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久我崎的《决斗》结束后,隔天星期一的下午。
请假没去上课的我现在在岛内的医院──并不是,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风见宣布比赛结果,结束了昨天的《决斗》之后,我就被带到了医院,诊断结果只是轻伤。由于有不少割裂伤,所以看起来满惨的,幸好没有骨折或撞伤。
因此并没有严重到要住院的地步,但还是需要静养几天。就这样,今天我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躺在床上休息。
「──主人,红茶泡好了。」
这时,姬路轻轻敲了敲门走进来。
她跟平常一样穿著女仆服装,慢慢地走近,把茶杯放到床边的小桌子上,然后抱著托盘,摇曳著轻柔的银白色发丝问道:
「茶很烫,需要帮您『呼──呼──』地吹一下吗?」
「欸!?不、不用,没关系啦。我自己也能吹。」
「但是医生说您要尽可能安静地休养呢。」
「如果是不能呼吸的重症,那我可能会拜托你啦。」
我一边说著一边慢慢起身,接过姬路帮我递上的茶杯……顺带一提,她从昨天开始都是这种状态。刚开始还冷眼看著我说:『请别让我这么担心。』后来几乎片刻不离地守在我身边。连我洗澡都差点要跟进来,害我急忙打电话给加贺谷小姐求救。
唉,虽然全都是我的错,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好喝。」
不加糖不加奶的红茶有一丝回甘,我边喝边脱口说出感想。姬路听了微微一笑,接著突然转变话题:
「对了,刚才久我崎大人送来了慰问品。原本以为是恶作剧玩具之类的东西,但好像只是普通的水果礼盒。之后我剥给您吃。」
「久我崎送的?嘿。没想到那家伙也会正常的交际往来啊。」
「正常、吗?……呃,那么主人,您也要看看这封放在慰问品里的信吗?是一部超过一百五十张信纸的巨作。」
「……啊,啊──呃,这个嘛……」
「顺带一提,这是我自作主张整理了要点之后的简易版。只有三行。」
「姬路我最喜欢你了!」
一晚就能写出足够送去参加轻小说新人赏的文章,这份集中力和毅力简直令人发指。虽说如此,要是真的把这种东西读完,我大概会精神错乱。因此我在心里为优秀过头的女仆献上赞赏,一边决定看看久我崎送来的信(简易版)。
《──从这次的结果看,我不得不承认你这家伙担得起7星的头衔。不过,若是问你和女神谁更厉害,那么无庸置疑,女神才是至高的顶点,唯一且绝对的。因此……你顶多是那个,我的好对手吧。》
「…………」
「……那个,这篇文章可能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但我猜这是久我崎大人风格的称赞喔。他和莉奈一样,都是唯我独尊的类型呢。」
「啊──……那是无所谓啦……但总觉得以后还会被他缠上。」
我心里暗自嘀咕著,下次要是他向我申请《决斗》,绝对要巧妙地回避掉。尽管我不打算轻易输给他,可再怎么说都太麻烦了。为了减轻《COMPANY》的负担,最好还是别和他再次决斗。
我考虑著这些事,并缓缓摇头。正好在这个时候──
「……嗯?」
放在枕边的终端突然小小地振动了一下。我被吸引著看向画面,发现讯息APP中有一条通知。
「呃……欸,奇怪?」
当我想确认内容朝终端伸出手的时候,不知道手指碰到了什么地方而切换了画面,跳到我自己筱原绯吕斗的简介介面。这还无所谓,只是有个地方很奇怪──之前显示著从彩园寺那里抢来的『赤』星的地方,现在多了一颗别的星。
而且看这颜色,毫无疑问是久我崎拥有的『蓝』星。
既然我骗过系统成了7星,照理来说我无论赢了谁都不会再增加星数了……不知为何却发生了与听说过的情报相反的现象。
「…………」
我眯起眼睛观察……不过算了。反正校长肯定知道些什么,在适当的时候问她就好了。
我振作起精神确认讯息,上面写著如下内容:
『筱原,你现在在家吗?我刚好经过你家门口,方便的话能让我拜访一下吗?……我可不是来探望你的!』
「筱原,一天没见了呢。你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几分钟后,彩园寺走进房间,身上穿著和前天一样的变装用连帽衫。
要那样打扮是没关系,但我姑且还是告诉她现在这个家里只有我和姬路。她听了之后马上拿掉帽子,露出了一头柔顺亮丽的长发。犹豫片刻后,她把连帽衫也脱了。
连帽衫里面穿著的是熟悉的樱花学园制服,看著她以这副模样待在我房间里也满新鲜的,我不由得移开视线回答:
「怎么样喔……我有传讯息告诉你吧?没有多严重啦。」
「也对,我看到了。不过你这人就爱逞强,谁知道你有没有说实话,所以我才要过来亲眼确认一下……哎,看你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她在说话的同时走到床的左侧,紧邻著平躺的我坐了下来。见状,姬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留下一句:「我也帮莉奈倒杯红茶。」随后离开了房间。
……紧接著,在床上扭动身体的彩园寺突然把脸凑向我。
「对了──欸,筱原。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有事想说?怎么了?」
「第一个是你的才能……你隐藏了实力吧。昨天的《决斗》,起码在最后的逆转剧中你完全没有使用作弊手段。虽然无法向别人明说,不过那就是1星以弱胜强的范例……真是够了。」
「什么够了啊。我都搞不清楚你是在夸我还是闹别扭了。」
「我的心情很复杂。如果我和你站在同一立场,我不认为自己能在那场《决斗》中获胜,所以我要坦率地对你表示佩服……不过太捧你的话,害你得意忘形也不好。」
「……一点都不坦率啊。」
我不禁苦笑。彩园寺噘起嘴,不过看起来并不是在生气。
「所以?既然说第一个,还有其他事吧?」
「欸?啊,还有一个就是昨天的事。你昨天听了我的话之后,突然就充满干劲对吧?」
「?哎,是这样没错。」
我一时没能意会过来,先直率地点了点头。
彩园寺则露出有些促狭的笑容,笑咪咪地继续追问:
「欸,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了欣赏对吧?看到为了挚友而努力的我感到怦然心动吗?心跳加速了吗?欸欸欸欸,到底怎么回事嘛筱原!」
「……你、你好烦啊……」
彩园寺的情绪莫名亢奋,不停追问著。我忍不住直接说出自己的感想……细节姑且不论,事情大致上就和她所说的一样,这反而让人更火大了。这家伙果然是挑衅的专家,而且──
(还敏锐到不行……唉。)
她怎么会特地把这话题再翻出来?十有八九是想捉弄我而已吧。如果是故意的话,算我服了她。
对──老实说,我对彩园寺的『谎言』产生共鸣确实是有理由的。当然我也很欣赏她的行为,但并不只是这样。她那时候使用的诱拐这个词……跟某件事略有重合之处。使我想起自己到这座岛的理由──或者该说是和我正在寻找的一名少女之间的『回忆』有些相似。
说实话,我是因为这样才会感到激动不已。
(可是……这件事和那家伙完全没关系,没必要说那么多吧。)
与其说是不想告诉彩园寺,应该说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追著我小时候的初恋对象追到学园岛来,这种话我哪有脸说。
「我还想问你是怎样咧?」
「怎样是指什么?」
「就算你说想要实现朋友的愿望,一般都不会想到要『诱拐』吧。难道是因为那样?你又想说因为你是天才吗?」
「啊,嗯……呵呵!这是秘密。因为跟我的初恋对象有关啦。」
「…………哦…………啊,请帮我拿一下桌上的橡皮擦。」
「?好,拿去──喂!你一点都不感兴趣吗!等、等等,你为什么都不开口问点什么!?都怪你说得太自然了,害我想都没想就把橡皮擦递给你了啊!」
「因为你的初恋话题……真的有吗?摸摸橡皮擦的棱角不是更好吗?」
「怎么可能啊!?当然有了!我那比你帅气好几亿倍的初恋对象话题,就像未知数x一样有必要!!」
「你到底有多想说啊……是说就算比我帅个五千兆倍,我对不认识的人也不感兴趣啊。」
「哎、哎呀筱原,你该不会是嫉妒了?哼哼,我说其他男人的事让你很不爽吧!」
「呃,你这自信到底哪里来的……?再说下去我也要还击了。我的初恋对象──那个女生可是比你可爱数亿倍。少得意忘形了。」
「什么──!」
当我说完的那一秒,彩园寺就瞪大眼睛盯著我……嗯,我自己也知道这样多少有点意气用事,但是可以肯定那是个超可爱的女孩子。尽管对她容貌的印象有些模糊,但『可爱』这个印象还留在我心里,所以和超绝美少女(只论容貌)彩园寺相比也毫不逊色。
……不对,跟彩园寺比是要干嘛?
(嗯、唔嗯……考虑到我和彩园寺的『谎言』,今后大概也不得不合作。老实说让人非常不安……不管怎么想我们都太不对盘了。)
我默默腹诽,并悄悄叹了口气……我们姑且建立了『共犯关系』,却还是会像这样差点吵起来,真是受不了。和久我崎《决斗》时她表现出的坚强态度,说不定像奖励活动关卡一样少见。
「唉……真是的,被你当成笨蛋未免太屈辱了。」
彩园寺没发现我内心的吐槽,正气呼呼地以一副受不了的样子直摇头。我半眯著眼看她,她也很快地露出相同表情。我们两个在极近距离下互相瞪视片刻,然后彷佛事先商量好似地同时别开视线。
──就在这个时候,姬路回到了房间里。她一打开门便突然站在原地,就那样一动也不动地凝视著我们。
接著不知为何,她稍微有点不高兴地噘起嘴说:
「呃……你们两位感情真的很好呢。」
「「哪里好了!!?」」
我已经对姬路抱有全面的信赖,但我实在不能理解她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席卷!筱原绯吕斗怒涛般的四连胜!》
《昨天中午,一场吸引了超过两万名观众注目的大战打响了。这是『不死鸟』久我崎晴岚VS『新任最强』筱原绯吕斗──5星对决7星的高阶级者对决。》
《(中略)结局已经不必多言。筱原绯吕斗维持著击败了那位《女帝》的势头,再次击退了强敌,而且他无视于《决斗》中发生的意外事件,执导了一场令所有观众大吃一惊的精彩逆转剧。》
《这样一来,筱原绯吕斗自入学以来的一周内就连续获得了四场胜利。这非比寻常的快节奏,在超过二十年的学园岛历史里也是前所未闻。》
《筱原绯吕斗那恶魔般的技巧和洒脱态度已经开始制造一部分狂热的信徒。那么,让我们再分出一些版面描述他本次《决斗》的身姿吧──》
「……嗯,看起来相当热闹呢。」
私立英明学园•校长室。这间房间禁止一般学生进入,一之濑枣一边阅读LNN的最新报导,一边平静地阐述感想。
「…………」
回答她的──不,无视她并且把头扭向一边的,是方才进入房间的一名少女女仆。她平时不太会表露出感情,现在却看得出她的心情有点差。
所以她故意不答话,而是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让您久等了,母狐狸大人。」
「……吶,你是不是觉得只要加上『大人』就是敬语了?」
「不是的。因为刚才看到挚友和主人亲密的样子,让我感觉不晓得该嫉妒哪一边,再说面对您的时候本来就没什么余裕。现在我都顾不上这些了。」
「原来如此,是我挑错时机了吗?那我向你道歉……算了,你先坐下吧。」
「……好是好。」
穿著女仆服的少女──姬路白雪被房间主人催著坐到了沙发上。校长室的沙发非常松软,但是有点太高级了,让白雪感觉不太自在。
「呃──那么,今天有什么事吗?《决斗》的善后工作应该已经结束了。」
「对,你说得没错,所以你就想成单纯分享情报就行。」
一之濑用不慌不忙的语气说著,并把不知从哪里端来的茶杯放到白雪面前。白雪清澈的碧蓝色眼眸瞥了杯子一眼,礼貌性地喝了一口……这么好喝让人感觉更难受了。等一下请她告诉自己泡茶的方法吧。
一之濑校长彷佛看穿了白雪的内心般笑了起来,在对面的沙发坐下后豪爽地跷起脚,接著说:
「欸,白雪,有一个问题。你的主人──筱原绯吕斗至今已经进行了四场《决斗》,你觉得他现在的等级究竟是多少?不是问假的等级,而是实际等级。」
「咦?这个……伪装成7星的期间不会增加星数,不就还是1星吗?您不会是想说主人赢了四次,所以是4星吧?」
「呵呵。两个都猜错了。筱原绯吕斗现在真正的等级是2星。」
「……为什么呢?」
白雪不禁疑惑地偏著头……这种事有可能吗?既然已经骗过学园岛系统君临于顶点,应该不可能再发生星数增加的情况了。
「其实我也是因为这次的事情才知道的……彩星有一套独自的规则对吧?当《决斗》的输家拥有彩星时,那颗星一定会被夺走。」
「是的。」
「这条规则与这次的事件发生了矛盾啊。在系统上,筱原已经不能增加星数了,可是久我崎拥有的『蓝』星又非得被筱原夺走不可。
照理说,这会发生『例外处理』机制──在不能增加星数的状态下胜过彩星持有者时,一颗普通星将转变为该颜色的彩星。意思是虽然星的数量不会增加,但『普通的星』会升格为『特殊星』。」
「……原来如此。不,可是──」
「没错,就像你想到的那样。筱原的情况甚至不能那样处理。毕竟他是单色的1星,根本就没有无色星,所以──各种处理都不适用于他的特殊情况,就只能让他增加1星了……呵呵!简直就是特例中的特例呢。简单来说,筱原现在是拥有赤和蓝两种颜色的2星。」
「……是喔。」
听著一之濑带著几分热情地谈论,白雪的回答却彷佛不怎么感兴趣。
「呵呵,怎么了?你不感兴趣吗?我可是相当兴奋呢。」
「很不巧我是个女孩子……而且,双色是很稀有没错,但就算这样也只是2星,还是需要《COMPANY》的辅佐,所以我不是很明白你特意说这些话的意思。」
「是吗?那你就想得更深一些吧──没有『普通的星』的双色2星。如果他再次和彩星持有者《决斗》并且获胜的话会怎样?」
「?呃……从您刚才说的这些来推测,他将会变成三色3星。」
「是啊。那么如果再比四次……不,重复五次的话?」
「全部都是彩星的7星,还要再加一颗星……?不,可是这样……」
这时,她总算明白一如既往地露出凶恶笑容的一之濑究竟想说什么了。白雪有些不安地试著出言否定……但不论怎么思考,都想不出「可是这样……」的后续。持续搜集岛内仅有的十几颗彩星,这样的想法太过鲁莽了。若只是纸上谈兵的话,这就表示即使7星也能破例再增加1星。这将会诞生前所未有的8星。
「我呢,认为这才是所谓的『条件』。你想想,这个岛上不是流传著这么一个传言吗?就是『在猎星游戏的参加者中,特别优秀的学生将被赋予角逐彩园寺家继承人的资格,而不断培养出优秀人物的校长将就任下任理事长』。就因为至今为止的天才(7星)都没有成为这样的特例,所以这则传言还停留在空想的阶段……但如果『特别优秀』指的是7星以上的等级,又会怎样呢?」
「……难道主人会变成那样?这……不,不可能。」
「哈哈,话可不能这么说。虽说他也借用了很多作弊的力量,但他的战绩是四战四胜,而且其中两个对手分别是《女帝》以及久我崎晴岚。简直让人跌破眼镜。呵呵……欸,白雪,难道你以为这些都是偶然吗?」
对一之濑的追问,白雪终于陷入了沉默。
话说回来……她暗自心想,为了不让他败北,《COMPANY》的确采用了作弊手段,但至少在之前的《决斗》中几乎没有使用过超出7星技能范围的手段。也就是说,假如他是真正的7星,他不过是使用了正当的力量罢了。
另外──他在《我流二十七式游戏》的后半段展现出来的『才能』,完全超出了白雪的想像。将作弊作为手段纳入策略中的柔软思考方式与创造力。如果那是他原本的实力,刚才的假设就不再是假设,而将成为现实。
「……难道您已经预见到这一步了吗?从邀请主人那时候开始?」
「呵呵,你说呢?总之,我的确不惜窜改他的考试分数也想让他进来英明。他的入学考试结果是很惨没错,但我对他的要求本来就不是成绩。他的真正价值在完全不同的地方。」
「真正价值……那么您是要对主人──」
「对,我在利用他。为了我的野心……你可别误会了。说是利用,其实我也没有恶意,而且筱原也早就注意到这点了。」
「……注意到了?」
「对,也就是相互利用。他来到这座岛上有自己的『目的』。就算伪造身分也想继续留在这里,而我也为了我的目的,不愿放弃他这个在各方面都充满了不定数的棋子……你看,双方的利益是一致的。」
「…………」
听了这番话,白雪轻轻倒抽了口气,然后暗自心想──啊。或许我还是低估了他的才能。因为就在短短几天之前,我连想都没想过竟然有人能够和这只母狐狸平等对抗。
「──只是呢。话是这么说,事情肯定不会一帆风顺的。」
一之瀬眯起眼睛看著动摇不安的白雪,用装模作样的语气接著说:
「毕竟,如果刚才提到的『8星条件』是正确的,筱原今后每次增加星数,就会不断增加敌人。有一部分人似乎已经开始行动了,真相曝光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这样一来,说不定他会在半途倒下,无法实现来到岛上的目的,也说不定会被击垮。
尽管未来看似多灾多难──好啦,你会怎么做呢?」
语毕,一之濑用试探的眼神看向白雪,嘴边出现一抹看好戏的微笑。她的态度彷佛看透了一切,让白雪不由得感到退缩……但这些都不算什么问题,因为正如之前所说,答案早就已经决定好了。
……白雪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直视著一之濑的眼睛,毫不犹豫地这么说:
「如果是这样,不劳您担心──因为我无论何时都会待在主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