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请问你是纸越学姐吗?」
我在学校餐厅享用着荞麦冷面之际,忽然有人找我攀谈。
我吓得马上抬起头来,结果发现餐桌对侧有一名陌生女子正低头看向我。她身上穿着短版的T恤连身裙,加上一件男性化的外套,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她留着一头中性的短发,眼神看上去意志坚定。
我的脑中立刻陷入一阵混乱。
她是谁?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既然她称呼我为学姐,表示她的年纪比较小,但我跟大一生完全没有任何交流。不,真要说起来是无论大三生或大四生,就连同龄的大二生都毫无交集。
老实说我最排斥的事,就是像这样被一位长相跟名字都毫无印象的陌生人,以指名道姓的方式搭话。当我吓出一身冷汗愣在椅子上时,对方态度直爽地再度提问:
「你不是纸越空鱼学姐吗?我认错人了?就是文理系二年级的那位。」
「咦……啊……我就是。」
我手足无措地回答。女子像是松了一口气地点了点头后,便开始自我介绍。
「不好意思突然找你说话,我是一年级的濑户茜理。其实是我有事情想找学姐你商量,请问现在方便吗?」
「……商量?」
我听得一头雾水。
「那个……这是怎么回事?我应该没见过你……对吧?为何会来找我商量?」
「因为我相信这是学姐你的专业领域!」
自称濑户茜理的这位女子,擅自拉开我对侧的椅子坐了下来。从头到尾我都没说过现在方便喔。更何况我目前正在吃饭。
由于前一学期的考试刚结束,因此校内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我为了节省餐费与冷气的电费,才跑来就连暑假也有开放的学校餐厅用餐,结果却被陌生人给缠住了。
「你说专业领域是什么意思?」
我迫于无奈,只好边吃荞麦面边询问对方。像这样两人对坐却只有自己在用餐,尴尬的感觉也随之倍增。这女生好歹也点个东西来吃嘛。
濑户茜理没有理会我的感受,探出身子压低音量说:
「学姐,你有灵异体质对吧?」
「啥!?」
我忍不住发出惊呼。
「这是我听说的。纸越学姐你的专题研究是恐怖故事对吧。」
「你听谁说的?目前只是大二生的我,哪会有什么专题研究……」
话虽如此,我确实有印象曾对人说过这件事。比方说我喜欢真实怪谈,或是探索空无一人的废墟等等。印象中是在我进入大学后没多久,因为被人约去喝了几次酒,就在酒宴上不小心说溜嘴了。当时的我对于大学生活还是满心雀跃,期盼能结交到和自己兴趣相投的朋友。由于到头来依然不太顺利,我现在才会像这样独自一人过活。
天晓得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传出什么流言——我不由得露出一张苦瓜脸,濑户茜理则是径自把话说了下去。
「起先我是希望能拜托学姐你的朋友帮忙介绍认识,可是迟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虽然我明白这么做很失礼,但也只能像这样直接来拜访你——」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啊、嗯!是因为你的眼睛!听说你偶尔会在单只眼睛上配戴角膜变色片。」
「啊~……」
我不禁发出叹息,同时有一种事情搞砸的感觉。
我的右眼因为接触过扭来扭去<Kunekune>而变成青蓝色。为了避免过于醒目,我会戴上黑色的角膜变色片来掩饰,不过因为睡过头或单纯忘记这件事,曾有几次是没配戴变色片就跑来大学上课。特别是期末考期间,我忙到经常在外人面前保持裸眼的状态,导致我也懒得继续掩饰。就像我今天也是裸眼。
明明自己只是穿着衬衫配牛仔裤的轻松打扮,偏偏有着鲜艳无比的青蓝色右眼,也难怪会那么醒目。大家都误以为我是想假装有异色瞳才配戴角膜变色片。如此一来,正常人根本不会想接近我。
「总之我有事想找学姐商量——」
「暂停。」
眼见对方满怀信心地准备开口时,我先强行把话题打断。
「抱歉你误会了,我并没有灵异体质。」
「咦!」
濑户茜理大感意外地愣住了。
既然她是特地来找我这种看起来不太正常的陌生人商量,那就表示……
①这女生本身也不正常。
②已经走投无路了。
③有其他不良企图。
……上述任何一种情况都很麻烦,老实说我不想卷入麻烦事。
「总之就是这样,你去找其他人商量吧。」
「拜托你帮帮我,大家都说纸越学姐一定能帮我的!」
你说的大家是谁啊?竟敢给我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发言。
「那你去寺庙好啦,请人帮忙除灵什么的。」
「我去过了!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那就是你的错觉吧……有去就医吗?」
「我起先也觉得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但因为被袭击好几次,所以实在无法再安慰自己说只是错觉而已。」
「你说被袭击?这是什么情况?这种时候应该先报警吧?」
「那不是警察能摆平的对象。」
我确实是喜欢收集真实怪谈和网路传说,不过有人来找我商量相关的烦恼就得另当别论了,毕竟我根本不是哪来的灵能力者。
我把剩下的荞麦面吸进嘴里,放下手中的筷子之后,不甘不愿地发问:
「……你有什么烦恼?」
「其实是……」
这次轮到对方显得支支吾吾。
「那个,我明白任谁听了这件事,都一定会忍不住大笑的。」
既然你都主动来找我商量烦恼了,事到如今有啥好害臊的。总之有话快说。我不耐烦地喝了一口被冰块稀释的麦茶后,濑户茜理以略显犹豫的态度开口说:
「——我最近被忍者猫盯上了。」
我差点把嘴里的麦茶喷出来。
「你、你是说猫的——忍者吗?」
「是的。」
濑户茜理一脸认真地点头肯定。
方才在脑中闪过的三种可能性,又再次浮现出来。
①这女生本身也不正常、②已经走投无路了、③有其他不良企图……。
看来答案是①。好啦,大家就地解散。
……不过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原因是我看过这篇故事。内容是关于〈忍者猫〉的网路传说。
「忍者猫……这怎么可能嘛。」
「你有听说过对吧?学姐!」
濑户茜理听见我脱口而出的低语后,显得相当激动。
「是没错啦……」
我对她露出质疑的眼神,反问:
「你该不会是想整我吧?毕竟忍者猫是相当有名的转贴文。」
拜托大家听我说,我是在一周前碰上这件怪事。
我先声明一下,自己并没有幻想症、思觉失调症等疾病。
我真心恳求大家听完之后不要取笑我。
其实是我最近被忍者猫盯上了。
这篇文章成了网路媒因迅速传遍各大讨论板。由于卖足关子后说出的真相实在太扯,导致我第一次看完时也笑喷出声。
因此我怀疑是第③个可能性。有一群坏家伙为了整我,特地用这个话题来引我上钩吧?或许他们就躲在附近观察我的反应,正在那边取笑我吧。
我扭头左右张望着冷清的学校餐厅。分别能看见边吃韭菜炒猪肝边玩手机的学生、身穿白袍趴在桌上睡觉状似研究生的学生、正在收拾桌上托盘的清洁员大婶,感觉没有任何人在注意我们这边。
「这件事很出名吗?」
看对方一头雾水地问了这个问题,我突然变得毫无把握。就算这个故事对于像我这种老爱看网路讯息的人是常识,但在其他人眼里可就与出名二字完全扯不上边了。
「这个嘛,我也不确定。」
濑户茜理见我吞吞吐吐地说完,便重振精神解释来龙去脉。
「老实说……我也没把握能称呼它为忍者,总之它看起来很有那种感觉。起先我以为它只是一般的猫,不过它是以双脚步行的方式在追赶我。」
「这、这样啊。」
「重点是不光只有一只。我吓得赶紧逃跑,所以来不及瞧仔细,反正就是有好几只。它们每到晚上就会跑来我家周围骚扰,甚至会用爪子抓窗户。」
……这是哪门子的故事啊。
「在那之后,无论我走到哪里,都觉得有人在跟踪我。因为想说这是否与灵异现象有关,所以曾试着向寺庙求助,不过对方表示他们无法处理,就算进行除灵也没有效果。」
毕竟对手是猫嘛……
「所以我才决定找专家帮忙。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说是可以找纸越学姐你商量这类烦恼。」
「因此我才问你是从哪打听来的啊?」
我仰头长叹一声。我真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明明我平时都已设法避免那些麻烦的人际关系,外界却擅自加油添醋,最终以更麻烦的方式落到我头上——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学姐,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才好?」
「咦,我不知道。」
我不由得老实回答。
「而且我说过啦,我并没有灵异体质,更不是那方面的专家。」
语毕,我推开椅子,站起身子。
「很抱歉我帮不上忙,而且你来商量这种事情也令我很困扰。」
「这……这样啊。」
我以强硬的口吻回应后,濑户茜理神情沮丧地低下头去。由于她似乎真的为此伤透脑筋,因此我感到有些犹豫。
不,问题是,要我认真看待此事,实在有点强人所难。而且我得再重申一次,她说的可是忍者猫喔。
依照我打听来的传闻,近来时常有大学生会吸毒。就算这女生看似单纯,但私下做过什么都很难说。真是想到就让人觉得可怕。我得赶在她抓狂或开始推销毒品前先溜之大吉。
「那、那么,我先告辞了。」
为了避免刺激到濑户茜理,我静静拿起托盘,朝着回收处走去时,她猛然离开座位,吓得我僵在原地。
「咿!」
我看着濑户茜理绕过餐桌径直地走过来,在两手拿着托盘无法挪动身体的我面前停下脚步。
「有、有事吗?」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如果你改变想法……愿意帮助我的话,欢迎你随时来电联络。」
濑户茜理说完,便把这张匆忙写下手机号码的粉红色便条纸放在托盘上,并且在我做出回应之前,先是微微一鞠躬,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我茫然地目送濑户茜理的背影,却看见她突然在餐厅门口停下脚步,似乎正目不转睛注视着室外的某个东西。接着她深吸一口气,宛如做好觉悟后才抬脚走出去。
「她在搞啥米碗糕啊……」
我反射性地以蹩脚的关西腔喃喃自语。
不对,这到底是在搞啥米碗糕?我忽然感到一阵疲倦。
我把托盘放置于回收处后,暂时陷入沉思。
……算了,既然她都困扰到特地来找我商量,把电话号码留下也无妨吧。
我拿走托盘上的粉红色便条纸,就这么捏在手中晃了晃,同时朝着出口走去。
我好温柔,这么有人情味……简直是太善良了。
当我如此自吹自擂地走出餐厅之际,不由得停下脚步。
在阳光普照的餐厅前方广场上,屋檐下或树荫下等阴凉处,都能看见有野猫们睡在那里。这是平日常见的光景。因为从学校餐厅或合作社走出来的人不时会喂食野猫,所以栖息于大学校园内的它们经常会群聚在此。
眼前的所有野猫,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毕竟才刚听完那样的烦恼,导致我内心有些动摇。
「……搞啥米碗糕啊。」
语毕,我一脚踏入广场里。这时能感受到视线从四面八方射过来。明明之前经过时,那些野猫都完全无视我。
虽然我并未感到害怕,但是内心仍觉得不太踏实。于是我在野猫们的注视下横切过广场,并且在离去前又回头往后一望,结果发现它们通通都望向我。
「……真诡异。」
我用力甩甩头,快步远离广场。
我手中的那张便条纸,已被我的手汗彻底染湿了。
2
「——以上就是昨天我碰到的事。」
我目前身处在小樱她那昏暗的房间里,将昨天碰上的事情交代完毕。
坐在一旁的鸟子,则是从刚才就笑个不停。
「你、你说忍者猫啊!」
躺靠在沙发扶手上的鸟子,在好不容易换气后又继续开怀大笑。
「这有那么好笑吗?」
「因为听起来很可爱嘛!」
我完全搞不懂这是戳中鸟子的哪个笑点,总之她看似听得十分开心。真是个小怪胎。
「忍者猫……听起来很帅气啊。话说小空鱼你就算答应对方的邀约,也记得千万别吸毒啊。毕竟你这个人原本就挺奇怪的了。」
「我不会吸毒!而且我一点都不奇怪!」
小樱还是老样子这么失礼。她今天也一样用吸管喝着特大玻璃杯里的可乐。话说她在夏天时,就会跟常人一样喝冰可乐。
「亏我还特地从冲绳买了那么多土产给你,你这样说我,不觉得很过分吗?」
「那都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你是要重提到什么时候啊。」
小樱边说边大口咬着玻璃杯里的冰块。
「我是心怀感激地收下那些礼物了,但我可没有忘记你们当时炫耀的美食照喔。」
「那都已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你要重提到什么时候啊?」
「我这个人就是爱记仇。」
事实上,我们已有一段时间没有像这样聚在一起了。不光是小樱,自我们从冲绳回来之后,我也没有与鸟子见面。原因是那时正值我前一学期的期末考,实在无暇跟她们碰面。
由于我是在期末考前的期间连着好几天没去上课,老实说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对于有朋友的人而言,上课缺席时的笔记还可以找人借来抄……因此迫使我不得不放弃某几科的学分。
我和鸟子从那霸郊区进入里世界的海边,在那里充分享受专属于我们的渡假胜地之后,才勉强赶在自己发疯前成功逃回表世界,不过我们回来的地点并非位于冲绳本岛,而是与它相隔四百公里以上的石垣岛。即便那时是可以赶搭隔天的飞机返回东京,但是我和鸟子在那片海滩上遭遇的可怕体验,着实令我们身心俱疲。
因此,我们是当真需要充分的休养……
基于以上原因,我和鸟子在那之后便就近找间渡假饭店过夜,整整在当地待了三天。那是真正的渡假饭店,与那个纽约风民宿截然不同。
一晚的住宿费确实很高,但这也莫可奈何。
至于花掉的钱,日后前往里世界再赚就好。没错,这是为此所做的投资——我们得出上述结论后,以当天入住的价格挑了一间上等套房,然后就跑去泳池玩水,也在泳池边的酒吧尽情享用调酒,接着又去沙滩上散步跟捡拾珊瑚,入夜后就搭乘计程车去吃石垣牛与当地现抓的生鱼片,并且传送各种美食与美酒的照片给小樱,就这么大肆享受一番。拜此所赐,我们得到充分的休息才返回东京,算得上是不可或缺的一段假期……想想信用卡这东西还真是方便呢。
不过我们在见到小樱后,才发现她已怒火中烧。因为她当场发飙表示「你们两个人是能有多离谱,我可是操足了心在这里枯等,你们却给我玩到晒黑成这样才跑回来,是想逼我宰了你们吗?」,最终在奉上大量的伴手礼之后,我们才好不容易安抚了她。其中一部分的礼物,此刻就堆在小樱房间里的矮桌上。
「你就帮帮那个女生嘛。我也好想看看忍者猫喔。」
终于从发笑性癫痫恢复的鸟子,抛出这句不负责任的发言。我板起脸来反驳:
「我才不要呢,我又不是哪来的灵能少女。」
「你不觉得这件事与里世界有关吗?」
「咦~?怎么可能嘛,那可是忍者猫喔?听起来又不恐怖。我们至今碰上的每个东西都很可怕喔。」
——嗯?
我对于自己的这段发言感到不太对劲。
会是什么呢?感觉我又没说错什么。
「上次的情况非常不妙,我还以为自己真的要发疯了。」
鸟子说完后,不禁全身一抖。
我一回想起当时的感受,也暂时难以维持冷静。小樱在风车女那时所经历的「花田」,也是类似这种感觉吗?各种恐怖的事情接踵而来,简直就是恐惧的饱和攻击——若是我们没能逃出生天,此时此刻会变成什么样呢?我的脑中浮现出漂流于沙滩上的尸块、知道我们名字的黑色人影、绿色孩童惊声尖叫全速冲来的那张脸——
————————。
「……空鱼?你还好吧?」
「抱歉,我一时恍神了。你们有说什么吗?」
「就是忍者猫会不会与里世界有关。」
「啊~……」
我从桌上那堆伴手礼之中,撕下一口用石垣岛盐调味的番茄干,放入嘴里。在咸味和甜味的作用下,我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晰。
随着恐怖回忆而暂时失去意识的这种状态,我们两人在石垣岛上休养的期间经历过许多次。应对方法也同样再熟悉不过。只需将精神集中在自身目前的感受就好。当时就是放空脑袋大玩特玩一番后,几乎不再出现上述症状,我们才结束假期返回东京。纵使没有完全根治,不过这点程度至少还有办法应付。
鸟子没有多加催促,耐心地等我开口。我咀嚼着嘴里的番茄,让心思回到原本的话题上。
「啊~假如当真与里世界有关,我可不想牵扯太深,毕竟我手边又没有枪。」
没错——我这阵子可说是手无寸铁。
从石垣岛搭机回东京的最大问题就是枪枝。不论我们把枪枝拆解到何种程度,仍有可能被机场的X光检查仪扫瞄出枪枝组件的形状而穿帮,因此我们只好利用船只托运。
鸟子将两把突击步枪、两把马卡洛夫手枪拆解后,包含子弹在内分装成四个包裹,交由船只托运。我们起先也曾考虑过搭船慢慢回家,但我实在不想继续旷课,最终还是决定搭乘飞机。
枪枝预计四到五天就会寄回东京。为了以防万一,收件地址是我们利用一次性网路信箱进行登记、设置于滨松町车站的宅配收件柜。
「你去回收枪枝了吗?鸟子。」
「当然早就回收了。总之我先把马卡洛夫手枪带过来啰。」
「谢啦。」
鸟子将装在DEAN & DELUCA纸箱里的马卡洛夫手枪交给我。光是握住枪柄,便有一股安心感油然而生。不管是手枪的重量和形状,都令我觉得再熟悉不过。
见我迅速将九毫米的子弹装入弹匣,小樱以傻眼的语调说:
「当初听说你们决定以托运的方式把枪枝寄回来时,我真担心会惹上麻烦。我还怀疑过你们会把收件地址写成我家呢。」
「我们再怎么说也不会那么做啦。」
「难说喔,像你们就把当地买的伴手礼都托运来我家。」
「我们好歹也会分辨寄送的物品是否恰当啊。」
我不满地抬头望向小樱,发现她的桌上放了一个尺寸与手掌差不多大的动物摆饰。上次过来时并没有看见,感觉上似乎是陶器。
「啊、那是什么?好可爱喔!」
小樱见我上钩,一脸得意地看着我说:
「是狸猫。你之前有说过吧?那时的三位大婶搞不好是狸猫变的。」
我确实有印象自己说过这句话。由于里世界的存在找上门来,导致小樱心生恐惧,因此我为了安慰她才提出这个观点。当然这只是我随口说说的。
「起先我认为这种说法很蠢,不过当我把这件事当成是狸猫搞的鬼之后,就变得不再那么害怕了。恰巧我在附近的手工艺术品市集里发现这个可爱的东西,就把它买回来了。」
「这就是替未知的恐惧赋予名称后,借此加以克服的方法吧。」
「没错没错,多亏这只狸猫,我终于有办法安心入睡了。」
小樱将摆饰放在手掌上,爱惜地看着它。
对了,记得之前造访小樱时,屋内几乎开得灯火通明,反观现在已变得跟往常一样,玄关和走廊都黑漆漆的。尽管那个摆饰只是一种慰藉,但只要有助于小樱摆脱恐惧就好。
被小樱捧在手掌上、眼睛周围有一圈黑色的那只动物,正露出困扰的表情盯着我。这个小家伙真可爱,有着五短身材又胖嘟嘟的,外加一根条纹状的尾巴……
嗯?
「小樱小姐,那不是狸猫喔。」
「咦?」
「因为它的尾巴呈现条纹状,所以是浣熊才对。」
小樱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将目光落在摆饰上。
「你在说什么啊?狸猫的尾巴也是条纹状吧。」
「没那回事,这是浣熊。」
「浣熊是会乱翻垃圾的动物吧?那不就是有害动物了?」
面对鸟子丝毫不留情面的发言,小樱气得双眼圆睁。
「吵死啦~!这是狸猫!不论谁说什么,它就是狸猫!」
「咦,可是……」
「你们在啰嗦什么啦?难道就这么想撕裂我跟小胖肚的感情吗!?」
「也、也没有啦。」
糟糕。在我对自己的多嘴感到后悔之际——
冷不防地传来一阵门铃声。
原先气冲冲从椅子上起身的小樱,此刻突然停下动作。
叮咚——家中又响起一阵门铃声。
小樱谨慎地把「狸猫」放回桌上,伸手点击滑鼠左键后,其中一个萤幕显示出玄关前的画面。是一位穿着POLO衫、头戴棒球帽的男子站在那里。
「……哪位?」
《有您的包裹!因为是大型包裹,请问要放在哪里呢?》
男子用毛巾擦拭脸上的汗水,同时嗓音宏亮地说着。似乎是货运业者……乍看之下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大型包裹?」
小樱狐疑地低语,接着一脸不耐烦地看向我跟鸟子。我们两人大力摇头否认,对这个包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小樱挪开椅子,往玄关走去。
过了一段时间,小樱还是没有回来。到底是怎么了呢?就在我跟鸟子异口同声地这么说时,玄关传来一声大喊。「你们两个——都给我过来这里。」
听见这股强忍怒意的呼唤声,我们不禁面面相觑。
伴随一股不祥的预感,我们穿过昏暗的走廊前往玄关,在踏出大门的瞬间,位于屋子前的小樱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麻烦你们解释一下,那是什么东西呀?」
我们朝着小樱所指的方向望去,有一台涂上红白两色的机器,就摆在杂草丛生的院子正中央。这台高度约一米八、呈现「冂」字形且底部附有履带的东西,似乎是一辆载具。机体后侧有着分成左右两边的座位。
「我说你们啊,这到底是什么呢?」
小樱亮在我们面前的签收单,其收件栏确实写着小樱家的住址。上头的笔迹,无论怎么看都是我写的。至于物品的名称是——〈文明农机 烟草管理作业车AP—1〉。
「……啊!」
相关记忆一口气涌入脑中。在石垣岛上的第二天,与鸟子一起喝得酩酊大醉的我,在路上发现一间农机行,因为一时冲动就买下了这台农业机具。
AP—1原本是以「冂」字形的方式,夹著作物行走于农田之间,让农夫可以坐着播种和收成的农机。由于在拯救苍马大队时,总觉得驾驶载具在里世界移动会更为方便,因此当我瞧见在石垣岛各烟草田间移动的这辆农机时,我就一眼看上它了。这东西是以履带行进,就算路面不平整也没问题。它除了完全符合我们的需求以外,上头又设有两个座位。耶~简直就是为了我和鸟子量身订制吧?那就赶快买下吧。
……信用卡这东西还真是有够方便呢。
「空鱼,所以你当时是真的买了吗……?」
瞧鸟子也当场吓傻,我焦急地辩解:
「咦,鸟子你那时也有支持我……没错吧?」
「嗯~?有吗?」
鸟子回答得模棱两可。等等,因为我那当下喝得酩酊大醉,老实说对于那段记忆也没什么自信。
「我想问的问题,是干嘛在收件栏写下我家地址!?」
小樱那白皙的额头上爆出青筋。
「啊~那个~大概是我觉得自己的租屋处放不下吧……哈哈…哈。」
「哈哈哈你个头啦。你们打算如何处置它?打死我都不会帮忙保管这东西喔。」
「啊、你放心,我们会拿去用的,到时就会带去里世界。」
「你们要如何带过去?」
「先寻找能让它通过的门,再从那里过去……」
「何时过去?」
「何时好呢?」
小樱在听见我的反问后,气得当场发飙。
「我就是叫你们快点给我开走它!要是你们三天内没让它从我家门前消失的话,我就要你们开着它去收割石神井公园里的杂草,然后卷成香烟给我抽光光!立刻给我去把门找出来!」
3
「四处都找不到门耶。」
「原本希望能在附近找到门,但是天底下似乎不存在如此幸运的巧合……」
我和鸟子几乎是被轰出门般离开小樱家之后,就这么过了几个小时,目前我们来到位于附近的石神井公园里,在用餐区域的榻榻米区找了张位子坐下,伸直双腿地放松休息。
毕竟我们顶着大热天走了挺久的,老实说是真的累了。徐徐微风从开放式的前廊吹进来,替汗水浸湿的身体带来一阵凉爽。
我的面前放着一盘咖喱饭,鸟子的面前则有一盆荞麦冷面(大份),而且都已经吃完了。
「这里有卖啤酒耶……」
鸟子扭着脖子望向张贴于墙上的手写菜单,如此低语。平常总是蓬松亮丽的那头金发,今天因为汗水的关系而沾黏在脖子上。我不由得生硬地吞下口水,连忙甩头将以上想法抛诸脑后。
「不行不行……现在还太早了,要是喝酒的话就等于是结束啰。」
「就会结束啊~」
「不过我承认这是一个充满魅力的提案。」
先撇开AP—1的搬运方法不提,事实上寻找方便使用的门,早在不久前就已是我们的课题了。虽然至今发现了多个可以通往里世界的门,但如今它们不是已经无法使用,就是地点位于冲绳,彻底欠缺实用性。唯独神保町的电梯还算稳定,可是天晓得会维持到什么时候。
必须位在表世界容易抵达的地点,并且于短时间内即可穿过表里世界之中间地带的门——我不清楚是否真有这种恰好完全符合条件的门,不过只要我透过右眼找到与里世界相连的接点,鸟子的左手应该就可以把它强行撬开。总之就是四处探寻易于使用的门,要不然就是靠我们自己把它打开。因此我们抱着上述想法从小樱家出发,在附近徘徊了好几个小时。但是截至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发现任何相关地点。
「大宫的门是废弃屋子的后门,神保町是电梯,秩父是神社的鸟居。新地点如果是一如外观那样好找的门口或通道就好了。」
鸟子将手肘撑在桌上这么说。她那配戴在透明左手上的防UV短手套,不知材质是丝绸还是麻布。尽管她似乎很懒得戴手套,不过触感看起来挺舒服的。
「这倒是未必喔。毕竟我们在新宿使用八尺大人的帽子时,完全看不出中间从哪一段路起才是门。」
「嗯,我们也曾经从如月车站直接跳进电车里,另外通往美军演习地点的门,就是捐献箱周围的那片空间。」
「我们离开那霸当时是穿过一个树洞。这些门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共通点。」
我们那时是忽然抵达大楼的顶楼,当真是相当令人意外。尽管有料到会前往冲绳的某处,结果竟是位于挤满观光客的闹区内。幸好没有在手持突击步枪的全副武装状态下,直接出现在人群之中。
对了——每次从里世界返回表世界的时候,好像都不太会经过中间地带。比方说前往里世界必须先经过一定程序的电梯,回归时也是直接抵达。或是强行撬开门的八尺大人与奸奸蛇螺那两次,我们也是立刻现身在表世界。唯一的例外,就是从如月车站经由电车回来的那次吧。从表到里和从里到表——这之间的非对称性是否存在着某种含意?
当我心不在焉地思考问题之际,鸟子隔着我的肩膀,将目光移向后侧。
「啊、是猫。」
我转头看去,发现有一只褐色的虎斑猫沿着店外的阴影处走了过去。虽是没戴项圈的流浪猫,不过它的毛色十分干净。相信待在这附近的猫,应该是不愁会饿肚子吧。店外有一位双亲陪在身边、正喝着弹珠汽水的小朋友,为了摸猫而走上前去,但是虎斑猫似乎不想配合,随即加快脚步消失在树丛里。
「不知忍者猫会不会使用手里剑耶?」
面对鸟子的提问,我摇头否定。
「印象中,它们是手握锯齿状的刀剑。」
「咦,真吓人耶,那是什么情况啊?」
「记得故事内容是这么形容的。」
「是找你商量的女生这么说的吗?」
「没有,她并未提到这个……」
我说到一半才终于回过神来。
刚才那是什么?锯齿状的刀剑这段形容是从哪冒出来的?濑户茜理从未提及这件事——
「咦?咦?」
「空鱼。」
鸟子从桌面探出上半身,伸出右手贴着我的脸颊,把脸凑到陷入混乱的我面前,语气中带着关心说:
「你还好吧?需要我赏你一记弹额头吗?」
「咦、你为何要动粗呀?」
「想说这么做可以帮你回神。」
「不必,我心领了,麻烦你快住手。」
我看着鸟子将手收回去,开始在脑中整理思绪。
之前在小樱家聊起这件事时,我隐约有一股异样感,现在终于想通是怎么回事了。
我想起来了。没错,那篇在网路上相当有名的搞笑转贴文〈忍者猫〉,其实原本是一则怪谈。
《我最近被忍者猫盯上了》——乍看下独立且已完结的这段留言,其实还有后续。发文者因为真的被〈忍者猫〉袭击,便在2channel的灵异讨论板里找人商量。内容就提到手持锯齿状刀剑、用双脚行走的猫。
我因为觉得题材太扯而彻底忘了这件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故事?我使用手机搜寻,却迟迟找不到相关主题。恐怕是这个怪谈过于冷门,因而被埋没在网路传说的森林里了。按照我依稀的记忆,好像有人自告奋勇要替〈忍者猫〉拍照存证,到头来在没有解开任何谜团的情况下不了了之……
鸟子在听完我的解释之后,摆出一副不出我所料的样子点头以对。
「看吧,这果然是里世界的案件。我打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毕竟若是为了捉弄从来没有过任何交流的你,对方不可能会拿这么奇怪的事情来找你商量。」
「听你这么说也没错啦,但你这种人就叫做事后诸葛喔。」
「是空鱼你太缺乏观察力了。」
我对这段失礼的评语气呼呼地鼓起双颊时,鸟子再次将双手伸向我的脸。我一掌拍掉她的手,说:
「你别老是揉我的脸啦!到底是怎样!?」
「又没关系。」
「对我来说是大有关系。」
「你有她的手机号码吧?何不联络她看看?」
「我不要,总觉得好麻烦。」
「你不愿帮她吗?」
「毕竟这件事并没有与里世界有关的确切证据,单纯只是推测罢了。而且我们还有其他要紧事喔。」
语毕,我马上站了起来。
「走吧,要是不赶紧找到门的话,我们就会被迫拿杂草来当烟抽喔。」
「我可不想抽那种东西。」
「另外,也得赶紧让小樱小姐收购那个贝壳才行。我们今天原本是为了这件事才过来的,结果却被人扫地出门。」
在我们逃离里世界的海滩之际,仿佛用八尺大人的帽子交换似地得到一个透明螺壳。这是盯着看就有如置身在无限螺旋之中的里世界产物,也是我们眼下唯一有机会换到钱的异物。如果不赶紧抚平小樱的怒火,将会白白糟蹋这个宝物。
「OK。那就等我们找到门之后,再一起去帮那个女生吧。」
「我考虑看看。」
「只是考虑吗?」
在一脸不满的鸟子陪伴之下,我们走出用餐区。面对这炽热的阳光,我不由得皱眉,随即戴起帽子,但是当我不经意地回头一望,却发现刚才那只躲进树丛里的褐色虎斑猫,目光不偏不倚地直盯着我。
4
趁着白天去寻找门,等入夜后就一起畅饮啤酒。
我们把这件事当成心中唯一的支柱,在大热天里走遍了石神井公园附近一带的这趟探索之旅,最终以失败收场。
我不敢和坐在居酒屋的餐桌另一头的鸟子对视,径自开口:
「反、反正还只是第一天,我们就别放在心上,继续努力吧!」
「空鱼。」
「噗哈~啤酒真可口!明天要探索哪里呢?鸟子。」
「空鱼。」
「干脆沿着西武线,每一站都下车找找看?」
「空鱼小姐,是时候该面对现实啰?」
「是……」
我沮丧地垂下头去,把手中的啤酒杯置于桌上。
这里是位于车站附近的烧烤居酒屋内。我将目光移向窗外,就算再不想看见,大街上那密密麻麻的猫咪仍映入眼帘。
在我们离开公园没多久后,便查觉情况有异。
原因是我们后面跟着一只猫。
当然那是一只四脚行走的正常野猫。只是因为不久前才聊到忍者猫的话题,令我们多少感到不安,不过当下还是能够保持冷静。而且瞧它拼命摆动四肢,沿着阴影处前进的身影,甚至让人觉得挺可爱的。
可是随着时间过去,情况变得越来越诡异。猫的数量开始增加,从一只变成两只,两只变成三只——接连从小巷里、围墙上、树荫下出现新的野猫,加入由我和鸟子带头的队伍里。只要我们停下脚步,这群猫也会跟着停下。当我们主动接近时,它们就会四散开来,坚决不肯被我们碰触,等到我们死心放弃继续往前走,转眼间身后又跟了一大群猫。
由于身后的情况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最终令我们无法继续寻找门。即便天色还没变暗,我们仍在下午六点将此事告一段落,就近逃入一间居酒屋内。
看见以各种慵懒姿势在店外休息的野猫们,路人皆啧啧称奇,纷纷拿起手机拍照。十只以上的野猫群聚在同一个地方,画面可说是相当壮观。当我浑身无力地坐在窗边的座位望着野猫之际,一盘综合烤鸡串正好端上桌来。
「原因肯定出在那个女生找空鱼你商量的事情上。」
鸟子咬下一个青葱鸡肉卷后,说出自己的感想。
「有可能野猫是被烧烤店的香味给吸引过来呀。」
「能麻烦你别用这种连自己也不会相信的理由反驳吗?」
「是……」
我哑口无言,只能默默嚼着嘴里的鸡胗。
里世界的存在会读取我们脑中对于恐惧的印象,再以怪异的姿态显现出来——倘若上述假说正确的话,确实也能套用在〈忍者猫〉的情况上。
「虽然我不清楚原因,不过我们已经被卷进这起事件了。来找你商量的女生名叫濑户是吗?我看你还是赶快联络她吧。」
鸟子如此建议的同时,将脸贴近窗户注视着外头的野猫们。
「纵使眼下没发现状似忍者的猫咪,但到时或许就会出现喔。还是这些猫咪会突然用双脚行走,并且手持刀剑跑来袭击我们呢?」
「假如它们把刀剑藏在自己的猫毛里,那情况比起恐怖,更让人觉得吃惊。我相信不会那样才对。」
「总而言之,情况相当诡异。反正你快打电话,即使是现在打过去也行。」
「嗯~……可是~……」
鸟子见我仍继续抵抗,随即换上一张担忧的神情。
「空鱼,你是怎么了?总觉得你怪怪的喔。」
「我才没有怪怪的咧。」
「没那回事,换作是往常的话,你在见到别人有困难时,最终还是会选择出手帮忙。为什么唯独这次表现得这么抗拒呢?」
「…………」
「呐,告诉我嘛。」
被鸟子直直盯了一阵子之后,我吞吞吐吐地坦白:
「……其实啊,我挺排斥有猫出现的怪谈。」
「咦……?原来你怕猫呀?」
「完全没那回事,反倒是喜欢猫。正因为喜欢,才不想碰上与猫有关的恐怖体验,从此变得排斥猫。」
「OK,我明白了。但既然牵扯上里世界,就算它的外观是猫,实际上也是其他存在吧。」
「这么一来,就一定得朝它开枪不是吗?」
「咦?」
鸟子一脸错愕地反问。我嚼着芥末口味的鸡柳串,嘀咕道:
「因为猫咪很可爱,所以我不想开枪打它……」
鸟子眨了眨直视我的那双眼睛,接着缓缓点头。
「我明白了,交给我吧。假如空鱼你身陷危险,就由我来——」
「先、先等一下,你这是什么话啊。」
我难以置信地望向鸟子。
「鸟子,你不觉得猫咪很可爱吗?」
「是可爱啊,不过动物比人类更强悍,不可掉以轻心。」
「就算这样,将枪口对准它们也……」
「空鱼,你振作点。我假设的是手持锯齿状刀剑来袭、外表冒充成猫的怪物喔。不是躺在那边睡觉的野猫们。」
「呜呜。」
「尽管我也不确定,但若是继续置之不理,难保那些野猫会变得与我们为敌。你喜欢猫吧?你希望下半辈子变得怕猫吗?」
「我、我不要。」
「那你就快打电话。反正要做的事情就跟往常一样。在找出〈忍者猫〉之后,用你的右眼识破对方的真面目,然后设法摆平它,这起事件就算是解决啦。很简单吧?」
「呜呜。」
「空鱼,你不打电话的话就由我来喔?号码给我。」
「呜呜……好啦,我打。」
于是我放弃抵抗,拿出自己的手机。
接着取出放进口袋里的便条纸,在深呼吸一口之后,开始拨打上头的号码。话筒里传来第三次铃响时,电话接通了。
『——喂,我是濑户。』
「啊、那个,我是……纸越。」
『啊、学姐!谢谢你来电联络我!』
面对这个比想象中更开朗的声音,总觉得自己是白担心了一场。听着话筒另一头传来吵杂的日常噪音,难道她和家人住在一起吗?
「那个~……关于你昨天找我商量的事情,现在方便聊吗?」
『好的!是关于忍者猫吧。』
「唔、嗯,你那边的情况还是一样吗?」
『是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学姐你呢?请问有看见什么吗?』
「……看见什么?」
『那个,比方说灵感应之类的东西。』
原来如此。起先还以为她知道我右眼的特殊能力,害我一阵心惊。
「就说过我没有那种能力啊。」
『可是,学姐你愿意帮我解决烦恼吧?』
「奉劝你别对我抱持过高的期待。总之只是想约你出来聊聊,明天你有空来池袋附近吗?」
『好的,明天没问题!谢谢学姐!』
「唔、嗯,时间和地点我会用讯息通知你。」
我切断电话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打电话给陌生人果然很令人紧张。在我正设法重振精神之际,鸟子伸出右手摸向我的头。
「你、你干嘛?」
「因为你乖乖打电话联络对方啦,好棒好棒。」
「你这么做根本是瞧不起人吧?」
「才没有那回事呢~」
我拍掉鸟子的手之后,香菜沙拉恰好送上桌。我对着将手收回去的鸟子提问:
「鸟子,你明天会陪我一起去吧?」
鸟子稍稍偏过头,脸上浮现微笑。
「你难得跟人出去约会,多我这个电灯泡不太好吧?」
「…………」
「我开玩笑的啦!你别露出这种表情嘛。」
鸟子笑着将沙拉夹进自己的盘子里。由于我怒火中烧,因此没有先问过鸟子,直接夹走她的鸡胗一口吃掉。
5
「啊、学姐!这边这边!」
上午十一点,我从JR池袋站的大都会出口前往地下广场时,濑户茜理正好看见我,于是大幅度地不停挥着手。面对这种嗓音宏亮、不在意他人眼光,十分招摇的举动,我立刻感到一阵胆怯。不过见到她主动向我打招呼,老实说我松了一口气。因为我只有在前天与她稍微见过面,所以挺担心自己能否认出她来。
濑户茜理今天是一身宽松T恤配上牛仔裤的轻松打扮,身上行李只有一个天然材质制成的竹篮包包。反观我是穿着横条T恤外加一件衬衫,下半身是白色休闲裤与运动鞋,头顶上戴着在那霸买的宽松报童帽。之前在学校餐厅见面时,我是一身状似去附近散步的邋遢装扮,不过今天有穿得体面点。而这也是我的极限,希望大家别再苛求我了。前阵子在如月车站时,鸟子曾对我说过「你就好好打扮到不会让青蓝色的右眼过于醒目」这种话,别看我现在这样,其实已有努力打扮过自己了。
「多谢学姐前来赴约,今天请你多多指教!」
「啊、嗯,可是拜托你别对我抱持过高的期望,我是说真的……」
我尴尬地开口回应。
「要不要找个地方喝杯茶呢?这顿由我来请。」
「啊、先等一下,还有一个人会过来。」
「咦,请问是哪位呢?」
濑户茜理露出相当意外的表情。我解释说:
「她叫做鸟……是位名叫仁科的女性,其实是她建议我帮你的。」
「这样啊!那位小姐和学姐你一样都是这方面的专家吗?」
「那个,就说我不是……」
在我准备开口否认之际,后方传来一股说话声。
「你好~我就是你口中的专家。」
我回头一看,只见鸟子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了。
鸟子今天穿着轻飘飘的花边短袖衬衫,配上花朵图案的紧身裙,头上戴着一顶窄缘草帽。这女人还是老样子,像这种绝对不适合我的穿搭,她都能轻轻松松穿得非常合身……
「早啊,空鱼。你怎么了?露出这么吓人的眼神。」
「早安,单纯觉得你今天也很漂亮而已。」
「咦,你一大早说的是什么话呀,我会害羞的。」
糟糕,不小心说溜嘴了。
「请问你是……仁科小姐吗?你好,我是——」
大概是鸟子出现得过于突然,濑户茜理也显得有些困惑。鸟子轻轻一笑,说:
「叫我鸟子就好。你就是茜理吗?」
「啊、是的。」
「请多指教~」
鸟子就跟初次与我见面时一样,她原则上都会直呼对方的名字。那我也跟着照办吧。
「我说鸟子啊,我们何时成为专家了?」
「不妥吗?其实我们算得上是相关领域的菁英吧?况且我们都有顺利活下来。」
「就算这样,我们几乎每次都是在鬼门关前游走喔。」
当我跟鸟子斗嘴时,在一旁听着的茜理,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这种事果然很危险吧……」
「咦、啊,也未必啦。」
我不由得含糊其辞。假如这件事跟里世界有关,说实话是必定伴随着危险。
「那就先麻烦你解释一下,忍者猫是长得什么样子?看起来可爱吗?有拍照或录影吗?」
鸟子语气爽朗地提出质问。我见状后便打岔说:
「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吧。鸟子那份就由她自己出钱。」
「咦、啊,好的。」
茜理坦率地点头表示了解。为什么对我那么坏~?包含如此抗议的鸟子在内,我们三人从地下广场搭乘手扶梯前往一楼。
「大家对于野猫的聚会并不陌生吧。」
我们赶在上午顾客变多之前,在Italian Tomato咖啡厅里确保好座位后,茜理便马上开始解释来龙去脉。
「大约是一个月前,我在住家附近撞见野猫的聚会。那天下午我从大学放学回家,途中去了趟超商再从里面走出来时,总觉得好像听见窃窃私语的声音。而且当下的情况……有点诡异。」
见茜理显得吞吞吐吐,鸟子便出声催促。
「哪里诡异呢?」
「现场有婴儿的声音、老爷爷的声音、类似VOCALOID的高亢嗓音等等,总之有许多嗓音接连不断地开口说话。我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但还是有听见『发现指标了』和『马上就要来了』这两句不断重复的话语。我在感到纳闷之余,有绕到超商后侧一看——结果发现那里聚集了许多猫。因为整个停车场到处都是猫,我想应该有将近二十只吧。接着它们不约而同地瞪向我,然后就鸟兽散了。当下我只觉得好像打扰到它们,内心觉得有些愧疚。不过自从那天以来,每天晚上都——」
茜理将她的手机放在桌上。
「这是我昨天拍的。就是接到学姐的电话没多久之后拍下的。」
按下影片的播放键后,萤幕里出现拉上窗帘的窗户。接着茜理调高音量,能听见窗户发出被东西撞击的声响。
碰……!磅……!感觉上像是有人正从外侧断断续续地拍打窗户。
然后从画面右侧伸出一只手,将窗帘拉开。外面一片漆黑,玻璃窗上反射着房间内的景象。在这短短一瞬间,倒映出身穿居家服的茜理,正手持手机站在清洁整齐的小套房里。
接着镜头接近至窗边,能看见室外黑暗无比。
外头空无一人……但在下个瞬间,两道黄光在黑暗中闪烁。录下的声音有如被快转般,发出「叽噜叽噜叽噜」的声响,那两个光点迅速接近窗户。
画面一晃,镜头已远离窗边,只见拍摄者连忙伸手抓住窗帘,一把拉上。
碰!窗户再次传来一阵撞击声……随后便安静下来。
几秒之后只见镜头一歪,影片便就此结束。
「……你们觉得呢?」
茜理开口发问。
「这种事是每晚都会发生吗?」
「是的,只要我稍微忍耐一下,不久后就会安静下来。」
我回想起昨天打电话给茜理时听见的声响。原以为那是她家人发出的噪音,没想到竟是影片里头的撞击声。
「那双黄色的眼睛就是忍者猫吗?」
鸟子边倒转影片边提问。
「大概吧。因为我平常都不会打开窗帘,所以没有看得多仔细——但我相信它跟白天跟踪我的是同一只猫。」
「这部分有拍到吗?」
「我尝试过几次,可是都没能拍清楚。」
茜理滑动手机萤幕里的照片。在住宅区路上拍摄的该张照片,角落处有闪过一道黑影。或是道路对侧缩着一个东西,但偏偏整张照片都模糊不清。还有公园的溜滑梯上,有一只外观普通的野猫……若是她坚称自己被忍者猫盯上,却一脸认真地拿出这种照片来当作证据的话,一般人看了都只会感到十分头疼吧。
……当然仅限于一般人。
对了,当初〈忍者猫〉的发文者也有试着拍照存证,不过到头来也只有上传画质相当模糊的图片。
「为什么学姐会改变心意呢?记得你之前完全没有想帮我的意思吧。」
我和鸟子将脸凑在一起看着失焦的照片时,茜理纳闷地提问。我老实回答:
「因为我也被卷进这件事,迫于无奈只得帮忙。」
「卷进这件事?」
「你找我商量完后,也有一群猫不断缠着我。虽然我是还没有遭遇忍者猫啦。」
昨晚从居酒屋返家之后,窗外不停传来猫叫声,害我整晚无法入睡。鸟子她说自己也碰上相同的情形。只是今早出门时,四处不见野猫的身影,或许是它们死心解散了。
「咦!所以说……都是我害的吗?」
「嗯。」
「无妨无妨,我们早就习惯了。」
鸟子不顾我的意见这么说。
「真是太厉害了……意思是你们有许多这方面的经验吗?」
「还算多啦。对吧?空鱼。」
「……这个嘛~嗯。」
茜理的脸上似乎写满钦佩之意,双眼发亮地看着我们。我感到浑身不自在,便将脸撇向一旁。
话虽如此,确实是可以这么说。以客观的角度来看,我们在「这方面的经验」的确是不输给任何人。即便我无法肯定这是否有任何价值可言。
茜理之前说过,去寺庙或神社求助并没有任何效果。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比方说闹鬼或诅咒等常见的灵异故事,还是有供奉或除灵之类常见的应对手段。先不提这类故事是否属实,在求助后总有地方能提供帮忙。不过像这种忍者猫,有谁听完后会认真看待?我看只会换来一阵嘲笑就结束了。
……当然仅限于一般人。
「也对……若是想找人商量这类稀奇古怪的事,我相信没有其他人比我们更合适了。」
类似这种明显发生异常,在既存宗教之中又没有任何应对方法的状况——只要具有以上特征,便称得上是符合出现于真实怪谈和网路传说中的怪异。诸如扭来扭去、时空大叔、如月车站等等,全都不是光靠除灵就有办法搞定的怪异。就算八尺大人和奸奸蛇螺等故事之中,多少包含一些传统宗教的色彩在里面,但最多也只能勉强封住怪异的行动,无法达到彻底祛除的效果。
如此一想,这确实是能套用在〈忍者猫〉的情况上。即便听起来一点都不恐怖。
「终于提起干劲了吗?」
我听见鸟子的话语后,死心地发出叹息。
「OK,这也是莫可奈何。就让我们来摆平忍者猫吧。」
「OK。」
「谢、谢谢你们!」
茜理一脸欣喜。
话虽如此,我还是觉得自己无法把枪口对着猫。首先是我对此真的相当排斥,更何况要是一个不小心被人拍到影片上传网路,我将会成为世界规模的众矢之的……
不对,在此之前,我会先因为违反枪炮法而入狱吧。
「……希望忍者猫不会长得太可爱。」
鸟子听见我的喃喃自语后,对茜理提问:
「对了,忍者猫具体而言是长得什么模样呢?你说来听听。」
「啊、我想想喔——」
茜理还没把话说完就忽然陷入沉默。
「嗯?你怎么了?」
「那个……差不多就是那个样子。」
我们扭头望向她所指的地方,发现吧台上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看起来……是一只猫,是一只双脚站立的猫,全长大约五、六十公分,有着俄罗斯蓝猫那种灰色的毛皮,穿着破破烂烂的黑色衣服。另外也不知它是如何握住的,总之它单手握着一把刀刃呈现锯齿状、状似日本刀的武器。
在我们吓傻之际,吧台下方又出现另外一只猫。这只猫拥有黑色毛皮,身上披着类似附有帽兜的披风,而且手里拿着一把镰刀状刀刃伸向四面八方、造型邪恶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武器,简直就像是非洲飞刀。
「……忍者猫!?」
我跟鸟子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呼。
茜理说得完全没错,这确实只能称之为忍者猫。
话说周围的顾客和店员在目睹它们后,肯定会引发骚动吧……当我冒出上述疑虑时,原先座无虚席的店内,不知何时已空无一人。除了我们以外的其他座位上,能看见桌上摆有冒着热气的咖啡杯、塑胶杯外侧结有水珠的冰沙、吃到一半的巧克力可颂与法式吐司,感觉上就像所有顾客都刚离去不久而遗留在桌上。
喵——!现场突然传来大量猫咪发出的叫声。我们吓得看向窗外,发现外头挤满了猫,不论是马路或人行步道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猫。
在猫群的另一头,有一辆撞上电线杆而停下的车子。明明刚才没有听见任何发生车祸的声响。至于撞破挡风玻璃从驾驶座飞出来、趴倒在车头上的那道身影,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而是一只浑身湿润且表皮呈现黑色、长着短短的鱼鳍、模样有如深海鱼的生物。坐在车顶上的猫咪们,则是偏着头俯视那只不停痉挛的鱼。
「这里是大叔世界!」
鸟子当场大叫。这里是有时空大叔出没、介于里世界和表世界的中间地带。尽管此处仍残留着表世界的风貌,却也充斥着危险和混乱,所以单就威胁度来说,恐怕并不亚于白天的里世界。我们竟在毫无前兆的状况下转移到这种地方。
「大家小心,它们过来了!」
茜理起身大声提醒的下个瞬间,两只忍者猫跳下地板,哒哒哒地跑了过来。
我还来不及反应,忽然有个东西挡在我的眼前。这个奶油色的方形板子——是供人端饮料使用的塑胶托盘。在我认出它的刹那间,一个尖物刺穿托盘,利刃就停在我的鼻头前。
「夭寿咧!?」
我大惊失色地起身后,托盘被丢在我面前的地板上。非洲飞刀深深地刺在上面。
「你还好吧?学姐。」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做为回应。看来刚才是茜理救了我一命。
鸟子随即挡在我的面前,并且将手伸进托特包里。两只忍者猫似乎察觉鸟子打算拔枪反击,立刻向后跳开。
「鸟、鸟子,先等一下!」
我连忙伸手抓住鸟子的肩膀。
「咦、怎么了?」
「你这么做不太妙吧……!」
我压低音量说完后,鸟子才终于恍然大悟地眨了眨眼睛。即便以往碰上这种情况时会立刻掏枪,但偏偏今天茜理也在现场。
「这下该怎么办?」
「唔——我不知道!先逃再说!」
忍者猫挡在通往餐厅门口的路上。我将目光移向餐厅内部,除了厕所以外,还有看似是职员专用出入口的另一扇门。若是跑到那里,应当会有能够通往室外的窗户或后门才对。
「往这边!跟我来!」
我不等其他人回应,抢先一步冲向餐厅深处。鸟子和茜理紧跟在后。穿过空无一人的店内来到门前,门牌上写着〈除了猫以外禁止进入〉。虽然我们三人都不是猫,但目前实在无法顾虑这么多了。推开门一看,里头是职员休息室,铁架上放着数个疑似是私人物品的包包、挂在衣架上的制服,墙上贴着排班表。穿过这个狭窄的房间有另外一扇门。看来这里如我所料,还设有后门。
幸好现场无人过来制止,我大摇大摆地跑进去,鸟子与茜理也尾随在后。负责殿后的茜理在关门上锁之际,立刻有一把锯齿刀刺破门板。
「呜哇!」
茜理发出惊呼往后退。日本刀发出锯子般的声响被抽了回去。从门板上的破洞望去,能看见对侧有一颗水亮的猫眼。
「喔~真不愧是忍者,下手完全不留情。」
鸟子感到十分傻眼地摇摇头。
「茜理,你在这一个月里,一直被那群猫追杀吗?」
「是的……起先它们只有跟踪我,但是之后就变得越来越偏激,我在这个礼拜几乎都得一路跑回家。」
「真亏你能活下来耶。」
「也还好啦,虽然有几次是挺惊险的。」
我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坦然回答的茜理。茜理和我对视之后,脸上浮现羞涩的笑容。
「其实我有在练空手道……」
「…………」
咦,这个理由就算是解释完了?
「原来如此,不过茜理你刚才的动作很漂亮喔。在我发现空鱼被盯上而大感不妙之际,你就已经做出反应了。」
鸟子佩服地开口赞美。老实说,我就连自己被人盯上一事都没有发现。
「这个嘛,毕竟我有练空手道。」
这个女生是怎么回事?
不对,现在可没有时间像这样闲聊。
现场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只见非洲飞刀刺在门板上。每当刀刃如同斧头般砸在门板上,就会随之喷溅出大量的木屑。
「完了完了,总之先赶紧逃命吧。」
我说完后,两人也点头表示同意。
我奔向后门,转动门把将门推开。
在我准备夺门而出之际,却随即停下自己的脚步。
「呜哇,你不要忽然停下来——」
一头从背后撞上我的鸟子,还没把话说完就住嘴了。
从后门往前望去,只见一整排的建筑物有如断崖般紧密相连。脚下只有宽度和出入口差不多、约莫往前延伸十公尺的金属路面,下侧则是空荡荡的。断崖底下好像有一条河流。左右两侧是绵延不绝的断崖和建筑物所组成的峭壁,而且能看见各处都设有类似的桥梁与通道。
面朝此处的建筑物,有如一般住商大楼的后侧那样略显脏乱,阳台、逃生梯、冷气室外机、梯子、鹰架或管线杂乱无章地相连在一起。尺寸看起来都有点小……不是针对人类设计的尺寸。行走空间都十分狭窄,每一个阶梯的高度都只有平常的一半,而且角度相当陡峭。虽说这些悬垂的峭壁上是有立足点,但是除了攀岩高手以外,根本无人能够通行。
「这里是……猫居住的都市吗?」
鸟子脱口而出的形容,与我的感想如出一辙。按照先前整条路上都挤满猫的情况来看,我已做好此处恐怕不是正常城镇的觉悟,不过这实在是远超出我的预期。
「这……这是什么情况?」
就连茜理也大吃一惊。
「当我在被忍者猫袭击时,是有隐约感受到周围变得不太一样,但我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
意思是被忍者猫袭击之际,会连带被转移至中间地带吗?这不就跟时空大叔一样吗?
背后的门板持续遭到破坏,已没空让我们愣在这里了。
无论接下来要往哪里走,我们都只能继续前进。
「走吧。」
我做好觉悟后,朝着狭窄的吊桥迈出步伐。
鞋底下的生锈铁网被踩得嘎嘎作响。纵使两侧有扶手,但是矮得只到我的膝盖左右。这点高度与其说是预防行人摔落,不如说是一个没站稳就会害人绊到脚,反倒更让人害怕。
我们小跑步越过吊桥后,继续寻找可以通行的道路。如果以爬行的方式前进,是可以沿着断崖上的通路前进。
面对这条一旦失足就会成千古恨的猫咪专用道,我们三人心惊胆颤地走在上面。由于阳光照不到断崖的下方,因此我们顺势往上前进。尽管有摔落的风险,但我们完全不考虑进入屋内。从敞开的窗户窥视室内,能看见地板是由小尺寸榻榻米铺成的房间,或是木质地板旁设有水道的走廊。里头的天花板都很矮,若是随便闯进去,很可能会卡在里面动弹不得。
下方传来门扉被推开的声响,我低头一看,发现两只忍者猫从刚才的后门冲了出来。它们随即将目光对准沿着峭壁前进的我们。
「它们追来了!」
位于最后的茜理,喊出这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的提醒。
两只忍者猫先是对视一眼,马上沿着通道往前跑。
我们加快速度继续爬行。行走在这种并非为人类所设计的通道上,感觉就像是正在进行某种田径运动。相较于探索废墟时多少需要爬上爬下的我,以及体力过人的鸟子,真亏茜理有办法跟上。难道这也是她练过空手道的缘故吗?在盛夏里做出这样的举动,我们已是汗流浃背。早知道会碰上这种情形,我就会挑选更适合活动的衣物了。
我抱着必死的决心爬上近乎直角的陡峭阶梯,来到类似登山途中的休息区广场上。眼前这片以水泥打造的屋顶上,有着足够让人步行通过的空间。峭壁有着往上延伸的道路,但无奈我们体力不济……就算继续往上跑,迟早会被忍者猫追上的。
我们三人被逼入广场的角落,就这么气喘吁吁地与忍者猫们对峙着。
茜理看似做好觉悟地往前一站,她把包包放在地上之后,随即摆出很像是空手道的架势。
「你想做什么?」
「学姐你们快逃,这边就由我来争取时间。」
「先、先等一下,我们怎么可能让你这么做……」
「没关系,说到底也是我害你们卷入这起事件里。」
纵使茜理的举动勇气可嘉,但就算她的空手道再厉害,手持开锋过武器的忍者猫们仍是极具威胁。相较于两只忍者猫,我方仅有一位空手道家……等等,这是啥情况?对于认真思考眼前局势的自己,我反而有种快要发疯的感觉。
在我思考对策而逐渐陷入恐慌之际,鸟子提议:
「空鱼,我要用这个<、、>啰。」
看着鸟子比出手枪的手势,我当场慌了手脚。
「不、不行啦!」
「事到如今,除了这个<、、>以外别无他法,只能让她成为我们的共犯。」
「请问你说的这个<、、>是什么呢?」
「你先别说话!」
我先是对着茜理怒吼,之后将脸贴到鸟子的面前,语气急迫地小声说:
「我不要让她成为共犯,死都不要,不许你这么做。」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我不耐烦地大叫后,鸟子以诧异的眼神看向我。
真是够了。
因为你之前说过啊。
共犯是这世上最紧密的关系。
而且是你当初亲口对我说的!
「…………如果是受害者……就无所谓。」
我压低音量说:
「若是让她成为惨遭我们牵连的受害者,我就没意见。」
「虽然我听得不是很懂……总之我明白了。」
鸟子无法理解我的心思,直接将手伸进托特包里。
「茜理,我想这么做可能会吓到你,不好意思喔。」
鸟子边说边拿出马卡洛夫手枪,在拉动滑套确认过子弹后,随即往前一站。在一旁看见这幕的茜理,当场吓得目瞪口呆。
「啥……?」
我也拔出自己的马卡洛夫手枪,往前跨出一步。
「抱歉,茜理,假如你把这件事说出去,我们就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我尽可能以凶狠的态度撂下这句话,可是茜理似乎根本感受不到,令我立刻悔不当初。早知道我就不这么做了。
更何况她若是真的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吃不完兜着走的人是我与鸟子才对。
「空鱼,你在看着它们了吗?」
「我、我现在就看。」
我一如往常地将注意力集中在右眼上。
站在屋顶角落的那两只猫……外表并没有出现变化。它们是在里世界之中,以右眼或左眼观看都没有改变外观的少数存在。
「呜呜,那果真是猫……我真不想开枪打它们……」
「你振作点!它们杀过来了!」
两只猫仿佛配合鸟子的声音般突然展开行动。它们架起手中凶残的武器,以飞快的速度直奔而来。动作看起来一点都不可爱,反倒显得杀气腾腾。
鸟子随即开枪。枪声沿着壁面产生回音。忍者猫侧身一闪绕道而行,接着一脚蹬向墙壁高高跳起。下个瞬间,鸟子不久前所在的位置上,插着一把锯齿状的刀子。
「真危险。」
鸟子发出惊呼的同时,再度开枪射击。面对极近距离的枪击,忍者猫持刀趴下躲过子弹,立刻往侧面一跳逃开了。我起先被这只猫吸住目光,等回神时才惊觉另一只猫已接近至自己身边。看着它由下而上挥舞手中的非洲飞刀朝我砍来,我在仓促之间也将枪口对准它,接着欲哭无泪地发出一声惊呼,同时朝它连开两枪,不过子弹只是打在水泥地上。
我死定了——!我束手无策地凝视着逐渐逼近的刀刃,下一秒只见茜理从我的侧面大脚一抬。
「喝啊啊!」
随着这股中气十足的吼声,茜理使出一记前踢。飞刀猫连忙后退拉开距离。我被茜理的气势吓到,脚步有些没站稳。
茜理把脚放下的同时,顺势往前跨出一步。
「学姐快退后!」
说时迟那时快,茜理又使出一记下段踢。尽管威力刚猛得仿佛能踢断一根球棒,但忍者猫向后一翻,在半空中连转好几圈躲过攻击。
「你……你也太强了吧!根本就不需要我们的帮忙吧!?」
茜理听完我脱口而出的感想后,神情僵硬地摇摇头。
「没那回事,我的攻击都对它们无效。它们不仅相当敏捷,即便我认为有成功击中它们,却完全没有打中目标的触感。」
啊~……原来如此。就算忍者猫乍看下拥有实体,终究跟时空大叔都同样是属于一种「现象」。
尽管忍者猫被我的右眼捕捉到,但若是子弹或徒手攻击无法击中它们,等于是一点意义也没有。况且它们还兵分两路来扰乱我的视线。
「鸟子、茜理,我们尽量靠近墙边,以免被对方夹击。」
「OK。」
「我知道了!」
我们三人聚在一起,以背对墙壁的方式慢慢退至墙边。两只忍者猫也逐步逼近。
此时,两只猫的行动出现变化。它们迅速接近茜理放在地上的包包,透过大开的包口窥视里面,甚至把头钻进包包里,像是正在翻找内部的东西。
「空鱼,它们在干嘛?」
「我哪知道。茜理,你在包包里放了什么吗?」
「咦,就只是一般的东西而已。比方说化妆包、手机电池——」
「没有生鱼之类的食物吗?」
「我怎么可能携带那种东西嘛!」
我突然想起茜理曾经说过,她在野猫聚会当时所听见的对话内容。难不成茜理拥有野猫口中的〈指标〉,所以才会把它们吸引过来?
「你当真没有被猫盯上的头绪吗?按照真实怪谈中常见的套路,就是小时候曾虐猫而遭到怨恨。」
「我绝对没做过那种事!」
面对一脸忿忿不平矢口否认的茜理,我趁机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她看起来不像在撒谎,问题是我有能力去读取一个人的心思吗……总之不管当事人是否抱持自觉,她肯定拥有某种忍者猫所追求的〈指标〉。
我将意识集中在包包上,右眼的视野却没有任何变化,于是我把右眼对准茜理本人。
其实我好久没对人这么做了。我上次这么做是遭遇时空大叔之后——在里世界的鬼镇内,为了将小樱的形体变成植物那时。
我在那之后就不曾对人类使用右眼,老实说是因为我会怕。即便那时是置身于异错里的特殊条件之下,不过我非常害怕会基于自己的认知,导致一个人的外貌彻底改变。我莫名有股不祥的预感——假如我持续做出这类举动,难保到时会无法正常对人类产生认知。而且根据小樱事后的说明,她变成植物的期间仍保有意识,还在与我不同的认知之中碰上非常可怕的事情。
因此我至今都把这项能力封印起来,可是目前我也只想得到这个方法。必须在被那些利刃砍成肉酱之前,尽可能尝试各种方法才行。
我下定决心将右眼对准茜理后,随即被吓得倒吸一口气。
原因是茜理从身体内部散发着微微的亮光。
「你怎么了?空鱼。」
鸟子似乎从我的表情中察觉出异状,忍不住开口关心。我在一阵犹豫后回答:
「茜理的体内有着某种会散发银色磷光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
两只忍者猫仿佛被我们的交谈吸引般,从包包里抬起头来,接着彼此对看一眼,再度朝着我们的方向走过来。
「茜理,你有吃下或喝下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鸟子语气仓促地提问。我也连忙接话:
「没有偷吃墓地里的供品或猫食之类吧?」
「咦~?我才没做那种事情呢~」
茜理以做作的口吻这么说,与她之前那种直率的态度相去甚远。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呢~?学姐~啊~我现在觉得有点生气喔~我怎么可能会乱捡东西来吃~~嘛啊啊啊~~」
原本像在撒娇的语调,突然变得模糊不清。
伴随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我莫名有种预感,就是茜理快发疯了。我目前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她被我的右眼凝视过!
「鸟子!左手!」
鸟子一听见我的呼唤,马上利用嘴巴将她左手的手套摘下。啊、这动作看起来真帅气。不对,现在不是犯花痴的时候。
「我该怎么做!?」
「将手伸进茜理的身体里!」
「咦……咦咦!?」
鸟子终究无法二话不说地立即执行这道指令。不过现在没时间犹豫了,忍者猫已近在眼前,而茜理此刻也眼神恍惚,如果让她彻底失去理智,就会当场诞生一只擅长空手道的疯狂怪物。
我单手捏住茜理身上T恤的一角,然后用另一只手抓住鸟子那踌躇不前的左手,不由分说地塞向茜理的腹部。那只透明的左手,轻轻松松就伸进茜理那结实的腹肌之中。茜理发出一声闷哼后,随即昏厥过去。
「呜哇啊啊,你又逼我去摸怪东西~~」
鸟子发出惨叫,而且脸色十分难看。
「呀啊!呜呕!啊?怎么有个硬硬的东西——」
「就是它!快把它拔出来!」
「这么做当真不要紧吗!?」
鸟子抽回握成拳状的左手后,茜理当场双腿一软,开始大肆呕吐。我连忙将注意力从右眼的视野移开。茜理喘着气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望向我。
「为……为何要往我的腹部挥出一拳……」
太好了,茜理的语调和态度都已恢复原样。
「你对这东西有印象吗?」
鸟子在茜理的面前把左手摊开。至于她的手掌中,有个造型朴素、以陶土烧制的小人偶。它的头上有一对尖尖的耳朵,背后那卷成一圈的东西应该是尾巴。至于脸部的位置上,镶了一颗绿色的石头。这个散发着银色磷光的东西,完完全全就是里世界的异物。
「啊……这是我的护身符!还想说怎么会忽然消失了。」
就在这时,两只忍者猫发出威吓声,马上冲了过来。
「危险!」
我连忙将茜理推开,下一秒只见我们背后的墙上插着日本刀和飞刀。除了茜理之外,鸟子也呈现后仰的姿势倒在地上。忍者猫们从壁上拔出各自的武器后,朝着暂时无法动弹的两人发动攻击。
「鸟子,把人偶丢给我!」
我如此大叫后,鸟子便将左手一挥,从忍者猫的脚下把土偶沿着地面滑向我。我抬头看去,发现两只忍者猫同时扭头将目光对准我。
「就……就是这个,它们是被这东西吸引过来的。」
我说完后,茜理诧异地瞪大双眼。
「你是何时拿到这个东西的?」
「去年,是别人送我的——」
在我们交谈的期间,两只忍者猫已将目标锁定在我身上,一步步地不断逼近。
「空鱼,别拿着那个东西,快点扔掉!」
鸟子单膝跪地摆出射击架势,忧心忡忡地提醒着。
刹那间,我感到一阵犹豫。若是把这个东西带回去,小樱肯定会收购吧。不过可想而知,之后她就会被忍者猫盯上……就算再多么舍不得,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了。
「……我当然会扔掉啊。」
「这短暂的迟疑是怎么回事?」
忍者猫发出一声威吓,飞身扑了过来。我赶紧举起手臂,一鼓作气把土偶朝着断崖的方向投掷出去。
土偶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以瘫软无力的速度飞了出去。这画面与我的想象大相径庭,土偶根本没被丢出多远,我的肩膀甚至发出「喀啦」一声,但幸好还是越过了这片广场的边缘。
忍者猫的反应也相当迅速,它们随即不再看我一眼,以飞快的速度跑过我身边,从广场纵身一跃就离去了。
我从断崖边缘低头往下看,一瞬间看见土偶脸上的绿色石头反射着阳光。另外还能看见两道影子,为了追赶落下悬崖的土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身穿梭于各个建筑物之间。
「……呼~~~~」
从紧张中获得解放的我,双腿一瘫跪坐在地。
鸟子边戴上手套边走过来,也跟着往下望。
「它们终于走了。」
「啊~~吓死人了,希望今后别再遭遇这类物理性质的攻击了。」
虽然我讨厌针对心理方面的攻势,但是像这样拿刀砍人根本是犯规吧。
「咦?咦?忍者猫的目标当真是那个东西吗?为什么?你们是从我身上哪里拿出它的?」
我对着大感困惑的茜理说:
「小茜理,你可能被人陷害啰?所以才会收到那样的怪东西……」
「咦~~?不过那是护身符耶……」
茜理似乎难以接受我的说法。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我也只能推敲猫咪们这么做的理由,却无法肯定这就是正确解答。
至于我们是从茜理的体内取出那个土偶一事,为了避免把事情复杂化,还是别告诉她会比较妥当。
话说我的右眼导致茜理发疯一事,当真是令人震撼。茜理当时给我的感觉,和中间地带内之城镇所散发出来的危险氛围十分相似。恐怕是对人类使用我的右眼,会将对方「里世界化」。
我不敢想象当时若是继续注视茜理,究竟会发生什么事。照这个情形来看,我确实别随意对人使用右眼会比较好。
那么……我们该如何从这里回到原来的世界呢?
我将双手撑在背后陷入沉思,接着无意间往上一瞄,整个人立刻僵住。
位于头顶上那一整排建筑物的每一扇窗户里,有无数张猫脸低头俯视着我们。
下一秒,猫咪们从窗户里跳出来,如雪崩般沿着壁面冲向我们。
「哇啊啊!?」
不光是大声尖叫的我,就连鸟子和茜理也在转眼间就被卷进这阵猫崩里。
放眼望去尽是滑顺的毛皮、肉球、尾巴和猫鼻子。我们被排山倒海而来的猫咪洪流卷走,就此落入无底深渊之中。
6
车子和人们的声音灌入耳里。废气与速食店的油烟味窜进鼻腔。这些来自表世界的感官情报,令我逐渐取回意识。
视野被茂密的树枝所覆盖。看样子,我似乎是倒在路边的树丛里。
我赶紧收起手枪,从树丛间探出头来后,随即明白自己的所在地点。此处是一出车站的大都会出口,位于艺术剧场前的那座公园里。原先那一大群的野猫,现在是一只都没看到。
我压断好几根树枝,终于爬出树丛后,只见鸟子的手从一旁树丛里伸了出来。
「空鱼~救救我~」
「你在干嘛啊?」
「我的头发被树枝缠住了……」
我抓住鸟子的手,将她一把拉出来。她的头发跟衣服上沾了许多树叶。
「呼~谢啦。茜理呢?」
「我在这里~」
我将脸转向声音的来源,发现茜理把脸埋进树丛的根部附近。
「你在那里做什么?」
茜理听完我的疑问后,解释道:
「我包包里的东西都掉出来了——」
「需要帮忙吗?」
「没关系,不过得麻烦你们等我一下。」
在茜理回收私人物品的这段期间,我和鸟子坐在树丛外围的栏杆上等着。
「唉~总觉得这阵子看见猫都会怕怕的,所以我才很排斥与猫有关的怪谈。」
我一边帮忙将缠在鸟子头发上的树叶拿掉,一边唉声叹气。
「抱歉喔,都怪我勉强约你出来。」
「就是说啊,不过幸好事情算是圆满结束,要是以后不必再担心被猫纠缠的话就好了。」
我说完后,鸟子的脸上浮现一张调皮的笑容。
「既然如此,直到空鱼你的心理创伤恢复之前,就由我来扮成猫吧。」
「啥?」
「喵~~」
鸟子抬起手摆出招财猫的动作,以由下往上的视线看向我。
「…………」
「我是不可怕的猫咪喵~」
「能……能麻烦你不要这么做作吗!?」
我勉强挤出这句话后,鸟子纳闷地偏着头。
「你为什么要生气喵?」
「因为你的语尾助词!」
在我发飙之际,茜理刚好走了过来。
「学姐!鸟子小姐!谢谢你们的帮忙!」
看着鞠躬道谢的茜理,我感到一阵困惑。
「安啦安啦~小事一桩,下次有机会再请我们吃顿饭就好。」
鸟子擅作主张地如此回答。不过她的语尾助词已恢复正常,让我得以保住理性。
对了,我们原本应该可以针对此事向茜理收一笔钱当作报酬吧。早知道就先把金额谈拢了。
「学姐与鸟子小姐你们太厉害了!是平常都在处理这类事情吗?」
「那个,茜理,拜托你切勿外传——」
「我知道,我不会说出去的,真要说来,是无法将这种事情告诉其他人。」
「嗯,这么说也对。」
但是这个女生仍有不良前科,毕竟她当初可是跑来向素昧平生的我商量关于忍者猫的烦恼,因此还是大意不得。
「不好意思喔,我擅自把那个人偶扔掉了。」
「不会,没关系的,老实说我真没想到是自己把事发的原因带在身边。」
「记得你说土偶是别人送的……究竟是谁送你那种东西呀?」
我将自己十分在意的疑问说了出来。既然把来自里世界的物品交给茜理,表示对方抱有其他意图——精确说来是这里面只让人感受到恶意。
「是去年指导过我的家庭教师。因为她说这是保佑考试顺利的护身符,所以我一直非常珍惜。」
「嗯~……这个人是谁?你知道对方的联络方式吗?」
「那个,其实我前阵子就再也联络不上她。确切时间差不多是今年年初左右。想想我们已将近半年没有联络了。」
茜理落寞地垂下眼眸。
「这位家教的名字叫做闰间<、、、、、、、、、、、>。」
鸟子仿佛遭受晴天霹雳般,错愕地睁大眼睛。
「她的全名是……闰间冴月吗?」
「咦……是的,原来你认识她呀?」
茜理困惑地开口发问,鸟子却迟迟没有回应。
7
闰间冴月。她是在里世界失去音讯的,鸟子的「朋友」。也是鸟子非常仰慕、不惜拼上性命也要查明其下落、对她而言是毕生唯一的珍视之人。
没想到竟会从刚结识不久的茜理口中听见这个名字——不光是我感到十分震惊,鸟子似乎也受到相当大的冲击。
依照鸟子刚刚的反应,恐怕她对于冴月小姐有和其他人见面一事是浑然不觉。
起先以为鸟子会刨根究底地不停打听,但实际情况却一反我的预料,她默默地一个人先回去了。
根据我打听来的情报,闰间冴月担任濑户茜理的家庭教师时,恰好与她将里世界的事情告诉鸟子且一同前往探险的时期重叠。鸟子很可能坚信自己是这世上最能理解闰间冴月的人,却在今日得知闰间冴月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和其他女生见面。若要坚称闰间冴月只是去担任家庭教师,这个说法恐怕行不通。毕竟鸟子自己就是由家教身份找上门来的闰间冴月给看出资质,才被「物色」去里世界探险。
可怜的鸟子。
我忽然多少能理解她在得知这件事之后,为何会选择默默离去了。
对鸟子而言,她肯定想得到任何与冴月小姐有关的情报,但她恐怕不想从茜理的口中听见。纵使等她调适好心情后,应该就会向茜理打听,但至少现在办不到。就连被人嫌弃没心没肺的我,好歹也能推敲出鸟子在这件事上的心情。
因此当我隔天发送讯息询问是否要继续寻找门,鸟子只回传一张身体不适想休息的贴图,我也完全不感到意外。
没关系的,鸟子,你就好好休息吧,我能体谅你的心情。
体贴的我完成准备后,便只身一人外出进行搜索门的任务。
在此之前——趁着自己还没有忘记,先把那个贝壳型异物交给小樱吧。尽管小樱在收购东西时总是出手大方,不过付款前还是需要做点准备。无论是调查该异物或筹钱皆然。
我搭乘西武线在石神井公园站下车后,穿过商店街,沿着下坡走向公园,朝着高级住宅区的方向前进。这条路线对我而言已彻底熟悉了。
若是这附近有门该有多方便啊——我在脑中闪过上述投机的念头,同时以右眼观察这条路面微微冒着热气的步道。虽然前天是有看过,不过为求谨慎……
天底下自然不会发生这么幸运的事。最终只是令我眼睛发酸,而且没多久就抵达小樱的住处。走进大门后,我被寄放在这里的AP—1给吓了一跳。想想自己当真是搞砸了,也难怪小樱会大发雷霆。说实话,我到底打算如何把它从这里运往里世界啊?
在我对自己大感傻眼的同时,将目光移向AP—1的另一头。
前方恰好有一道门。
「……咦?」
我不由得停下脚步,眨了眨眼睛。
错不了的,就是门。
在小樱家玄关前那片宽高大约都是三公尺的空间里,弥漫着银色光亮。
为什么?这里怎么会有门?
「啊!」
我想到原因后,忍不住发出惊呼。
没错,仔细想想,这里曾经有门开启过啊。
就是我们为了对付三位大婶,解锁大门走出玄关时,忽然出现一张大脸,强行把我跟小樱送入里世界。对了,想想我至今都不曾集中精神用右眼检查过这附近。意思是从那之后,这里就留下了一道门。
虽然这对我而言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不过小樱得知此事后……肯定会当场抓狂的……
「你干嘛愣在那里呀?」
我因为发现门当场惊呆,在听见小樱的说话声之后才终于回神。
穿着凉鞋从玄关走出来的小樱,一脸不耐烦地从屋檐的阴影处望着我。
「啊、你好……」
我神情尴尬地打完招呼后,小樱似乎看出端倪而扬起柳眉。
「啊~……你是担心我会像之前那样破口大骂吗?那个,我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超过了。明明我是想独自一人窝在家里,却有怪事接连找上门来,所以我的脾气才会那么暴躁。不好意思喔。」
「不、不会啦。」
「你找到门了吗?不对,应该不可能这么快吧。」
「与其说是找到……不如说是被我发现了……」
「咦,真的吗?你很有效率喔,真叫人刮目相看呢。」
「哈哈……也还好啦……」
我说得是越来越心虚。
「外头很热吧,快进来吧。要不要吃个冰啊?」
隔着玄关前的那片银色雾霭,能看见站在另一侧的小樱露出亲切的笑容。我一边思考该如何说出实情,一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小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