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熟悉从新宿站到那座公园的路。
穿过人口,沿着石子路前进。往日式庭园区走去时,我不由得想,今天那个女子会不会也在呢?
靠近凉亭的时候,我看见了人影。
“啊。”
“啊…
女子认出了我,微微把手举到胸口附近,算是打招呼吧,好像在说“又见面了”。我也轻轻地点点头,收起伞坐在长椅上。
旁边传来打开易拉罐的声响。我尽量不去看她。
途经便利店时我买了矿泉水,此时一边喝着水一边感到疑惑,为什么她总是比我先到呢?是早上几点过来的?
这样好像我是特意过来见她的,真有点气不过。我明明没有这个意思,却变成了这种状况,多少有些不愉快。
看她穿得挺像样,应该不是无业游民,到底为什么在工作日一大早就来到这里呢?有些工作是从下午开始上班的,可在那之前喝这么多啤酒也太奇怪了。这些酒灌下肚后,肯定无法正常工作。还是说,她出于什么原因失业了,或是有钱到不需要工作呢?
说不定她每天都会来这里,不管是雨天还是晴天。
我不由得萌生了一个念头,想找一个晴天踩着公园开门的时间进来看看,但很快又打消了主意。这么一来,就真的是专门为她而来的。
我听见易拉罐放在长椅上的声音。
“你一个劲地在看什么呢?”
女子把手搁在长椅边上,微微探出身子问道。我从她的动静判断出她的举动,也知道她是在问我,便回答道:
“没什么,我在发呆,觉得树好多啊,就这么看看。”
“是吧,这里的树很漂亮吧。’
“看来花了不少保养费。”
“没错,确实挺花钱的。”女子重复我的话,“不过,能不能别说得那么世俗啊?”
“世俗”一词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也是。”我带着些许笑意,点了点头。
这时我想起了什么,便嘀咕了一句,与其说是在问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世上有苗木培养工这种职业吧?”
“咦,”女子似乎有点困感,“当然有。怎么了?”
“也有钟表店。
女子说道:“升上高中时,我那已经去世的奶奶带我去了镇上的钟表店,在那里给我买了第一一块真正意义上的手表,而不是玩具。我到现在还特别珍惜。”
我望向她。那天是我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她。在那一刻, 我的内心第一次捕捉到她身上可以为我所理解的人格。将记忆与物品联系在一起珍藏心底一我非常喜欢这种做法。而且,她说的是“奶奶”而不是“祖母”,这也令我心头一热。
“我的朋友既不知道苗木培养工也不知道钟表店呢,因为活到现在从来没接触过那些。”
“是吗,难道是代沟的问题?”
我问:“那鞋匠呢?”
“什么?”
“会不会因为平时不怎么接触鞋匠,人就意识不到有这种职业呢?”然后我补充了一句,“因为我看你穿的鞋很不错。”
“没有庭园,就不会去找园艺师;有了手机,就不需要时钟。”她说,“但人人都要穿鞋吧?”
“是啊, 但其实也只是把现成的鞋凑起来开一家店吧。 现在的人们已经意识不到,鞋原本是应该根据每个人的脚一只只做出来的。所以我想,那些传统的鞋店也会渐渐消失吧……
“嗯……虽然不会完全消亡,但能定制或半定制鞋子的鞋匠或许会越来越少吧。”她补充道,“而且,定制的话很贵呢。”
“好世俗哦。”我说。
我们彼此会心一笑,就这样聊了起来。
“谢谢你夸奖我的鞋,”她说:“你的鞋也很有个性呢。
“我喜欢有个性的鞋。
“还有一点我很吃惊,原来你有朋友啊。”
“什么意思?一两个朋友还是有的啦。”
“高中生在这个年纪,一旦脱离了小团体, 就很容易收排挤吧。”
“大概吧,但我若不去在意,还是能坦然应对的。
“我在那个岁数似乎应对不了呢。“”
她把日光转向面前的枫树。我自然而然地觉得,成许她看的不是枫树,而是更远的甚处。像是为了填补这段无声的空白,她拿起啤酒喝了一口,日光却仍停留在景物上。沉默了一会儿后,女手继续喝起酒来。我也没什么特别想说的,于是让对活就此止步,自己则靠在椅背上,自顾自地看着雨点从屋顶滑落。
“喂,给你巧克力。”
“谢谢,不过不必了。"
“拒绝人家的巧克力是什么意思嘛,不可理喻。”
“这种语气就和你竞敢拒绝我敬你的酒一样。 ”
“你讨厌巧克力? "
“也不是讨厌。它在嘴里不是会变得油腻腻的吗?我根本吃不了几块。”
“那你能吃什么?”
“煎饼之类的。’
“那个根本没味道啊….
你吃的是什么煎饼啊?
“我说,下次你过来的时候能带点吃的吗?只有我一个人又吃又喝的,总觉得好尴尬。
“这个…”
“怎么了?”
“前提是我来的时候你一定 在吧?”
女子有些吃惊地看着我,低声应了一声,然后说道:
“大概在吧。要是我不在,你能把这当成一件好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