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鸟子和小樱,汀也同我取得了联络,因此我很快就意识到“破!”没有消除任何人的记忆。虽说多少安心了点,但在我问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之后,汀那边没有再回信。
难道那里仍处于混乱之中吗。总之只好跟鸟子和小樱说了在现场汇合,也方便我了解状况。
出溜池山王站往地上走的时候,我又给汀打了一次电话,这回接通了。
「实在很抱歉,一时半会没能腾出手」
「没事吧,太好了。我很快就到。直接上去行吗?」
「可以的,电梯还能使用,按往常那样来就好」
走坡路进了地下停车场,乘上电梯。因为我并不是DS研的成员,所以没有能打开隐藏楼层按钮面板的钥匙。相对地,我长按住紧急呼叫按钮,向麦克风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纸越」
没人回应,但电梯开始自动上升。电梯在不显示楼层数的位置停下了,门刚一开,消毒药水的气味便扑鼻而来。
鸟子和小樱在电梯间里等着。
「空鱼!」
「抱歉,我来晚了。现在什么情况?」
「这……」
「说来话长了。汀还等着呢,走吧」
小樱接过鸟子的话头,答道。
「一直在等我吗?」
「因为必须得用空鱼的眼睛啊」
从电梯间进了前厅,里面站着十来个穿着灰色工作服的Torchlight操作员,汀也在,正和他们交谈着什么。全员似乎都装备了手枪或电击枪。
「汀先生」
「啊,纸越小姐,劳你费心过来了」
注意到我的汀颔首道。
「刚刚电话里听得不是很明白,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有多名患者遭到了袭击。虽然我们试图尽快平息事态,但目前无法靠近病房」
汀指了指连接病房的长走廊的入口,现在它被粗犷的防火门封住了。
「摄像头被干扰了,完全无法查明状况——」
汀将手中的平板电脑朝向我,播放了一段视频。
这是装在高处的监控拍下的影像。视频中,一个男子从画面的边缘现身了。他身高足有一米八几,穿着夹克,放下的全发覆住了后背。是<T先生>。
「这是两个半小时前的录像。这名男子突然出现在了病栋里。电梯和楼梯并没有使用过的迹象,所以只能解释成他是瞬间出现的」
<T先生>回头望向摄像机,把墨镜往下挪了些,眼睛盯着镜头。就在这时,画面大幅扭曲起来,到处都是噪点。杂乱失真的影像当中,只能勉强识别出一个已经不成人形的影子在移动,它消失在了画面外。
「这是怎么回事……?」
「原理尚不明确,但在以前的住院患者当中,也有人能将图像和影像的记录媒介变质。或许这是与之类似的现象」
汀话音刚落,小樱接着插话道。
「我想空鱼你们也试过在里世界拍照吧,但在那里没法正常地拍出东西来不是么。要不就是拍到了原本没入镜的风景啊,要不就拍得跟心灵写真似的。里世界的现象似乎有抗拒记录的倾向」
我和鸟子都点了点头。这不用说,我们最开始那阵子就在里世界作了数次摄影尝试。不光是照片,视频也拍过,一次都没有拍到原原本本的画面。有些影像甚至照到了我们自己,怎么看都是从别的什么人的角度拍的。意识到这些异常是我们回到表世界之后的事了,然而在里世界的时候还一直感觉拍得挺好。虽然让人不舒服的东西马上就删了,但有些没那么恐怖的、看起来还有点意思或者韵味的照片和视频,现在还保存在手机里。
汀切换到另一个监控的录像。这次是病房内部。墙壁一端堆积着纸束的小山似的东西,像是被风吹着一样微微摇动着。我有印象,这是在这里住院的第四种接触者。接着门被打开,<T先生>进来了。
「之前没锁门吗?」
「当然是锁着的」
<T先生>举起右手,掌心向外,大大地张开了嘴。即使录像没有声音,也能看出这是“破!”的口型。青白色的光爆裂开来,屏幕瞬间变得雪白一片。在我们的注视下,自镜头边缘开始,病房的景象一点一点恢复了,但由于波纹般的同心圆状残影留在了画面上,室内的情状变得很难辨认。那个仿佛由碎纸构成的第四种,就像堆得高高的复印纸山垮塌了一样,在地板上散落得到处都是。而<T先生>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汀继续划动平板屏幕,抓拍到<T先生>在病栋内移动的录像片段接二连三出现在我的眼前。
「同样地,还有其他数名患者疑似和<T先生>产生了接触」
「那个人……死了吗?」
鸟子喃喃道。
「不清楚,所以必须进行确认,但问题是我们无法入内」
「……诶?难不成<T先生>还待在那边?」
我转头看向防火门。
「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能表明他已经离开的实证」
「就算这样,有这么多人,还有枪,不也能硬闯过去吗?」
如果是像我和鸟子这样的第四种还能理解,但汀和Torchlight竟然也对“破!”警戒成这样,有点不可思议。
对于我的疑问,汀缓缓地摇了摇头。
「问题并不在于<T先生>」
他的手停止划动,屏幕上出现了一段新的监控录像。
某个房间,从天花板角落俯瞰的视角。摄像头拍到了穿着病服的年轻女性,她背对监控,盯着面向走廊的大窗户。
女性慢慢往后退去。视角外的门打开了。
几乎在摄像头照到<T先生>的同时,块状噪点吞没了整个画面。
「原来如此——」
终于搞清楚原委的我呻吟起来。
监控照着的房间,是润巳Luna的病房。
封印润巳Luna的隔音监牢,就这么让<T先生>打开了。
鸟子和我面面相觑。
「你觉得那家伙也吃了一记“破!”么?」
「是那样就好了——」
就算Luna被<T先生>撂倒了也关我屁事,那样反倒省事得多。但如果情况并非如此的话,打开防火门就非常危险了。要是观察情况的时候,把门打开一条缝的瞬间,她在里面说句「互相残杀吧」,怎么办?哪怕她没打算一步到位,像「不许动」、「睡吧」之类的命令,讲出来也会效果拔群吧。
「耳塞对那个<声音>不起作用。我们也考虑过利用大音量播放音乐作为掩护,但不确定效果如何」
「之前应该多做些实验的……」
「我无言以对」
尽管我只是自个儿在懊悔,说出来的话却变得像在责怪汀一样。要说责备,其实从刚才开始,我心里就一直觉着这事跟自己脱不了关系。
「汀先生。现在这个状况,说不定是我的错」
「纸越小姐的?」
「实际上我来这里之前,在大学——」
我说明了在咖啡厅遇到<T先生>的始末,以及当时<T先生>说出了DS研名字的细节。
「所以我才想,<T先生>会不会是通过接触我获得了DS研的信息,从而找过来的」
「原来如此……不过,关于这一点,我本人也有类似的忧虑」
「汀先生也?」
「最初看到录像中的<T先生>时,我感觉这个人很眼熟,然而怎么想都没有印象。此外——前一阵和两位一同去那间公寓时,有段时间我在门外望风,对吧」
「确实是的,正好是我们调查地下室的时候」
「现在想起来,那段记忆有些暧昧不清了。直到我忽然回过神,想起两位在室内安静得实在有些久,觉得很奇怪,才回到房间里来的」
这么一说,我们把榻榻米抬起来的声音也不小,发现地下室的时候还叫出了声,然而就站在外边的汀一点反应都没有。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我怀疑那个时候的我或许同<T先生>产生了接触。比起纸越小姐,<T先生>通过我得知DS研存在的可能性反而更高」
这些话并不能说明什么,不过,汀大概是想用他自己的方式帮我减轻心理负担吧。我这么想着,换了一种思路。
「事到如今这都不重要了。至少有一点是明确的,如果我和鸟子两个人没法同时在场的话,那扇门就不能打开」
「正是如此。尽管让两位承受如此沉重的负担,我实在于心不忍——」
「不,没关系,我们会做的。请别在意。是吧,鸟子」
「那当然」
鸟子仿佛理应如此般轻快地答道。实际上,这对鸟子来说也的确是理所当然的。
刚认识的时候,说实话,她那毫不犹豫向他人伸出援手的性格曾让我感到厌烦。对于很自然就置身事外的我而言,她的这一面是如此灼目,仿佛要将我的丑陋与怯懦暴露无遗,每次见到都会使我感到负疚。
直至如今,我仍然认为自己作为人类是无比丑陋的。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变得能够坦率地承认,鸟子她令人不快的高尚品质,其实是那么耀眼,那么帅气。
而在这时,小樱着急地开了口。
「刚刚一直没问、那孩子去哪了?」
她指的是我和鸟子从里世界带回来的,还没有名字的女孩。
「这也是,必须尽快入内确认的理由之一」
汀答道。他脸上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峻。
防火门巨大的金属摩擦音,在寂静的病栋中如枪声般响起。
门打开的同时,我和鸟子迅速把脸凑到门口扫视了一圈内部。
长廊里空无一人。左右两侧到处是敞开的病房门。
「没问题吧?」
鸟子小声问道。我点点头。
「谁也不在。右眼什么都没看到」
我继续用右眼捕捉整个走廊的动向,以防什么人偷袭我们;余光瞥见鸟子转过身,向后面打了个信号。
为了回避润巳Luna<声音>的影响,我们让汀那帮人撤退到了相对保险的位置。一想到明明有那么多作战专家,能到防火门后面去的却只有我和鸟子两个,总感觉怪怪的。
鸟子用橡胶门阻卡住防火门,好不让它合上,接着她拍了拍我的肩。
「走吧」
「OK」
我答着,踏进门内。鸟子紧随其后,走在我的身旁。因为我得集中精力去看,所以没有拔枪。鸟子把手套摘了,保持着将马卡洛夫抱在身前的姿势,枪口朝下:这样一旦有东西冲出来,抬起手腕就能立刻射击。
两人并肩走着,慢慢通过走廊。
右手边最近的病房住着那个变异成纸束状的患者。从窗户往室内望去,里面的情形正如监控所展现的一样:纸屑不再是人的轮廓,在地上杂乱无章地铺着。……那人大约已经死了,但就算想过去确认也无从入手。先不谈我该怎么找到他/她的脉搏位置,光是碰触就可能造成二次破坏,实在不堪设想。
我应该对这个人的死亡感到惋惜吗?还是说,与其用彻底畸变的身躯苟延残喘,不如从这痛苦中解放出来更好……。低头看着这具不成人形的遗体,感情也随着思绪迷失了。我们最后什么也没说,离开了那个地方。
接下来要检查的是隔壁。印象中,那是个只有紫外线灯照射的昏暗房间,地板铺满了泥土,变成了人类与向日葵杂糅模样的第四种患者植根于此。我本以为自己会看到另一具横尸在泥土上的身躯——
「不见了……?」
「不见了呢」
房间空着。只有微光打在土壤上。
「难道被“破!”吹飞了么」
「“破!”的威力有这么大?」
「毕竟还不太清楚是什么样的攻击模式吧」
我们看了看大敞四开的门口,走廊一侧的地板上散落着少量土块。此外便没有里面那个患者的痕迹了。
往对面病房望去,这一间的地板积了厚厚一层灰,扫帚丝纹似的痕迹在上面纵横交叉,就像有谁打扫过这里。这些痕迹向着门口延伸而去,从打开的门进了走廊。蹲下一看,走廊的地板上也残留着灰尘浅浅的航迹。航迹的主人,似乎就这么去了长廊深处。
鸟子忽然扬起头,站住不动了。
「空鱼……你听见什么没有?」
我学着她的样子,凝神谛听。
「……真的欸」
确实有个微弱的声音,乍一听还以为是音量调到最小的收音机,几乎被空调的嗡鸣盖住。有谁在说话?不对,好像又有旋律……是在哼歌?
我们继续向走廊另一端前进,挨个检查了左右两侧的房间。并非所有的门都开着,一些病房仍然处于上锁的封闭状态,从窗户可以看见屋内的患者都还活得好好的。而在那些打开的房间中,有几间里面是瘫倒在地一动不动的患者,更多的却变成了空房。我们在地上发现了从门口延向走廊的脚印、某些湿漉漉的东西拖曳的痕迹,以及脱下来的病服和毛巾等物品。这些可以追溯的踪迹,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走廊尽头,润巳Luna的房间……
我回头望去——之前在半掩着的防火门前,用遮蔽胶带将平板电脑捆在棍子上的方式,设置了一个临时的监控——对着应该在镜头后面看着我们的汀等人点了点头,然后,我们开始向Luna的房间靠近。
随着距离一点点缩短,鸟子察觉到的那个声音逐渐变得清晰可闻。显然它是某种歌声。一支没有歌词、压着嗓音哼唱的歌。
「……是摇篮曲」
鸟子用只有在我耳边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着。
到了现在,已经能确定歌声就是从润巳Luna的房间里传出来的了。我们困惑地交换了眼神,虽说为时已晚,但还是尽量放轻脚步,向着最后的病房走去。
从窗口望到的景象,完全在我们的预想之外。
灯光黯淡的房间里,润巳Luna坐在床上,身旁围绕着许多第四种。大约有二十人左右,但谁也没有碰到Luna。有人将头靠在床的被单上,有人趴在她脚前的地板上,尽管他们看上去想要接近她,却好像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还有些第四种缓缓摇晃着身体,似乎在应和她哼唱的节奏。所有人仿佛都在向Luna叩首行礼,但他们的氛围谈不上狂热,更像是温和的礼拜。
唱歌的是Luna本人。在第四种组成的圈子正当中的她,时断时续地哼着鼻歌。正当我想着她的视线会不会越过窗户发现我们的时候,她将一根手指伸到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看来是发现了。
换成这世上什么人都好,唯独不想被润巳Luna这家伙要求保持安静。尽管我们相当惊讶,却还是站到了病房打开的门前。说起来,也实在不能再前进了:房间里塞满了第四种,如果要从门口进去,就必须跨过地上那些叩拜的异形患者们。
Luna停止了哼唱。见她要开口说话,我猛地戒备起来。鸟子立即将枪口对准了她。
「这是,什么意思?」
Luna问道,脸上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笑容。和预料相反的是,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并没有什么异常,仅仅是普通的细声细语。
「不要说话」
鸟子生硬地警告着。
望着那把指着自己的枪,Luna皱起了眉。
「可以请你别这样吗?反正仁科小姐也不会开枪的,对吧」
「你想试试?」
「不用试也知道噢,毕竟仁科小姐是个温柔的人。话说之前也有过同样的对话吧?无谓的事还是别做了」
鸟子没有回答,也没有放下枪的意思。于是Luna厌烦地叹了一口气。
「……你在干什么?」
在我提问之后,Luna望了一圈周围的第四种。
「总觉得,人家还挺有人气的」
「你说人气……」
「像我这种情况,应该就是所谓的“有人德”吧」
「反正你又把他们洗脑了吧」
鸟子回呛道。Luna从容地笑了,望向我。
「没有哦。纸越小姐可是清楚的,对不对?」
「……好像是没有」
我不情不愿答了她。二十多个第四种映在我右眼的视野里,没有一个人身上寄生着那种像磷光蛞蝓状的<声音>。在亲眼确认之前,我也以为她肯定会故技重施,所以这些人没被洗脑让我很是意外。
「你看,明事理的纸越小姐都这么说了哦。这些孩子们都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待在这里的desu」
Luna轻佻的语气,令鸟子搭在扳机上的手指颤动起来。
虽然没有表露在脸上,不过她真的被激怒了啊……
Luna怎样都无所谓,但要是鸟子在怒火攻心之下把她射杀的话,说不定会对鸟子的精神造成很大伤害。我不喜欢这样,所以我决定做点干预。
「鸟子,把枪放下吧」
「……真的吗?」
「嗯。不过左手得时刻准备好」
「我知道了」
鸟子老老实实放低了枪口。
「哇,听主人话的乖狗狗真~了不起」
「…………」
在鸟子再次举起枪之前,我赶紧插话道。
「刚才发生了什么?<T先生>呢?」
「谁?」
「有个年轻男性来过吧」
「啊啊……好早之前就到别的地方去了」
「别的地方……他没对你做什么吗?」
「这些孩子们好像被他欺负了,不过我没有」
Luna低头看着四周的第四种,说。
「那个人从窗户那里一看到我,就飞快地朝这边走了过来,人家当时好怕怕的。我在他要进屋的时候说了声“回去”,然后那人一瞬间就不见了」
「意思是……你对他用了<声音>?」
「那个人是谁啊?」
「<T先生>」
「Ti先生?」
「……门都开了,没想过逃跑吗?」
「往哪跑?走廊都封住了,也没有紧急出口……」
Luna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要是这里起火的话,困在这里的大家就只有被活活烧死的命哎。难道不觉得这很不人道吗?」
「人道不人道的也轮不到你来说」
「你不知道吗,连监狱都会在发生火灾时释放犯人的」
跟这家伙争论也是白费口舌,于是我不再理会这个人道主义问题,问她。
「<T先生>消失以后,你做了什么?」
「总之先去了外面,看了看其他房间……之前一直都不知道,这里居然是Gifted(天赋者)的住院设施耶。原来如此!…于是我到处逛了逛,发现好多人都倒在地上,我可担心了,跑过去问他们,没事吧?加油哦?——然后他们就恢复精神了。所以我给遇到的每一个人都鼓了劲……不知不觉就跟他们亲近了起来」
「诶……」
「虽然没能帮到所有人……但我也做得很不错了,对不对?我救了这——么多人的命呢」
假如<T先生>的“破!”的确能够切断人与里世界的联系,那么对于身心都被里世界彻底改造变质的第四种来说,“破!”的影响无疑是致命的。但Luna似乎用她自己的<声音>,将那些联系修复了,正如鸟子对我、我对茜理所做的那样。
「为什么要唱歌呢?」
「因为大家似乎都很痛苦,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跟他们聊聊天唱唱歌什么的。虽然试着和大家说了些话,但也不清楚他们究竟听没听懂,于是我就唱起歌……」
「所以才唱了摇篮曲啊」
「……不好吗?」
我不过随声附和了一句,Luna的眼神却忽然凶狠起来。
「也没有……」
虽然搞不懂怎么就得罪了她,但我也并不打算讨好这种反社会的未成年人,就算对话中没注意踩了雷也无所谓。我又环顾了一下病房,问。
「你见到小孩子没有?一个小女孩,样子跟小学生差不多」
「是说那个忽隐忽现的孩子吗」
「忽隐忽现?」
「那孩子总是神出鬼没的,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不是么?她既然会待在这种地方,肯定也是Gifted吧」
「她到哪去了?」
「不晓得,大概把自己隐形了吧,说不定就在这附近的」
Luna似乎把那孩子当成了第四种——也就是她口中的Gifted——并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她的存在。她在<牧场>的时候,也好似将驯养和使唤第四种当作一种寻常的事。或许对Luna来说,就算这些被DS研保护的牺牲者们样貌如何凄惨可怖,在她眼里也是同样受到了“蓝色世界(Blue World)”祝福的伙伴吧。
保险起见,我尽快用右眼扫了室内一周。要避开房间里这么多人不去注视他们着实有些困难,不过我仍然一无所获,至少目光所及之处都没有那孩子的身影。
「所以,你们来这有什么事吗,纸越小姐?」
「来查看情况的。因为你在这里边,能接近你的也只有我俩」
「诶——?没必要这么害怕人家吧」
Luna一副大感意外的样子。
「没理由不怕你才对」
「可是,你想想嘛,纸越小姐和仁科小姐都这么无防备地进来了,我不也什么都没做么」
「毕竟就算想做点什么也对我们不管用吧」
「是嘛。但如果我想拜托这些孩子袭击你俩的话,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我事先就会注意到。你给谁洗过脑一眼就看得出来」
「不过实际上我比你以为的还要乖哦,有没有很意外?」
Luna留着缝痕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想说什么?」
「看在我做了个好孩子的份上,能不能给点奖励之类的」
「哈?」
「人家只是想要多一点点自由啦。说具体些就是使用网络的自由。不让用麦克风都行,我想能普通地上网」
「就算没有麦克风,肯定也不会在网上写什么好话吧」
「现在连检索都不准我用,稍微再宽容点嘛,限制我在SNS上能发表什么内容不就好了。就连监狱都会给模范犯人提高待遇,不是么?」
说到这里,Luna便作出了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我也知道,你们不会随便放我出去。现在想起来,人家之前做的那些事真是糟糕透了。对此我一直在反省的」
鸟子摇了摇头,依旧保持沉默。我也没法相信她的话。
「算了,只是帮你说一声的话,倒也不是不行……总之能先把这个会散了吗? 得给你们做些检查」
「好—的。大家听到了吗?医生要来检查了哦,都回自己的房间——」
Luna拍拍手,患者们便纷纷顺从地起身往出口走去(或是爬去,或是滚去)。我和鸟子让出一条路,看着被里世界扭曲的牺牲者接连从身旁经过——这景象像极了百鬼夜行。
不知怎的,忽然感到毛骨悚然。我并不害怕这些人的外表,让我细思恐极的是,尽管没有受到<声音>强制性的影响,他们却还是老老实实按Luna的指挥照做了——可是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以为,这里住院的患者们症状严重得无法进行沟通,甚至都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意识。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我们和Luna以后,我问道。
「……你是怎么跟那些人对话的?」
「我们并没有说上话哦。不过,大家同为蓝色世界的Gifted,所以总有种心意相通的感觉呢。你们俩不是这样吗?」
「不,并没有你说的那种感觉」
「啊,难道说,你们还不是很擅长这种事?」
「我们挺擅长的」
「鸟子……」
别跟她较真啊,真是的……
「但你跟我们甚至都没法好好交流,说到底这只是你的幻想吧」
「是嘛。我倒觉得,我非常了解你们两位的想法」
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在这聊天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可恶。
「走吧」
我叫鸟子先出了房间,同时尽力不让自己的视线从Luna身上移开……如果有意识地去注视Luna的话,会对她的精神产生影响,因此得费力把目光聚焦在恰到好处的朦胧状态。要盯着这样一个危险人物,不可能做到完全摒除意识,所以,我怎么也忽视不了眼前那片忽明忽暗、萦绕在Luna喉咙周围的那片磷光。银色的光辉,以咽喉为中心,沿着脊椎上下延伸着。在我分心的一瞬,Luna的大脑、连着悬挂在下方的脊髓一起,就好似某种独立的生物,在她的血肉中闪烁着。
「啊、请等一下」
Luna的声音将我的意识拽回了寻常的层面,闪闪发光的脑水母顿时变成了人的面孔。
「……什么」
「难得你们来了,能不能放我到外面走走?」
「啥……?」
我板起脸。这家伙又在说什么胡话。
「求—求—你—啦。我会戴着这个,老老实实做一个好孩子的」
Luna举起那只附着嚼子的黑色口枷,乖巧地说道。
「那什么,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但也不可能放你出去好吧」
「欸~~~~小气~~~~」
我懒得理她,把门一关,确认上锁之后便离开了这里。反正那家伙脸上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所以也没回头看她,直接上了走廊。
通过防火门和大厅,正要往其他人聚集的会议室去的时候,小樱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了。她抬着头很不安地瞧着我们,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没被洗脑吧?」
「没事的」
「那家伙什么都没做」
「那就好。你俩要是也中招的话就完了……」
我们和小樱一起进了会议室,向里面的人说明了刚刚看到的情况。
一时间,会议室里的人们纷纷开始了行动。除了医生和护士之外,作为临时急救队的Torchlight操作员们也匆忙跟着出了门,以诊断患者们的伤势。防火门归位的金属音在大厅里回响,传到了我们耳中。
「非常感谢你们两位」
汀恭敬地低下了头。
「我们倒还好啦……但汀先生接下来会更辛苦吧?」
不管怎么说,现在他所担任管理人的这间机构已经有好几名患者死亡了。要向人说明<T先生>的袭击自然是很困难的,我有些担心他要怎么处理善后工作。
「多谢好意,让你担忧真是惭愧。患者去世的情况一直是存在的,所以我们只用郑重告知遗属便好」
DS研的可用资金都是由这些“遗属”所提供的,因此患者死亡必将导致投资减少。即使只考虑这一点,这次的事态对于汀而言也会是不小的打击。直到现在,我依旧怀疑<T先生>是因为我才会出现于此,所以心里怎么也过意不去。
「自润巳Luna事件后,这里是第二次遭到袭击了……的确,同UBL接触的机会一旦增加,这种动荡也会随之发生呢。我本人也有疏忽大意的责任,尽管在物理及电子安保方面有所强化,却并没有准备应对这类入侵形式的对策」
不对……实际上,在润巳Luna之前,DS研也曾被攻破过一次。那次闰间冴月忽然现身,将取子箱扔了过来。
只不过,我从来没有好好解释过那时候发生的一切。先是事发后的骚乱让我得以蒙混过关,再后来鸟子也发现我撒了谎,总觉得坦白很尴尬,所以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但我觉得鸟子肯定早就察觉到了。
一想到这些,我便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时鸟子替我提问了。
「可是,这要怎么准备对策呢?有血有肉的人类倒还可以应付,但对<T先生>这样的非人入侵者就毫无办法了吧?」
「确实如此。两位若能常驻在DS研其实是最理想的,但这毕竟不太现实。我会考虑其他可行的方案」
汀的语气很平淡。一如既往让人猜不透他的本意。
「所以,那个孩子呢?不在里面?」
小樱心急如焚地问着,于是我答道。
「她不在那里。不过润巳Luna好像有看到过她,说是消失了什么的」
「消失了?」
「她说那孩子平时就时隐时现的。Luna似乎把那孩子当成了会隐形的第四种来着」
汀深有同感似地点了点头。
「我对她的印象也是这样的。那孩子经常会突然消失在视野里,又在我们着急找她的时候若无其事地出现。我遇到过几次了,刚开始还以为眼睛出现了错觉」
「我之前想过……那孩子,应该不仅仅是消失了而已。结合当时发现她的经历来看,除了我们所认知的现实,那孩子似乎也能在其他位相随意出入…至于是里世界还是中间领域就不清楚了」
我说完这些,小樱便犯了头疼似地,抱着脑袋开始嚎。
「你总能找到新花样来危害人的神智是不是……」
「这不怪我好不好?」
「会不会其实就在附近啊。我试试看」
鸟子用左手在这一带的空间这里摸摸,那里碰碰。要是这办法行得通就皆大欢喜了,然而鸟子一次次扑了空,我的右眼也啥都没发现。
不会那么顺利吗……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低头看着平板电脑的汀突然开了口。
「找到了」
「诶?!」
「她在哪?」
「UBL Artifact的保管库。我原以为她不可能进得去,但考虑到纸越小姐刚才的假说,就……」
面向我们这边的平板画面上,映着那个孩子在黑暗的保管库中徘徊的身影。
「……那里是小孩子能随便晃悠的地方吗?」
「的确不是。我去接她出来」
汀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空鱼,你想名字了吗?」
「我忘了」
「就知道。果然还是我来想吧」
「别,不行」
「为什么?」
「没什么」
「小空鱼,有这么喜欢小孩来着?」
「不,完全不喜欢。小樱呢?」
「我讨厌小孩」
鸟子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还有人会讨厌小孩的?」
「一般来说当然有啊」
「为啥?」
「没啥。又没理由喜欢他们」
「那,空鱼你想过要个孩子么?」
「一次都没想过」
「这样吗……」
我的回答似乎让鸟子受到了冲击,她开始一脸严肃地沉思起来。
像鸟子这样,从小沐浴在优秀双亲的爱与关怀里的人,或许对组建家庭和养育孩子从来都不抱有疑问。
如果我出生在更正常的家庭中,也会这么想吗。
「小樱又为什么会讨厌小孩呢?」
「谁知道。大概因为有两个跟小孩差不多的家伙,已经在破坏我现在的人生了吧」
见我因了她的话发窘的样子,小樱噗嗤一笑,继续说道。
「并——没有什么具体的理由啦。在认识你们之前,我也不喜欢什么小孩的。又听不进人说话,又吵得要死」
「小樱,你看到小孩的时候有什么想法吗?不觉得他们很可爱、什么的?」
「“哦,这有小型人类”←会这么想」
「难道是我很奇怪吗……」
看到鸟子越来越犯愁,我便安慰她。
「小孩子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嘛,这不奇怪的。虽然说讨厌他们,但也没到憎恨的程度,不感兴趣罢了」
「空鱼这么喜欢可爱的东西,我还以为你一定也会喜欢小孩的」
鸟子也不怎么了解我啊……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回答。
「差别可大了去了。如果有人以喜欢可爱角色形象的心态去喜欢小孩的话,一旦那些孩子不再可爱了,就会遭到虐待的」
「是、是吗」
「更何况小孩也是外人。你也知道我基本对外人不感兴趣」
「嗯……那倒是」
「就是这么回事」
「这样啊……」
汀领着那孩子回来了。完全不像正派人士的男人牵着小学生模样的女孩,一般人看到了这个画面指不定会报警。
「没事就好」
小樱似乎彻底松了一口气,和刚刚还在声称自己讨厌小孩的家伙简直判若两人。这么说来,我刚到这里的时候,最先担心这个孩子的人也是小樱。
「叨扰各位了」
汀将女孩的手放开以后,关上会议室的门离开了。女孩也只是瞥了一眼我们,就开始漠不关心地在室内游荡。
鸟子走近她,在她面前蹲下身,好让视线与她平齐。
「哎,我问你哦,你总是一个人在好多不同的世界里跑来跑去吗?」
女孩看了鸟子一眼,但马上移开了视线,躲开她继续四处溜达。
鸟子站起来,目送女孩的背影离开。她脸上洋溢着温柔的微笑,令我很是惊讶。这是真心觉得孩子很可爱啊……
「没落在<T先生>手上真是太好了」
小樱一说,鸟子便跟着点了点头,接着又小声补了一句。
「<T先生>,是来这里杀第四种的么」
「唔……不过,那些被接触过的患者几乎都还活着吧。如果他的目的是杀人的话,那他做得挺失败的」
「可是如果没有Luna的话,大家不就都活不成了吗?」
说不定确实是这样。虽然很不想承认,但Luna救了好几个患者的命也是事实。
「比起杀死……结合那些作为原型的网络怪谈,我感觉用封印或者驱邪之类的说法可能会恰当一点」
我想了想,说。
「照他至今为止的行动来看,我认为<生于寺庙的T先生>是一种会突然出现在同里世界和第四种有实际接触*的人类面前,并对他们施予“破!”的存在……说是存在,更像是“现象”呢」(*原文为“接近遭遇”,英文close encounter,指“人类与外星人接触”)
「也就是说<T先生>本身并不是第四种接触者,更不是人类」
「我是这么想的。虽然“破!”本身不具备杀伤力,但它能够造成第四种接触者与里世界隔绝联系的效果……」
「所以小空鱼的右眼才会失效,而且还忘掉了和里世界有关的一切事情?」
「茜理并不是第四种,但她照样失忆了,也是这个缘故?」
「嗯。不过,无论是我还是茜理的记忆都没有完全被消除。“破!”给人的感觉不是用橡皮擦掉,反倒更像是把总阀关上了。正因此我们才能回到原状——鸟子用手恢复了我和里世界的联系,而我则用眼恢复了茜理的」
「所以说,那些被h……“破!”的患者,病情都非常严重,其实就意味着他们和UBL的联系发展到了极其深的程度吧。在那种肉体变异的状态下,突然失去了UBL的影响,他们会无法维持生命也不奇怪……」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T先生>自身也是里世界的产物,却奔着断绝里世界与人的接触在这边到处徘徊,这算啥啊?」
我也和小樱抱有相同的疑问。
「虽然也有别的推测,但我感觉<T先生>跟时空大叔是最接近一致的。毕竟时空大叔也是那种,出现在踏入中间领域的人面前、并把他们赶回表世界的“现象”,而且还具有人的姿态,对吧。刚遇到的时候,我就把他当成了监视着里世界边界的守卫……。同样地,<T先生>也仅仅以“寺庙出生、能解决灵异现象的可靠前辈”这一姿态出现,在我眼里就很符合“现象”的特征」
「你的意思是,<T先生>并不是和UBL在表世界相互竞争的敌对势力?」
「虽然汀先生当时说了之后,我也有考虑过这种可能,但老实说真这么容易理解的话就省事多了……」
「那倒是」
小樱苦笑起来。
「<T先生>的行为看似与其他“现象”相互矛盾,却并非如此……难道对面的存在根本不在意人类个体同里世界失去联系吗?当然,前提是对面拥有自我意志——就像我们一直假设的那样」
「也许如此,不过……从至今为止的经验来看,对面应该是具有某种意志的」
「空鱼你是这么想的吗?」
对于小樱试探性的提问,我回答道。
「是的。因为<它们>知道我们的名字,试图同被卷入里世界相关事件的人建立联系,明明只是坐在出租车上就被拐进了里世界,都追到公寓隔壁的房间来了,舞狮都出来了,知道我的过去还让我看到了妈妈的脸……!」
「空鱼」
鸟子轻轻将手放在我的胳膊上,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大声叫喊。鸟子正担心地注视着我。小樱也紧绷着脸。
「……我,刚刚是发狂了吗?」
「嗯,有点」
「抱歉」
「没事」
「能不能别毫无征兆就开始发狂啊,吓死人了……」
小樱揉着胸口,颤声说道。
「对不起……但是,我刚才为什么发狂了呢?」
「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疑问句」
「那个,我大概可以理解……」
鸟子小心翼翼举起一只手,说了很出乎意料的话。
「理解,是指什么?」
「之前我身上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在海滩那次」
鸟子盯着我,我清楚看到她浑身打了个寒颤。
「那个、我想起了,空鱼、找到我面前的,那个时候」
她睁着的眼睛逐渐变得无神,呼吸渐浅,话语也时断时续。
「一想起<它们>,就感觉、完全不行了——」
「鸟子!」
我下意识伸出双手,捧住了鸟子的脸。
蓝眼睛的焦点,忽然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没关系……我没事的。谢谢」
我放开手之后,鸟子使劲甩了甩头,咽了口唾沫,将呼吸平复下来,继续道。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里世界那一端有什么东西,在接触我们。一旦开始深入思考这件事,就会感觉意识变得越来越涣散,所以平常都是尽量避免去想这些的」
「……我刚刚,也是这种感觉」
「对吧。就好像思考中,有个特定的位置非常危险一样」
「深有同感……」
我尽力克制住身体的颤抖,转向一脸困惑的小樱。
「小樱,还记得之前你跟我讲过恐怖函数的话题吗?」
「啊……是说过」
「只要和里世界扯上联系就会歪曲认知,将一切事物都视为恐怖的对象;像里世界这样的时空,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恐怖函数,你当时说的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这个函数,似乎也嵌入了我们自身当中——如果向某些事物施加意识的话,头脑就会突然变得奇怪、大概就是这种感觉。而触发它的,就是对面一侧的存在……」
「懂了。可以不用再提这个话题了」
小樱这么说了之后,我摇了摇头。
「讲下去也无妨。如果能保持自觉的话,总会有办法的」
「就算这么说……」
「放心吧,小樱。虽然意识偶尔会掉线,但我们马上也能清醒过来的」
「不超过某个限度应该就没事。就是有时不太顺利所以会中招而已」
小樱来回看着争相辩解的我和鸟子,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极其厌烦的表情。我以为她开口就会挖苦我们,然而并没有。
「那么,那个——对面的存在是有意识与人类接触的,接下来要说的都建立在这个前提上」
小樱一边留意着我们的样子,一边用慎重的语气说道。我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时空大叔也好,<T先生>也好,都是为了接近人类的一环吗?」
「我想是的。肋户美智子也有这种可能。还有在海滩上遇到的,知道我们名字的半愚连也是。还有那个进了我房间隔壁、手腕是金属薄板做的人……」
我打起精神不停地说着,努力让自己的思绪不受背脊上那阵恶寒支配。
「最开始在里世界与肋户交谈的时候,他说过这边的世界被安插了类人。果然,那或许并非他的妄想吧。即使在我们至今为止接触的诸多“现象”之中,也只有这些具有人类姿态的家伙,是为了同我们接触的——」
「——接合点(interface)」
小樱嘟哝道,然而这时,女孩忽然小声说了句什么。
「界面’也说不定」
我惊得回头望去,女孩正背对着拉下的百叶窗,目不转睛地瞧着我们。
「刚才是说了,界面?」
小樱疑惑地嘀咕着,鸟子也把脑袋歪向了一边。
「这孩子,第一次开口的时候也讲过同样的话呢」
「是吗!?」
我们都不知道小樱在惊讶什么,但她立马就解释了。
「人们一般把两个性质不同的领域相接的面,称之为界面——」
小樱紧紧盯着女孩,继续道。
「——而界面的英文,就是interface」
「诶?!」
「这孩子,不是能理解我们的语言嘛。虽然她讲的东西可能都是从别人那借用的,听起来又能与当下这个对话的语境相契合」
「不是用自己的话语,而是通过我们的话语来建立交流么……?」
鸟子走近女孩,问她。
「真的吗?你,能听懂我们在说什么?」
女孩似乎对我们的凝视感到很不自在,扭捏着……
「啊!」
全员一齐惊叫起来。
当着我们的面,女孩的身影如烟一般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