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看到这封信的话,那说明我妹妹成功的找到了你的住所呢。我到底是有多笨啊。居然呼连你住在什么地方都没有问。
不过我隐隐约约感觉自己知道。因为在看野野发给我的那些大量的邮件过程中,我不止一次的在脑海中想象了你现在住的地方。野野跟为五郎相遇的,那个朝阳映照下的住宅区内的道路。公寓一楼面向庭院的房间。正门上还有为五郎专用的小门。光线充足,整洁的起居室。野野跟为五郎靠在一起入睡的床铺。堆满参考资料的工作室。
幻想中,我在你家附近散步,悄悄的看着那间公寓,注视着野野跟为五郎的生活。嗯嗯,感觉就像是我也跟野野还有为五郎生活在一起一样。我也与你们一起,品味着那虽然有点寂寞,但却平稳、幸福的每一天。
但是,必须从空想世界回来的时刻到来了。因为网络一直连不上,我没办法看到野野寄给我的邮件。但是我能想到,你肯定非常担心的给我发来邮件了吧。
所以我就用写邮件的时间,写下了这封信。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终于注意到,自己不知道野野的住址。但是,我相信这封信总有一天能送到你的手上。很久都没有写过信了,写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感觉到手臂酸痛。邮件真的很便利呢。明明在高中的时候,自己还写过那么多的信。果然还是年轻的时候体力比较充沛,所以手臂才不会感觉到酸痛吧。
已经决定要离开棕达了。现在正在等飞机。这样一来,棕达应该就没有日本人了吧。大使馆的大家都在慌忙的整理自己的东西。话虽这么说,每个人可以托运的东西是有重量和体积限制的,所以大部分的东西都只能留在这里。我要托运的,就只有要送给小绿的那个纸箱。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因为没有保留下来的必要。
那个塞满了我们两人信件的,重要的纸箱。这封信最后也会被放入其中。本身早就已经开始邮寄,但是直到最后一刻我都依依不舍的不想放手。那可是承载着我跟野野记忆的纸箱。这装满信的纸箱没有变成灰烬,真是太好了。
丈夫接连几天都待在大使馆里,跟国内不停的通电话。大使馆里现在不止有日本人,还有从棕达当地雇佣的职员。如果就这样把他们留在棕达当地的话,根本没办法确保他们的安全,是个非常头痛的问题。因为他们中大部分在达塔当地还有家人,而首都现在的状态已经可以被称为是战区了。对于那些在非战斗区域有亲戚的人,尽早让他们从达塔离开会比较好。为此所需的资金(旅费),丈夫正在争取,想要用大使馆的预算来出这笔钱。因为不想在当地留下,日本抛弃了当地雇员的评价。而且更重要的是,大家都是一起工作过的同伴。「因为情势恶化,所以再见了」没有办法就这样简单舍弃对方。
因为丈夫忙于工作上的事情,所以现在待在公馆里的,就只有我、斯莉还有乔恩。据说等到日本的大使馆关闭之后,斯莉还有乔恩一家就会各自去投靠住在达塔近郊的亲戚和朋友。故乡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已经没有办法得知了。而我们能做的就只有祈祷对方好运,并定下再见约定。
这几天,我都是在炮弹还有枪战的声音中,阅读着箱子中的那些过去的信。躲在楼梯下,那个阴暗狭小的食物仓库里。
据乔恩说,达塔各处都有建筑物因为炮击而被损毁。有的大楼的外墙上还嵌着未爆的炮弹,还有钢筋混凝土的住宅三楼被炮弹开了一个大洞,住在那个屋子里的人会怎么样,根本不用想象都能知道。
达塔的中心城区没有那么多林立的高楼,似乎也是有「好处」的。这么一想就感觉好恐怖。但是,住在达塔的居民,大多数都没有去别处避难,意外的还普通的生活在这里。不过这倒也是。就算自己居住的故乡已经变成了战场,自己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而且就算如此生活还要继续。无论睡着还是醒来都有生命危险,冒着生命危险出去买东西(市场上还没有像样的商品),冒着生命危险工作。炮击之后留下的废墟上,还有孩子们在玩耍。
这样的世界,你觉得怎么样。但是,战争并不是从异次元中凭空出现的。昨天还和平的小镇,在那些平稳生活的人们的心中,不知何时起,就开始孕育,繁殖这这些,等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到达了令人震惊的程度。至今我们仍旧不知道驱除这一切的方法。而且,谁也没有办法说,相同的事情不会在棕达以外的其他地区出现。
大使馆的公馆所在的位置,虽然距离城市的楼房区有一段距离,但我们还是听从了乔恩的建议,在炮击开始之后就一直躲在食物仓库里。虽然公馆很坚固,但毕竟也不是五角大楼,如果被炮弹直接命中的话,根本就撑不了多久。而且食物仓库也不是防空洞。只不过是在楼梯下方一个单纯用来放置东西的地方。三个人光是挤在里面就已经很难受了。
在饮用水和耐保存食品的包围下,我用怀里的电灯照着手中的信阅读着。家里倒是囤积了不少电池和卫生纸。这都是多亏了爱担心的丈夫。不过我倒是觉得,既然要买的话,不是应该多买点耐保存的食物么。
坐在一旁的乔恩看向我手上的信,问我「那是情书么」。
「是啊,你知道的很清楚呢」
「虽然日语一点都看不懂,不过还是能看出来。字里行间都传达着那样的感情」
或许是这样吧。在昏暗的环境中,我露出了微笑。野野,我们之间那不会对任何人说起的恋情,在这遥远的棕达,似乎抓住了乔恩的心哦。
随着如同烟花升空时候发出的声音,炮弹降落在了某处。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感觉到空气都在震动,公馆、食物仓库的墙壁还有天花板都在颤抖。在这样的环境下,就算是斯莉也神色紧张的抱住自己的膝盖。
「太太不会觉得害怕么」
「当然害怕了」
但是,只要看着那些曾经与你互通的信件,我的内心就能变得非常冷静。高中的时候,大学的时候,在那个我们还年轻的时代,无论喜悦还是愤怒,都比现在要敏感数倍我们,我通过这些残留下来的信,感受着当时我们的气息。
这些重要的宝物,我将在此返还给你。要拆开再读,还是全部烧掉,全部由你决定,你想怎么处置都行。只是无论你决定要怎么做,我都希望这些能够成为野野生活上的力量。对我来说,那些与你交流过的语言,全部都是这样的存在。
夜晚再次降临了。
刚才,跟许久都没有回过家的丈夫交流了一下。丈夫还是顽固的拒绝填写离婚申请书。是因为爱么,或者说是保护欲?
丈夫已经察觉到了,我想要为了棕达而采取什么行动。他还不断的告诉我,那个想法是有多么的愚蠢。虽然他对我说「我很担心你」,不过我感觉就像是被人当做小孩子对待了一样。我的觉悟是不会改变的。可能会有超出我想象的事态发生,这我当然知道。我是在明白这些的前提下,才做出的决定。
我把自己那栏已经填好了的离婚申请书,还有一直戴着的结婚戒指放在了丈夫的面前。丈夫很愤怒,发出了悲伤的叹息,我想他应该是累了。
这样一来我身上的装饰品,就只有胸前挂着的那个四叶草的戒指了。我准备先去迪拜,然后寻找去难民营工作的方法。这种时候,外交官夫人会上积攒下来的人脉就能派上用场了。我可爱的小猫(?)们,应该已经在着手安排了。
准备工作已经做好,我不会后悔。我为了我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
今天上午,我将砸掉了自己的电脑,把残骸埋在了庭院里。,野野跟我的那些信是情书这件事,不是就被乔恩看出来了么。所以,如果反政府组织进入了公馆,然后看到了我电脑里残留的那些文章的话。就算看不懂,他们或许也能感觉到「这些应该是某种出于私人用途而写的文章」。
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情就糟了,所以我我破坏了自己的电脑。虽然一想道那上面收藏着野野寄给我的语言就觉得很可惜。但是,用棒子敲打机械的感觉,还稍微有点开心。
「对待物品要珍惜」无论家庭还是学校不都是这么教的么。所以我,在这之前基本上没有主动去破坏过什么东西。唯一的例外,就是高中的时候将用来装从野野那里收到的信的那个有花纹的纸箱,在庭院烧掉的那次。直到现在,在我的脑海中还留存着那时的景象,带有花纹的纸箱在火焰中变得漆黑,最终变成灰烬的景象。那个时候,我的内心也跟这次一样,感觉有些爽快。
在破坏中会感觉到快感,还真是不可思议的习性呢。我想,大概很多人都有这种习性吧。所以地球上才会无时无刻都在发生着战争。
但是,那个箱子里当时装着的信还有纸条,历经四分之一个世纪却还依旧留存了下来。我觉得这些事情不能被忘记。虽然内心的阴影处潜藏着破坏的冲动,但是想要把这些留存下来的愿望,不想要忘却这一切的想法,也确实存在于我的心中。这应该不能被称为是希望,而某种为了活下去的寄托吧。
说起来,你还记得,我以前曾经把看过的信回寄给你的时候,还有野野把信全部寄还给我的时候,都曾经写到过「不管是扔掉还是烧掉都无所谓」。想到自己内心里这毫无改变的地方,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算是在撒娇么。自顾自的觉得,并且坚信,我绝对不会把野野寄给我的信扔掉或者烧掉。对这一点很有自信么?
你并不是觉得自己的爱与诚实有多么伟大。与傲慢完全不同,你只是淡淡的确信着这一切,信赖着我而已。对我们之间的一切,你并不会做什么。只是,在内心抱有那样的想法而已。
看着我破坏掉电脑,斯莉似乎有些担心。「太太你,是不是因为恐惧,所以精神变得有些奇怪呢」她这么对我说。没关系的,斯莉。我现在很正常。虽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不过还是拜托乔恩在庭院挖了个洞,把电脑埋葬了进去。
在这段期间炮击又开始了,火星飘到了庭院里椰子树的树叶上。似乎炮弹掉落的地点距离这里很近,天空中扬起了大量的沙尘,而最明显的就是耳朵内的鼓膜清晰的感受到了爆炸的轰鸣。不过现在听力已经恢复了。
椰子树的树叶燃烧了起来。因为空气干燥,非常容易发生火灾。虽然庭院的泳池里头存的有水,不过我们并没有可以把水喷射到椰子树顶的喷水管。乔恩,斯莉还有我就只能呆呆的望着燃烧着的椰子树,以及不断从天空中降下的火星。感觉就像是一个魄力非凡的圣诞树(南国风),非常的漂亮。幸运的是火势并没有蔓延到其他东西上,就只是烧光了一整棵椰子树而已。
那么,差不多也该要结束这封信了。装进信封,然后放进要寄给小绿的纸箱子里吧。我离婚的事情,还有我不会回国的事情。都在放在箱子里的,要给妹妹的另一封信里面解释的很清楚,关于这些野野什么都不用担心。
至今为止一直保管在我这里的这些大量的信,还请把这些当做是我的,当做是我们的回忆。
虽然缺少了用电子邮件交流的那部分有些遗憾。我的电脑也已经被破坏了,想要打印出来也没有办法。但你那边应该还留有邮件的收信记录,所以就这样吧。这也是邮件的便利之处呢。
那个啊,野野。其实我有一封一直没能交给你的信。虽然很迷茫,不过还是把那封信跟这封装在了一起。我当时的心情,现在终于能够传达给你了。
想到那些我们曾经所写的信、纸条还有邮件,这下就全部转交给你了,就感觉有些安心。身体涌现出的力量,充满了自己的全身。
因为是在不断思索,考虑之后写下来的信,所以花了不少时间。天马上就要亮了。
真的很开心呢,野野。我们,能相遇真是太好了。一直,一直,无论何时。我都会打从心底里为你的幸福祈祷。还请你也要,为我这次全新的出发献上祝福。
美丽的清晨。对于从食物仓库里爬出来的我来说,这个世界充满了明亮而又耀眼的光芒。
沐浴在这光芒中的我,感觉自己获得了重生。充满了活力。我将遵循自己的内心,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再见了,直到我们再会的那天。还请多保重。
啊啊,真不想结束这封信啊。没有办法用语言传达自己的思想,还真是焦急。
因为与你相遇,我才能作为一个人品味到了生活的喜悦与痛苦。为此我要献上感谢。不是向神明,而是向你。
牧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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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田花样
邮件也发布出去,根本就没有能与你取得联络的手段,这封信也没有要寄出去的打算,就只是我一个人的自言自语。类似日记一样的东西。
小绿给我家里打来电话了。早上八点。因为通宵工作的关系,所以我很幸运的接到了电话。如果是平常的话,那个时间我一般还在熟睡中。
她似乎是从我父母那里打听来的,我的联系方式。从法兰切斯卡的学生名册上查到了我原先的地址。让我不禁感慨,你家里还真是什么都有呢。学生时代的名册那种东西,早就不知道被我扔到那里去了。
小绿她,似乎很慌乱的样子。直到最后一次航班都回国了,也还是没看到你的身影,父母还有小绿都在担心,似乎一直都没能好好睡觉。矶崎大概是因为很忙,光是能简短的跟他通电话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每次谈话的内容都让人摸不到头脑,「花她跟我们一起乘飞机到了迪拜」每次都是说这一句。这样的情况当然会担心啊。
只有小花寄回来的东西被送到了小绿那里。按照里头的指示,小绿就跟我联络了。
「我是矶崎花的妹妹,小绿」
小绿在电话里这么对我说。虽然过去的小绿给我留下了干脆利落的印象,但是电话中的她总感觉像是在顾虑什么,说话的语气也有些犹犹豫豫的,
「我从姐姐那里收到了寄给野野原小姐的东西。里头还有一封寄给我的信,上面写着『离婚了。我暂时还不会回日本』,我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了……。野野原小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想把放在我这里的东西转交给你,顺便能不能再见面稍微谈上几句呢」
虽然我已经有一半猜到了你不会回来,不过在听到这些的时候果然还是会惊讶,我呆呆的站在原地,跟她说,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实际上,这也确实是事实。光是我们最近交流的这些邮件,根本就什么都推测不出来,详细的事情我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我向小绿传达了这些,并拜托她把东西转送给我。小绿似乎很失望的样子,不过她还是答应了「如果看了里面的东西, 知道了什么关于姐姐的事情的话还请联系我」。
就这样,我们的宝物,安然无恙的被送到了我的手上。就跟小花说的一样,里面似乎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也不知道是应该说小绿好奇心极端的低,还是说对于跨越界线这件事情她异常的谨慎。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先把里头从新整理一遍然后才会把东西转送出去。
老实说吧。我从以前就很不擅长应对小绿。所以,我一直尽量避免与她见面。这次也是一样,我选择了不用与她见面的方法。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她总是在学习,让我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么。还是说,既有丈夫又有孩子,她经营着一个圆满的家庭,或许是这些让我觉得有些嫉妒吧。
…….不,不是这样的。小绿她大概已经察觉到了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小花你不这么觉得么?她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用冷冷的目光看着我。特别是在我跟小花关系开始变得不那么好的时候。无法理解,麻烦,令人不悦,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了这样的感觉。
不过或许这只是我的被害妄想呢。因为没有好好珍惜你,伤害到了你,我的心中存在着这样的心情,所以才会擅自觉得小绿在用冰冷的目光看待自己。
总之,我马上就打开了小绿寄给我的箱子,撕开了装满信封的纸袋。散开在我面前的,是那些让人怀念的信封。还有我们年轻时候的笔迹。我每天都花了大量的时间,去反复的看着那些。
在那其中,我发现了两封我没有见过的信。
一封,是小花在棕达写给我的。你不回日本,而是去难民营……!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接受这样的现实。只是,胸口好痛。我不断思考着你那乱来的举动。在写邮件的时候你的署名一直都是「矶崎花」,我内心想象着,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这封信上写下「牧田花」这个名字的呢。
另一封,是你在大学时候写的信。在你的心中一直有着「某种狂暴的」如同飓风一样激烈的东西,我这还是第一次发觉。注意到这点的我不禁呜咽了起来。喜悦、悲伤、感激还有后悔,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情。我从未体会过如此混乱的感情。如果硬要用语言来表达的话,或许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怜爱」吧。
花,我其实也有一封没有交给你的信。那是高中的时候,在我们分别时我写下的。哼哼。我们,又做了同样的事情呢。以前,在把信全部寄给你的时候,只有那封信我被我留了下来。因为感觉很不好意思,不想让你觉得我满心都是不舍。那封信,希望日后能让你看看。
现在电视上,基本上不会播放达塔那边的影像。就连海外的特派员,也已经从接连不断的战火中逃走了吧。能得到的情报就只有棕达的人民正在向着安全的地方,向着国境线另一边的邻国移动。在满是岩石的土地上,人们列队前进的影像。也不知道是在向着哪个国家前进,四周都是一片荒野。
我死死的盯着电视,想要看清里面会不会有小花的身影。有人将所有的财产堆在大板车上,也有的人就只有身上背着的行李,手牵着孩子默默的跟随队列前进。
啊啊,如果有能够献上祈祷的神明的话。
神,民族还有人种,这些是连否存在都还无法确定的东西,居然会成为纷争的种子,这还真是讽刺。知道了这样讽刺的是事已经覆盖了棕达,覆盖了世界之后,我不禁这么想。如果自己相信神的话,我内心或许就能平静下来了吧。
就让没有神的我,为你的安全献上祈祷吧。但是,「还请,还请」①,这空虚的话语不断扰乱着我的内心。
二○一○年十月二日
野野原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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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祈祷时候的常用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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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田花样
总感觉自己这些日子有些泄气。冷静不下来。
现在的你会在做什么呢。我的思绪每天都会飘到棕达好几次。事实上我甚至想要用一整天的时间,去思考小花的事情。但是,那样的话自己的日常生活就没有办法继续了吧?要去吃饭,要陪为五郎玩,要上厕所,还要工作,有许许多多必须要做的事情。感觉大部分的时间我都把你给遗忘了。但是,就像从水底冒出的泡泡在水面出现了一样,不经意的瞬间,我就会想起你。
在我的想象中,热风吹拂,摆着五颜六色水果和鱼的棕达的市场,小花就站在那里。大概,是在跟花店的大妈交涉价格吧。为了躲避阳光,身上还卷着橙色的围巾。椰子树的叶片在风中摇荡,发出了唰唰的声音,再往上看去,则是绵延无尽的晴空。
实际上并没有见过的,棕达的和平风景在我的脑海里浮现。这都是因为你在邮件中,细致的告诉了我这些。但是,我却想象不出从围巾里飘散出来的你的头发,是什么样的。不知道你的头发有没有烫出波浪,也不知道你的头发是夹杂着斑白,还是被染上了颜色。当我仔细的,想要看清小花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因为逆光的原因,我根本就没有办法看清你。
我在缅怀的人到底是谁呢。
你就像是一个幽灵。超过二十年我都没有见过你,记忆中你的面容也变得模糊不清,现在的你,是在某处的难民营工作呢,还是说你悄悄的回到了棕达,亦或者你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会思考这些,会不会就是某种不好的征兆),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仍旧居住在我的内心里。一直在我的内心中没有离开,有时候我甚至会感觉你就在我的面前。真是不可思议呢。
就像是在与死者对话一样,我们互相写着邮件。
不,如果要这么说的话,高中时代的我也一样。从学校回来,在自己家里一边想着你的事情,一边在纸上写下文字的时候,我偶尔就会在想,「小花现在,真的与我同处在一个世界上么」。明天自己真的能在学校见到你么。你会不会在回家的路上遭遇事故,已经死去了呢。又或者与你变得亲密这件事情只是我的错觉,等到了明天,这样些幻影就会被打破,而你也会无视我的存在。
但就算怀揣着不安,我还是希望能够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你,进而写下了无数的话语。
你是活着还是死去,我们以后能否还能再见。或许这些问题都不重要。我们无论何时,都能跨越境界。飞跃时间还有距离。
所以我才会写信。就算是当下没有办法传达给你的信。我也相信这些话语肯定能够被你所看到。
当然,我写信最重要的理由,是为了让我自己保持平静。现在,时间是深夜两点。在这个时间,我就毫无缘由的特别想要大叫出来。但是又不能吓到旁边正在睡觉的为五郎,所以我就在电脑上写下了这些。我能做到的,向别人传达心情的最有力的方法,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就只有写作。
不安,想要大叫出来,在这个不安的夜晚,只有像这样与你对话才能让我原谅自己。
二○一○年十一月三日
野野原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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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田花样
最近这段时间,关于棕达的新闻是越来越少了。内战陷入了胶着。为了逃避日益扩大的战区,向着周围国家逃离的难民终于超过了十万人。电视上也稍微播放了一点难民营的画面,虽然我在那转瞬即逝的画面中仔细寻找,但是在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志愿者当中,我并没有找到你的身影。
昨天,我跟小绿见面了,虽然我并不想见她。
几天前,小绿打电话给了我。
「我想要了解一下,在寄给野野原小姐的东西当中,有没有什么找到什么线索」
果然,语气听起来很疏远,而且似乎还在戒备着我。我之前就已经给小绿寄过信了。信上的内容是对她把东西转寄给我这件事情表示了感谢,然后还告诉她,在这些东西当中并没有找到小花为什么没回国的理由。但是,小绿应该不能受吧。就算告诉她里头装的全都是我曾经跟小花之间互相写给对方的信件,她也不肯罢休,结果我们最后还是见了一面。
久违的来到横滨。周日的钻石地下街人非常多。我跟随着人流行走在地下街,在友邻堂看书打发时间,站在西出口的警署门前等待。
直到有人向我搭话为止,我都没有认出小绿来。毕竟跟我的记忆比起来,她胖了大概有十五公斤。不过这也很正常。因为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个中学生。在那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而且她都已经当妈妈了。不如说,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真亏她能认出我来。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我一点都没有改变吧,都这么大年龄了,我还是只为自己而活着,不禁让我感到有些羞耻。
打过招呼之后,我们沉默着稍微走了一会,然后进入了一家星巴克。小绿点的是一个名字听起来很饶舌的(而且感觉还很甜的)饮料。我虽然以前来过这种店,但点单一直都弄不太明白,「综合咖啡,S杯」于是就点了这种保守的选项。在等待饮料端出来的这段时间,我无聊的望着柜体,听到看起来像是大学生的女生说了「short」这个单词的时候,我这才注意到「原来是这样啊,刚才不应该说S杯而应该说short才对」。虽然说随着年龄的增加自己用的语言也变老了还有些为时过早,不过自己还真是在各种各样的地方都已经开始落伍了啊。
店内人很多,我跟小绿并排坐在了面对窗户的台座上。悄悄说一句,这样的情况让我松了一口气。因为不用面对面的坐在小绿面前让我感觉轻松了不少。
最开始,我们都在不会给对方造成困扰的范围内适当的聊了一下最近的状况。小绿她说,
「虽然孩子们都长大了一点不那么麻烦了,不过现在每天都要做便当,工作日的早上就跟在打仗一样」
说着,她还大大的叹了一口气。还真是和平啊,我内心有些坏心眼的这么想(虽然自己也一样事不关己的生活在和平中),脸上露出了无意义的笑容作为回应。
我之所以点了short杯的综合咖啡,就是因为想要早点结束。小绿在看到我杯子中的饮料已经基本上空了的时候开口了,
「姐姐寄回来的那些信,里面都写了些什么呢?」
小绿非常直接的向我询问。
「那些是以前,我们之间互相写给对方的信。学生时代的东西」
「也就是说,里头没有关于这次事情的线索了啊。姐姐她到底为什么,要把那种东西特意带到棕达去呢…….」
「会不会是在搬运行李的时候弄错了,不小心带过去的呢?」
我礼貌的回答了她,重要的信件被称为是「那种东西」,这让我稍微有点生气。「比起这个,你跟矶崎见过面了么?关于花没有回日本这件事,他应该会知道点什么吧」
我侧眼打量着坐在旁边的小绿,她把手上的杯子放到了面前的台桌上,舔舐了一下粘在嘴角的泡沫。
「只见过一次,他似乎是来见母亲的。还带着一份姐姐那边已经填好了的离婚申请书」
「是这样么,离婚是真的么?那真的是花本人写的么」
要装作惊讶的样子。对演技的要求还挺高的呢。
「母亲说那肯定是姐姐的笔迹不会有错。矶崎他只说,他们是在迪拜的机场分别的」
小绿用手上拿着的小勺子,搅动杯子里的泡沫。「感觉母亲因为这件事情的打击,一下子老了不少。虽然一直觉都得姐姐这个人挺奇怪的,但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来」
我沉默着。就算看起来奇怪,但小花所有的行动都是认真的想过,有经过思考的。虽然我想要这么反驳,但这么做的话就相当于是自己把一切都暴露了出来。
似乎是看出了我内心的想法,小绿转过身来正面看向我。
「野野原小姐跟姐姐,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再次直白的质问我。
「诶?事到如今,为什么这么问」
想要装傻也真是不容易啊。「高中的时候,我不是去你们家里玩过好几次么」
「不用解释了,我早就隐隐约约的猜测,你们会不会是那种关系」
小绿死死的盯着我。虽然她那蓬松的脸颊看起来一点魄力都没有就是了。
「野野原小姐跟姐姐两个人是在交往对吧」
「讨厌了,怎么可能」
「那为什么,姐姐后半辈子都那么珍重的保存着那些信」
这孩子,真的没有偷看包裹里的东西么。我慎重的观察着小绿的表情,不过到最后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所以我决定装傻到底。
「应该是一直带在身上,自己都忘了吧。因为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已经有超过二十年没见过面了。花也是个很懂礼节的人,发现了那些信被自己带到棕达之后,她只是觉得有必须要还给我而已吧」
「是这样么…」
小绿说着,看起来似乎是放弃了的样子。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有些安心了。
如果我回答她,「是的,我确实跟小花交往过」的话,她又准备要怎么做呢。虽然不想对小花的妹妹妄自评价什么,不过小绿她,还真是个怪人呢。别人的恋爱什么的(而且还是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迎来了终结的恋情),放着不要管不就好了。
「如果知道了什么新的情报的话,我们就互相告知一下吧」说完,我就跟小绿分别了。虽然嘴上这么说,不过我跟小绿在经过了这次的事情之后,应该都会跟对方保持距离吧。
又在电车上摇晃了许久,等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镇时,我已经精疲力尽了。在电车上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我要隐瞒跟你的关系呢。
老实说,我内心确实有不想被奇怪的麻烦事卷入的想法。我很明白,事实不一定都能被揭开。我只是不想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希望小绿在知道这些之后受到打击。我内心确实有这样的想法。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事情被任何人知道。
就这样,或每次在否认自己过去与你的关系时,我都在杀死自己。杀死你、我、还有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岁月。
这么一想还真是悲伤。明明一点都不羞耻,却还必须要将语言封印起来。这或许,就是我们之间一直使用着只有我们自己才能理解的语言的副作用吧。无法传达给其他人,这些语言只在我跟小花之间流通。就像是在打乒乓球或者网球那样。
这段时间,为五郎总是在睡觉。不过他有好好的吃饭,所以应该不是身体不舒服。会不会是因为最近天气比较冷的关系呢。在昏暗的起居室里,我蹲在那抚摸着为五郎毛那毛绒绒的温暖身体。
二○一○年十二月六日
野野原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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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田花样
终于在年前把原稿写完了,所以对我来说从今天开始就已经算是寒假了。圣诞节?那是什么,我已经有五天没出过门了,现在已经累的根们就没有门买东西的心情。就靠着从柜子里找到的意大利面酱还有快餐面忍耐一下吧。
从明天开始,我准备要去东北。跟「松岛」也已经预约好了,我准备就在那边度过新年。要不要跟着旅馆的老板一起去海钓呢。之前他就已经邀请过我好几次,只不过比起钓鱼我更想要去跟老人们说话,而且感觉自己还会晕船,所以每次都被我谢绝了。老板似乎都开始有些不满。在「松岛」住宿,居然还不去钓鱼什么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我有为了小花的平安在祈祷,但是除了祈祷之外我也就没什么可做的了,我已经开始讨厌起只能像这样等待的自己。就像是你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自己的前进方向那样,我也要去积极挑战新的事物,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每天都一成不变了。
写出这些东西的时候,我感觉自己都要哭出来了。自己是如此的无力。虽然在内心挂念着你,但是自己却还是只能跟以前一样吃饭睡觉,过着毫无变化的生活。
每当电话响起的时候,我的内心就会浮现出不好的预感。心想会不会是不好的联络。不过到目前为止,全部都是跟工作有关的电话。不过感觉这样也挺寂寞的呢。我自己也越来越深刻的体会到了自己没有朋友的这个事实。
唯一的一个(一只?)朋友,为五郎,在我外出旅行的这段时间,他还是跟往常一样被拜托给了房东照顾。而为五郎也敏感的察觉到了这些,从今天开始心情就很不好的样子。看到我把换洗的衣服还有电脑塞进背包的时候,他就对我又抓又咬的,而且还不是那种撒娇一样的咬着玩。就算我穿着厚厚的毛线袜子也会不禁发出了「好痛」的悲鸣。以前的话,在我要出发旅行的时候他总是会装作一脸不知道的样子,还真是个任性的家伙。
「你在做什么,为五郎!」
在我叫着追赶了他一会之后,得到满足的为五郎就从阳台的窗户溜出去散步了。万幸的是,他的睡眠病似乎已经治好了。猫在天冷的时候同样也很辛苦啊,我目送着摇晃着粗大的尾巴,从庭院向外走去的为五郎。
大概到正月二号我就会回来。因为三号就是周一,没准还会赶上返程高峰。毕竟没有在那边过过正月,就算会变成那样也没有办法。
对了,从这个月开始,东北的新干线终于通到新青森了。因为有很多人组织运动反对,所以新干线开通对当地来说也不全是好事吧。不过,也算是个机会,趁这次顺便去新青森那边看看好像也挺好,我在内心盘算着。就穿着厚外套过去吧。还有不要忘了带手套。
记得最后一次去青森,还是在学生时代。因为悦子突然说想要去十和田湖,所以两个人就乘坐夜行巴士去了。肌肤所感觉到的并不是比起梅雨季节的湿冷,而是更加明确的寒冷,去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游客。我们背着背包,沿河川漫步(路上很滑,我一直都在担心会不会不小心掉到河里去),好不容易到了十和田湖,那里却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在土特产商店的二楼吃着亲子盖饭的时候,「为什么不等到夏天再来啊」「想到一件事的时候,就是执行的时候!」想这样,我跟悦子还稍微争执了几句。
前天,我去给悦子扫墓了。今年那里也摆满了鲜花。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要出门了,在那边如果有心情的话我也会写信。像这样有着信之名的自言自语。虽然没有日记那么详细,不过如果除了工作之外什么文章都不写的话,总感觉很痛苦。只不过先说好,我不一定有能用来写作的空闲时间。
祝你过个好年!
我从内心发出了真诚的祈祷。期待着面带笑容与你再会那天的到来。
二○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野野原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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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田花样
新年快乐!虽然时间有点晚了呢。祝愿今年一年,能有大量的幸福和幸运降临在小花身上。
年末年初,我都是在民宿「松岛」悠闲度过的。我还跟老板一起乘船,去钓了「舌头鱼」(我想应该是鲽鱼的一种),跟住在民宿里的客人们一起看红白歌会,场面非常热闹。我过得很开心。
这趟旅程结束,回到东京之后马上就变成了整天面对电脑的生活。最近这段时间,明明新年才刚刚过去第一周,正月的气氛就已经一扫而空了。我昨天还为了取材而外出,工作已经彻底回归到了正常模式。在此期间我还要讨好为五郎的心情,真是不容易呢。
据房东说,在我外出旅行的这段时间,为五郎无论天气多么寒冷,都会每天外出狩猎。还曾经抓回来过一只非常大的鸽子。明明前段时间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他这是内心的野性突然觉醒了么。还是说他这是在讽刺我?「就算没有你,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老实说,内心里挂念着小花现状的事,大部分时间都被我遗忘了。虽然我觉得,其实倒也没有必要老实的告诉你这些。因为,「关于你的事情偶尔会被我忘记」我会对你这么说,根本就不是出于诚实,更像是我在为自己辩护,这只不过是一种自我保护性质的发言而已。
忘记这一切生活下去。让自己的身心被日常生活所填满。每当想到这些的时候,我的内心就会浮现出名为残酷的话语。明明自己,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同时,我认为「见面」也很重要,就算没有办法见面,保持想象我觉也同样重要。
真正的想象,必须要有强大的意志。而我,总是将事物向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解释,完完全全就是意志力薄弱的表现(话虽这么说,我想大部分的人都跟我一样吧),就算想要保持想象总归也还是有限度的。所以我才会,想要见面。我想要跟小花见面。至少,请让我知道你没事。邮件和信如果没办法使用的话,用卫星电话什么的告诉我也行。不,这种情况下,无论是狼烟还是心灵感应什么都行,就算是在梦中向我传达也行。
你能否通过这些方法, 让我知道你的现状呢。明明我是如此的挂念你,但是你却不会在我的梦中出现。是因为我的执念还不够么。还是说果然,我已经将你忘却了,所以心中才不会有波澜。
如果是高中时代的话,我感觉我就能够在梦中知道你的一切。大概是人到中年,神经也变的粗大了吧,如果现在的这幅样子被当年的自己看到,她肯定会非常生气吧。不过就算这样,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露出苦笑而已。
如果不向自己厌烦的事情妥协,放弃的话,就没办法活到中年啊。然后我,就算像这样过日子的自己,我果然还是从根本上喜欢的。或许这只是我在给自己找借口,不过我觉得选择放弃也是一种对自己和他人的允许。如果是高中时代的那个我的话,无论是小花一个人消失,还是你在外交官夫人会上做的那些事情,还有跟矶崎结婚,一切的这些,我应该都没办法接受的吧。
所以,我反而更喜欢现在这个,知道放弃,神经粗大的自己。就算是知道了你的一切,也还是想要接受你。原谅你。对你抱有期望的自己。
我,又说了场面话呢。无论自己再怎么说「我会接受!」无论我再怎么张开双手,你也不会在我身边,说到底我还是一个人。如果知道我这么写的话,为五郎肯定又会跑来咬我的脚脖子。疼疼。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抱歉。因为还有为五郎,所以我不是一个人。我会竭尽所能,去担任一个好玩伴的。
虽然我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这些告诉你,不过,如果不向你传达这些的话,对你来说就是不公平吧。
新年假期结束之后,我刚回来的那段时间,房东把寄给我的贺年卡转交给了我。元旦的时候送到的那些贺年卡,被她整理起来一起交给了我。在那其中,还有矶崎寄给我的贺年卡。他大概是从小绿那里打听到了我的住址吧。
官方制作的贺年明信片上,印刷着「今年也请多指教」这样事务性的字样,还有用手写的「能否与我联系一下」这句话。
在那之后,我就一直在犹豫。自己到底应不应该跟矶崎联系。贺年卡上,印刷着矶崎在东京的住址、电话号码以及个人邮箱。
通过网上还有那些细枝末节的新闻我了解到,棕达的混乱状况似乎已经在向着解决的方向发展了,有关这些的新闻也在减少。新年之后,这样的倾向就更加明显了,不过对棕达的详细情况我基本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虽然能够向着和平的方向发展比什么都好,但是到现在,我依然还是没有收到小花的联络。
如果跟矶崎联络的话,或许就能得到一点关于小花的情报。但是,矶崎也有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反过来他或许还想要从我这里得到情报。如果是面对小花的前夫的话(不过也有可能他根本就没有去提交离婚申请书),「是的,我们是交往过。而且在那之后我们也一直觉得两人心意相通」我们准就会说出这些话来。虽然我一点都不觉得我们曾经做过的事情有什么不对,不过我也不想要用这种像是恶作剧的方法让别人内心动摇,或是伤害他人。
到底要怎么做才好。我还在迷茫。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继续向你报告的。
二○一一年一月八日
野野原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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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这里她写的是外号一样的叫法,所以我就自己想了个翻译,实际上是学名叫美首鲽的一种鱼,比目鱼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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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田花样
一周前,我跟矶崎见面了。至于为什么这么晚才向你报告,是因为我一直在这样那样的,思考着那些无论如何都已经没办法的事情。
自从收到贺年卡之后,我就一直在迷茫,结果最后还是在一月中旬给矶崎打去了电话。因为没有人接听,所以我就给他留言说「我还会再跟你联络的」然后就挂断了。结果当天晚上,在已经过了深夜一点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似乎是矶崎从外务省回到家中之后,马上就发现了那个未接来电。
「抱歉在这种半夜的时间打来电话」
矶崎在电话中说道。「因为想到野野原可能因为工作的原因,很晚都还没睡,所以就决定打过去试试,如果听电话响三声还没人接的话就挂断」
原来如此,我心里这么想。因为小花经常跟矶崎谈论有关我的话题,所以他也知道了我现在的职业。我在跟小绿见面的时候,就只是暧昧的告诉她我是「自由职业,工作时间不规律」,我不太想谈论有关自己职业的话题。
「诶诶,我还醒着,没有关系」
我回答了他。「我才是真的很抱歉,收到了你的贺年卡之后过了这么久才跟你联络,真的好久不见」
「是东北沢那边吧,在结婚之前去野野原小姐的叔母那边打扰过。那之后,时间已经过去有二十年了吧。叔母她人还好么」
「已经去世了」
「是这样啊……。没有吊唁真是抱歉」
感觉矶崎的语气,比我记忆中的要更沉稳一些。我们假装冷静的互相试探着,感觉事情突然就变麻烦了呢(虽然矶崎可能并没有这种打算),于是我就直接转换了话题。
「然后呢,找我有什么事?」
「只是深夜的一通电话可能没有办法说清楚,我想要跟你见一次面」
关于具体的事情矶崎一点都没有提及,只是询问我什么时间有空。说话的语气平稳而且礼貌。不过,对方在交涉这方面可是专业的。我那蹩脚的抵抗肯定毫无作用,自己能做的就只有顺着话题继续交谈而已。
矶崎似乎很忙的样子,我们迟迟找不到双方都有时间的日期,最后,好不容易才决定在二月初(也就是一周之前)见面。我想包括政府机关在内的所有公司,年度结束的时候应该都很忙吧。在这种时期不惜调整日程也要跟我见面,看来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
矶崎指定的地点是帝国酒店的休息室。不是大厅的一楼,而是位于本馆十七楼的休息室。从那里可以将日比谷公园收入眼底,那些已经长出新绿,但是看起来仍有些光秃的树梢。桌子与桌子之间的距离非常大,基本不会被其他人的说话声所打扰到。
原来如此,我心里想到。看来他选择这里也是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呢。感觉只要一跟矶崎扯上关系,我我就会不断的有「原来如此」的感觉。不是在略有些喧闹的大厅一层,而是能够看到下方风景的十七层,不是咖啡店,而是帝国酒店。说起来,这也是矶崎跟你约会的地方呢。哼哼。当然,这里距离他工作的地方很近,就算临时被叫出去也非常方便,他应该是出于这样判断的吧。不会给人讨厌或者威慑的感觉,有的只是从容。「原来如此」我的内心会笑嘻嘻的这么想,多少也是出于内心的偏见,因为对他抱有恶意撕破才会这么觉得吧。
但是,请不要误会。我并不讨厌矶崎。在我眼中他跟大多数的国家公务员一样,是个优秀而且有才能的人,自身也没有高人一等的精英意识。因为政府宣传杂志的关系,我偶尔也会与国家公务员见面,他们基本上都是非常认真的人。虽然其中也有抱着强烈精英意识的人,不过他们也确实是精英,而且这类头脑明晰有能力的官僚反而会去思考「作为精英的自己,要怎么样才能看起来更像个精英」,像这样想办法去表现自己。
矶崎他同样也给我留下了这样的印象。行为直快不会让人觉得讨厌,说话的语气将亲近和强势巧妙的中和,在能够让对方放松这一点上他非常有才能。
学生时代见到矶崎的时候,我对他的印象还是「一丝不苟的无聊的人」。或者说「如果是个极恶之人的话反而比较有趣」。这次时隔二十多年的再会,虽然没能从根本上颠覆我对他的印象,不过,「或许会是个极恶之人的想想余地」比以前要增加了不少,还真是变成了一个让人感兴趣的男性。
「造就了男人性格的是工作」虽然这样的说法让我觉得可笑,不过与世界上各种各样的人相遇,辗转于世界各地的经验,在我看来确实让矶崎改变了不少。就像是我(大概你也一样)在生活与工作当中,不断的向各种事情放弃妥协一样。
或许因为是在工作日的午后四点,休息室里没有多少人。就只有几组看起来像是在等人的上班族,还有看起来像是悠闲贵妇的团体。矶崎穿着一身精心打理过的西装,虽然我也穿着裙子,不过一眼就能看出我不是什么公司的社员,在外人的眼中看来我们到底会是什么关系呢。我开始有点害怕了。不过,一想到这或许就是矶崎的计谋,我就尽可能的摆出了一副堂堂正正的态度,
「请给我咖啡」
我向店员点了单(顺便一提,在休息区工作的男性,全都打扮的跟管家一样)
「那个,我也一样」
矶崎在我说完之后跟了一句。总感觉好像太随意了,或者说是像个年轻人一样。他可是大使诶,按照一般的立场我是不是应该称呼他为「阁下」?而且矶崎还是史上最年轻的大使,这些我都是在调查了之后才知道的。现在看到他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而且态度还这么直率。只是看到他那一点笑意都没有的眼神。让我愈发觉得不能大意。
咖啡端上来之后,矶崎微微抿了一口,然后马上就放下了咖啡杯。而我则是「果然不一样…,好像有中这样的感觉呢」内心怀着感慨感受着咖啡的香气,坐在对面的矶崎,似乎非常有兴趣的看着这些我。
感觉有些不舒服的我放下了杯子,
「…怎么了?」
我询问他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好像很喜欢这咖啡」
他微笑着说。「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咖啡。只要喝上半杯,当晚就会睡不着」
「不是因为错觉,或者是脑子里在想什么事情么?只是半杯咖啡而已,真是的会有那样的效果么?」
「妻子她也是这么说我的。顺便一提红茶对我来说也一样,喝了之后同样也会睡不着,而且利尿作用马上就会显现,不断要往厕所跑」
「那点果汁的话不就好了」
「这点妻子也经常对我说。只是,一个男人小口嘬饮果汁什么的,感觉好像很逊」
虽然不是很想这么说,不过小花,你的丈夫(前夫?)还真是个怪人呢。我稍微想象了一下他「小口嘬饮果汁」的那幅画面,忍不住笑了出来。
然后,矶崎就像是看准了那个时机一样,开口说道。
「你跟我妻子,真的很像呢」
最开始浮现在他脸上的笑容,现在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注意到了他这突然的变化,我也停止了自己脸上不标准的假笑。
「不是说长相,而是说思考或者给人的感觉很相近」
矶崎这是试探。我跟清出他是在盘算着些什么。接下来才是重点,我在内心对自己这么说,同时脸上摆出了严肃的表情。
「是这样么。是因为你跟她一起度过了很长的时间,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吧」
「真的很像」
「因为我们很久都没有见过面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啊」
「但是,你们一直有在通邮件吧」
「嗯,通过共同的朋友,得知了她的邮箱」
我隐藏着内心的动摇。矶崎有没有偷看过我们之间的那些邮件,从他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来。
我想要伸手去拿杯子,但是放弃了。因为感觉自己手指的颤抖会被他发现。我把手放在膝盖上,保持沉默。我在内心告诫自己,绝对不要主动开口。
矶崎似乎是在非常认真的观察我,过了一会之后,他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笑容。
「既然都到这里来了,野野原小姐应该也知道我的妻子她没有回日本吧」
「是的,小绿联系过我了,已经从她那里听说了」
虽然我回答的很快,但这确实是我经过慎重思考之后的行动,因为我信任小花。你肯定没有让任何人看到我们之间的邮件。就算对象是丈夫,你肯定也会利用电脑密码之类的对策来防范。
隐藏了邮件的内容,我问出了我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知道花现在在什么地方么?小绿说她也不知道,我,很担心…」
矶崎没有回答,我们都变成了只会向对方提出自己疑问的机械。
「小绿说,她收到了妻子拜托她转交给你的东西。你已经从小绿那里收到了那些东西么」
「是的」
「里头是什么?」
这个人,应该是在戒备着什么吧。我突然就注意到了。
「是信。是学生时代我们写的信。应该是不小心带到棕达那边去了,所以就一起还回来了吧」
矶崎盯着我的脸,喃喃的念道「原来如此」。
「你跟妻子,在邮件里都说了些什么?」
「都是些琐碎的话题我也记不得了,大概就是在报告最近的状况而已」
在这里,我稍微转换了一下态度,尝试着向他发起进攻。「呐,矶崎先生,为什么你会问我这些问题」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野野原小姐,你似乎是在从事写作事业呢」
「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但是,你应该认识很多出版社还有新闻行业相关的人吧?」
「莫非,你是觉得小花在私底下,把外交上的机密情报泄露给我了?」
对于我的质问,矶崎沉默了。这点我是绝对清白的,「算了」我稍微伸展了一下身子。
「关于这些花她也很清楚。小花她,非常担心每天都在忙工作的矶崎先生的身体,『关于工作内容方面的事情他什么都不告诉我,所以我也没有办法随意的去向他打听什么』她还表达过这样的感叹呢」
当然我在大脑中也想了一下,我们之间到底有没有说过「如果我向媒体泄露了就会很糟糕的『机密情报』」。答案应该还是有一个的吧。小花,那就是你的社交生活。也就是,你跟日本还有各国外交相关女性之间的,那些秘密的恋情。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有些失望的同时,我的内心也涌起了怒火。自己眼前坐着的这个男人。明明棕达国内都已经陷入了内战,明明妻子都已经把离婚申请书放到了自己的面前,他心里在担心的却是丑闻有没有被泄露出去。如果自己的妻子在夫人会上的那些「不当的关系」被暴露出来的话,自己在外务省的立场也会变糟。他在担心的就只不过是这些而已。
还真是小家子气啊。我用咖啡杯挡住自己的嘴,在矶崎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发出了嗤笑。关于你秘密所做的事情,是你自己跟矶崎坦白的,还是他通过什么地方的小道消息得知的,这些我不得而知。没准他是偷看了我们之间的邮件也说不定。不过,我觉得不管是哪种都无所谓了。
无论是我,还是那些与你当过对象的女性,应该都不会把事实公布于众吧。并不是因为羞耻,而是没有必要说出来。自己最重要的回忆,自己曾经所爱过的人,这些根本就没有必要去公开去让大家都知道吧。
我啊,关于自己恋爱的对象只会是女性的这件事情,在需的时候我也会明确的说明。就比如说,(虽然现实中很少有)被男性认真告白的时候。或者说是,(虽然现实中很少有)面对关系非常好的朋友。对过去一起创办了公司的那个人,我曾经就说起过。不过倒也无所谓,就算说了也不会怎么样。「啊啊,是这样啊」也就是这么说一句就结束了。
自从悦子去世之后,我就决定要贯彻这个方针。但是,我并不觉得所有喜欢同性的人都要跟我一样这么做,也不觉得这种事情需要去向别人表明。
矶崎的事就不要再管了吧。我如此判断。在他的心中,他肯定是瞧不起那些爱小花的女性们的,这些秘密明明是不可能会被泄露出来,但矶崎却还是为此感到害怕。既然这样就让他自己去害怕吧。我才没有空去陪他。
但是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必须要询问矶崎。
「矶崎先生到底是在担心什么事情,我完全不明白」
我还特地跟他强调了「完全」这个词。「如果有想到什么的话,我姑且会在写成报道之前,通知矶崎先生一下的」
正如之前告诉过小花的,我平时写的东西基本就是,「草莓甜点特辑」这类地区情报或者是采访报道之类的。我既不是编辑,也不是周刊杂志的记着。对当事人突击取材之类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做过,而且今后也没有要去做的预定。
矶崎他应该是察觉到了我内心的动摇吧。
「好可怕啊」
他故意用玩笑的口吻回答。但是,目光中还是没有丝毫的笑意。他大概是在心中盘算,我到底已经知道了多少吧。我们小口喝着已经冷掉的咖啡,互相都露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微笑。
「当然,如果你不会把那些东西写成报道的话,那就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把被子放回到托盘上,取出自己的钱包,从里面拿出两千日圆放到桌子上。一杯咖啡就要两千圆!这里还真是可怕。
「所以在最后,请你告诉我。小花现在在什么地方,你知道么?」
「棕达的邻国,努布瓦比的难民营,有情报说她在那里工作」
啊啊,你没有事真是太好了!喜悦涌上了我的心头,我感觉浑身都在颤抖。
「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情报?」
「在当地开展活动的法国志愿者团体,不过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妻子她并不所属于那个团体,她自己也没有过联络。说到底也只是个传闻而已」
「但是,那肯定是小花」
矶崎似乎是在冷静的观察着,心情突然激动起来的我。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为什么妻子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来过联络。不光是我,连你她也没有联系过」
他的声音冰冷而平静。我没有办法回答。他的话语再次把我拉回到了那些我不愿直视的现实中。
「为什么你会这么说?我只不过是一个跟她互通邮件的,高中时代的朋友而已」
我站起身,把提包挎到肩膀上。「抱歉,我一会还有事情,失礼了」
「钱我来付吧」
「不用了。希望小花能平安」
就在我准备从旁边离开的时候,
「野野原小姐」
矶崎叫住了我。「或许你对我有什么误会,不过我真的很珍惜我的妻子。我是不会离婚的,无论何时我都会等着她回来」
花,你还真是受欢迎呢。她这是在向我发出宣战布告吧。
「明明就没有收到过花的联络?」
我说完这些,就离开了。
我是不是有点不够成熟?抱歉,一不小心脑袋里就产生了对抗心。自从你消失了之后,我一直不愿直面现实。这点被矶崎指出来之后,我的内心就产生了动摇。我想要隐藏起自己的动摇,所以就采取了这样不成熟的态度。
你没有联络我(或者说矶崎,是谁都无所谓了)的理由。虽然我一直都不愿去思考,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办法再逃避了。
一、你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二、虽然你想要联系,但是却因为身处的状况非常严峻,所以没有办法(受了重伤或是生了重病,身体没有办法自由行动只能躺在那里,或者是被什么人抓到,受到了很严酷的对待之类的)。
三、你没有要与任何人联络的打算。
呐,小花,到底是那一项。莫非是因为别的什么,我根本就想象不到的理由?
面对这三种选项,我哪一个都不想选。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是都闭上眼睛,堵起耳朵,极力不去思考这些。但是,已经不行了。因为从矶崎那里,我得知了有关小花现状的信息(虽说情报的准确性无法确认)。
知道了你还活着,并且在很有精神的在难民营工作,再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能让我开心了。但是,与此同时我也感受到了自己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我终于还是,不得不面对眼前的现实。
花,你已经,不准备再跟任何人联系了吧。
你说你要遵循自己内心的感觉,走自己的道路。也就是说那些在日本挂念着你的人,还有我,所有的这些都被你舍弃了吧。也就是说你所写下的那句「直到我们再会的那天」,是谎言么?
为什么,无论我再怎么思考,也还是得不出答案。因为我能够与你对话的方法已经被斩断了。就算是像这样写下的信,也不会送出去,只会被我自己收起来而已。被你舍弃了的我,能够做的就只有向自己心中的你,单方面的不断诉说而已。
这份空虚到底要怎么办。谁能来拯救我。不,并不是「谁」。能够拯救我的人,只有你。空虚,空虚,空虚。
二○一一年二月九日
野野原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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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田花样
距离上次写信已经过去有一个月了,这段时间我稍微冷静下来了一点,也反反复复的思考了很多。
自从失去了跟你的联络之后,我就一直持续着只能在内心与你对话的状态,我想我这是开始渐渐的感觉到了疲倦吧。在内心中与你对话,换句话来说就是空虚的自言自语,沉浸在自己为自己创造的幻想之中,感觉自己这样的做法,只不过是在寻求自我满足而已。
但是,在二月临近尾声的这段时间,天气晴朗的日子里。我抱着为五郎走到公寓的庭院,深吸到那寒冷空气的瞬间,我就感觉到自己的思考还有视野是如此的狭隘。
我应该是在着急吧。害怕你的视线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再回到我的身上,心中背负着恐惧,开始自暴自弃起来。
潜藏在冰冷空气中,春天的感觉传达到了我的肺部,我仿佛这才如梦初醒。在此之前的我,根本就没有在思考你的事情。准确一点来说的话就是,我被自己心中的你给束缚住了。结果,我只是在思考自己的事情而已。
赶紧回到房间,把为五郎放到地上,自己坐到电脑面前。为了调查棕达,还有棕达所在的非洲中西部。历史、文化、风俗、人们的生活、现状。仔细阅读那些记载了相关情报的网站,寻找相关的书籍。在我做这些的时候,为五郎一直在喝水还有睡午觉。
从小花那里收到的信还有邮件,我也一点点的,全部又重新阅读了一遍。年轻时候的你。经历了长时间决裂之后,变成了大人的你。从那些连在一起的文字中,感受着小花的气息。
包含我所买的书籍在内,看完这些我花费了十天左右,我从中收获了非常多。当然,无论我再怎么阅读你的那些话语,我们也还是不一样的人。无论再怎么获取有关棕达和非洲的情报,对我来说那里仍旧还是遥远未知的世界。
但是,至少比什么都不知道,只在内心试着去想象要好的活,我在内心说给自己听。比起为自己在内心创造出来的,小花的幻影去考虑,这样做要有意义的多。
高中的时候,小花就是个温柔又坚强的人呢。看着那些陈旧的信件,我中再次深深的体会到了这点。你那多愁善感的内心,总是散发着坚毅的气氛,在我看来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惹人怜爱。但是同时,有青涩不成熟、不服输的想法,这也是事实。比起妥协,更多的是用呐呐这样的词语,嘴上还说着,如果再多告诉自己一点就好了。但是,生活就是这样的吧。接受别人的爱,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只是,对你要求这些也没有意义呢。小花的本质,从某种角度来看,确实是有着甚至会让人觉得过于激烈的温柔还有强大,那是构成你存在的重要元素,也是你发散发光芒的源泉。
我临阵磨枪的,稍微了解了一点棕达,以及住在那里的人们。然后,我就愈发觉得。被卷入战火,被迫离开故乡,那些沉浸在痛苦的中的人们。你是不可能对他们视而不见,把那些人留在那里,自己一个人回到安全的地方,你不可能会这么做。
虽然从常识还有理性的角度来思考的话,小花的行为完全就是愚蠢,大多数的人肯定对会对此表示无法理解吧。老实说,我也没有办法理解。帮助难民的方法有很多种。就算是在日本,也有可能会有办法能帮助到那些身处痛苦中的人们。特别是你还有身为大使夫人的立场。就算是回国,也能够向更多的人诉说棕达穷苦的现状,有非常多能够为他们做的事情。从社会的角度来向,离婚、舍弃自己的一切,然后去往邻国的难民营的这种「奇异」行动,根本就是不可理喻的。
小花的洁癖还真是严重呢。不如说都已经有些残酷到了自说自话的程度了。
所以,我也刻意舍弃掉自己的常识去思考。
在圣法兰切斯卡的时候,不是听过很多有关殉教者的事迹么。为了自己的信仰而选择去死这种事情,在我看来,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都觉得难以理解。我还在想他们这么做会不会是在静静等待可以挽回劣势的机会,同时也觉得那样的盲信主义非常危险。甚至想要对他们说「冷静下来」,保持中庸的精神思考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但是我同时又想,实际上真正能让社会发生变革的,真正能够打动人心的,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只有那些偏离常识的言行。能够将人们的灵魂从陈旧的思想和规范中解脱出来,能够更新「自由」定义的,应该就只有那些被评价为是「奇异」的人以及他们的行动了吧。
这么一想,「荣耀」这个词就浮现在了脑海中。跟那为了些许的体面,为了保护自己的地位还有名誉而存在的自尊心完全不同,那更加纯粹的「荣耀」。在我看来,真正能够打动人心的,不是金钱也不是安定的生活,而是基于「荣耀」所做出的的选择还有举动。
在那些荣耀被夺取,陷入痛苦的人们面前,小花没有办法不去赌上自己的荣耀而采取行动。这种时候,驱使着你抛弃一切的,应该就是你的洁癖感吧。就算回不来也没关系。赌上一切,那些失去荣耀的人,还有自己都会为了灵魂的荣耀而活。在我的理解中,你这次的行动就带着这样的决意。
不过我果然还是没办法百分之百的理解你的行动,在现在这个阶段,就算我身处跟你相同的情况,我也不敢肯定自己就会做同样的选择。
现在的我,想要从真正的意义上知道、想象有关你的事。不光是与你有关的知识,你所见到,你所感受到的,还有你所想的——也就是,有关棕达,以及在那里遭受苦难的人们的事情,我也想知道。
所谓遥远的地方,不只是像棕达这样物理意义上的遥远。还有他人的内心,或许就连自己的内心,也一样遥远。只是如果因为知道了这些很遥远,就放弃去努力不去了解这些的话,名为想象的翅膀就永远不会展开,互相之间的距离也不会缩小,我们大概会被永远的隔开吧。
花,就算是现实中相距非常遥远的场所,我也有你所教给我的。能够超越距离的方法,能够打破心灵坚硬的外壳,向着某人靠近的方法。
认知,思考还有想象。
我已经,不会再无端的陷入焦急,追逐你的幻影了。感觉询问你的生死对我来说也已经失去了意义。
我,我依旧会在现在我所在的找个地方,平静的生活下去。只是与之前不同的,在我心中那个真正的你,那个并不是我的他人,我将驱使我全部的知识、思考、想象,努力去与她对话。打开内心的窗户,更加积极的去感受世界、感受他人。这样的话,总有一天,我肯定就能清楚的听到你的声音。并不是自说自话产生的幻听,我想,那一定是只有在真正理解他人的瞬间,才会有的吧。
或许这才是我的自说自话,甜美的希望。对于这个瞬间正在遭受生命危险的人们来说,根本就没有办法去谈论对他人的理解。
但是,如果不相信的话,一切就都没办法开始。不是对神,而是对人。不是为了去排除他人和异己,而是基于知识、思考还有想象,让我们拥有能够共同生存的力量
为五郎把他的饭碗给弄翻了过来。新买的猫粮,他似乎挺喜欢的,努力去理解,忍耐心中的怒气。虽然我想要这样做,但果然还是对着他「喂!」的喊了出来。试炼一个接一个的降临。感觉自己好像总是领悟不到。
二○一一年三月十日
野野原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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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田花样
啊啊,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跟你说好呢。
东北发生了大地震,因为海啸引发的大量的灾难,这些应该也已经传到小花的耳朵里了吧。
因为要去新宿采访取材,所以我一大早就出了门。乘坐电车到达新宿的时候,天气非常好,我悠闲的向三丁目的咖啡店走去。因为那家店里设有会议室,所以编辑们经常约在那碰面。
跟编辑,还有摄像师打过招呼之后,取材对象也到了。那人从事的是将工业用品的英文说明书,还有技术手册翻译成日文的工作,说起话来非常的轻松有趣的一个人。专业用语,「用日语来说的话,就是那个了吧」,像这种词也必须要翻译成对应的专业用语不是么?所以平常就经常会去跟现场的人接触,调查日本人在那种情况下会使用什么词。
取材进展的很顺利,接下来就是摄影了。因为狭小会议室没有窗户,摄影师的工作非常不容易。立起了两个光源,我也拿着反光板在一旁帮忙。编辑则负责跟取材对象谈话,让对方保持自然的表情。
摄影结束之后,大家在一片轻松的气氛中交谈,等待着摄影师整理好器材。正好点的咖啡也还没有喝完。
就在那个时候,地面发生了剧烈的晃动。咖啡店所在的位置是一栋老旧的大楼,所以我一直在怀疑会不会倒塌。放在桌子上的咖啡也在晃动中洒了出来。虽然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不过在我的人生中,那是我所经历过的最剧烈的晃动。
那个时候,虽然「哇哇哇」的叫着,但是我却只是呆呆的立在原地。编辑和取材对象都躲到了桌子底下,摄影师为了不让照明用的灯具倒下而在那里支撑着,或许只是我太迟钝了。我就只是只是坐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还死死的抓着桌子。
感觉晃动的时间是那么的漫长。等震动稍微有些减轻的时候,大家就都慌忙抓住行李向楼梯跑去。店内一片混乱,柜台前挤了大量等待结账的客人。厨房的柜子上也有杯子掉落,我正好看到店员清理残片的场景。厨师也关掉了调理台的火,满脸担心的透过门向外看。
我们也在结过账之后,走到了外面。道路上有很多从建筑物里冲出来的人,根本就不是能够正常工作或是购物的状态。在那之后又发生了好几次大的余震,天空还是一如既往的晴空万里,街上安静的不可思议。只有不安的气氛在蔓延,大家都缩着身子,偶尔与身边的人小声交流。
编辑说要先回一趟公司。取材对象也说,事务所里放着很多书有些担心,想要赶紧回去看看。我也是,虽然接下来没有什么计划,但是心里很担心待在家里的为五郎,结果在从咖啡店出来之后大家就马上解散了。
摄影师是开车来的,车子就停在附近的停车场。虽然对方提出要送我回去,但是听说回去的方向有些微妙的不一样,所以就谢绝了。
因为电车已经停运,所以我只能沿着街向西走。在意高速路的高架是不是倒塌了的我一直都在不停的往上看。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公司出来,向自己家走去的人也在逐渐增加,大路上的人越来越多。我因为穿着的是运动鞋所以就算走了很长时间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对穿着高跟鞋的女性来说这种情况就很痛苦了。每当看见坐在道路一旁的台阶上,揉搓着脚后跟的年轻女性是,我就会从包里取出创可贴向她们递去。
在此期间,我也得到了情报,地震的震源是在宫城县冲,以东北的太平洋海岸线为中心都有剧烈的震感,然后,还知道了海啸已经发生。沿街的商店还有从推特上得到情报的人们,都在边走边谈论着这些。
我的脑海中反射性的就浮现出了,那些在取材的时候跟我交谈过的人们的面孔。因为是里亚斯型海岸,曾经也有过多次海啸的经历。背后的山上还修有石质的台阶,为的就是在发生海啸的时候能够更快速的撤离,听说大家都有参与过避难训练。住在村子里的人么也都深知海啸的恐怖之处,我想大概不会有问题吧,但就算这样也还是感觉脚下一阵颤抖。
我用手机试着给民宿「松岛」打去电话。这种时候,如果突然给渔村认识的人打去电话,害的他们错过撤离的时机就糟了。而「松岛」的位置是在高台上,就算发生了海啸也不用担心。出于这样的判断我打去了电话,但电话却没有接通。
或许是因为突发的紧急事态,导致电话线路混乱吧。不过,也有可能是「松岛」已经在之前的地震中倒塌了。民宿的老板夫妇,现在或许正在废墟下等待救援。脑海中不断的浮现出不好的念头,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大叫出来。我不断的在心中告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又给自己公寓的房东打去了电话。结果还是打不通。看吧,果然是因为线路混乱的关系。「松岛」的老板夫妇,还有渔村的各位,肯定都不会有事。
我深吸了一口气,又试着翻阅自己的邮箱,但还是不行。无论是收信还是送信都连不上。自己要是有注册过推特就好了啊。但是自己并没有什么想要发的东西,也没有想要看的对象,因为没什么兴趣所以就一直这么过来了。
走了三个小时左右,终于看到了自己居住的公寓,心里也送了一口气。在路上走感觉到口渴的时候,想要在自动贩卖机买点东西,却发现饮料已经全部卖光了。我又去了便利店还有超市,以放米和水的货架为首,基本上所有的货架都空了。被不安所驱使的人们,早就已经开始抢购物资了呢。我回想了一下自己存放在家里的物资,感觉如果只是一周左右的话应该还是能撑过去吧,于是就什么都没有买(抢购囤积),直接回家了。所以在看到公寓的完好的时候。没有倒塌或者发生火灾真是太好了,这下终于能喝上水了,内心满是这样的喜悦。
「我回来了。我五郎」
我一边说着,一边脱掉了鞋子走进屋内。首先就去喝了水(因为觉得水可能会有点浑浊,为了以防万一我稍等了几秒才把杯子放到水龙头下接水),顺便也检查了一下存放食物的柜子。里头没有坏掉活着破掉的东西。后来听房东说,有住在同一栋公寓的其他人家里有东西倒了下来,似乎跟摇动的方向还有家具的摆放位置有关。
喝过水感觉舒服了一点之后,我打开了电视,确认各个屋子的情况。放在电脑旁边的茶杯果然倒下来了,里头还没喝完的茶水也漏了出来。不过万幸的是,水没有浸到电脑里。
我检查过了所有的房间,掀开被子,还趴下检查沙发底下,但是哪里都找不到为五郎。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感觉到心头一阵寒意,我打开窗户,对着庭院呼唤「为五郎,为五郎」。
但为五郎还是没有出现,也没有听到他呜呜回应的声音。倒是房东出现在了院子里,我们互相都为对方没事而感到高兴。
「你看电视了么?」
房东对我说。房东因为年事已高而且又是一个人,似乎很关心这些。我打开玄关的门,请房东进来,两人坐在椅子上,一起看着电视。
无论是哪个频道,通常的节目都已经被取消,转而在报道地震相关的情报。这个时候我才是第一次知道,袭击了东北地区的地震的规模,还有海啸的情况。现在正在发生的,跟曾经我所经历过的那些完全没有办法相比。
直升机从空中拍摄的影像,我看到了被海浪吞噬的街道。我不知道,到底要怎么用语言来表述那些才好。行走在路上,完全没有注意到海浪迫近的人们,看着那些在路上拼命逃跑的车辆。在那些房屋中,肯定很多都还有人在里面吧。赶紧逃,赶紧逃啊。啊啊,海啸马上就要来了。
就在那个瞬间,镜头突然调转,开始追逐起那泛着黑色光芒,不断侵蚀陆地的海浪。大概是不想要拍到车辆被海浪吞噬的画面吧。
简直就是装模作样。愤怒涌上了我的心头,既然这样的话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在直升机上的,从那架直升机上用扩音器或者什么东西,大喊「赶紧向这边逃」,去诱导人们不就好了么,为什么不那么做,我对一旁的房东说。但是,仔细想一想的话,在这愤怒当中同样也包含了我的混乱、恐惧还有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不甘,这只不过是我在对着电视的画面乱发脾气而已。
房东对我说,「这个是录像」,发生海啸的时候通过直播传过来的,虽然海啸还没结束就是了。确实,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了,我们所在的屋里也已经打开了电灯。东北那边现在的话别说电灯了,恐怕连自来水都已经停了吧,那到底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夜晚,仔细想想,自己根本就什么都做不到,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在开着电灯的屋里,通过电视看着正在燃烧的气仙沼。
晚饭我们就煮了一袋方便面,两个人分着吃完了,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到饥饿。
「等冷静下来了,为五郎应该就会自己回来了」
房东这么对我说。余震还在继续,我们在说好了要是发生了什么就马上联络房之后,东在深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钻进被窝,闭上眼睛。就算发生了余震我也一动不动的,竖起耳朵聆听。但是知道最后,我也还是没能听到为五郎的声音。
到此为止的内容,都是我在三月十二日的早上到中午这段时间写下来的。因为睡不着所以早上很早就起来了,虽然起来的很早,但因为是周六,并没有要外出工作的预定。当然,我有要整理采访的磁带,有必须要写的原稿,就算是待在家中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我完全没有去做那些的心情。
结果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心情能够稍微冷静下来一点,就就把准备报告给你的,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写了下来。自己除了写作以外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我真是越来越讨厌作为一个人类的这样的自己。
在此期间,我还时不时的去看一眼电视。当然每个频道都在播有关地震的特别节目,CM之类东西的也都没有了,电视上能看到的就只有AC Japan。
在我刚写完十一号发生的事情之后,福岛第一核电站的一号机就发生了氢气爆炸。与核电还有原子炉有关的专家在面对电视台的时候都是一副满脸铁青的样子。「请关闭正在工作的换气扇。还有避免不必要的外出」,广播里反反复复的都是这些内容。但只是停止了澡堂的换气扇而已。这样做到底能减少多少放射性物质的传播虽然还是个疑问,不过,至少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社会开始变得躁动起来,不安的影子越来越浓烈,超市里商品稀少的状态还在持续。虽然没有汽车,不过我也注意到附近的加油站已经排起了长队。
给「松岛」的主人打过去的电话接通了,他的妻子还有房子都没事。但是,关于渔村那边的情报就比较混乱了,既有联系不上的人,也有下落不明的人。明天会有拉着物资的车过来,我也准备去看看。
十四号,为了确认申报所以去一趟税务局。虽然是骑自行车只需要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但电视上连日有关放射物质怎么样怎么样的报道弄得我很是害怕,所以就戴好口罩、眼镜、帽子还有军用手套出门了。走在外面的时候我发现几乎没有人像我这样全副武装,感觉好羞耻。这也是当然的啊,如果军用手套和口罩就能管用的话,放射物质什么的也就不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了。我这样的打扮只会让人联想到花粉症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确认申报这种事,在发生了非常事态的情况下,普通的日常生活还在继续。感觉很奇怪呢。如果再过个几年的话,不,大概只需要不到半年,这次发生的地震、海啸还有核电站事故,就会从大多数人的潜意识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吧。现在大家所感受到的这种心情,也会被搁置在一旁。
这就是日常,或许生活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这么说来的话,我果然时不时的就会感受到,生活,还有日常是这么迟钝、残酷的一件事。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我。
小花,应该就是憎恨这种迟钝还有残酷吧。事到如今,我才终于注意到了这些。但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拿不出勇气去舍弃日常,也没有要那么做的打算,我只是会思考「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呢」而已,漠然的等待时间静静过去。自己宛如就是残酷和迟钝的真是写照。这不是将错就错,而是我只能选择这么做,仅此而已。
跟往常一样,我重新开始了工作,每天都坐在电脑前不停的打着原稿。地震发生之后,我昨天第一次去了都心,为了跟人见面。
约定见面的时间是在傍晚,下午五点的时候我从地铁中走了出来的时候,面前的景象让我惊呆了。路上满是准备回家的上班族。就连平常那些留下加班的人,也因为要节约用电的关系,一到五点就被从公司赶出来了。
我在面朝河道的咖啡店跟编辑见了面,稍微吃了一点东西之后,七点钟就解散了。那个时候天色就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道也一片漆黑,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发布了戒严令,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和车辆的影子。那样的东京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天皇所居住的园林也比往常还要更加昏暗,天上的星星都能看的非常清楚。
在发生了核电站事故之后,有很多人离开东京,从本岛的西侧去往国外,这是跟我见面的编辑告诉我的。「但是,这样的话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呢。那可是半衰期据说有好几万年的物质啊」。
仔细想想看的话,我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去。跟父母疏远了,跟亲戚之间也没有来往,从出生到现在,我就只在神奈川和东京这两个地方生活过。而且我也已经在东京工作生活了很长时间,这里已经变成了我的故乡。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我也没有要离开这里的打算。老人们常说想要回到自己生活成长的故乡,现在我也稍微有些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了。
然后,我就又想到了你。今天的你,肯定也在跟那些离开家乡的人一起工作吧。我是这么相信的。我也希望事实能够跟我所想的一样。
为五郎还是没有回来。他肯定是因为地震的惊吓而跑到外面,在黑暗里逃跑的途中,忘记了回家的道路了吧。我尝试着张贴了启示,跟动物保健所联系,自己也去各种地方寻找过来,但是都没有找到。
在这种情况下,我却还在担心猫,这样的行为肯定会被他人嗤笑吧,一个人横躺在床上的我,流下了眼泪。
二○一一年三月十八日
野野原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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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发生突发事件的时候播放的日本政府的广告,类似我们这里的播放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宣传语一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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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田花样
最近,我又久违的感受到了那股感觉。家中的另外一个人,感觉自己的屋子里似乎还有其她什么人存在的感觉。
非常久远以前,高中的时候我曾经在信中写到过,小花应该也还记得吧。我还在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会感觉家中似乎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感觉自己应该要准备四人份的餐具,思维经常陷入混乱。
那个感觉现在又再次复苏了。明明是一个人生活,却感觉家中好像还有其他人。感觉自己一直跟那个人在一起,两人过着亲密的生活。
不过放心,我很清楚,那只不过是错觉而已。并不是灵感之类的东西。那种东西,我怎么可能会有。至今为止,我还从来都没有见过幽灵。
因为如果是灵感的话,那不就相当于是在说小花你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么。
对了,我一直以来感受到的,是你的气息。一点都不可怕。只是在某个瞬间,我会感受你就在我身旁,静静的守护着我。在我盯着电脑的时候从背后眺望着我。在房间内静静走动时,引起空气些微的流动。
最初,我还以为是为五郎回来了。但是他碗里的食物一点都没有减少的痕迹,猫用的小门也没有晃动的迹象。那会不会是悦子的幽灵呢,我也这么想过,但悦子她并不是那种会变成鬼魂出来的人。不,我对死后世界的事情也不怎么了解,所以什么样的人比较容易会变成幽灵,我也没有办法下判断就是了。
然后,我就注意到了「啊啊,小花。原来是你啊」。莫非,我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所感受到的气息,果然也是你么。我如此想着,莫非你拥有能够扭曲时空,在各个时代守护着我的力量么。
不用担心。这种事情,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听到我这么说,别人肯定会觉得我脑子坏掉了吧。
当然,在想到会不会是小花的气息之后,我马上就不安了起来。感觉会不会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没有多想的就给小绿打去了电话。或许在知道地震的事情之后,你会联系小绿,我内心是这么期待的。
听到打电话的人是我,小绿非常戒备。或许她是觉得我还在执著于你吧,或者说是,她以为我在打听有关你的痕迹。虽然借着地震的这个借口说上了话,但除此之外就抓不住其他话题了,我们重复着毫无感情的对话。
「发生了很不得了的是事情呢,你们那边没事吧?」
「诶诶,目前一切安好」
「小花她,有没有发来联络?」
「没,什么都没有」
「这样啊,真的好让人担心呢。她到底怎么样了呢」
「谁知到呢。跟父母也都已经说过这件事了。姐姐她给矶崎先生添了那么多麻烦,自己还擅自做出了这种事情,事到如今她要是再发来什么联络的话反而会让人困扰」
呐,花。请不要误会。对我来说,无论何时我都坚信着,总有一天我还能收到你写给我 的信。既然这样,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把这段对话记录下来呢?
小绿所说的这些话,并不能只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去理解。因为从电话另一边传来的她的声音中,带着颤抖。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我明白。小绿同样也在为你担心。只是因为她是你的家人,所以才没办法直率的表达自己的心情。
从立场上她也必须要为矶崎考虑吧。再加上,你家里代代都是外交官。站在这样的立场上,当然不能肯定你的行为。
虽然我想在面对你提出的离婚时,矶崎应该到最后都没有点头说出「嗯」。但在小绿面前,这些我都没有问出口,我也不想再去跟矶崎有所接触,所以对这方面的探索就到此为止吧。
就这样,为五郎消失了,小花现在也下落不明,我变成了孤单的一个人。为了与你联系,我只能依赖自己的想象力。
在立场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碍我,我可以完全遵循自己的内心,为你担心,尽情的想象你的现状。能这样做,意外的让我觉得内心有些激动。这么一想,就算是在房间中感觉到了你的气息,也一点都不会觉得不安。倒不如说,反而让我觉得高兴。
还真是奇怪呢。相距的距离再遥远也不过如此,想象力化作了强大的羽翼,越是孤单的一个人,就越是能感觉到有谁就在自己身边。到底是因为对寂寞有了抗性,还是说因为缺乏抗性所以才会产生幻觉,我已经弄不明白了。
前天,在乘坐电车的时候,我听到了两个看起来像是大学生的男性的对话。电车内稍微有些拥挤,他们跟我都站在车门附近。
两人透过车门上的窗户向外眺望夕阳下的小镇,「真不希望在现在这种时候遇到地震啊」「现在余震还挺多的呢」从这个话题,两人开始了对话。
「前段时间的地震,我还是第一次经历那么厉害的地震。东京都摇晃成了那个样子,东北到底会是一副什么景象呢…」
「嗯。不过阪神大地震的时候,摇晃的程度要比之前的东京厉害多了」
「对了,你老家是神户来着的。那个时候我们才四岁。你还记得么?」
「当然。怎么可能会忘。那个时候我跟哥哥一起在屋里睡觉,然后就开始了剧烈的晃动,衣柜都要倒了。是哥哥他爬起身,用身体在支撑着的。虽然他对我喊『快点!赶紧跑』,但是因为恐惧,再加上摇晃的站不起身,我就只能缩在被子里发抖」
「衣柜?」
「哥哥他一直压着才没倒下来」
「你哥哥好强啊。当时他多大?」
「七岁。虽然现在偶尔也会吵架,但在他面前我总是抬不起头啊。因为那个时候,是他拼命的保护了我」
「没事真是太好了。真的,没有事太好了」
装作不经意的听着两人对话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好想哭。感觉从两人的对话之中,让我感受到了人类善良的部分。
花。自从我知道了你存在的那天开始,我觉得我就一直在思考自己要怎么活下去。我爱着你,我想要成为值得你爱的人。而时至今日,我都还没能得出答案。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会去不断探索,到底要怎么样成为一个能爱上别人,而且值得别人去爱的人。
我能看到的路标,就是你的身影。就像是为了弟弟而拼命压住衣柜的,年幼的男生那样,在面对突然降临的,毫无办法的「什么东西」时候的你。面对战火毅然的抬起头,向着地平线的彼方走去的你。
你就这样,在我没有办法阻止你,也没有办法呼唤你的地方行走着,但是我很确定,你肯定不会后悔,所以我会在这间屋子里,感受着你亲切的气息继续生活下去。
或许,我会再爱上什么人。或许某天我就会不可思议的邂逅为五郎的外甥或者外甥女。
但是,无论我爱上谁,无论我跟谁生活在一起,我的内心里永远都会有你的存在,你就在我身边,一直看这我。看着我的行为,我的语言。应该不会有人把我的这种行为说成是背叛吧。
你让我成为了「人」,让我作为一个「人」活着。你花费了漫长的时间,教会了我爱,教会了我如何去思考,如何去实践这一切。
椰子壳做成的人偶,还有星之砂,现在依旧装饰在我的电脑桌上。四叶草的戒指,我也照着你的样子,用绳子穿上之后,挂在我的胸前染上了体温。
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去三陆了。虽然我在渔村认识的人,大家都平安无事,不过有人的亲戚在这场灾害中身亡,大家也还都在避难中。我会乘坐民宿「松岛」的汽车,去为他们帮忙。虽然我能做的或许就只有静静的听他们说话而已。
所以接下来,像这样的信要休息一段时间了。不过我感觉我想要传达给你的东西,到这就已经全部都写出来了,所以有可能这就是最后一封了。
但是,今后我也还是会在自己的心中继续与你对话吧。想要给你看的信,还有想要对你说的话,都已经积攒了非常多,等你回来了之后,肯定会睡眠不足的。
因为明天一大早就要出门,所以我这就要睡了。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必须写给你。
如果我真的有能成为是灵魂的东西的话,那她一定是属于你的。就像是候鸟跨越大海也一定要回归自己出生的故乡那样,在我心跳停止的时候,灵魂一定会回归到你的身边。因为,是你赋予了她的形状,是你赋予了她呼吸。
谢谢你,小花。
二○一一年四月三十日
野野原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