪怕叫我在太空站之类的地方独自待上半年,我大概也能轻松
应对吧。
我在梦里想象自己独自坐在灰色墙壁围成的人造空间里,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会产生这种联想,或许是因为那灰色的天空吧。
下雨的日子里,天空像一个罩子盖下来,打个比方的话,世间就像巨蛋球场一样。没错,巨蛋球场的穹顶就是不会下雨但一整年都阴沉沉的天空。
我想象了一下孤身一人躺在空旷的巨蛋球场正中央的情景。这种幻想可真是令人愉快。世界之广,尽在此间——没想到这种局限性这么让人心动。
现在云层形成巨蛋笼罩着凉亭,而我正身处凉亭的屋檐之下,四面围绕着森林筑成的墙壁。
就像俄罗斯套娃似的包裹着好几层外壳。
有一天我会不会无法忍受这种状况呢?会不会厌恶被云层笼罩着的有限空间,希望逃到云层之外呢?
现在我暂时无法想象那一刻,如果这种情绪真的到来了….
逃出去之后,我又会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削好木质鞋楦包上皮革,制作皮鞋时的身影。
云层的另一边是空无一物的天际,我只是行走着,停下来制鞋,
然后穿上鞋维续行走。我想像着这周而复始的情景。
还真是痛快。
我就这样坐在凉亭的长椅上睡着了,醒来时感到神请气爽。从那以后: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情绪郁结,我都会来到人都市中心的这座公园,个人发呆。
只是,仅有一次,我觉得自己失策了。
那天算是传统意义上的五月晴天(注:梅雨季节里放睛的日子),是个万里无云的日子。我翘课去了公园,没想到那里和雨天时完全不一样。
公园里星现出一派休闲场所的 典型光景。
广阔的草坪上,又是铺着野餐布的一一群人, 又是打着排球的大学生,还有好多情侣,几座凉亭里或多或少都有几个人。
面对这些陌生人,我的心里涌起了憎恶之情。
原因却不得而知。
可我就是感到不快。
我烦问得不行,很快就离开了。
晴天里决不能来这里。
就这样,我开始习惯只在雨天光顾这座公园。这样过了几次之后某一天,那座熟悉的凉亭里出现了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