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Genora
我梦见了上吊人偶。
非常可爱的人偶,以惹人怜爱的姿态从天花板垂吊下来。
看见那彷佛晴天娃娃的样子后,就不禁想唱起『明~天的天气会~变好』来了。[1]
外面在下雨。
下着光之雨。
据说那是天降的恩赐。
因此大家都不希望雨停。
如果说这是全体人类都拥有的共识的话,那么到底是谁,为了什么目的而挂起了祈求放晴的晴天娃娃呢。
我察觉到了。
啊,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那并不是晴天娃娃,而是脸变成蓝紫色,满脸淤血的上吊尸体。
是父亲的尸体。
说起来要问天是谁的话,除了起源神(Origin)大人外就再无他者。
起源神大人是美妙的天神大人。
毕竟是起源神大人嘛。
起源神大人,啊啊,起源神大人。
人们早上起床后都必须先向着在天空微笑的起源神大人进行祷告。
把嘴张得大大地,如同要把胃袋吐出来那般。
房间弥漫着排泄物的腥臭,想着到底该如何处理尸体呢,我便把流动装置拿了出来。
得把火葬从业员叫来才行。
话说回来,为什么父亲要特意在我的房间里自杀呢,简直像是要让我看到一样。
难道是觉得我接受不了这种程度的现实吗。
现实逃避也就是在脑中作出缝隙的行为。
那便正是所谓的觉醒,而不管是谁都知道觉醒就是到达救赎的正当流程。
(然而把眼睛定义为用作看见现实而存在的物体则不在此限。)
藉着在想像中打开空白如同蛆虫般滑溜溜地制造出可以进入的间隙的那些东西可谓是史莱姆,史莱姆钻进来后那些绿色松垮垮的液体像是要进行补充似的温柔又舒服地填满我脑袋的这么一种情况正代表人类朝下一个阶段进发虽然说不上幸福但如果那是起源神大人所决定的正确的话那么不去不行不去不行要去了,要去了,我要去了,好开心好开心起源神大人啊起源神大人这股崇拜的心情跟性高潮十分相似这大概就是为了引导我而——
「啊——」
肺部开始收缩。
迷幻作用急剧劣化。
反转,急转直下。
如同是违法药物的戒断症状一般,我兴奋的大脑一下子失去温度。
「呜……噎」
发出了呻吟声。
好恶心。
这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骨肉至亲的、最喜欢的父亲的上吊尸体就挂在眼前。
如之前所述的那样脸是蓝色的。
血彷佛要从已经裂开的内侧涌出来似的。
眼睛如同要飞脱一般向外鼓出,泪水滴滴答答地向下流淌。
鼻子也一样。
长长的舌头自口中骇人地伸了出来,理所当然地夹杂着泡沫的唾液啪嗒啪嗒地弄脏了地板。
绳子以看起来很痛的方式紧勒着脖子,使肌肤起皱褶。
身体无力地垂下,不过可能在临死前有挣扎过吧,双手都有好几枚指甲已经剥落。
股间湿漉漉的,臀部附近有啡色的脏污,尿液顺着裤子的下摆滴落。
我一直看着。
明明不想看的、想背过脸去的,却一直看着。
为何呢。
是在确认这是否就是现实吗。
明明不管我多不愿意接受,如此的真实感,除了现实外都是不可——
◇◇◇
「芙拉姆同学?」
身体被摇个不停。
被那拘谨的声音叫到之后,我睁开了眼睛。
「芙拉姆同学……太好了,你起来了。」
我醒过来后,面前的超绝美少女很高兴地展露微笑。
这是何等的眼福。
而且从距离来看我们还是身处同一张床上。
幸运的是——不对,或者该说不幸的是,我们还穿着衣服……打住,在想什么呢我。
「抱歉。难道说我,做噩梦并叫出声来了?」
「是的,还叫得很厉害。而且还大汗淋漓。」
「呜哇……」
擦一擦额头,发现上面湿漉漉地沾满冷汗。
睡衣也湿透了。
和这样的潮湿怪兽睡在一起,想必很不好受吧。
说起我为何会和米尔琪特同寝的话,单纯只是被褥不够而已。
想让被父母拋弃的她住在我家——我的这个超级无理请求,没想到我的双亲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何等的奇迹。
唔嗯,之前我还以为起码得花上一个星期来说服的……
不过即使是这样的双亲,亦没法创迼出无中生新被子的奇迹。
因此我们才会这样,睡在同一张被褥里面。
嗯,赚到了赚到了。[2]
说实话,原本我还想着米尔琪特会不会不愿意,但她却一下子就接受了。
似乎并不是之前的『因为是捡到我的人,所以请随心所欲地对待我的身体』的那种态度,而是单纯不抗拒被我触碰到的样子。
说真的,因为她的身体超级软绵绵的,摸起来还超级舒服,所以我每天都一个劲地在摸。
即使是在这热得让人受不了的夏天亦毫不介意。
今天也准备要来个起床拥抱——但我这身汗,果然还是有点。
「先冲个澡吧。」
「我也觉得那样很好。」
「米尔琪特也一起来吗?」
「如果芙拉姆同学想要的话。」
不过其实米尔琪特并没出什么汗,单纯只是我想看而已。
至于我想看什么……就是那个哦,那个。
她胸前的丰满果实,丰满怪兽×2。
顺带一提就算集齐了七只也不会变成丰满帝王。[3]
◇◇◇
两人一起走出了房间,首先是要跟先起来了的母亲打个招呼。
她会是在厨房做着早饭吗——正这样想着的时候,母亲正提着一个大垃圾袋准备拖出外面。
绝大部分的有机垃圾都可以用分解装置来处理,至于大型垃圾的话只要联络相关从业员便会迅速得到回收——所以那个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呢。
白浊的袋子的里面,装进了许多肉色的东西,上面还沾满了红黑色的液体。
「妈妈,那是怎么回事?」
我一靠近过去,一股腐烂般的臭味就扑鼻而来。
我不禁皱起了脸。
「出现了垃圾啊,因为起源神大人说要把那个变成垃圾。」
「啊……原来如此。」
母亲正在哭泣。
「所以,因为起源神大人说要把那个变成垃圾,我就把垃圾弄成垃圾了。似乎是那已经完成任务了。」
「啊……原来如此。」
我也哭起来了。
「弄这个可辛苦了,因为起源神大人说要弄成一块一块的。而且最近都不怎么用垃圾袋了吧?」
「啊……原来如此。」
胸中寂寞萦绕。
因为来历不明,所以一波一波地靠过来的他细语着『快忘掉吧』。
无以名状的不快感笼罩了我的心窝。
与此同时,母亲已经拿着垃圾袋消失到了门口外面。
她的脸颊还流淌着泪滴,大概是因为感到悲伤吧,
『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
为何会流泪呢。
「……奇怪?」
我歪起了脑袋。
此时,我甚至不知道为何我会歪起脑袋感到疑惑。
只是模糊地,因为残留着那样的感觉,所以身体反射性地作出反应了。
但是确实,刚刚有着那样的违和感——
「那个,芙拉姆同学……」
声音让我反应过来,我看向了米尔琪特。
她的脸色,十分苍白。
表情中似乎带有痛苦。
「虽然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不过总感觉很不舒服。要不要快点去洗个澡呢?」
「说的,也是。就那样吧。」
我也一样。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感觉很难受。
因此我如命令所示地停止了对垃圾袋进行思考,两人一起朝浴室走去。
◇◇◇
在浴室里我揉起了米尔琪特的胸部。
因为这已经成了每日的例行公事一样,她似乎也在被触碰的时候露出了很开心的表情。
真色。
话说回来,冷静下来想想的话,为何我要揉这孩子的胸部呢。
再怎么说是在同居也好,对女孩子的胸部兴奋起来果然还是很奇怪对吧?
不,并不奇怪。
毕竟人类就是被创造成会对胸部兴奋起来的生物啊。
自己没有同样的东西的话就更是如——喂,说谁是贫乳呀!
呀!
呀……
……呀。
「就、就算是这样也已经比中学的时候稍微大上一点了啊!」
「嗯……芙、芙拉姆同学……?在、在和谁说话呢……」
「不,什么都没有。」
这并不是在揉着胸部时该说的话。
可是啊,最近总觉得米尔琪特在被揉胸部的时候会露出很色气的表情。
哎呀呀—,这是为什么呢—?
「芙哇,芙拉姆同学……那……那种地方……!」
我也没有纯真成那样。
米尔琪特来这里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我每天都在揉捏。
因此这……就是那个对吧。
大概是被开发了对吧。
感觉再这样下去就不是能说笑糊弄过去的了,所以我在揉得差不多的时候将手从她的胸部上拿开。
「……?」
不不不,就算你用水汪汪的眼神满脸期待地看着我,我也很为难啊。
我那样做也不是因为我想要这种发展,虽然说我也确实有点兴奋了,是吧?
不过嘛,不知道该说幸或不幸,多亏了这样的身体接触,我们之间的关系很顺利地变好。
不对,说是多亏这件事可能有点语病啊。
只是由于在这一天一天的生活之中,黏在一起的时间变得很多,自然也变得要好起来而已。
「差不多该出门了吧,不然要迟到了。」
「说的,也是……」
虽然最开始说了同居什么的,但实际上挺不安的。
毕竟,我们只是多少打过招呼的关系而已哦?
而且就是那个,再怎么亲密的恋人也好,一旦同居就会发现没法好好合得来——也有着这样的说法。
虽然我们并非恋人就是了。
「一直都让芙拉姆同学帮忙擦拭真的不好意思。」
「嗯?这什么话,我是喜欢才做的,你就别客气了。话说回来,你这头发还真是漂亮啊。」
「虽然说没什么好的回忆就是了……」
「小学的时候被欺负过,之类的?」
「……是的。」
相处好的原因,我觉得与其说是性格相合,不如说是米尔琪特那魔性般的魅力吧。
尽管我本来并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性格,但不知不觉间就变得想保护她起来了。
真无法理解那对拋弃了这种好孩子的父母到底在想些什么——说起来他们把女儿丢到一边后,至今还连一个联络都没有,这完全就是人渣嘛。
「眼睛和肤色也是,比起漂亮,更多是被人说『恶心』……所以我一直很羡慕芙拉姆同学那样的漂亮黑发。」
「咦?哈哈,居然说我的头发漂亮什么的,你还挺幽默的嘛。」
「我确实是那么想的。」
唔呣,这莫非是在还击吗?
那样的话我可不能输啊。
「是吗,那我也觉得米尔琪特你的头发很漂亮。嗯,超级漂亮。我最喜欢了。」
「呜……毫不留情呢。」
「这时才不是说什么毫不留情,而是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吧?」
是不习惯被表扬吗。
但是从表情看来,也不是不高兴的样子。
那不就只能再推一把了吗。
「我觉得你就像天使一样。简直是超尘拔俗,我每天都会因为这样的大美人就在身边而被震撼到。」
「夸过头了。」
「我是认真的。每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你不都在盯着我的脸吗?」
「因为觉得是很可爱的睡脸。」
「咕,这反击还挺不得了的嘛……但是我可不会输的!总之我想说的是,一觉醒来,那张在盯着我的脸庞就立即蹦进了我的视野。」
「让你感到不快了吗?那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反了反了!一觉醒来就看见天使的笑脸,还有比这更幸福的吗?没有!绝对没有!综上所述米尔琪特是肌肤和眼睛都超绝漂亮而银发也是酷到不行的绝世美女!听懂了没?」
说成这样,米尔琪特酱还是一脸不满。
真伤脑筋,这孩子真难搞啊~。
算了,反正我已经做好打长期战的觉悟了,而且也不觉得她的负面思维会那么轻易就改变。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不过呢,我像这样毫不自重地把想到的话一股劲儿地说出来,是因为我在想啊,能不能这样子就帮你把那些过时的讨厌记忆,像凉粉一样挤出去呢。作为代替,能换进来一堆和我一起度过的快乐记忆就好了。嗯~,当我没说吧。」
因为感觉好像有点装模作样,所以说到最后我就糊弄过去了,但这真的是我毫无虚假的真实想法。
既然我抓住了她的手,我希望能让她变得幸福,幸福得足以让那对人渣父母吓掉眼珠子。
「芙拉姆同学……一直说那种话的话,我,会变得依存芙拉姆同学的哦?」
呜噢,大胆发言。
难道说,她以为这么说就能推开我吗?
「这不是很好吗。只要是人类,不管是谁都是依存着什么东西活着的。如果那个对象是人的话,就会挂上朋友或者恋人这些头衔,事情仅仅是这样而已。」
「恋人……吗。」
对我而言是想推荐前者就是了!
虽然已经把胸部开发至此了!
但是,假如成为恋人的话,就能合法地随心所欲去揉那对胸部了……呜呜……难以取舍。
……。
……不对,才不是什么难以取舍!快冷静下来啊我的性冲动!
在我跟自己心中的欲望战斗之时,米尔琪特转过了身来。
是注意到我的诸多变态表情了吗——但却似乎并非如此。
顺便一提因为正在淋浴所以双方都是全裸着的。
然后她就那样,身体紧贴上我,偎依到了我的身上。
呜哦……压倒性的“压”之暴力……附在胸部上的双重什么鬼火焰压倒了我的小姑娘……![4]
加油啊小姑娘!如果你在这里输了的话,全世界的贫乳要以什么来当作活下去的希望啊!?
没问题的,只要胸围急剧增加30左右的话就能赢过米尔琪特来着!
不对,那不就是绝望了吗!
30的话,已经是除了出现在色色漫画里的可疑药物或者触手所注入的谜之液体外不就不可能了嘛!
然后如果要说我为何会知道那种事——
「那么,我,要依存了。」
「……嗯,嗯。请。」
呜哇,糟了呀。
胸口现在咚咚狂跳,这下子绝对会暴露给米尔琪特知道的。
毕竟米尔琪特胸口的扑通扑通,也被我感受到了啊。
即使是隔着名为厚重胸部的这堵墙也还在跳个不停啊。
什么在跳着,当然是心脏吧?
唔,虽然我,并非那种会跟别人有深入交往的类型……原来是这样啊,这就是所谓的真正的友情吧。
女性之间变得非常要好的话,似乎就会特别喜欢黏在一起。
臂挽着臂,手牵着手。
虽然都装作一副大人的样子,但大家一定,都渴望着温暖。
米尔琪特把手臂绕到我的背后,小心翼翼却又直截了当地,赤身裸体压了过来。
我也主动抱住她的身体,让彼此贴合得更加紧密。
为了告诉她,『你根本不需要顾虑』。
好吧,因为我被双亲爱着,所以我也说不上是觉得寂寞、或者特别渴望着些什么来着——但那跟这是两回事,该怎么说呢,这是种会让人上瘾的触感。
「芙拉姆同学……是个,非常不可思议的人呢。」
「是吗?我倒是经常被朋友说我不起眼。」
「没那回事。毕竟一般来说,是不会把坐在纸箱里作那种奇怪打扮的我带回家的。」
「居然自己吐槽了吗……但应该不管是谁都会感到关心,多少也会向你搭句话的吧。」
「但接着也绝不会如此的厚待我,甚至还让我住进自己家里的。」
「……嗯,这个嘛。」
我还真是干出了不得了的事啊——这样的自觉我还是有的。
为什么呢,是因为觉得不能置之不理吧。
关于同居的提案,说实话,最初是想着即使被驳回了也没什么损失,所以乾脆就这样乱来来着。
只不过从结果来说,我家父母的脑袋比我想像中的还要乱来。
「真的是,莫名其妙……但是,」
「但是?」
我问回去后,米尔琪特放松了手臂的力量,在极近距离与我对视。
呜哇,果然是个超级大美人啊。
连身材也是,跟一般的日本人完全不一样。
每次跟她直视,我都会在想,奇怪的其实是她吧。
漂亮成这样的话,明明应该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去处才对,但最后却偏偏来到了我这里。
「芙拉姆同学,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人。」
米尔琪特,有点害羞地如此说道。
脸颊变得滚烫起来。
然而,该怎么说呢……这甜言蜜语还真是超绝卑鄙啊。
这怎么可能教人无法怦然心动呢。
「正因为你如此莫名其妙,我才会这么幸福。」
「这算是在夸奖我吗……?」
「呵呵,如果能这样想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魂淡,这家伙也太过可爱了吧!
啊,真是的,乾脆就把她变成我的女人吧!把她全身都开发到别的谁都满足不了她吧!
——这般,别人听到后绝对会退避三舍的话语在我的心中回响着。
「……时间不早了,去换衣服吧。」
然而现实中的我超级窝囊废。
好吧,其实我并没有认真去思考在爱情的意义上把米尔琪特占为己有就是了。
嗯……应该,没有,认真。
虽然胸口还在怦怦直跳。
「好的,今天是返校日对吧。」[5]
是的,正是如此。
明明打算今天也要跟米尔琪特腻上一整天的!然而今天却是暑假中可憎的返校日。
没法继续在这里全裸地如胶似漆了。
◇◇◇
回到客厅的我,今天第一次见到父亲。
「哦,今天要回学校啊。」
像这样跟父亲闲话家常了几句。
话说回来,想着今天父亲起来得比平常乾脆多了,询问后得到的回答是今天似乎必须比往常更早地去上班才行。
为此昨天晚上九点就上床了——我家爸爸是小学生吗。
米尔琪特也完全适应了我家的生活,开始普通地跟父亲聊天了,而扔完垃圾回来的母亲也自然地参加了对话。
但是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为何父亲会在这里呢。
那么那袋东西到底是谁呢。
……????
奇怪?
对,奇怪。
『算了怎样都好』
算了怎样都好,就算深入思考下去也是无济于事。
我在飘着微微血腥味的客厅里,把叉子刺进了香肠。
银色的尖端一下子贯穿表皮,内侧的肉汁向外溢出。
比起水煮派我更偏向烧烤派,所以其实多少对今天的早餐有点不满。
◇◇◇
换上制服后,我们一起出发到市里去。
夏日的明媚阳光热辣辣地炙烤着少女的肌肤。
真是日了个太阳啊,魂淡!
「好热……今天也是火狱地球啊……」
「呵呵,是的,真是火狱呢。」
平常都只是在自言自语,今天却有米尔琪特在旁边很开心地随声附和着我。
她似乎非常中意火狱地球这个词语,每次说的时候都笑嘻嘻的。
那个笑脸也让我非常中意就是了。
我们让自行车叮铃叮铃地响着,首先是向着车站前进。
米尔琪特骑着的那辆——并不是我家的东西,而是本来就属于她的自行车。
那是我们趁着暑假去她老家取回来的。
那个时候,想着『说不定会碰上她的双亲』而让心脏咚咚直跳,但是米尔琪特一家居住的公寓二楼的房间并没有什么变化。
看来是一次也没有回来过的样子。
虽然我觉得这也太薄情了,但米尔琪特对此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顺带一提,在去车站的途中,我们无论如何都得经过那栋公寓的前方。
看到楼宇后我减速并停了下来,抬头望向二楼。
「……没有回来呢。」
「嗯,我知道。」
我只是,在不安而已。
现在的我,并没有留住米尔琪特的正当性。
假如她的双亲要把她带回去的话,我无法违逆。
因此我在想着,想趁他们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现在,取得承诺——
「走吧。」
米尔琪特好像不怎么喜欢这个地方,因而在催促着我。
大概是因为这里充满了讨厌的回忆吧。
只是,以前从不觉得那很“讨厌”。
正正是开始跟我生活以后,米尔琪特才开始讨厌过去。
至少对我而言,这是非常值得欢迎的变化。
我们再次踩上踏板,从墙上贴着自人脸上剥下的皮的公寓旁边通过。
然后继续沿着熟悉的道路前进,到达车站后,我们把自行车停在了停车场。
离开停车场的时候,正好眼前的路上有个上班族被小卡车碾过。
尸体被弹飞到了车站入口。
我和米尔琪特手牵着手,越过那个被卷入轮胎后压得扭成一团的尸体,走进车站里面。
就那样朝月台走去。
很久以前这里好像有个用来“验票”的地方,不过现在最普及的方式是用视网膜感应器来进行个体判别,所以仅仅只有那个地方的“痕迹”勉强保留了下来。
据说,在再乡下一点的地方,现在还留着使用卡片的自动验票机,但听说近期内也会被拆除掉。
然而,不管技术如何进步,形式为“在轨道上行驶”的电车也没有被废除,这点还真是有趣。
好像是透过整修、改良在二百多年前就铺设好的轨道来继续使用它的样子——但话说回来,早就该在提到自行车的时候便这样吐槽了吧。
还真是相当古典的交通工具呢。
不过,听说以前的自行车会跑得更慢、也会让脚踩得更累,但现在哪怕是从很偏僻的地方到车站也只需要10分钟而已。
电车也是如此。
据说,它的速度比以前要快上好几倍;我在上的高中,好像以前是远得没法从当地上学的地方。
另一方面这也有缺点:因为从乡下到都会的距离变短了,使得人们能轻松去都会购物,于是乡下的购物中心之类的地方统统都荒废了。
当地也是,在沿海以及城市中央地带,残留着大到无谓的废墟。
虽然好像有制定再利用的计划,但貌似找不到想使用的企业。
……不过,乡下的事怎么都好啦。
我用手推开垂挂在电车入口处的碍眼的上吊人偶,两人一起上车。
挂着人的手掌而非吊环的地方,由于下方被血弄脏了所以不适合乘坐。
如果是满员的话就不能选座位了,不过幸好今天乘客很少所以可以随便去坐喜欢的位置。
「明明是上学日却很少人呢。」
「……今天是几号来着?」
「是七月三十日,怎么了吗?」
「没,只是在想,该不会是搞错了吧。也对,八月七日是返校日,那七月三十日也应该是返校日才对。」
「是的,没错。」
『就是如此』
就是如此。
没过多久,电车就开始行驶。
当然,让这个交通工具得以运作的能量是由起源(Origin)供应的,也多亏如此我们才能每天几乎免费地出门上学。
虽然刚才我提到现在用视网膜感应器来代替进行验票,不过实际上用那个来收钱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时好像只是用来检查有没有可疑人士乘车而已。
虽说有学生优惠,但以前每个月花掉的车钱也不可小觑,所以双亲都说能免费乘车真是帮大忙了。
这全都多亏了起源。
其产生了无限的能源。
小学也每天预留了一节课教导小学生起源。
与其说是学习起源,不如说那是义务。
比方说每天早上的新闻节目,最少也得留有十分钟给起源,不过这不是法律所规定的。
也不是政治家所吩咐的;也就是说电视台在某一天——是什么时候来着呢,我不知道——擅作主张开始这样做了。
但我也觉得那是应该的。
虽然并不知道理由。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来着。
大概,我跟米尔琪特相遇的那天,应该还没到这个地步才对。
应该,是这样没错。
在电车里坐在一起的我们,把双手重叠在了一起。
虽然外面热得不得了,但电车的空调很好地发挥了作用,电车里非常凉快。
不对,倒不如说凉得有点冷了,让两手重叠、手指交缠来暖一下就刚刚好。
我们一言不发地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经过的景色缤纷绚烂。
熟悉的河岸边,成年男性正在和鸭子娃娃交合。
大概是用放在旁边的那个带有赤锈的斧头劈开了腹部的男性扒开生殖器,而鸭子则用自己生殖器的顶端往那里面不停刺进去。[6]
站在旁边的小孩子看着那个样子边拍手边哈哈大笑。
这小孩一定是他的儿子吧。
毫无疑问是因为马上就轮到自己了而兴奋不已。
就在此时,一个大喊着「呜哇啊啊啊啊啊啊!」的女性朝着电车跑了过来。
猛地撞上车窗后,就被立刻狠狠撞飞,以让人觉得是体操选手一般的势头旋转着朝远方飞去。
这一幕结束后,这次轮到一大群乌鸦像是要和电车并驾齐驱一般把窗户外面填满了。
它们嘴里都叼着人体的残片。
是最近常见的光景呢。
这代表到处都满溢着大量的尸体吧。
话说回来今天早上,我家好像也有尸体来着,虽然印象中我有看见父亲自杀,但既然父亲还活着的话,我想那一定是别的什么人才对。
既然浴室没有被弄脏,那应该是在门口用锯子之类的工具分解成一块块的吧。
虽说母亲是个非常勤劳的人,但一大早就干那么多活会不会太累了呢。
「……」
「芙拉姆同学。」
米尔琪特以非常不安、纤细又柔弱的声音,叫了我的名字。
并且紧紧地,用力握着我的手。
「我,想确认几件事可以吗?」
或许在电车里面能够挡住电波也说不定。
从以前就是这样。
有种在这里的话,能稍稍变得正常一点的感觉。
不对,到底这无以名状的丧失感,是否真的能称之为“正常”呢,恐怕米尔琪特也有同感吧。
所以,她才会找我聊这些平常不会谈的认真话题。
「昨天,有日本向海外发射新型导弹的新闻对吧。」
「嗯,是新型核导弹对吧。命中的话,威力足以把整片土地消灭来着。」
「是的,因此,最后的一个岛屿也消失了。这样一来……世界上仅余的地方,就只有日本了。」
我知道。
毕竟跟起源相关的新闻会被不断不停地重覆播放,所以不知道还比较奇怪。
「大家,都知道这件事。」
「嗯……应该是吧。」
「但是,为什么呢……我感觉,我只得到了那个“情报”而已。」
「什么意思?」
因为米尔琪特头脑很好,她有时会用些绕圈子的方式来说话。
不过只要这样子问回去,她一定会用简单易懂的说法来解释的。
「因为,这样子,不是很奇怪吗?」
「……那是,」
确实如米尔琪特所言。
虽然那段新闻在各处稀松平常地播放着,而我们听到它时也是笑笑就过去了——但是,现在这个世界上,可是除了日本列岛以外所有地方全都不存在了啊。
全部的国家都在核弹的轰炸下沉没,全部的人类都统统死灭了。
毫无疑问这异常到了极点。
『并不奇怪』
并不奇怪。
「不奇怪啊。」
「是的,并不奇怪呢。」
米尔琪特也一起复读。
因此并不奇怪。
话题到此为止。
被“强制”不得不到此为止。
「芙拉姆同学……我,是这样思考着的。」
「啊,嗯,我知道,我也很清楚。」
『我不清楚』
「我不清楚呢。」
「是的,不清楚呢。但是……问题,就在这里。」
注意到了。
仅仅是被弄得注意不到而已。
虽然我认为这并不是因为我们的感觉特别敏锐,但不可思议的是,我们可能有着“抵抗的力量”。
但归根究底,力量并没有大到足以与之抗衡,仅仅是够艰难地把自己里面正常的部分集中成一个形状的程度而已。
『下一站,刎首坡前。刎首坡前――』[7]
广播如此宣告。
那是平常不会停靠的车站。
月台上,有一群跟我年纪相仿的女高中生并排站着。
一个个手上都拿着大号十字螺丝起子的她们,配合着电车经过,把起子的尖端抵在脖子上,刺了下去。
然后像是为了尽可能把洞开得更大般地,咕噜咕噜地旋转着起子,搅拌肉体。
这似乎是最近在刎首坡的流行活动,每次都会有超过十个牺牲者出现的样子。
明明是刎首,但根本就没有斩下去不是吗!――那些在网上投稿的影片里经常有这样的吐槽。
但是总的来说还是好评给得比较多,我想果然女高中生是个很大的加分项。
「事情并不是最近突然变得奇怪来着,从很久以前,就有着类似预兆的东西了,而我们,说不定已经“习惯”它了。」
「习惯了……?」
「因为毕竟,是外面的事情。核导弹、海外的战争,听上去总觉得与自己无关。异常确实是异常,但因为大家都觉得与自己无关、没有必要拼命抵抗,因此要大规模进行植入也很简单。啊,但是,明明已经有了如此的确信,只要一去思考,轮廓就会突然模糊起来,脑子里面变得非常暧昧……」
「那个……我大概能懂。是呢,恐怕,一直都是这样的。把并非理所当然的事情,让我们觉得理所当然。但是因为那果然还是理所当然——」
「正是如此。违和感,就会被抹消。到了现在,也已经不知道跟芙拉姆同学说的事情到底哪里奇怪了。」
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但是,那个“不是很清楚”的感觉,应该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再怎么思考也是无济于事。
现在,这里一定发生了些让人搞不清楚的事情,而我们——对那些事情,无能为力。
「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严重呢。啊,连这个“严重”的感觉也变得暧昧了,但我觉得,我应该没有说错对吧?」
「至少我也是这么想的。」
让我们统一一下意见。
若一个人的形容并不足够,那么两人一起的话,多少能看到一些形迹才对。
「那个,事态之所以会变得如此严重——我想,应该是因为,“已经结束了”。结束了,指的是,」
「消灭日本以外的国家的行动,已经结束了?」
「对,我觉得就是这样。」
因此这次的目标,就变成我们了。
不对,“我们”这种说法说得像是以个人为目标似的,但实际应该是,整个日本的所有人。
更进一步来说,这次并不是用核导弹那种粗糙的毁灭方法,而是试着用更加,该怎么说呢……更加“像样”的手法。
我是这样觉得的。
改变方法的原因,大概是有了“从容”吧。
虽然不知道元凶是谁——因为外面的世界毁灭了,也就意味着棘手的敌人消失了,因此要处理人数不多的我们就很简单了吧?
『下一站,缳首坡。缳首坡——』[8]
并没有那样的地名,归根究底那里连斜坡也没有,但这里就是车站。
我把视线移向电子显示屏。
显示的文字是『峰丘』。
到峰丘的话电车明明还得驶上差不多两分钟。
但缳首坡就在这里。
也就是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听到的声音,恐怕并不是车长在车内响起的声音。
而是从更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以我们为目标的——
啊,再思考下去的话,就会如同泡沫一般消失了。
连同“思考过”的记忆一起消失。
然后电车抵达了缳首坡。
正如其名,这里悬挂着许多缳首上吊的尸体,景色壮丽。
这幅光景让人联想起灯笼节。[9]
虽然这里没有灯笼节的那么绚烂,但若只论色彩的鲜艳程度的话,红橙啡这些多彩缤纷的肤色也绝不会落于下风。
用上吊尸体装饰车站是全国共通的文化,所以每个车站为了保住面子无论如何都得吊上一具才行,而据说这个风俗的发祥地正正就是这个车站。
这让我非常自豪。
居然能从这种乡下地方发扬到全国,我觉得这真是太厉害了。
这里上吊的尸体中有已经变成了啡色的,越是那样子的,脖子就拉得越长。
继续腐烂下去的话肉就会变得柔软,最终脖子会烂掉,导致身体掉到地上。
然后就到了“交换”的时期了,每当那时就会有新的人被运过来,在那里吊到“熟烂”为止。
顺带一提,落下的下半身会成为田里的肥料,而头部则会在稍远一点,叫『首冢』的车站里展示到腐坏融烂为止。
另外肉化掉了就会变成骨头,而骨头也有着别的用途。
那就是当作调味料。
电车驶过了车站。
风景再次恢复和平。
在平交道前,有一个全裸大婶一边大叫着一边用头撞向地面。
这是常见的乡下风景。
「但也并不是说,想要对这个状况做些什么。」
「因为,恐怕已经无能为力了吧。」
「嗯,正是如此。现在的这种心情、话语,全部——只要下了电车,被光之雨淋到后,一定会统统忘掉的吧。」
并没有什么光之雨会淋下来。
只是比喻而已。
幻想着,侵入人脑的某些看不见的东西,是不是从空中洒下来的呢。
只是想把这种残酷的事情,尽可能说得梦幻一点而已。
「芙拉姆同学在我的身边真的是太好了。如果我只是独自一人的话,一定,早就被吞没了。」
「我,也是那么想的。我独自一人的话,可能早就变得跟“那些人”一样了。」
「……即使是谎话我也很开心哦。」
「才不是谎话。我是认真的。不然的话,就不会用这样的方式牵着你的手了。」
我提起交缠的手指说道。
我们关系的急速升温,或许是吊桥效应也说不定。
虽然并没有站在吊桥之中的自觉,但我们肯定已经身处这样的状况之中了。
降下光之雨的某人,应该无法连人的本能以及灵魂也一并侵蚀才对。
「包括会说些这样的话语在内,我打从心底觉得捡到我的人是芙拉姆同学真是太好了。」
眯起眼睛、眺望着不知何方,米尔琪特很感慨地如此说道。
我看向窗外。
——首冢。
电车在许多排带着怨恨眼神的首级的注视下,驶了过去。
◇◇◇
下了电车,我们没有怀抱丝毫不安,手牵着手走向学校。
进入教室。
教室前方,有着被称为“赢家组”的稍显花哨的团体聚在一起。
作为那个团体老大的女生,像是在摆弄指甲一般,用剪刀把手指剪了下来。
而我则走向“我们的小团体”经常聚在一起的位置上去。
然后熟悉的脸孔,一边摆弄着流动装置一边「早啊」地打着招呼。
「真是有干劲啊,反正是中午就能解散的返校日……咦,还真是少见的组合啊。」
似乎这时,她才刚注意到米尔琪特的存在。
她是我在班上最好的朋友,算是从初中就玩在一起的人。
快活、爽朗,怎么说好呢,跟她谈天是很愉快的。
「泥好~」
「……你好。」
但是,即使是一直都很直爽的她,也想像不到我跟米尔琪特的关系好到会手牵着手一起上学。
告诉她我们住在一起之后,她就变得更加惊讶了。
她这种反应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到不久之前为止,我和米尔琪特都只是会互相打个招呼程度的关系而已。
不过,我的朋友是个好人。
米尔琪特也是个只要聊起来就会让人知道她是率直可爱好孩子的人,所以两人意外地很快就混熟了。
可是,米尔琪特本身很认生,看起来有点疲累的样子。
但因为她是我喜欢的朋友,所以希望她能跟我喜欢的米尔琪特搞好关系。
而且在今天的班会里,班主任把今天的跳楼自杀工作交给了她负责来着,因此那更得让她们在今天之内聊一聊了,毕竟要永别了嘛。
教室前排,有女生一边用不满的表情说着『用剪刀不是没法切断手腕吗』,一边把刀刃反复扎了上去以挖大伤口。
◇◇◇
西历2197年的夏天。
离世界被一度毁灭还有两年。
今天,也是平凡无奇的一天。
注释:
[1] 「明天的天气会变好(あしたてんきになあれ)」为一首日本童谣的标题及其歌词,歌曲演唱可见https://www.youtube.com/watch?v=JDv6jbr_-y8。
[2] 原文将「役得」(赚到了)错误写成「约得」了。
[3] 「丰满帝王」,キングたわわ,可能是捏自游戏《勇者斗恶龙系列(ドラゴンクエスト,Dragon Quest)》里的一种怪兽(モンスター)史莱姆帝王(キングスライム,King Slime)。在该游戏中,史莱姆帝王可以由8只合体史莱姆(合体スライム)合体而成。
[4] 「双重什么鬼火焰」,ダブルなんちゃらファイヤー,可能是捏自游戏《超级机器人大战T(スーパーロボット大戦T,简称「机战T」或「SRWT」)》里魔神Z(マジンガーZ,又译「铁甲万能侠」或「无敌铁金刚」)和大魔神(グレートマジンガー,又译「铁甲万能侠2号」或「金刚大魔神」)的合体技,「双重胸甲火焰(ダブルバーニングファイヤー)」。该合体技可见影片https://www.youtube.com/watch?v=h6yuEVfO4W8。
[5] 「返校日」,指学校规定学生在假期中须回到学校的日子。
[6] 有关公鸭生殖器的描述及说明,可见https://baike.baidu.com/tashuo/browse/content?id=2cbe27efa7a5d235747d4d10、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1510280。
[7] 「刎首坡前」,原词为「首切坂前」,我为了方便读者理解而修改了地名,不过两者意思是一样的。
[8] 「缳首坡」,原词为「首吊坂」,我为了方便读者理解而修改了地名,不过两者意思是一样的。
[9] 「灯笼节」,提灯祭り(或「提灯祭り」),是日本的一种节庆形式,特色在于人们会在该节庆中高高举起许许多多的灯笼(提灯)。相关介绍及图片可见https://www.3maturi.com/nippon/tyouchinsai/、https://ohmatsuri.com/zh/articles/fukushima-nihonmatsu-no-chouchin-matsu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