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公布出来那天,树看著走廊上布告栏张贴的段考排名,有些傻眼地嘀咕道。
在读书会过后,周仍然勤奋学习,迎战考试。只为了达成一开始的目的——希望能为自己感到自豪。
同时也是为了把那句妩媚的低语从脑海中赶出去。
他一心一意学习,尽可能不去分心思考真昼那时的话语和神情——这次因而获得了第六名的好成绩。
「我也没想到能考这么好。」
「你很努力呢。有自信了吗?」
「……马马虎虎吧。以后也要每次都维持这个成绩才行。」
「要求真高……」
虽说取得了一次好成绩,但他并不想让真昼看到自己因轻忽大意而退步的样子。如果不能经常维持靠前的排名,那就没有意义了。
考虑到今后的大学入学考,满足于现状而停止脚步就太蠢了。
大学考试也有他校学生一起参加竞争,不是临时抱佛脚就能应付的,所以周希望在课业中投入更多精力,就算是提早为未来做准备。
顺带一提,真昼不愧是真昼,这次也独占了第一名的位子,但这都是拜她平日的努力所赐,并不是『不愧是她』一词就能简单概括的。
「藤宫同学这次第六名呢。」
来看排名的真昼注意到周的名字,脸上露出美丽的微笑。
面对天使模式的真昼,周只是轻轻一笑,没有表现出动摇。
他能感受到从周围传来带刺的视线,不过他已经渐渐习惯了真昼在众目睽睽下找他搭话的状况,所以能够泰然处之。至于要问他是否习惯了这些目光,答案也是否定的就是了。
「是啊。太好了太好了。」
「呵呵。毕竟你很努力了。连下课时间都在念书。」
「……嗯。」
「既然这么努力了,不是也可以给自己一点奖励吗?」
「是、是啊。」
一想起奖励这件事,周心里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受。
他和真昼有个膝枕、掏耳朵的约定。虽说他在考前把这些杂念都赶出脑中而乾脆忘了这回事,但他们的确是约好只要进了前十名,真昼就会给他奖励的。
当然,他也可以拒绝……喜欢的女生愿意这样宠爱自己,谁能拒绝得了这样的幸福啊?
「……也恭喜椎名你获得第一名。你才应该给自己奖励吧?」
「嗯,但是太纵容自己也不好。」
「你对自己很严格,我倒是觉得可以稍微放松一下。虽然这些事情也不该由我来管。」
这么说来,周就想到自己有奖励,而真昼却什么都没有。是不是也该给她一点奖励?
话是这么说,他也不知道可以为真昼做些什么。回家之后得问问她才行。
真昼脸上漾起天使的微笑,树则小声告诉他:「不然你做些什么慰劳她?」
就算树不说,周也打算这么做。他下定决心,今天回家后要再好好问问看。
「咦,要给我奖励?」
一回到家,就看到真昼穿著围裙正在准备晚餐的身影,周于是朝她背后问了一句。她随即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周又想起晚餐后也许将要发放的奖励,以及前阵子那小恶魔般的微笑,心里不禁有些躁动难安,而真昼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流露出意料之外的神色。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比如说想让我做的事……」
「让你做的事?嗯,我想想,顶多是想请你帮忙用切片器处理那边的小黄瓜吧。」
「不是这种……算了,要是没有也不用勉强说。」
真昼没有欲望,或者她可能没把周说的话当真。考虑到太强人所难也不好,周就轻易妥协了。
如果真昼不需要的话,倒也没关系,可要是真昼希望他做些什么,他打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实现。
总之,真昼现在是想让他把小黄瓜送进切片器中切成薄片,于是周洗好手,拿起准备好的切片器开始动作。这样的确只是在厨房帮忙而已。
「然后放盐巴揉一下。」
「好……真的没有想要的东西吗?」
「没有,我已经很满足于现状了……再说,我认为真正的愿望就应该靠自己去实现。」
「真正的愿望?」
「你猜会是什么?」
周的视线从切片器上离开,抬起头来,发现真昼的嘴角静静地翘起一道弧线。
那表情有一瞬间竟看似几天前小恶魔般的笑容,让周怎么也无法直视,所以又把视线挪回小黄瓜上。
「……不、不知道。」
「对吧?所以没关系的。保持现在这样就够了。」
听到周的话,真昼似乎露出了苦笑。
她营造出一种不让周继续追问的氛围,又回到手边的烹调工作中。这让周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继续把小黄瓜切成薄片。
「那么,请吧!」
吃过晚餐后,就到了奖励(折磨人)的时间。
真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坐在沙发一边,拍著自己的大腿并对他露出微笑。周则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顺带一提,她今天穿的是短裤和黑色裤袜。即使隔著一层布,但薄薄的质地还是让触感显得非常鲜明。
而且她好像还先回家洗了澡,全身都散发著一股香气。
在这种状况下枕著她的大腿被掏耳朵,对周来说根本是自杀行为。
「……呃,那个。」
「不愿意的话不用勉强,但这可是你自己提的喔?」
「我、我是愿意啦。就是亲眼看到的时候反而会犹豫,或是说……很、很害羞吧?」
「那为什么要提出这个愿望?」
「那、那个,怎么说,就是男人的色心。」
「那你也可以顺著男人的色心来……毕竟这是你努力过的奖励,不用客气的喔?因为我会好好宠你。」
看到真昼再次拍了拍大腿,周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天气逐渐变暖,真昼穿的裤袜质料也比以前轻薄了。
紧贴在腿上的丝袜布料隐约透出肌肤的颜色,看上去充满了诱惑。
即使被裤袜包裹,那双腿依然像是在引诱周一般,毫无防备地展现滑润的曲线美。
今天的真昼八成是想杀了自己。虽然她可能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照理说,周应该想办法拒绝以保住心脏和精神的安宁,但奖励这个正当理由和男性的欲望却推了他一把,让他毅然决定赴死。
周战战兢兢地坐在真昼旁边,把头放到她的腿上。
真昼的腿果然和以前体验过的一样柔软,加上相隔著的布料比以前更轻薄,因此能清楚感受到伴随著触感的体温传递而来,刺激著周的心脏。
周都不晓得该看哪里,姑且抬起头向上一看,真昼的笑容随即映入眼中。
只不过,她的脸若隐若现的……应该是因为被中间的双峰所挡住的缘故吧。
现在已到了五月,天气也逐渐上升,所以真昼穿著的衬衫质料轻薄,连带勾勒出身体曲线,更加衬托了她姣好的身材。
即使隔著布料也能看出来,那承受著重力的双峰仍保持著美丽的形状。周不再往上看了。这样下去他大概会因为过于羞耻而自爆。
「那就来掏耳朵吧?」
真昼对周内心的吶喊一无所知,带著雀跃的笑容和跃跃欲试的气氛如此宣布后,就把手伸向桌上的耳掏和纸巾。
接著,某个柔软的物体落到周的侧脑勺上。
(!?)
周在内心发出无声的悲鸣,而真昼却似乎浑然不知。她很快拿起耳掏,直起了身体。
她恐怕没有注意到,周刚才用自己的皮肤品味了那柔软的触感与质量。
心脏剧烈跳动著。
周的心里已经顾不得什么掏耳朵的事了,真昼却还在小声哄著说:「请你别动。」然后用一只手轻轻固定住他的头部。
真昼是准备要掏耳朵所以叫他别乱动,可是这对想要满地打滚却被迫不能动的周来说,没有比这更令人难熬的要求了。
即使如此,周也不能真的当场滚来滚去,他只能乖乖地盯著桌子侧面,感受某个硬物从耳孔慢慢塞了进来。
周在那个瞬间身体抖了一下。可能是因为皮肤薄的地方比较敏感吧。
自己掏耳朵的话明明不会有这种感觉,可是由真昼来做就会让他感觉怪怪的。这大概是出自于某种兴奋,既因为动手的人不是自己……也因为对方是喜欢的女性。
从性格来看,周也知道真昼的动作会很小心,不过,被她用这样轻柔舒缓的力道来掏耳朵,还是让他感觉痒痒的。
这种感觉要说舒服,却又令人感到心烦意乱,还带著一种驱使欲望的朦胧快感。
这种难以言喻的舒适,至少让周对掏耳朵这件事不再产生任何抗拒。
「不会痛吗?」
「嗯……不痛,很舒服。」
「这样啊,那就好。听说这是男人的浪漫……你的浪漫被满足了吗?」
「……大概吧。」
「你也是个男人呢。」
「不然还能是什么?」
如果不是男的,就不会在内心感到那么苦闷,也不会为了那份柔软而兴奋激动了。被喜欢的人这么宠著,还容许自己紧密接触,怎么可能不因此感到慌乱。
「呵呵,因为你很绅士,我还以为你没什么兴趣。」
「就算我是绅士,言行和内心也是两回事吧。你还是小心一点,男人就是这样,平常摆出一副亲切的脸孔,等到两人独处的时候就会袭击你的。」
「照你这个理论,你就不是男人了呢!」
周咬住嘴唇一时语塞,以为真昼是在说自己胆小,然而她好像也没有奚落的意思,仍继续慢慢地挖耳朵。
「周,请转个方向。我要掏另一边了。」
周皱起眉头,依言转身露出另一只耳朵,不过仔细想想,要把脸转向真昼的肚子无异于新的苦行。
虽说她穿著短裤,但低头朝下还是会引发重大惨剧,所以周只能老老实实地看肚子。
不晓得这是天堂还是地狱。
如果能坦率面对自己的欲望,那大概会是天堂,可是对于在矛盾纠葛之中挣扎的周来说,几乎就像是一只脚踏进了地狱一样。
「……周,你好像从刚刚开始一直在抖……」
「别在意。」
周当然不可能坦诚相告。要是讲出来的话绝对会吓到她的。
于是周只能隐藏自己的欲望,老实接受掏耳朵的奖励。天真无邪地宠著自己的天使,实在是令人无法招架。
真昼似乎对周的态度感到纳闷,但周正面朝真昼的方向,没有与她对上视线,所以她也不再追究,又继续掏耳朵了。
沉浸在难以言喻的舒适和酥痒感觉中,周闭上眼睛,等待结束的时刻。
睁开眼睛的话会让他产生微妙的罪恶感,所以才要隔绝视野,可是这么一来,其他的感官却变得更加敏锐了。不是闻到真昼本身的甜美香气或是洗发精和沐浴露的香味,就是意识到大腿的柔软,让他整个人都静不下心来。
要是能毫不犹豫地享受这份柔软,那该有多好啊。
「周,弄完以后能摸摸你的头发吗?」
「……随你高兴。」
假如他逃得够快,也不用再为这些纠葛所苦了。可悲的是,周也是个男人,如果能继续享受膝枕的话,他自然会希望继续下去。
周夹在想要停下来和想要继续的矛盾中不断烦恼著,最后还是输给了欲望。他切身体会到自己在各种意义上都是意志薄弱的人。
看到周同意了,真昼表现出高兴的样子。
「再一下子就结束了。」
听见她这么说完又细心地掏著耳朵。周心怀些许快要结束的遗憾,又开始一个人烦闷起来。
当然,他没有显露在表情和动作上。
这种带有一丝痒意的甜美心境,随著真昼拔出耳掏而结束了。
接著是她的手指掠过头发所带来的另一种舒适感受。
「好,结束了。」
真昼动作轻柔地用手梳理周的头发,像是在哄孩子一样,使他既有些害羞,同时也不由自主地想把全身交付给她。
周理解到自己更倾向于后者,让他差点脱口而出无声的呻吟。
由于是奖励,真昼应该是想要把周宠到天上去,而周也确实被惯成了废柴。
如同她所宣言的,她干劲十足地想把周养成废柴。就算周有意反抗,这种舒适的感觉也彻底夺走了他反抗的精力,让他什么都做不了。
(……要被养成废柴了……)
周整个人沉溺于女性香气和体温之中,同时还得到动作温柔的抚摸。虽然听上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实际上却让他舒服得不得了,感到十分幸福。
这个情境和姿势充满了各种诱惑力。要是每天都接受这种奖励的话,周百分之百会朝著废人的终点直奔而去。
周吐出一口气,让身体放松下来,然后听见轻笑声。
「你难得这样撒娇呢!」
「……都是谁害的。」
「是我害的呢!」
真昼发出甜美的笑声,继续用手指梳理发丝。
「我就是想宠著你,或者说想摸摸你。你的头发摸起来手感很棒。」
「……是喔?」
「嗯,既柔顺又有光泽。为什么表面这么有光泽呢……」
「……可能是因为我用我妈推荐的洗发精吧。」
由于志保子大力推荐:「你发质好,得好好保养才行!」现在周用的是美容沙龙里的那种洗发精和润丝精产品,对保养头发很有效。
周不讨厌这些产品的气味,把头发吹乾之后也会很柔顺,所以便持续用到现在。
「你的头发才更柔顺。」
周抬手撩起真昼亚麻色的一缕秀发。比起他自己的头发,那捧发丝的手感更加柔软滑顺。
要说柔顺有光泽的程度,周根本远远比不上她。真昼的头发有让人摸起来欲罢不能的手感,香气也不会过于强烈,而是一种淡雅的皂香味。这些都让男人无法自拔。
「摸头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你应该非常注重保养吧?」
「……嗯。这方面我从来没有松懈过。」
「果然是这样。话说,平时我都擅自伸手去摸,那样可以吗?都说头发是女人的生命。」
「……我喜欢被你摸。」
周很庆幸这时候没有让真昼看见自己的脸。他的表情一定会因为真昼这句话变得十分可疑。
羞耻、欢喜、混乱、狼狈……各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这样的表情如果被她看见,肯定会引起怀疑。
(就因为你说这种话,才会害我得意忘形。)
周并没有明白说出来。他闭著眼睛叹了口气,试著让自己的表情恢复正常。
一睁开眼,真昼的衬衫就在眼前。
看来是又睡著了。过度的舒适感与幸福感让周睡著。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所以心里其实捏了把冷汗。
梳头发的手已经停下来了。
周小心翼翼地起身,发现真昼正靠在沙发上熟睡著。
听到真昼平稳的呼吸,周喃喃说了句:「真没防备。」一边看向时钟,脸上表情顿时僵硬起来。
再过一个小时就是深夜十二点了。他是在收拾好其他事情之后开始膝枕的,那时才过九点。这表示周享受了大约两个小时的膝枕。
真昼会睡著,也是因为时间问题以及她身体动不了的缘故吧。
她肯定是不忍心叫醒周,所以才保持这个姿势,结果不小心就睡著了。
待在男性家里的时候,周希望她能提高警觉,不过说穿了,躺在她腿上睡著的自己也有责任。
周不知如何是好,看了一会儿真昼的睡脸,然后还是决定先去洗澡。
真昼事先洗过澡了,而周还没有洗。
与其叫醒她,不如先去洗澡让她睡一下。说不定在洗澡的时候,真昼就会自己起来了。
这么决定好后,周就匆匆忙忙回到房间去拿替换的衣服了。
洗完澡后,周走到客厅查看情况,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真昼依然沉浸在睡眠的海洋中,连吹风机的声音都没有吵醒她。
「真昼,快起来。」
周喊了她一声并轻轻摇动她的身体,但她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似乎睡得很沉。看见她的身体渐渐倾斜,于是周只好先伸手扶住她。
或许是长时间的膝枕累坏她了,又或者她只是困了才会睡著。总之,周知道她现在是起不来了。
(之前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记得是年底的时候,真昼不小心睡著了,周就把自己的床让给了她。
感觉这次也会是一样的发展。
周再次试著用力摇晃、叫醒真昼,但她还是没有起来。
虽然有听见一声轻柔甜美的「嗯」,但这声音不像是在回应,倒像是睡著时混在呼吸里的喉音。
睡著的真昼并不是第一次因信赖而表现出毫无防备的样子,周也不由得怀疑这样是不是真的没问题。
周埋怨了一句:「真是的。」又戳了戳真昼的脸颊,她果然还是没有醒来。传递到指尖的只有光滑柔软的触感。
手扶在脸蛋上,一边用拇指指腹擦过那连同性都嫉妒的柔嫩肌肤,再缓缓下滑。
碰到略微张开的嘴唇时,传来比脸颊更为柔软水润的触感,有如舔上一口都能尝到甜味的水果一般。
在她如此不设防的当下,或许能有机会一亲芳泽。既能尝到极其甜美的果实,也能就这样更深入地品尝。
之所以不那么做,是理性踩了煞车加以制止,也是因为万一被真昼拒绝,他恐怕会从此一蹶不振的关系。
明知如此,触碰的手却停不下来。自己真是够胆小的了,周自嘲地想,一边欣赏著真昼毫无保留展现的美丽睡姿。
(都不知道我的心意。)
她肯定不会知道,自己松懈的样子会让周这么心烦意乱吧。
周不知不觉间深叹了一口气,眼看真昼仍是一副毫不设防的睡相,便轻轻抚过她的脸颊,而后小声地笑了。
周意识到自己胆怯懦弱又没出息,但也知道正是自己的这一面赢得了真昼的信赖。
同时忍不住猜想,都信任到这个地步了,她会不会喜欢著自己呢?
可是又怕有个万一而不敢表白,正是这份恐惧阻碍了胆小的自己传递心意。
「……要是能简单地说出喜欢,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低声说完,周用拇指指腹轻抚过水润饱满的嘴唇,叹了口气。
喜欢的女生能像这样赋予信任并毫无戒心地陪伴在身边,这既令人感到欣喜怜爱,却也是种苦行。是时候该让真昼理解周内心的纠葛了。
周下定决心,等她醒来要再稍微告诫她一句,随后就抓住真昼的肩膀摇晃起来。
「真昼,快起床,你该回去了。」
周多加了几分力道摇晃,催著真昼醒过来。
可爱的睡相再看多久都不会腻,问题是看久了就会想做些什么,而且这样下去周也不能去睡觉。
不得已让真昼在家里留宿——正确来说是把床借给她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几次了,所以作为最终手段,也不是不能让真昼再去自己的卧室睡。
但周还是希望可以的话让真昼回家。真昼在周的床上睡过之后,会留下一股非常香甜的气味,让周在各方面都很难熬。
睡在自己的床上还要辗转反侧到真昼的香气消散为止,这种事情最好是能免则免。
于是他一个劲地摇晃真昼,又拍拍她柔软的脸颊,这才终于看见她以极其缓慢的动作颤抖著长睫毛,一边掀起眼皮。
不过,随之显露的那双漂亮的焦糖色眼眸有些空洞无神,没有对准焦点。带有几分迷离的目光不知道在看哪里,眼看著又要懒懒地躲回眼帘后面了。
「真昼,算我拜托你起来。别在我家睡。」
「嗯……」
「不是『嗯……』,你要回答:『嗯。』」
「……嗯……」
听到她用瘫软无力的声音回应,肯定是没听懂吧。周脸颊抽搐著,一边以不会晃到脑袋的力道继续摇动真昼的身体,拚命唤醒她的意识。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真昼的眼珠又露了出来——这次她倾身靠向近在眼前的周,还把脸埋到他胸口不停乱动。
接著,她又含糊地小声说了句:「好香。」并且用脸颊磨蹭著。周再也忍不住发出呻吟的冲动,一边颤抖著从喉咙中挤出闷哼。
(她真的是……)
这么松懈不设防的样子,简直就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了。想要狠下心把她扯开也动不了手,甚至产生了就这么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的欲望。说不定他尽快松手,然后拿头去撞墙比较好。
周咬著嘴唇抓住真昼的肩膀,再慢慢把她拉开。真昼呆滞无神的眼睛朝这边看来。
「真昼,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家吧。明天还要正常上课,睡过头就不好了。我送你到家门口。」
虽说就在隔壁,可是真昼一副睡眼惺忪又浑身无力的样子,周不放心在客厅就跟她分开。
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她有气无力地说:「晚安……」然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到这里还没问题。结果下一秒她就差点直接摔倒在地板上,周连忙上前撑住她。
原本考试就很累了,还为自己长时间地提供膝枕。这对她的身体一定造成了不小的负担,加上睡意的助长,她才会变成这样站都站不起来的状态。
(……没办法。)
周可以肯定,即使扶著真昼把她送到家门口,她八成也会在自己家里狠狠摔一跤。
他轻叹一声,然后凑近看向几乎是依偎在自己怀里的真昼的脸。
「真昼,我看你快不行了,就直接带你回你家的房间吧。可以借用一下钥匙吗?我得开门进去。」
其实擅自进入女性家里不太妥当,在真昼处于这种不能正常判断的状态下问她也不太妥当。
一个是虽说有过几次经验,但要在男生家里过夜的情况;另一个则是送她回自己家,要问哪一种作法比较好的话,应该还是后者吧。真昼在自己家里能睡得更安心,比起在周家这边睡著不熟悉的床和枕头,相信还是她自己的床舒服得多。
因为真昼醒著而能得到她的允许,所以周才能勉强扛住进入女性家里的罪恶感。
对于他的询问,真昼缓缓点了点头。
确认她点头答应后,周从真昼的短裤口袋里拿出钥匙,并且在过程中尽量避免碰到她的身体,接著把真昼横抱起来。
真昼的困意似乎已达极限,她靠在周的身上,又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不快点送她回家的话,她恐怕会直接在周的怀里睡著。
周尽可能轻手轻脚地走出了门,来到真昼家门口之后,抱著真昼灵巧地开锁,缓步走进真昼家中。
「……打扰了。」
里面自不用说,房间格局都相同,所以周知道房间的位置。
只不过,哪怕是一样的布局,周从踏入玄关的那一刻起就感到心跳得很快,可能是因为身旁围绕著与自家不同的甘甜清香吧。
地板光可鉴人,目光所及之处看不到脏污,可以看出真昼严谨又爱乾净的性格。靠墙摆放的鞋柜上装饰著镜子和花卉,营造出一种沉稳又明亮华美的气氛。
朝里面的客厅瞥了一眼,天然色的地板搭配以柔和的白色与淡蓝色为基调的家具,使整体风格清洁明亮。个人品味由此可见一斑。
只不过,这样看起来也少了些生活气息,或者该说不像是有人常住的样子。
事实上,最近除了上学、洗澡和睡觉以外,真昼几乎都待在周的家里,所以也可说是不常住了。
心怀这样的感想,周悄悄打开了像是卧室的房门,迈步踏入其中。
这是周有生以来第一次走进女生的房间。房间整理得非常乾净漂亮,要是把这间屋子当作基准,世上的女生恐怕都会发火吧。
这里也和客厅一样以白色和淡蓝色为基调,却又比客厅多了几分华美。布置风格很符合『清秀典雅』这样的形容。
和刚才瞥了一眼的客厅相比,周也认为这里更有生活气息和本人的个性。
真昼也许会把平常不需要的东西收拾起来,所以卧室里给人感觉没放什么东西。桌上只有参考书、烹饪书,还有周送给她的玩偶,是当时在游乐场拿到的。
另外他还看到之前生日时送她的熊玩偶。它仍维持著当时的乾净漂亮,被端正地摆放在床上的枕边。
说到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在原本系著的缎带下面,又不显眼地多系上一条深蓝色的缎带。
他听真昼说过她很珍惜这只玩偶,现在亲眼看见她把熊玩偶放在枕边,脸上自然涌起了热意。
想到她每天和熊玩偶一起睡觉的样子,周就害羞得想满地打滚。
他立刻咬住脸颊内侧拚命忍耐这股冲动,一边轻轻把真昼平放到床上,再帮她盖上毯子。事到如今,他才想起应该要感谢真昼穿的是短裤加裤袜这件事。
或许是察觉到身体下沉的感觉,一脚已踏入梦乡的真昼微微睁开眼睛。
一看就知道是惺忪的睡眼,周忍俊不禁地跪到地板上,掌心温柔地抚摸著已经躺在床上的真昼的头。
「到家了。钥匙还给你,放心吧。」
周心想今天被摸了那么久,稍微回敬一下也没关系吧。他撩起垂落到真昼脸上的头发拨到一旁,并且戳了戳那柔软的脸颊,随后看见她脸上露出比平常放松数倍的笑容,像是觉得很痒似的。
她轻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目光盈盈,彷佛融化成了一滩水。
「……你也来。」
也来的下半句是什么?——想到这里,周一下子浑身僵硬。
她的意思应该是「睡在这里。」可能是想让周当她的抱枕吧。
(……她没别的意思,她没别的意思。)
周这么反覆告诫自己,试著在内心打败一瞬间差点被诱惑的欲望。
在这么慵懒放松的状态下,感觉她还会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于是周便像哄小孩入睡一
般,急忙温柔地给她摸摸头哄她睡觉。
「我要回家了,好不好?」
「……不好。」
「我不能在女生房间待太久。你起床以后绝对会后悔,想也知道你会拿枕头砸我。」
如果真的在这张床上陪睡,周这一晚是绝对别想睡著了,而且等真昼起床后,她还会慌乱得满脸通红,再拿枕头猛砸他一顿来掩饰自己的害羞。
也可以想见接下来她会对周不理不睬。因此,为了周的理性和第二天的气氛,现在必须尽全力撤退才行。
依然昏昏欲睡的真昼,似乎正在与睡意和周拚命的安抚抵抗。
周别无他法,只好拿起旁边的熊玩偶,一把按到真昼的脸上。
「它好像要代替我陪你睡的样子。你就安心地睡吧。」
真昼平时应该是抱著小熊一起睡觉的,所以周决定让熊玩偶来陪她。
周用手指梳理那柔顺的秀发,并且在耳边温柔低语之后,真昼就发出可爱的嘟哝声,抱住了眼前的熊玩偶。
那模样纯真得令人难以和平常稳重可靠的真昼联想在一起,又可爱得让人想要去抚摸。
要是有带手机的话,周可能会情不自禁地拍下这副惹人怜爱的姿态,同时又为了自己身上只带著自家钥匙而松了口气。擅自拍女生的睡脸不仅没礼貌,有这种想法也挺变态的。
有长睫毛镶边的眼皮终于完全阖上。当她开始发出平稳的呼吸声时,周留意著不要吵醒她,悄悄叹了口气。
(……这么没有戒心,好可怕。)
虽然是在周面前她才会像这样彻底卸下防备、满心信赖地撒娇,然而喜欢的女生对他放心到这个地步,也不是件好受的事。
周为自己的定力表示佩服,一边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就这么离开了真昼家。
今晚恐怕得花不少时间才能入睡了。
「早、早安……」
「早、早……」
第二天早上,碰面的两人都是一脸尴尬,可谓必然的结果。
真昼以往几乎不会在上学的早晨过来,但昨天毕竟发生了那种事情,她似乎有话想对周说。
周则是被昨天的奖励和真昼的瞌睡事件搞得一夜辗转难眠,结果一大早又突然遇到当事人,实在对心脏不太好。
他回想起舒服的膝枕、途中落到头上的丰硕果实香气和柔软,以及虽说有获得允许,却几乎是擅自进入的真昼房间,接著是那天真无邪的睡脸和可爱的撒娇模样闪现在脑海中。
又想起她抱著小熊的可爱模样,让周忍不住在床上来回翻滚了好几十次。
这一夜他烦闷苦恼得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著了,又立刻被早晨的闹钟叫醒,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种睡眠不足的状态。
反观真昼却是一脸的神清气爽、肤色红润,似乎是一夜好眠。只是她一味忸忸怩怩、心神不定的样子,彷佛是在掩饰内心的难为情。
由于她在周正要吃早餐的时候登门拜访,周顿时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往哪看才好。
奖励的效果太强了。一旦体会过那种感觉,就更难以与她四目相对。何况真昼自己还没有发现,所以周除了感到害羞以外,也感受到一股愧疚的情绪累积在心底。
「……怎、怎么一大早就过来?对喔,你是来拿钥匙的吧。抱歉,我把钥匙带回来了。」
「呃,那个……是这样没错,但也不是这样。」
即使两人的关系再亲密,把女生家的钥匙带回家也不好。说起来,哪怕他是不得已的,进去真昼家里本来就不应该。周为此反省过了。
(……果然是不想被我看到房间吧。)
站在周的角度来看,他只会产生「房间整理得很乾净,整体布置很协调。」这样的感想,而真昼却是在自己几乎没有意识的状态下,被别人突然闯入自己的私人空间,也难怪她会有点小意见。
假如看到了室内晾著内衣之类的景象,周相信她会有好一段时间看都不看他一眼,而且一句话都不跟他讲。
幸好没看见那种东西,不然周相信自己也会尴尬得避开她一阵子。
「那、那个,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嗯。」
「……桌、桌上,应该有个相框……」
「相框?」
在她房间里仔细打量太没礼貌,所以周当时只是扫了一眼,不记得有相框。既然真昼这么说了,那应该是被当成摆饰物品放著吧。
周在记忆中翻找后也没有印象,这就表示他没注意到有这样的东西。
「我没看到……怎么了吗?难道是我撞坏了?」
「不、不是!没、没看到就好……没看到就好。」
真昼似乎是把什么不想被别人看到的东西放在相框里了。看她那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周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但是事关隐私,所以他并没有开口多作询问。
见真昼明显放下心来,周搔搔脸颊说:
「我没有太仔细看你房间喔?顶多看到一整排我给你的玩偶,还有放在枕边似乎是抱著睡的熊玩偶……」
「请把那些多余的事情忘掉!」
真昼轻拍了几下周的手臂,而周忍不住回嘴道:「这不是你之前说的吗……」结果就被她瞪了。
「我抱著玩偶该不会是因为……」
「……因为你睡昏头还要求我陪睡,我当然不能答应,所以就让它陪你了。」
「陪睡!?」
真昼一脸震惊,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那样的话,整张脸变得愈来愈红。
(睡昏头了说出那种话,她当然不愿意相信吧。)
「我、我那么说了!?」
「说、说是没说啦,就是喊了我的名字,然后拍拍旁边……所以我猜是让我睡在那边的意思……」
「啊啊啊!」
真昼摀著脸颊发出悲壮的哀号,顿时变得满脸通红,泪眼汪汪地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不、不是的,我平常没在想那种事情……!就是,那个……你的、身边、很让人安心……我并没有那种欲望……就、就只是想寻求人的温暖那种感觉。」
「什么意思?」
「别问了啦!」
很难得看到她大声喊叫,然后把头扭向一边,激动地喘著粗气的样子。她那样的反应反而让周平静下来。
「哎、好吧。虽然不太懂,但我也不多问了。以后你要更小心一点。昨晚送你回房间姑且有得到你的允许,不过那时你也睡迷糊了。如果你没醒来的话,我就会让你去我房间睡。」
「……那样也……」
「什么?」
「没事。」
真昼似乎小声嘀咕了什么,可是周没听清楚,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
周猜想,真昼刚才说的话应该也不是为了让他听见吧。
「总之,就算我们再合得来,也不能轻易就留你过夜。再有下次的话就真的把你当抱枕睡。」
说是当抱枕睡,周十分肯定到时候自己绝对睡不著,只是不这么提醒她的话,她以后又会大意犯错。
她能信任的人不多,也就相应地对她所信任的人展现出松懈的姿态,所以希望她能多加注意。
听到周略带责备的语气,真昼眨了眨眼,然后露出浅笑。
「你还不是在我腿上轻易地睡过头了?两次膝枕你都睡著了喔!」
「这、这是两回事。男人在女人面前睡著和女人在男人面前睡著不能相提并论,我又没什么危险。」
「……我不一定什么都不会做喔?」
「你会做什么啊?」
「我想想,拍个照恶作剧一下之类的。」
看真昼摆出一副「这招如何?」的态度,周反而放下心来,但她并没有发觉。
「……是没差,不过我要检查。」
「……那我要趁被你发现之前传到云端上,然后把手机的照片删掉。」
「总觉得你真的会那么做,算我怕了你。还有,我说的『会做什么』和你的『会做什么』完全不一样,你真的要小心一点。」
周抓住真昼的肩膀,认真地对她再三告诫,而真昼虽然被吓了一跳,但她没有逃,也没有移开视线。
「我懂的,你放心。」
「你绝对不懂。」
「没礼貌,就说我懂了。你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
「懂的人哪会做那种事。」
「……你还太嫩了呢!」
莫名其妙地被真昼鄙视,周不禁皱起眉头,却看到她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从周手下钻出去来到走廊上。
真昼的手上拿著她家的钥匙,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拿走的。应该是在门口鞋柜上的小托盘里面发现的吧。
「周,你要再多想想比较好喔!」
留下一句似乎也适用于她自己的话以后,真昼便转身离开他家里。周只能按著额头,低声反驳:「不懂的到底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