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余物语 021-030

021

这种单纯的构想切换,并不足以称为新的招式,但是如果这样就能抑制破坏力,真希望她破坏我家玄关的那时候也使用小指版。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不过攻击范围不算是缩减到最小,威力也没减轻多少……床铺确实连同地面都被破坏,只差没有贯穿到楼下。

「我不擅长手下留情。应该说不擅长指下留情。无论是食指还是小指。」

破坏神毫不内疚……总之以结果来说,爸爸人偶已经四分五裂,可说是顺利完成目的。

不过破坏时也发出相当大的声音,我们最好赶快离开这栋公寓。

「鬼哥哥,帮忙监视这个房间一下,我去看看别的场所。」

斧乃木说。

「别的场所?」

「冰箱、垃圾桶、厕所、浴室、知性老师的寝室。」

是上次没进行的正式调查……没有线索的这个第三房间已经像这样破坏了,所以看来她要改成将正如其名还没着手(着指?)的地方彻底查遍。

我原本也觉得应该帮忙,不过这是专家工作的专业部分,我只会碍事吧。

就算这么说,这个房间已经真的成为残骸,监视这里应该没意义吧?

「这倒未必。毕竟棉被即使变成碎片,也还是可能动起来。」

「原来如此……专家必须提防到这种程度吗?」

这就真的很像是不死之身的怪异……但我听说即使是吸血鬼也不容易从四分五裂的状态再生。

「要是碎片在动就叫你对吧?」

「嗯,我心血来潮的话就会中断调查过来救你。」

「麻烦更积极来救我好吗?」

「话说回来,很难吧?」

「嗯?什么事很难?」

「拯救淑女。不像拯救少女那么简单吧?」

斧乃木扔下这段话之后,俐落前去分析其他房间。可恶,我居然没能反驳。

拯救少女也很难啊……毕竟我总是失败……不过对方是大人的话,困难的类型就不一样。

到头来,这应该是教训我不可以答应陌生人的要求吧……「不可以和陌生人说话」的父母教诲,没想到会活用在这里。

我没有活用就是了。

而且还弄死了。

父母的教诲吗……斧乃木在的时候,我即使面临危机还是能饰演一个能轻快拌嘴的坚强小哥,然而一旦独处就会想一些无谓的事情。

不只是一开始提到的「三岁爱女」,连「分居中的丈夫」都可能不是真实存在的家人,害得我心情好沉重……我现在这些完全脱离委托内容的非法行为,似乎也是组成这种妄想的必备拼图。

成为这种要素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这比脸部被刺的爸爸人偶更令我毛骨悚然……即使爸爸人偶已经粉身碎骨,我也完全不觉得舒坦。

心情依然笼罩一层薄雾——彷佛因为这次前来调查而迷失在更深邃曲折的五里雾中。

总之,既然分居中的丈夫原本就不存在,那也同时不再急着警告不存在的他即将面临生命危险,光是得知这一点,这次调查就不是做白工了吧。如果唯唯惠人偶刺杀爸爸人偶就已经完成报复行动,那就更不用说了。

可是……就算这么想,家住副教授也绝对是真实存在的吧?毕竟我在研究室当面和她说过话,不只如此,上半学年的期间,我也一直在上她的瑞士德语课。

如同瑞士真实存在,家住副教授也真实存在。

查出丈夫的下落或许能连带查出副教授的下落,这个希望如今断绝了,所以斧乃木现在对第一个房间与客厅、饭厅等处进行的鉴识工作,攸关我们是能查出她的下落……但她或许连居留资格都是假的,要查出这种人的所在位置,再怎么牵强解释也完全不该由不死怪异的专家来负责吧?

基本上是警察的工作。

她身为魑魅魍魉的权威,光是在爸爸人偶化为怪异之前将其打碎,就可以说充分尽到职责……当然,逃走的「飞天毛毯」必须由我负责处理,不过从现实问题来看,达成这个结果的路线还没成立……不行不行,不能因为现在独处就变得悲观。

不该思考自己做不到什么事,而是要思考自己做得到什么事。

现在我做得到什么事?就是按照女童的命令,定睛监识破碎的棉被是否混在床铺的碎片动起来。我不认为这是只有我做得到的极高度专业性工作,但是总比想太多失去干劲来得好。

要好好维持动力。

我不知道斧乃木调查整间屋子要多久时间,要不要坐在椅子上监视呢……还是说应该一直站着,以便在发生状况的时候立刻应对?

连我自己都觉得不重要的这种问题使我犹豫而分心的时候……

「——!」

我发现某块碎片似乎动了一下。

天啊,看来站着是正确答案。我压低重心。

不过,这个小小的碎片没有飞向我……就算这么说,却也不是我这个胆小鬼看错,碎片持续微微飘动。

仔细凝视会发现,包括周围的碎片、内部的羽毛、甚至是床垫里的棉花、紧闭的遮光窗帘,都在轻盈又微弱地晃动。

哈……什么嘛。

单纯是因为被打成粉碎,每块碎片的质量变轻,所以即使只有一点微风也会起反应晃动吗……一点微风?

风?

明明是室内啊?

如果是斧乃木打破玻璃的客厅就很难说,可是这个房间和婴儿房一样,窗帘与窗户都是紧闭的啊?

虽然没贯穿,不过惨不忍睹打出大洞的地面,因为气压之类的缘故将空气往上吹吗?不然的话……是地板底下有老鼠之类的动物乱跑,产生的气流引发反应吗……可是这种公寓会有老鼠吗……,…………,…………带动空气的不一定是老鼠……光是我想坐在椅子上就会带动空气……换句话说……换句话说,不必从地板下方,室内就能带动空气吧?

上天给我这个启示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不曾从变得粉碎的爸爸人偶移开视线,提高警觉负责监视的我,遭受来自正后方的袭击——被自己刚才耐不住闷热而脱掉的厚外套袭击。

022

被毛毯袭击的同一天又被外套袭击的家伙应该也很稀奇吧,但现在不是引以为傲的时候。即使刚才说「已经太迟了」,却还是在最后关头察觉,这部分还是有所助益的。同一天的数小时前被毛毯袭击的经验也同样有所助益。

外套的两条袖子即将缠住脖子时,我成功将单手插入缝隙……再也不想被布勒住脖子的心理创伤,成为反射神经发挥效果。

不过这股力道太强,我轻易就像是被飞踢般往后倒。正确来说是在感觉到被力量拉扯时就心想「啊,这我没办法抵抗」,所以刻意没踩稳,反倒是故意主动顺势倒地。这和柔道「受身」的观念相反,但我认为整个背部着地可以将伤害不太平均地分散,还能发出响亮的声音。

我期待可靠的斧乃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心血来潮的话)应该会来救我。可惜实际上没发出我所期待的声音。

拉扯我的外套被我压在下面,结果消除了摔倒声。即使伤害也跟着减轻,但是这么一来,我倒地是不太妙的结果。

虽然巧妙避免被锁喉,不过这个姿势也可以说封住了我一条手臂……要是继续以这种力道勒紧,我的颈骨将会连同手臂被勒断。

连铁栅栏都能扳弯的力气……慢着,不过这是属于唯唯惠人偶的力量吧?袭击我的甚至不是爸爸人偶,而是我的外套,为什么会这样?我可没虐待自己的外套啊?

还是说我完全猜错?

并非唯唯惠人偶的毛毯是特例,这栋公寓333号室的这间屋子,每一块布都会袭击他人吗……要思考等之后再说,得先求救才行!

这样下去,我将会安静无声被勒紧脖子致死。需要勒紧的明明只有羽川的腰线就够了。我张大嘴巴,想发出不只是客厅甚至整栋公寓都听得到的求救声。外套两条厚袖子勒住我脖子的力道永无止境,但幸好喉咙还勉强开着……

这次是帽子飞进喉头。

是滑雪帽。这也是刚才我热到脱掉的东西。

连帽子都袭击我?

「呜嘎……呜咕……」

不会吧,喂。

我会因为吃到帽子而死?

慢着,不过这样下去,应该是气管堵塞窒息而死。没想到居然会被外套与帽子从内外两侧攻击颈部。

我的衣服对我造反了。

为了承受超高空超高速飞行而穿的厚衣服,居然造成这种形式的反效果……现在不只是缺氧症状,而是无氧状态。我至今也承受过各种形式的伤害,却无疑是第一次陷入这种不讲理的绝境。痛苦就已经很不妙了,嘴被封住使得无力的我无法求救更加不妙。

别说什么人只能自己救自己,我现在只能自己死在这里。

现在这样顾不得丢人现眼的问题,必须以双脚以及自由的单手撞击地面,向斧乃木发送摩斯电码。不,只要胡乱敲打就好。

但是我再怎么等都等不到搭救。

斧乃木,你怎么了?这么不想拯救一个会和麻花辫商量烦恼的男人吗?

也可能是完全没敲出声音。我的体力消耗得比我想像的快得多……我自以为像是在敲打大太鼓般用力撞击地面,实际上或许只发出拖着脚步行走般的声音。

而且不只是斧乃木,忍也完全不来救我。或许我确实又错过了投射蝙蝠讯号的机会,不过小忍,你可以不必只在自己方便的时候来救我啊?

意思是这种程度的危机应该由我自己克服?

和之前被关在笼子的时候一样?

不,她应该只是正在呼呼大睡吧……如果只因为「自己睡过头」这种原因害得搭档死掉,我想那个幼女终究也会受到打击吧……

不过,死掉的时候出乎意料都是这么回事吗?

因为交通事故而丧命的八九寺真宵,也是在后来成为神明之后,将那场事故视为戏剧化的转变,但她的死基本上也是草率又突然的死。

无论是事故、案件、生病或寿终正寝,人类的死都是突如其来又出乎意料。这一点似乎没错,不过只限于我的状况来说,这种出乎意料不是现在这一瞬间。

忍不必因为睡过头而后悔了。

还以为我会因为吃到帽子而死,却是恰恰相反,我是因为吃到帽子而得救。

在我不断动嘴巴挣扎的过程中,我感觉口腔里的滑雪帽动作逐渐减弱。滑雪帽的动作原本像是钻头般试着迅速入侵我的咽喉,甚至让我觉得吞下滑雪板都比较轻松,不过帽子旋转的力道逐渐变弱,变弱,再变弱……然后停止。

「呜?咳咳,咕噗……咳哈!」

我连帽子停止的原因都没搞懂(因为若要说原因不明,我根本不知道帽子扑进我嘴里的原因)就这么将嘴里的滑雪帽呕吐出来。

外套依然勒住我的脖子,所以呼吸不算是完全回复,不过现在这样顿时舒坦多了。

我当然不得不害怕刚才吐出来的帽子再度逼我深吻,不过沾满唾液的帽子就这么瘫在地上不动,看起来回复为普通的滑雪帽。

我……我解决它了……?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只是仰躺挣扎而已啊?是因为我曾经是吸血鬼,咬合力很强的缘故吗……?还是说……唾液?虽然最近没使用,所以没能确认后遗症是否还在,不过吸血鬼的体液有治疗能力……不对不对,治疗又能做什么?

那么,既然不是这样……

「是……水吗?」

这些家伙的弱点是水吗?

虽然只是直觉瞎猜,不过布料材质的特性符合这个弱点……化为怪异的滑雪帽为了让我窒息而冲进口腔,却因为沾满唾液而停止动作。

毕竟没人想戴湿掉的帽子吧。

那么外套也可以套用这个原则,所以值得一试。我缺氧的头脑无法确定这一点,不过这是我唯一能尝试的反击方案。毕竟我化为吸血鬼之后也无法游泳了。或许对于怪异来说,「水」是代表性的克星吧。不过如果是蟹之类的怪异应该另当别论……

所以我尽可能将唾液喷在外套上……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可惜我无法吐出两公升的唾液。如果是可以恣意利用不死特性的那时候,我会以手指拔掉自己的舌头将房内一整面染满血,但是现在的我这么做只会是凄惨的自杀行为。

还有,这是莉丝佳的兵法。阿良良木历的做法比较俗气。

我一边尽可能抵抗外套勒紧的力道,一边维持仰躺姿势,以自由的单手与双脚在公寓地板扭动爬向浴室。

幸好屋内格局在第一次造访的时候就已经掌握。我原本消极心想只要有水可用干脆去厕所也行,不过卫生观念胜利了。

看来我意外地有洁癖。

是会在野外求生时死掉的那种人。

我的动作就像是以全身打扫地板……这是蛇的诅咒吗?

蛇行驾驶到最后,我进入浴室的淋浴区,像是在准备洗澡时不小心转开水龙头,就这么穿着衣服以水淋湿全身。包括像是大胆意识到叛逆风格,如同围巾卷在脖子上的那件外套一起淋湿。

换句话说,如果我判断错误,我将会和刚才的滑雪帽一样成为落汤鸡窒息而死。暑假期间有一个大学生非法入侵失踪副教授的住处之后离奇死在浴室……刚才我像是看透世间般说「死掉的时候都是这么回事」,但我要订正。我可不想以这么奇怪的方式死掉。

各位看我能够像这样收回前言就知道,我个人所提出「水是弱点」这个无法证明的黎曼猜想看来没错,瘫软无力的只有外套。

以我的呼吸状况来说,算是千钧一发……如果莲蓬头喷出来的是水雾,或许就来不及了。明明解脱,我却完全没心情站起来……甚至懒得将水龙头转回去,就这么如同瀑布修行任凭水流冲刷。

让自己清爽一下。

不对,我现在满头雾水。

「啊~~……那个……」

我想想。

我原本正在做什么?对了对了,在监视……为了避免爸爸人偶的碎片各自动起来,聚集起来再生……必须好好监视才行……

「嗨,鬼哥哥,简称鬼哥的鬼哥哥,你在这里啊。抱歉在淋浴的时候打扰。千万不能打开衣柜,不然衣服会袭击你喔。我是来提醒你这件事。」

回神一看,斧乃木站在更衣间,低头看着湿透的我。

看不出情感的扑克脸一如往常,不过长版连身裙的裙摆与肩带变形,颈子与上臂留下明显的瘀青,轻易看得出来她刚结束一场激战。

虽然看得出来,不过发生什么事?

我猜她应该是在调查其他房间时,依照寻找东西的正常步骤打开衣柜,却遭到衣物围攻……她这个破坏神应该和我不同,是以蛮力突破困境……原来如此,难怪我再怎么发出声音,她都没来搭救。

没想到彼此的打斗声产生降噪效果,抵消了对方的打斗声。

「知道了。我会小心。」

我站了起来。

休息完毕。

淋浴之后舒畅多了,继续努力吧。

023

后来我详细询问,斧乃木不只是遭受衣服攻击,还遭受地毯攻击的样子。如果是我应该就已经没命了,但她不愧是破坏神,遇上这种对手都以单纯的蛮力撕裂。如果我有她十分之一的力气就不会陷入那种苦战,但这再怎么说都是无法强求的东西。

即使想求得百分之一都是恬不知耻。

幸好滑雪帽是攻击我想出声求助的口腔……不,这不是单纯的幸运,而是先前提到的学习能力够强,在这种状况应该说当时的学习能力够差。因为是刚诞生的怪异,所以径自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

「不不不,相当了不起喔。即使滑雪帽是自我毁灭,不过鬼哥哥不依靠吸血鬼之力,只以这点线索就打倒外套,令我感受到你的成长。我对你改观了。这件事我会好好向卧烟小姐报告。」

「可以的话希望你别报告。这不是报告,是密告……斧乃木小妹,你那些瘀青没问题吗?」

「以我的状况来说,这不是瘀青,是尸斑喔,因为我是尸体。没问题啦,这种程度只是擦伤。」

得知是尸斑之后,即使她说是擦伤,我也不认为没问题……

「不过,如果像我刚才那样被老师的衣服袭击就算了,鬼哥是被自己的衣服袭击吧?总觉得搞不懂其中的法则了……」

「现在身上的衣服可能也不太妙。好,斧乃木小妹,我们一起脱光吧。」

「要把刚才的改观再度改观吗?」

「为求谨慎,最好把那件连身裙弄湿到半透明吧?」

「你想让衣服变得半透明的下流心态也太明显了。唔……我想应该恰巧相反,鬼哥哥的滑雪帽与外套,是因为鬼哥败给酷暑脱掉才满足发动条件,所以最好别脱光。」

「不要说得好像我没毅力才脱掉衣服。现在是夏天喔。我不是败给酷暑,是对应酷暑。」

「我来让你再也感受不到温度吧?」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我全身都冷起来了。」

不过,听她这么说就觉得没错。

如果连我身上的牛仔裤、上衣、内衣裤甚至是袜子都无条件袭击我,那我根本来不及脱,全身瞬间就会承受重压……甚至不被允许像是蛇一样扭身移动吧。

说到外套与滑雪帽的共通要素,就是被我脱掉——脱下来「弃置」。

……这就是关键字吗?

关键字是「弃」?

慢着,如果把这件事和「抛弃自己的孩子」相提并论,我会很为难……不过这么说来,我第二次来访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曾经利用牛仔裤将木工道具拉过来,当时虽然脱掉牛仔裤却没有放开,而是一直紧紧抓着裤管当成绳子使用……

家住副教授的衣服与地毯袭击斧乃木的现象,如果硬是要和我这段经历寻找共通点……

「天晓得。这部分真的不在我的专业范围……被套装、针织衫或是连帽上衣袭击还好,被内裤或吊带袜袭击也太新奇了。我在激战的同时心想这应该由鬼哥哥负责才对。」

「看来我们彼此都享受了一场不堪入目的战斗。」

「我有问题要问鬼哥。白天把你关在兽笼的毛毯,原本是受虐人偶没错吗?不是铺在婴儿床的普通毛毯?」

「这……我认为没错。」

「会不会只是颜色之类的很像?你想想,以人类的视觉能力来说,『社告』与『杜若』这两个词看起来都一样吧?」

「喂喂喂,怎么可能会把『社告』与『杜若』看错……还真像!」

慢着,不是这样。

「上面画着『へのへのもへじ』,对应背部的位置也有尖刀刺破的洞。」

当时也是突然遇袭,和这次一样没能理解全貌,不过至少可以断定逃走的那条魔法毛毯是构成唯唯惠人偶的要素。

希望至少能让我这么断定。

如果其他的衣服、布块或布料会动,没被虐待的普通毛毯或许也会动,斧乃木大概是这么猜测的……而且这个猜测确实应该纳入考量……不过其中或许也有应该切割出来思考的重点。

「这么一来,袭击我们的衣服与其说是怪异化,或许应该说是眷属化。」

「眷属化?眷属化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这小子以前变成的那副德行。」

她说到重点时的用词变得好粗鲁。

这次完全是我把斧乃木拖下水,所以被她怎么对待都无可奈何……「被别人卷入麻烦事有够惨的!」这种话我去年真的说过不少次,不过原来拖别人下水是这种感觉。

「意思是唯唯惠人偶在增加『同伴』吗……?逃离这个房间的时候,命令这些手下要除掉追兵之类的……?」

「也可能是拥有这种技能的怪异。也就是操纵布的技能……在这种状况,与其说是怪异化,不如形容为自动陷阱。就像是设置在家里的地雷。」

将脱掉的衣服放在地上,或是打开衣柜,或是打破玻璃破坏床铺等等,非法入侵者的一举一动,都成为触动捕兽夹的导火线?

嗯……

确实,滑雪帽与外套对我进行的单纯攻击,听她这么说就觉得像是「自动陷阱」……就只是直接遵守单纯的命令……没试着应对我的其他行动。

虽然提供敌方建议也很奇怪,不过比方说,在察觉我要前往浴室的时候,只要外套将勒住我脖子的其中一条衣袖解开,固定在走廊的挡门器,光是这样就可以断绝我的活路。

不过……比起这一点,我更对「眷属化」这三个字感觉到单纯的正当性,感觉到「不是这样」的正当性……我站在昔日被眷属化的立场这么想。

「第一次和你意见相同耶。嗯,我也这么想。」

「你经常这么说。」

「因为我虽然不是任何怪异的眷属,却是被当成专家们的道具而复活的。总之,这个诡异的住家本身确实是容易产生怪异的温床吧。幸好我们进来的时候没脱鞋。」

要是刚才有脱鞋,连鞋子都会袭击我们吗?阳台算不算「家里」,鞋子算不算「布」,这些问题都必须验证……不过老实说,我不想积极确认。

这么一来,斧乃木破坏爸爸人偶的这个判断或许非常正确……要是被那个巨大人偶袭击,应该没那么容易脱离危机。

「因为怪异增加,必须找出『飞天毛毯』的理由也增加了。要是受虐人偶可能在某处制作并且无限增殖同伴,那就真的不能坐视这种危险性。鬼哥哥,你没气馁吧?」

「完全没有。我充满干劲喔。阿良良木历接受任何挑战。」

「这种虚张声势,我不讨厌喔。好想说给孩子们听。」

「拯救淑女确实很难,但我这个家伙遇到难题就想挑战。」

「是这样吗……?」

「不是。」

「总之,你的骨气或许已经足够说得出『灭却心头火自凉』这种话了。」

「不管是自动陷阱还是眷属,既然这种东西设置在各处,就代表这间333号室有某个必须保护的东西吧?可能是丈夫的个人情报,或是家住副教授的下落……总之是唯唯惠人偶想隐藏的某种东西。」

或许单纯是击退非法入侵者的自卫系统,但是我刚才差点没命又全身湿透,可不能空手而返。这攸关阿良良木历的面子问题。

「关于这一点,我应该可以报告一个好消息喔,鬼哥哥。」

「嗯?什么意思?」

「总之,这部分先等我们逃离这里再思考吧……总之现在不必冒更大风险继续搜索这间333号室了。」

「……难道说,你已经取得必要的情报?在打开家住副教授的衣柜之前,就已经在客厅找到情报……」

不对,既然这样就不必打开衣柜吧……但是这具尸体人偶不可能没取得任何情报就想夹着尾巴撤退。绝对不会。不可能。

斧乃木表面上乍看是没有情感的人偶,内部的个性却比我更不服输,比我更容易记恨。不想空手而返的心情肯定也比我更强烈。

「要是说出来,鬼哥哥可能又会阴险抨击我是破坏神,不过啊,我和知性老师的吊带袜战斗的时候,稍微造成周边损害了。」

对于被当成破坏神记恨最深的斧乃木,打得最辛苦的对手好像是吊带袜……我没研究过而且也还没穿过,不过吊带袜意外地强韧。

既然最后还是获得胜利,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她刚才说「周边损害」?

「以结果来说,老师房间的天花板坏掉了。」

「如果结果是这个,原因应该是你。应该没贯穿吧?」

「放心,这里是顶楼,所以即使贯穿也是楼顶。楼顶禁止进入所以没人。」

既然贯穿就不能放心喔。

这里变成楼顶了。

事情愈来愈严重……她完全没报告好消息给我听吧?拜托饶了我吧。

「以结果来说……」

始作俑者的斧乃木——重复犯下暴行的斧乃木平淡说下去。

「在新开放的楼顶区域,我发现了这个东西。虽然是巧妙的隐藏场所,不过这就是所谓的歪打正着吧。我打出一线光明了。」

「就算比喻得再好,但你是真的把天花板打坏吧?这样我没办法帮你打分数……那是什么?」

024

既然她说天花板已经改造成挑高形式,333号室的第一个房间,也就是家住副教授的私人房间全貌可想而知,但我还是认为战火应该仅止于房内。两侧的房间,也就是客厅与婴儿房肯定没被破坏神波及,所以即使处于这种困境,还是必须继续调查这两处。

我太天真了。斧乃木在第一个房间里,连两侧的墙壁都打穿了。

这孩子是魔贯光杀炮的使用者吗?

不只是天花板,连墙壁都打掉,将三房两厅改建成一房两厅,进一步来说,客厅、饭厅与厨房的界线也模糊不清。

像是台风扫过的感觉。

刚才爸爸人偶的碎片微微晃动,或许不是因为怪异化的外套在我背后蠢动,而是斧乃木的攻击席卷屋内……违法行为的违法性骤然提升。

即使是强盗闯进来抢劫,屋内也不会呈现这种凄惨的样貌……那间整理得宜的333号室,如今凌乱到即使强盗破门而入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抢。

感觉像是明明为了私下平息班上同学的纠纷去找可靠的班导商量,却变成盛大举办一场学年会议。

不过,某些私事确实必须闹大才能解决就是了……总之我现在成为重大犯罪的共犯了。

不,说来惊讶,我是主犯。

我将来真的会当警察吗?

这么一来,无论如何都只能中止调查了。不只是担心附近居民报警,假设真的有家住副教授与丈夫的痕迹,或是搜索唯唯惠人偶的线索,我们也搅得乱七八糟了。别说连垃圾桶都要找遍,整个家都变得像是一个垃圾桶。

要是继续愣在这里,或许会有别的布袭击,而且屋内恐怕还设置了完全不同种类的陷阱……综合各种要素考量,应该得出的结论很明显。

立刻逃走吧。

「『例外较多之规则』——脱离版。」

不知为何,天花板神奇地破了一个洞,所以我们不必去阳台就成功逃离。外套与帽子已经湿透,但我觉得在酷寒的上空还是比没穿来得好所以穿上,却忘记水分在上空会结冰。

明明那么害怕缺氧与失温症状,却在抵达的333号室体验无氧状态,回程的努力也害得自己冻伤……我到底在做什么?

自杀吗?

我想想,记得是为了取得语言学分而兼差当保姆?

虽然这么说,不过这场冒险还是有收获。

①第三个房间没有丈夫的痕迹。

②除了唯唯惠人偶还有爸爸人偶。

③333号室的其他布也会动。

④布的弱点是水。

以及斧乃木精心进行计画之后,在楼顶发现的新线索。

是的,盼望已久的新线索。

「所以……斧乃木小妹,那是什么?」

降落之后,我调整好呼吸(说得详细一点,我花了五分钟以上才回复),重新提出在333号室看见「那个」时的疑问。斧乃木对此也回以同样的答案。

「是人偶。布偶。」

「…………」

顺带一提,降落地点是熟悉的浪白公园。只要能逃离333号室,要降落在哪里都可以,但我想避免降落在自家。因为我强烈感觉我家可能不会平安无事。

从这一点来看,这座公园是我以前就经常用来开会的场所……说到降落的候选地点,还有北白蛇神社的境内可以选择,但是万一踩坏神社,八九寺可能会生气。

虽然很久没来,但这座公园依然空无一人……我所住城镇的少子化进行到这种程度了吗?

「要再看一次吗?」

斧乃木说完随手将「那个」扔给我。明明是好不容易取得的重要证物,却完全不珍惜。我不要求放进证物袋保管就是了……

人偶。布偶。

尺寸可以收在手心……比唯唯惠人偶还小,和爸爸人偶相比更不用说,是可以挂在钥匙圈的大小。

「……嗯。」

以「人偶」形容这个证物并不正确。因为外型不是「人」。

是熊。

也不是自制,虽然我在水果刀那时候将自己看走眼的能耐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过关于这个我可以抱持自信断言。这是在礼品店贩售的量产商品。

量产品当然不会比自制的差,看过那两具自制人偶之后,我尤其这么认为。

这是泰迪熊吗?

若是这样的话,形容为缝制的布偶比较正确?经由咒术成立的尸体人偶,或是如同气球意识的棉被人偶,几乎没有经过「缝」的程序……

总之是一只小熊布偶。

从设计来看似乎很旧了……与其说是古老或是年代久远,应该说就只是单纯的老旧。年久劣化。而且很脏……像是经年累月受到风吹雨打……斧乃木说是从楼顶捡到的,不过如果要我口不择言,老实说,我甚至以为是调查的时候在垃圾桶找到的。

「……这只小熊里藏着储存国际重要机密的USB记忆卡吗?」

「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这个布偶或许曾经是老师的东西。」

「嗯?只是掉在楼顶吧?说不定是别人掉的。但那里应该是禁止进入……」

当然可能是安装卫星天线的作业员或是其他人掉的……不过既然掉在333号室的正上方,就会令我在意一些事。

如果从333号室的阳台往楼顶扔,大概就会落在那附近吗?然而就算是这样,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斧乃木刚才说「巧妙的隐藏场所」,但我觉得这种随便的程度比起「隐藏」更像是「抛弃」。

抛弃。

「鬼哥哥,简称鬼哥的鬼哥哥,如果是抛弃,为什么要抛弃?不觉得查出这个原因就能接着发现下一个提示吗?」

我不会断言不觉得……但是老实说,我想要的不是这种拐弯抹角的提示,而是更直接的线索。

从这种不可靠又可能无关的物品开始耐心摸索,大概是专家的做法吧……不过外行人会觉得心急难耐。

想要明确的攻略方法。

「这个小熊布偶,是老师当年从感情不好的父母那里唯一得到的礼物,是充满回忆的物品。你不这么认为吗?」

「在这里听你这么一说,我开始不这么认为了……」

「即使怀抱复杂的情感也一直舍不得抛弃的这个布偶,最后还是被抛弃了,这或许就是受虐人偶动起来的原因……」

看来她不是认真这么说……总之,即使想像出这种具体的故事,也不知道其中的因果关系。

小熊布偶确实是父母普遍会送给孩子的礼物……可是,在礼品店贩售的这种钥匙圈也太……

「也可能正因如此才会送吧?鬼哥哥哪里懂亲子关系了?」

「不准突然谴责我。就算我对你的新发现没做出及格反应也不要不耐烦,至少在这时候和平相处吧。如果我完全不懂亲子关系,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如果我真的是虐待儿童的专家,从一开始被叫去的时间点,肯定就以更聪明的方式应对。

即使对方是指导我十年的恩师,我也应该在那个时间点报警……我大概是在误以为副教授的三岁女儿早已奄奄一息时,失去正确的判断力吧。

「叹息自己只能获得这种廉价钥匙圈却也舍不得扔,女儿的这种复杂心情,鬼哥哥应该无法想像吧?」

「你说出『廉价』这种字眼的时间点也想像不到吧……」

「只因为爆胎就把爸妈买给你的车子扔掉,这样的鬼哥哥想必无法理解这种心情吧。」

「我不会扔掉。一定会去接回来。」

「你不是收藏品只要有一点刮伤就不会原谅的那种人吗?」

「我没这么神经质,也没在收藏车子。我不是大富豪。」

就算这么说,但我认为这个泰迪熊破烂过头了……

「……记得泰迪熊是瑞士出的布偶?」

「熊布偶统称泰迪熊喔,和国籍无关。进一步来说,知名的不是瑞士,是德国。不过泰迪熊这个名称源自美国总统。」

她的专长领域应该是不死怪异,不过对于布偶终究也瞭如指掌……所以这只小熊和家住副教授出身的国家没什么特别关系吗?

不,等一下,家住副教授身为老师的工作是教导母国的语言,瑞士德语也是其中一种。

德国……

「钟表的话会比较好懂吗?据说瑞士制的手表传承亲子三代都能使用。」

「……或许是父母送的布偶被扔到楼顶,你能假设这是什么原因吗?」

我这个亲子关系的外行人向女童请教。

同时将熊布偶翻来覆去,观察每一个部位。

啊啊,原来如此。

总觉得怎么看怎么怪,原来这只熊的眼睛部位脱落了……两颗眼睛都没有,我还以为原本就是这种设计……不过还留着曾经缝上圆珠的痕迹。四肢也都是令人诧异怎么还没断的程度……至于尾巴,不知道是原本就设计成没有尾巴,还是已经脱落……

「所以才说是『巧妙的隐藏场所』喔。又爱又恨,或者只是过于憎恨,不希望它在看得见的地方,不想放在自己的私人领域,却也舍不得扔进垃圾桶。在这种状况,楼顶不就是刚刚好的选择吗?虽然实际上等同于抛弃,却是可以说服自己『并没有抛弃』的距离。」

「要留在手边还是扔掉甚至毁掉都很难,也就是难以处分而不知如何是好,这种心情我倒是可以理解……我也曾经将参考书藏在妹妹们的房间。」

「我有意见。你说的参考书应该是A书吧?居然藏在妹妹房间,你这混蛋,那不就是我住的房间吗?不准拿这件事假装你理解这种心情。」

「即使真的被发现,我也可以装傻说那不是我的,坚称是妹妹的东西。」

「我首度怀疑鬼哥哥对妹妹的爱情……以你的例子来说,应该是刚才提到的麻花辫吧?」

「嗯……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那是羽川的头发,我应该不会扔在楼顶……不过如果问我将来怎么处置,我确实想不到。

如果不能老是放在身边直到永远……

将来的我,会怎么解开那条麻花辫?

「你这么认真烦恼也很恶心。总之,任何人都有一些想扔却扔不掉的东西。再怎么想任其失踪不留痕迹,再怎么想斩断过去的一切都做不到。这就是所谓的眷恋吧。」

「唔……哎,你是专家,或许会从这个布偶敏锐感觉到某种情感,不过这也可能是邻居某人的情感吧?」

「就算是这样,也只要调查就知道了。还是说鬼哥哥有发现别的线索?如果有其他应该优先的分析对象,我当然会先从那里开始调查。」

别的线索……没有。

老实说,并不是没有。其实并不是我在333号室找到分析对象,而是在更早之前委托命日子解读的那个东西。

不过,既然明显牵扯到怪异,而且是这种毫不留情下杀手的怪异,我就不能继续向那家伙求助。如果她忘记那个委托,我希望她就这么永远忘记。

希望当成没发生过。

这么一来,无论是否可靠还是可信,也只能依赖斧乃木的方法了。

「……斧乃木小妹,我确认一下,这个布偶不会化为怪异吧?」

布偶原本放在住家外面,应该不像滑雪帽或外套满足怪异化的条件……我很想这么认为,但是我们连唯唯惠人偶为何会动的这个基本问题都没查明。

即使是这么小的布偶,噎在喉头也会致命。我已经学习到这一点。

「会喔。」

但是斧乃木如此回答。

「要由我们亲手让它化为怪异,然后让它带我们去找那名知性老师。」

025

曾经以非自愿——至少是以无可奈何的形式成为吸血鬼、化为眷属的我,绝对不会想到这个点子。

「创造怪异」的构想。

即使听她以「折个纸人偶吧」的调调这么说,我也不会回应「原来有这一招啊!」轻拍膝盖。

不只如此,这个提案的震撼程度,甚至令我觉得膝盖中了一枪……毕竟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回复为人类,而且坦白说,经过一年多的现在,我依然被这段经验的依赖性、后遗症与复健所苦。

看起来可能不像这么一回事就是了……

「可……可是,这么做没问题吗?创造怪异是天大的事情吧?你们专家也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情而存在的……我一直以为这是禁忌。」

「没错,是非常接近灰色地带的黑色地带。」

「所以还是黑色地带啊!」

「嗯,总之,虽然大家都说是禁忌而吓得半死,不过实际试过或许出乎意料没那么严重吧?」

「犯下无法挽回的过错之前都是这种心态!」

说起来,斧乃木自己就是从这个禁忌诞生(复活)的怪异。

以前已经说过,斧乃木复活的见证人,当时是大学生的影缝与手折正弦,后来受到相应的诅咒……的样子。

无法在地面行走的诅咒。

同样是大学生的我,不想遭受同样的下场。

「没关系吧?以鬼哥哥的角度来看,差别只在于今后要步上围墙内的人生还是围墙上的人生吧?」

「说到围墙上的人生,我家的大只妹以前经常倒立走在围墙上喔。」

她最近很少倒立了。

因为她成为女高中生之后,再也没有穿运动服出门。

也就是开始想要打扮自己了吧。

「注意了,仔细听我说,斧乃木余接。我与忍曾经抱持这种心态穿越时光,然后毁灭世界喔。」

「这个结果过于沉重,拿来当成教训一点都不能当作参考。反正你在春假拯救奄奄一息的刃下心时,也是基于类似的心态吧?」

「怎么可能!我当时是认真的,然后维持这种认真的心态失败了!」

「我反而想要你仔细听我说。鬼哥哥是失败一两次就学到教训的聪明人吗?就算这样又如何?真丢脸。以前我们不是一起做过蠢事吗?像是抚公最近又闯祸了,不过那家伙还没受到太大的教训喔。」

「虽然我没道理过问,不过你在和千石搞什么鬼?不准和千石一起做蠢事!要做就和我一起做!」

「所以我这不就要和鬼哥哥一起做了吗?不会怎样的。」

斧乃木随口打包票。

我感受到的只有危险。

「虽说是怪异化,却也始终是暂时性的变化。是暂时又限定的妖怪变化……只不过是式神要制作使魔。」

「神要制作魔,这是什么状况……听起来明显是禁忌……」

「刚才你在浴室说『接受任何挑战』是谎言吗?你骗我?」

「我以为凭着我们的交情,这种程度的谎言会被原谅……我的意思是在『不惹卧烟小姐生气,不毁灭世界,不会解除无害认定的范围』接受任何挑战。」

「如果这只小熊是老师的东西,那么始终只是『保管』在领域外侧,依然算是具备怪异化的素质。我只是促进这段过程。制作疫苗的时候也要培养病毒吧?这是一样的道理。」

「我差点被你说服,不过真的一样吗……」

培养的病毒失控毁灭人类,我经常在悬疑小说看到这种故事……

「而且这么小的熊就算失控,也一下子就能打倒吧?」

「这是第一个死掉的研究员会说的话……」

「鬼哥哥老是在抱怨耶。稍微信赖我一下啦。既然委托专家了,就交给我处理吧。」

「就算你用读稿的语气说交给你处理……」

先前在333号室做出那种暴行,真亏你还敢这么说。

你肯定不是住家改造专家。

「何况制作怪异也不是你的专长吧?」

「未必。因为我某段时期和制作人偶的高手共同生活。」

手折正弦吗……哎,虽说那家伙制作过的尸体人偶只有斧乃木,不过如果是在「人偶」的范围,它好像也做过各种不同的作品。

「要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我,我也可以全部扔给手折哥哥处理啊?」

「这可不行。我不想找那家伙帮忙的程度仅次于贝木。」

「与其说不想,应该说讨厌吧?鬼哥哥也有讨厌的人,这话听起来真令人安心……虽然不是要袒护制作我的人,不过依赖昔日打飞阿良良木月火的我,或是依赖曾经将两个妹妹连同学妹掳走的手折哥哥,我觉得差不了多少吧?」

只是些微差距吧,些微差距。

听她这么说就觉得确实如此,不过这是心情上的问题。也是被小扇批得满头包的矛盾。

「那家伙现在也一样,不只是我妹,还无视于无害认定,把我与忍当成下手目标吧?」

「这部分我也一样。即使是现在,一有机会我就想杀掉你们所有人。」

「我讨厌手折,喜欢斧乃木小妹。这种想法不会因为性命被锁定就改变。为了继续喜欢你,忍与月火都由我来保护。OK,交给你吧,依照你的判断放手去做吧。」

「意外听你用这么深厚的信赖回应,我真的好害臊。」

斧乃木说完以双手遮脸。虽然动作很可爱,但是那双手底下的脸,终究还是毫无表情吧。

感觉最后还是被她的商业口条说服,应该说被专家的花言巧语欺骗……不过既然现在我提不出后续计画,就只能委由斧乃木全权处理。

确实,如果这时候不敢交给她处理,那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拜托她。虽然没有其他选项,但我这次并不是逼不得已才拜托斧乃木。

是我自己选择,自己愿意拜托她的。

「所以……具体来说要怎么做?在这座公园就做得到吗?还是说要移动到最适合进行仪式的北白蛇神社……」

「抚公曾经穿着学校泳装在那里娇喘而闻名的北白蛇神社。」

「不准说得像是什么下流的神社。」

「多亏我三头六臂大显身手,那里在灵力层面已经净化完毕了,再也不是气袋或是脏东西聚集地。」

虽然她强烈主张是自己的功劳,不过正是如此……哪像我甚至只会妨碍她大显身手。

「所以没满足条件。制作怪异并不是在任何地方都能成功喔。要是这么轻松就能做出怪异还得了?」

「我只觉得你正准备轻松做出怪异……不过反过来说,那里现在是有神明坐镇的神社,所以很适合进行仪式吧?」

「被那位神明得知的话不太妙。」

所以你果然要做不太妙的事情吧……被八九寺得知会不太妙的事情还是别做吧?

我很想这么说,不过都已经表明那种程度的信赖,即使是以朝令夕改为信条的我,终究也不方便收回前言……但是既然要瞒着八九寺,那么在这座浪白公园进行仪式也不太妙吧。

不只如此,即使像这样继续进行高层会议都不太妙,因为这里是我初遇斧乃木的场所,等同于那个家伙的领域。

「没错,就是这种领域的概念。」

「唔。什么?怎么回事?」

「333号室是老师的领域,所以里面的受虐人偶与衣服化为怪异。既然我们是这么推测的,那么要让小熊化为怪异,也应该在她的领域进行吧。」

「……意思是要回到那个家吗?但我觉得这次真的会把事情闹大。」

「即使没闹大也不该回去。用来制作疫苗的病毒,也没人制作成和真正病毒的毒性相同吧?」

说得也是。

流感的预防接种,也是培养出毒性极弱的病毒之后注射到体内制作抗体……但即使是毒性减弱的病毒,好像也多少会让身体不适,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换句话说,最好是在领域性……隐私度比自家薄弱的场所制作。鬼哥哥,有想到哪些地方吗?」

「当然就是职场吧。像是我第一次和家住副教授对话的那间研究室?」

「研究室是个人房吧?那么领域性还是很高……其他人也会经常使用的公共场所比较好。像是常光顾的餐厅之类。」

「大学的餐厅……不知道家住副教授会不会去。说起来,有人在看的话就不能进行仪式吧?」

「我不在乎被看见啊?就让大家看看我们多么恩爱吧。」

「不准说得像是幽会……教室呢?我去上家住副教授外语课的教室。」

「那里的领域性太弱。毕竟应该还有很多其他的课在那里上,而且真要说的话,那里应该是学生的领域吧?」

大学的话是这样没错……如果是高中,在教室这个区域,班导的领域性肯定恰到好处吧。

「可恶,我明明顺利升学没留级,却以这种形式尝到苦头……如果我还是直江津高中的学生……!」

「如果还是那里的学生,就不会特别发生什么事吧。你的人生大概就不会发生任何大事了。顶多就是和战场原黑仪分手。」

说话真是不留情面。

话说回来,我深刻感受到自己总是在接不熟对象的委托……完全想不到家住副教授常去的地方。

不过也可以说,正因为她是这样的人,才能漂亮失踪到只留下楼顶小熊布偶这种程度的痕迹……

「说得也是。一般来说,就算要失踪前往某个地方,也会先回家一趟再整装出发,她却是直接从职场消失,只能猜测是早就做好准备。」

斧乃木说。

以她的角度来看,这应该只是她不经意说出的表层感想,并不是真的这么认为,不过正是这段话令我灵光乍现。

「斧乃木小妹!你刚才说了什么?不对,是前一句!」

「你抢话抢太快了。哪一句?『直接从职场消失』这一句吗?」

「不对,是前一——等等,是这句没错,抱歉抱歉。」

「你只是想多讲几次『不对,是前一句』吧?所以怎么了?」

「如果是在自己的车上,这样适合吗?」

我说。

「关上车门就可以提高隐私感,虽然不是公共场所,但她本人也不是一直待在车上,所以领域性应该比不上自家或研究室吧?」

「嗯……这个选项不错,但我不确定。而且这么一来就要回到公寓,这部分没问题吗?」

回去那里确实不太妙。

停车场的所有车辆都被我害得爆胎,而且连我的金龟车也停在那里。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我没蒙面就不想接近。

然而……

「如果家住副教授没回家就直接失踪,她用来通勤的自用车,应该就这么停在大学旁边的停车场吧?」

026

容我诚实以告,对于家住副教授一无所知的我,不知道她是否开车通勤,也不知道她失踪时是否留下车子……反倒是如果以正常逻辑思考,既然有车应该会开车失踪才对。

因为那是非常方便的代步工具。

所以刚才那段话是完全没有佐证的冒失发言。

不过,如果不只是失踪,而是想要完全销声匿迹,将前后挂着车牌号码供人识别的车子开着走,等同于挂着名牌在旅行。

说不定和自家一样,甚至没将失踪相关的线索处理掉,就这么扔着不管……应该值得一试吧?

我不认为事情会顺利。

既然期待这种偶然性,走一步算一步的暴力攻击法也是必要手段……掌握要领追求效率的做法,我早就放弃了。

漫无计画爱绕远路的这种家伙,有时候也有古怪的幸运之神看不下去出手相助……曲直濑大学旁边的特约停车场,包括我平常使用的场所在内绝对不算少,即使斧乃木的机动力强,要进行地毯式搜索也没那么容易吧……因为我们不知道家住副教授的自用车品牌,甚至不知道她是否有开车。

即使如此,总之还是先展开行动(要是一直在浪白公园说废话,恐怕会被八九寺察觉不对劲),前往暑假期间的曲直濑大学(使用「例外较多之规则」——我把结冰的帽子与外套脱掉了),得知一件完全没预料到却理所当然的事实。

校区有职员专用的停车场。

这里离我平常的动线很远,即使从附近经过,也可能因为是和我这个学生无关的区域所以没放在心上……别说无所不知,我甚至连自己就读的大学都一无所知。

而且现在是暑假期间,只在宽阔柏油地面广场画上橘色车格的这座停车场,车辆并没有很多。

零星分散在各处。

这么一来即使时间有限也可以清查完毕,而且甚至没这个必要……会这么说是因为该处有一辆别具特色又显眼的车子。

与其说有特色,应该说只是颜色不一样……总归来说,是一辆满布尘埃变得脏兮兮的车。感觉像是弃置在这里……光是任凭风吹日晒短短几天,车子就会变成这副模样吗?

明明只是车主失踪被扔在这里……不过这辆车好像相当高级。毕竟是左驾的进口车。

「感觉像是被虐待的车子。」

斧乃木这么说。这对于车主来说是强烈的批判,却说得很有道理。这是身为道具才说得出的形容方式。

屋子没人住很快就会受损的这个说法,似乎可以直接套用在车子上……这也方便我们进行接下来的仪式。

「看来没监视器,很好很好。」

我观察周边之后说出完全是罪犯的感想,不过基于这层意义,这辆车不是停在特约停车场是我最大的幸运……在那栋公寓的停车场,不知道监视器是否拍到毛毯让每辆车爆胎的奇怪现象,不过要是这里的监视器拍到我们对这辆弃置车乱来的影像,那我们完全是偷车贼。

然而不能继续拖拖拉拉了。

如果就这么找不到车主,这辆车迟早会被拖吊……我想尽快开工。说起来,光是将女童带进大学校区,就已经相当引人注目。

「也没安装行车纪录器……那么再来只要连接电力系统吧。」

「不要说这种做不到的事。鬼哥哥你能做的只有把风。」

我被女童当成小弟使唤……哎,她说得没错,制作怪异的仪式,我想帮都帮不上忙。

「不过斧乃木小妹,你要怎么进去?话说在前面,不准打破车窗喔。」

「你以为我是多么粗暴的家伙?我没要打破车窗。」

破坏神说完之后,啪叽一声破坏后车箱的锁,趁着我哑口无言的时候,迅速拿走我放在口袋里的小熊人偶。

「那么,晚点见。麻烦把风半小时左右。这是只有鬼哥哥能做的工作喔,靠你了。」

她说完俐落折叠身体,像是被绑架的少女般刚好收进不算大的后车箱,从内侧关闭车厢盖。

对喔,仪式并非一定要坐在驾驶座或副驾驶座进行……像这样关闭车厢盖,外面就看不见车内的状况,所以后车箱可说是不错的选择。

即使没有监视器或是行车纪录器,要在车上进行长达半小时的仪式,还是需要相当的胆量。对于斧乃木来说,后车箱里的黑暗不足为惧。而且她不像我光是被关进空隙那么多的笼子就泄气,终究不会有什么幽闭恐惧症吧。

为了赋予小熊生命,后车箱里到底正在进行什么禁忌的仪式?虽然挺在意的(只听到呼溜呼溜的奇怪声音……呼溜呼溜?),不过无知的我最好别知道吧。

我这种冒失的家伙最好别知道……

斧乃木将心血注入小熊的这段期间,我受命监视车外以免外力阻挠,不过明明不是职员却在职员专用停车场闲晃,我这种可疑人物才应该是被监视的对象,所以我甚至觉得刚才干脆和斧乃木一起进入后车箱比较好,但斧乃木没给我这么做的时间,想必不只是因为后车箱会很挤,更是要避免我学到不必要的知识吧。

不管怎么说,这个女童在各方面都顾虑得很周到……她应该是刻意把我蒙在鼓里,不让我受到更多诅咒。

确实,光是儿时玩伴对我的诅咒就让我吃不消了……而且这次事件的开端也是那个家伙。

真受不了那个可爱宝贝。

另一方面,反过来说就是斧乃木正在冒这么大的危险。对于专家来说或许不会很危险,但我基于这层意义狂冒冷汗。

至少不能扯她的后腿,所以我决定假装成值得嘉许的学生,勤快清理停太久而沾满尘土的恩师爱车。我没有清洁剂与刷子所以做不了什么,不过至少能用手清除脏污。原本也想过拿那顶滑雪帽代替毛巾,不过一度蘸满口水的帽子拿来打扫别人的车应该不太妙,所以我打消念头。

清扫的时候,可以从车窗看见车内,但是没有特别奇怪的地方。比方说贴了贴纸,前座加上各种装饰,或是后座摆满从娃娃机夹来的布偶之类,车上都没有这些东西。

所以即使破窗或是以任何方式进入这辆车,也没有任何布会袭击我……不对不对,说不定脚踏垫会朝我扑过来?

「……嗯?」

此时我停止擦拭车窗的手。虽然也是因为手已经黑漆漆无法继续清扫,然而不只如此,我觉得车内的模样莫名不对劲。

如前面所述,车上肯定没有任何令我惊慌失措的要素,我却注意到某处……不是爸爸人偶所躺的第三个房间那种布景感,也不是觉得像是汽车经销商展示的新车……这辆车有生活感,应该说有使用感。

那我是在意车内的哪个要素?

如果能成为对各种事物灵光乍现的人,人生应该会更加简单吧……不过这样或许比较辛苦。

要是有灵光乍现的按钮该有多好。

说起来,车内没有令我在意的要素吧……或许我并不是在意车内「有」某个东西,而是在意车内「没有」某个东西,是这种类型的大家来找碴吗?

不过,车内有方向盘,有油门与煞车……也有后照镜、打档杆与手煞车……不是这种基本装置?

只是在意方向盘在左侧?不过我的金龟车也是左驾,所以左驾本身我反倒已经看习惯了。我的车子有,这辆车子却没有的东西……不只是驾驶座,副驾驶座也……

「……啊~~对对对对。」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知道之后甚至感到难为情……

其实我不想写出来。不过既然已经明显铺陈成这样,即使和正事无关,我也不能三缄其口。

果然是副驾驶座——是儿童座椅。

我的金龟车副驾驶座安装了忍专用的儿童座椅,这辆车却没有,如此而已。只因为刚好都是左驾,所以这部分令我感到突兀。

真是的,在课题堆积如山的这种时候,我到底是在注意什么?

整体来看,没有儿童座椅这种选配装置的车明明比较多……

因为如果没有孩子,就完全不是不可或缺的要素。车主有孩子吧?

家住副教授是三岁女儿的母亲……

嗯?不对,三岁女儿唯唯惠是唯唯惠人偶……可是,如果家住副教授把那个人偶当成真正的「亲生孩子」……

因为是虐待对象,所以没准备儿童座椅当成虐待的一环?哎,或许吧。

毕竟既然关在笼子里,应该也没机会带着外出。但她并非总是把女儿监禁起来,肯定也有过「虐待之前」的时期……

而且,设置儿童座椅是法定义务吧?我只是因为喜欢忍塞在小小座椅上的坐姿,所以无关于道路交通法擅自安装,不过我记得买车的时候调查过,若要让六岁以下的孩童上车,一定要安装儿童座椅。

补充一下,忍的外表是八岁儿童。

考虑到安全,应该也有人认为根本不应该让婴儿坐车吧……我自己也觉得不必拘泥于这一点。毕竟提到法律的话,虐待儿童本来就是天理不容的犯罪……但是回想起我在婴儿房感受到的「爱情残骸」,就觉得家住副教授因为再也不觉得唯唯惠(人偶?)可爱,就将一度安装的儿童座椅拆下扔掉的行动不太相称。

家住副教授的虐待是弃置型。

正因如此,插在背上的水果刀才会令我明显感到矛盾。那么,儿童座椅也要认定是别人拆除的吗?不过儿童座椅这种东西,大部分的地区应该都会当成大型垃圾……肯定难以处理。

「早知道不该察觉」的后悔,逐渐变貌成为另一种后悔……要是就这么进行这项考察,可能会抵达某个非常没意义的终点。我有这种预感。

我刚才想要灵光乍现的按钮,现在却想要灵光不现的按钮。这种任性的愿望一般来说不会实现,不过运气在这时候也站在我这边。

既然运气还没用完,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在其他场面站在我这边……总之,我自己都无法阻止的这段思考,被来自外部的压力中断。

回过神来似乎过了不少时间,斧乃木说着「鬼哥哥,久等了」爬出后车箱。

「开心一下吧,仪式成功了。你看。」

就算要我看,我却无法尽情为这个结果感到喜悦。

即使看见站在斧乃木手心的小熊人偶,或是相隔半小时看见斧乃木的脸,都无法感到喜悦。

总是毫无表情的斧乃木脸上,首度出现变化。对此,我个人想要尽量挑选妥当的形容方式,不过愈是雕琢文字似乎愈会变得不妥,我就干脆毫不矫饰据实以告吧。

斧乃木的右眼被挖掉了——空了一个洞。

而且她手心上呼溜呼溜蠢动的小熊人偶脸上,嵌着她的右眼珠。

027

眷属化,使魔。

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嵌入人偶,制作成自己的分身。坦白说就是这种程序,不过只能说恐怖。

恐惧更胜于惊叹。

注入的不只是心血,甚至是血肉。

斧乃木的外型毕竟是女童,所以至今我不曾觉得她看起来恐怖,但她即使单边眼睛剩下眼窝也依然面无表情向我搭话,终究只像是恐怖片。

她的面无表情已经不是毫无表情了吧。

原本应该是如同傀儡在斧乃木手心做出奇妙动作的小熊人偶比较恐怖吧……不对,不能被骗。嵌入眼珠的小熊人偶也十分吓人。

其实我甚至可以当场昏倒。

虽然早就察觉老旧小熊人偶脸上的两个眼睛脱落,却没想到斧乃木以这种方式「修理」欠缺的部位……

简直是制作了一只凸眼怪物吧?

「事……事到如今,居然出现真的不能改编成动画的这种外型……难怪我不能参加仪式。」

「因为鬼哥哥是眼珠迷啊。表面上假装吓到,其实这个洞让你很心动吧?」

「不准对我植入这种比恋童癖更糟糕的嗜好。咦?这真的要用眼珠才行吗?一般来说,制作分身不是使用头发之类的吗?」

「我不是孙悟空喔。总之用头发也行,不过请使魔带路是这个作战的点睛之笔,所以我觉得安装眼睛比较好。」

「不准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为什么你觉得有办法把现在的我逗笑?」

「是着眼点的问题。」

「问题不是着眼点,是眼镜。把事情交给你的结果真是令我跌破眼镜。」

「居然说我『没眼睛』……总之,五千圆的工作就是这种程度。」(注6)

我一直以为那是很帅气的台词,没想到是因应报酬偷工减料的宣言……这种买家懊悔还真是少见。「没眼睛」这句双关语的好笑程度也打折扣了。

总之,既然有「瞳孔」,那么「孔」也算是「眼」的一部分吧……

「可恶,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应该实施日本国民一人出一圆的集资计画,准备一亿圆的酬劳给你……」

「别把小学生的幻想说得像是现代的经营手法。」

「那个……斧乃木小妹,搞笑归搞笑,报酬归报酬,你那样真的没事吗?那个洞之后可以完整复原吗?」

「不必担心喔。我是尸体,这种程度的损坏不痛不痒。不用顾虑,尽管对我报以如雷的掌声吧。或者是朝这个洞狂吻如雨下也没关系。」

「不准考验我的爱情。」

「说起来,和抚公玩的时候,我曾经变成更惨的模样。」

「所以你到底在和千石做什么?」

「装回原本的位置就会复原了。即使成为无法复原的最坏结果,到时候也只要变成眼罩角色就好。」

「就说你事到如今别再更改角色设定了!你维持现在这样就很有特色了!」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但是别以为现在的我就是所有的我喔。我在战时就会戴着眼罩。」

「滑铁卢战役?」

「错,斧乃木战争。」

「以前发生过用你的名字取名的战争?」

历史课应该不会教吧。

既然她说并非不可逆的改造,我就稍微松了口气,不过今后看来不能贸然委托斧乃木做事了。

她面不改色就敢伤害自己的身体。

我完全忘记刚才正在想什么事……好像是儿童什么的?儿童退热贴吗?我确实想冷却一下脑袋。

总之,暂时将注视斧乃木的双眼移开吧……我不是在说有趣的双关语,而是如字面所述移开双眼。

现在要注意的是经历呼溜呼溜的恐怖仪式之后,注入灵魂的小熊人偶。

不过与其说是使魔,感觉更像是驱魔用的人偶……咦,怎么不知不觉从斧乃木的手心消失了?

仔细一看,大概是趁着我们拌嘴的时候跳下去,安装眼珠的小熊人偶慢吞吞走在停车场柏油路面的格线上……看起来随时会跌倒,真要跌倒的时候却又向后仰保持平衡。

动作也很恐怖……

就像是傲慢的人类以基因实验从零创造的新生命体……难怪制作这种东西是禁忌。看来今后即使被卧烟怎么修理都不能违抗……唔喔,走过来了。

「为它取个名字吧。说不定会产生感情。我突然想到,叫它『历』如何?」

「拜托取个和家住准教授相关的名字。至少取个和你相关的名字好吗?」

「历二号,你叽叽喳喳吵死了。」

「我是二号?」

「让路给历吧,历二号。不然我要把你降级成三号喔。因为它已经开始带路了。」

是这样吗……原来小熊人偶不是漫无目标迷失在现世,而是早早就想回到原本的主人身边吗……

虽然一开始不以为然,不过既然飞天毛毯为了报复自己受到的虐待而去找家住副教授,那么这个小熊人偶即使原本就隐藏这种指向性也不奇怪……反倒是目前场中正在按照命令工作的只有这个人偶。

看看我和斧乃木现在是什么样子。

「不过,事情这么顺利是不是不太妙?装着眼珠的小熊人偶眼睛满布血丝,不顾旁人眼光走在路上耶?」

「你说得很顺,事情也进行得很顺利,所以这种小事可以睁只眼挖只眼。」

「因为小事就挖只眼还得了?你要说的应该是闭只眼吧?」

「挖掉所有目击者的眼睛。」

「听到你这句话,我可不能睁只眼闭只眼,会去向影缝小姐告状。」

「不过姊姊经常说这句话喔。好了,鬼哥哥,别胡闹了,快假扮成杰佩托爷爷吧。」

「居然要求我饰演这么难的角色……总归来说,就是要我假装用钢琴线操控傀儡吧?」

「就是这样。现在设定成我们两人都是大学马戏团社的新社员,跳级入学的我擅长荡秋千。」

「既然这部分的设定这么用心,从一开始就应该拟定更缜密的计画。我们也太喜欢走一步算一步了吧?」

「说到走一步算一步,来,这个拿去。后车箱里的矿泉水。应该是防灾的应急用品,不过是气泡水,很像是欧洲出身的老师作风。带在身上吧。」

「嗯?但我不渴啊?」

「小熊失控的时候就泼它水。」

明明取了名字,而且是用我的名字,却这么不留情……根本没产生感情吧?

「因为即使顺利找到,如果知性老师被小熊解决掉,我难免会感受到道义上的责任。」

「应该是无限的责任吧?」

我重新体认到这次使用了禁忌手段。

小熊人偶摇摇晃晃的动作,就我看来已经像是失控了。

但也是因为这种尺寸的小熊人偶原本别说步行,应该也没设计成可以直立,加上头部现在安装眼珠,导致重心极度不平衡吧……

「使唤使魔和照顾动物很像。包括安乐死在内,都是饲主的责任吧?」

「还以为你要严词阐述对于生命的责任,害我瞬间紧张了一下,不过斧乃木小妹,这你就错了。」

不过原来如此,「水是弱点」是我刚才得出的情报……也就是说这个使魔也不例外吧。

然而这个弱点似乎和斧乃木无关,她打开自己的宝特瓶矿泉水大口喝。大概是临时进行仪式累了吧。

「噗哈,称不上是冷的。温温的气泡水很独特。」

「因为原本是放在后车箱啊……斧乃木小妹,你打飞爸爸人偶那时候我就在想,你明明是人偶却对人偶很冷淡耶。」

「所以你想说我才是冷的?我不是冷的,我也没这么说。不该说『明明是人偶』,应该说『因为是人偶』,所以我不会投入奇怪的情感,也不会投入不奇怪的情感,更没有幼稚的同族相忌。我做过让你误解的举动吗?人偶就是人偶。对人偶投入情感应该是人类的专利吧?鬼哥哥是如此,知性老师也是如此。」

「…………」

我光是看见斧乃木的眼窝就惊慌成这样,所以难以反驳。投入情感吗……

「正是这种情感导致人偶化为怪异吗?」

「天晓得。不过让我复活的那时候,很难认定姊姊他们注入这么强烈的情感就是了。好啦,必须好好跟着,不然会跟丢小熊喔。」

「啊……」

虽然跋涉得踉跄又缓慢,不过就像是「一二三木头人」那样,回过神来,安装眼珠的小熊人偶已经摇摇晃晃走好远了……走得摇摇晃晃的这种速度明明不可能走这么远,难道是在我移开视线的瞬间拔腿狂奔吗?

不过,如果它行动的速度没这么快,确实连太阳都要下山了……毕竟脚步不宽,看起来也不像唯唯惠人偶能飞行。

「嗯,功能维持在最底限。如同刚才说的,是减弱病毒的毒性。要是它失控或增加同伴会很头痛吧?它没有意志,也没有知觉,如果这么想可以让内心放轻松,就把它当成遥控玩具吧。」

「那么,我们别只是跟着它走,而是好好辅助它,逐渐查出家住副教授的下落比较好吗?」

别当成最先进的导航系统,必须以指南针之类的基准来思考……移开视线就会高速行动的假设很吸引我,不过要是因而将人造生命放生,将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唔……咦?

可是,它要去哪里?

往那个方向前进会撞到校舍……它的智能也维持在只会回避墙壁的程度吗?是这样的话很可怜,不过想到这种同情心会害得世界陷入危机,就会被这种不必要的两难所苦。

此时,手机震动了。

是收到电子邮件的通知。而且是几乎同时收到两封。

我将宝特瓶换到另一只手,一边注意好好看着安装眼珠的小熊人偶,一边从口袋取出手机确认两封邮件的寄件人。好消息与坏消息各一,大概是这种感觉。寄件人是食饲命日子与阿良良木月火。

先检视坏消息,也就是月火的邮件,内容是她这趟健行就这么没找到尸体解散了,所以接下来真的要去抚子家玩,这么做是因为不想对自己的好朋友说谎,信中还附上满满的☆。

千石。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道歉。

再来是好消息……不对,从内容来看,这或许也应该归类为坏消息。

『阿良良木亲你上次委托的东西,我解读出来了喔~~抱歉不小心花了太多时间以下全文』

内文也是一如往常始终如一的轻松调调,然后……

『(※内容包含残酷表现,阅读的时候要做好心理准备喔~~)』

看到命日子难得透露危险的这句话,我不得不认为是坏消息。

「…………」

「鬼哥哥,怎么了?收到什么奇怪的邮件吗?」

看到我在这种时候停下脚步,斧乃木理所当然这么问。

「是遗书。」

我率直回答。

「我收到的是老师的遗书。」

「嗯?《暗夜心路》吗?」(注7)

注6:日文「眼镜」与「没眼睛」音近。

注7:夏目漱石的着作《心》,最初在报纸连载时的副标题是《老师的遗书》。

028

「致阿良良木同学。」

「你这个得意门生的语文能力应该翻译不出来,所以我放心留下这封信。你愿意收下的话,我会很高兴。希望你没有精通四国语言的朋友。」

「好啦,要从哪里说起?一言难尽就是了。」

「我好期待。」

「但是别太当真喔。」

「因为我的人生尽是谎言。是靠着逼真的演技勉强东骗西骗,在瞒骗之中走到现在。」

「老实说,我完全不知道坦率说出真正的心情是什么感觉。开口说话不就是要说谎吗?」

「开玩笑的,我并不是正经提出这种主张。只是因为这样很像是信件的开头才试着这么说,说穿了就像是睡觉说的梦话。」

「我擅长睡觉喔,这是真的。」

「毕竟我的人生像是一直在睡觉,像是一直维持着死亡——说起来根本没活着。」

「因为我是人偶。」

「是的……要告白的话,果然应该从这部分开始吧。」

「我在短短的时间内对你说了许许多多的谎,为了得到你的原谅,我得先博得你的同情。」

「想争取酌情减刑的余地。」

「必须让你认为我很悲哀,是个可怜人,所以愿意原谅……老实说我没有这种像是顾虑的想法,不过这样应该比较容易让你接受吧。」

「你不想认为奇怪的大人利用了你、欺骗了你吧?虽然我说这种话没有说服力,不过我希望孩子相信大人。」

「不希望你变成我这样……这句台词挺老套的,但我真正想说、真正希望别人对我说的话语完全相反。」

「变成我这样吧,人生会很快乐喔。」

「我想遇见会这么对我说的大人……啊,就算这么说,我也不会胡说八道要你代替我变得幸福,这你不必担心。」

「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我想,你最在意的应该是『为什么选上我』,其他的问题或许一点都不重要,但我就卖个关子,留到最后再回答吧。」

「乐趣就保留到后面吧。」

「对你来说肯定不是愉快的答案,但我希望你把这封信看完。」

「先说一件事,这和老仓同学没什么关系……请理解这不是她的错。」

「要对她好一点喔。」

「那就开始上课了。好好享受吧。」

029

「我尊敬的人是父亲,深爱的人是母亲。」

「对于面试官这个问题,能够毫不犹豫像这样回答的求职大四生,正是我所尊敬、深爱的对象。」

「也就是敬爱。」

「我内心某处也把亲情当成很伟大的东西,但这种感觉只存在于我内心。」

「不存在于家里。」

「也不存在于笼子里。」

「我说过像是『虐待连锁』的话题吧?因为没得到父母的爱,所以不爱自己的孩子……不过基于这层意义,我的父母是了不起的人。」

「是了不起的两人。」

「获得梦想中的工作,在异国活跃,甚至取得国籍……周围的人们应该也尊敬他们,深爱他们。」

「他们是了不起的两人,这两人没能变成了不起的三人,只是如此而已。」

「爸爸是小儿科医生,妈妈是童装设计师……虽然我很少这么想,不过两人就某方面来说都是儿童的专家对吧?」

「专家。」

「我觉得他们技术很好。毕竟爸爸没让我死掉,妈妈一直做衣服给我。」

「『羽衣』在我这个世代是很稀奇的名字吧?这个名字是妈妈为我取的。轻羽之衣。」

「羽衣传说。」

「他们是基于何种原委前往瑞士,并且在当地成功?两人是怎么相识的?要我在这里长篇叙述这段光荣事迹也没问题,但还是算了吧,嗯。」

「因为我不想炫耀父母。我不会基于害羞以外的理由做这种害羞的事。」

「不过,只要回顾我自己的经历,就会发现我也在做类似的事,处于类似的立场吧?」

「他们也曾经遭受残酷的对待吗?所以才让我遭受残酷的对待吗?」

「龙生龙,凤生凤。」

「记得有谚语是这么说的吧。」

「好像也有一句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谚语我后面会再引用一次,所以要记得喔。」

「我忘记的话请提醒我。」

「我刚才说要开始上课了,所以基于习惯不小心使用上课时的语气,不过我原本没资格教别人东西……真要说的话是没这个本事。这不只是比喻,同时也是字面上的意思。」

「如果我是个老实人,就不会任职于国立大学。即使你没能解读这封信,也迟早会穿帮吧。我其实是冒牌教师。」

「若要不怕误解勇敢说出口,那么父母是爱我的。我这种想法或许会被批判是一种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是亲子的共犯关系,不过即使扭曲,我依然觉得那是爱情。」

「不过,孩子即使被虐待依然会把父母视为父母的这种想法,只会令我作呕就是了。」

「至少以我的状况,虽然不曾在任何一天以学生身分就读任何种类的学校,习得的教养却足以在异国大学执教。对于学校的憧憬使我成为大学教员,这么想就觉得挺讽刺的。」

「他们爱我。」

「可是没对我付出敬意。」

「懂吗?就是不把我当人看的意思。」

「当成人偶,当成布偶。」

「像是玩具那样疼爱我。」

「我是他们两人的泰迪熊。」

「熊很可爱对吧?为什么会那么可爱呢?」

「不过,可爱的只有小熊。」

「成年的熊很恐怖。不能称为『熊宝贝』对吧?会想加上『先生』或是『女士』之类的称谓。」

「长大之后依然可爱的动物只有熊猫……我很想这么说,不过熊猫肯定也是小时候比较可爱。」

「阿良良木同学,是不是也有人对你说过『以前明明那么可爱』这种话?总之孩子不会按照父母的想法长大。套用『酷日本文化』的说法,就是角色会擅自动起来吧?」

「回头说我父母的事。」

「我家的事。我家笼子的事。」

「我是两人的泰迪熊……他们两人不喜欢小熊成长茁壮。非常不喜欢。希望永远都是可爱又麻烦的小宝宝。」

「所以……」

「他们不把我养大。」

030

「两人首先将我扔进亲手制作的笼子。小心翼翼从婴儿床换到笼子。」

「金鱼不能养在太大的水槽对吧?因为会长得和水槽一样大。」

「如果想维持金鱼的大小,就不能养在更大的水槽……总之,我觉得这就像是都市传说,不过他们两人这么做了。」

「以专家的身分,以父母的立场。」

「对亲生孩子这么做。」

「将我监禁在经过缜密计算的牢笼,不是因为婴儿会到处爬行弄脏家里,或是缠在身边很烦人,是要阻止我的身高与体重成长。」

「怀抱着爱情。」

「怀抱着愿望。」

「希望羽衣永远不要长大。」

「希望羽衣永远是可爱的小羽衣。」

「我不可能有婴儿时期的记忆,不过受到这种拘束,当时的我应该是嚎啕大哭吧。」

「发出尖锐的哭声吧。」

「不过,哭泣是婴儿的工作。」

「他们觉得这样的我惹人怜爱。对我的这种虐待甚至不算是管教。」

「他们自认这是一种溺爱。」

「真的会忍不住反覆思考吧?」

「究竟是以何种方式养育,才会成为那样的父母……好想看看他们父母长什么样子,这个想法很滑稽吗?」

「在这个国家,我总共有四位爷爷奶奶,但我事到如今不想见他们……他们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总之,要是从懂事之前就一直被监禁,迟早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吧。」

「我不知何时不再哭泣。」

「因为哭泣只会浪费水分。」

「为了活下去,水分很重要。我为了活下去而唯一主动做的努力就是『不哭泣』。」

「像是要用来制作法式肥肝的鹅,被监禁得动弹不得的我,同样像是要用来制作法式肥肝的鹅那样随时被灌食……你应该没这么认为吧?」

「甚至想像得到是完全相反吧?」

「爸爸与妈妈不让我摄取营养。因为要是这么做,我可能会成长吧?」

「母乳当然是不可能的。」

「我刚才说没有婴儿时期的记忆,不过我隐约记得妈妈在厨房挤自己的奶,把我用来成长的营养素全部作废。」

「大概吧。这可能是虚假的记忆。说不定爸爸觉得浪费就喝掉了。这是成人玩笑话。」

「我喝的是普通的水。」

「不过,我说这是『普通的水』并没有任何恶意……因为我就是因此维持了生命。」

「维持普通的生命。」

「可是,既然喝的是这种东西,吃的东西也可想而知吧?当成是猜谜吧,要猜猜看吗?这是九成七的婴儿能答对的问题。」

「至少不需要断奶食品吧。因为没什么好断的,我本来就没喝过奶。」

「基本上什么都没吃。」

「不吃就不会胖。我要不要出一本《断食减肥法》?」

「真的,该怎么说,我觉得自己几乎像是干货。像是只剩皮包骨的扁平木乃伊,像是处理软化之后的皮革。所以如同以水分泡发那样。」

「水分也不是一直可以无止尽摄取到体内,所以虽然基本上不吃不喝,依然会三天一次,五天一次,一周一次,或是一个月一次,总之偶尔会吃水果。」

「像是苹果、水梨、香蕉、橘子、哈密瓜、酪梨、榴槤。」

「爸爸会以水果刀削皮,配合我的嘴巴大小切成小块。我的嘴巴很小。所谓的樱桃小嘴吗?牙齿也完全没长出来。」

「你觉得爸爸让我吃这种意外有营养的食物?」

「说得也是。」

「但我吃的是皮。苹果、水梨、香蕉、橘子、哈密瓜、酪梨……的皮。」

「像是经过软化处理皮革的我,舔着经过处理的果皮。」

「像是绕口令?」

「据说果皮附近浓缩了水果的美味,实际上是如何呢?至少只吃这种东西的我,手脚并没有顺利成长。」

「爸爸与妈妈的愿望完全成真了。」

「他们实现了梦想。」

「我是长不大的婴儿。」

「一直维持刚出生时的体重。」

「当然,因为慢性缺乏营养,所以容易生病,我自认是比一般婴儿更麻烦的孩子。爸爸在家里就像是一直在治疗我……爸爸身为小儿科医生的技术,或许意外是在自己家里磨练的。」

「妈妈把我当成换装娃娃。」

「为我做了好多衣服。充满爱情的洋装。我就像是陈列用的假人模特儿……毕竟我动弹不得,比假人模特儿更无法乱动。在笼子里至少还是可以扭动身体,但我不想做这种没意义的事情消耗体力。」

「要玩雕像游戏的话,我想我现在还是可以玩得很好。」

「只因为翻身就可能没命的危机感,你体验过吗?这种胆颤心惊的感觉会上瘾喔。」

「我是这种虚弱的体质,所以穿妈妈做的衣服其实很辛苦……衣服该不会比我自己重得多吧?」

「哎,毕竟我的名字是『羽衣』。」

「即使轻得像是在飞翔也不奇怪吧……话说《羽衣传说》是怎样的故事?」

「好像是一个男人发现仙女在森林里的湖泊沐浴,偷走挂在树枝的羽衣,逼仙女想要拿回去就必须和他结婚?」

「真是不得了,完全只有犯罪的要素。」

「犯下偷窥、窃盗与恐吓罪的他,后来和仙女生了宝宝吗?虽然不知道后续剧情,但我由衷祈祷不是『一家人永远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这种结局。」

「总之,我正如父母为我取的名字那样长大了……扁平,像是布一样轻,像是布一样薄的人生。」

「到这里我总结一下。」

「我在房间的笼子里,一直没被养大,以婴儿人偶的形式活到现在——长达二十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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