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Chapter.4「优于俘虏但劣于客人」

帝国,第八国境关卡。

抵达此地的帝国军支援部队,看到的是一幅宛如经历过天崩地裂的末日光景。

柏油路被切成了碎块。

车辆像玩具般被翻得车底朝天,草坪则是被火焰烧成焦炭。

其中最夸张的,莫过于广场上的坑洞。

「要把这一切推到始祖头上?喂,使徒圣大人,这样做不要紧吗?」

「没事啦,阵阵。陛下也是这么交代的……啊,那边的医疗班,把伤患搬完之后就载去医疗机构吧。咱们会搭乘另一架直升机,所以不用等咱们喔。」

即使看到阵皱起脸庞的模样,璃洒的口吻仍然显得轻松自在。

「要是将伊莉蒂雅这样的怪物公诸于世,也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吧?」

「……确实是这样。话说回来那女人之所以会变那样,也是八大使徒在幕后穿针引线吧?」

「对对。始作俑者也都消失了嘛。」

所以就把这一切推到始祖头上。

始祖涅比利斯确实袭击了隔壁的第七国境关卡,也有许多帝国军目击那场袭击行动。

若要向全世界说明此事,这样的说词最方便。

「啊,那边的第二通讯班,如果联络上司令部了,就和咱──」

「璃洒小姐。」

璃洒忙不迭地下达指示。

伊思卡则是从她的身后开口问道:

「我可以问您一件事吗?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嗯?小伊,有什么问题吗?」

「我没看到天帝陛下和师父。」

「陛下已经早一步回去啦。毕竟他有着那副尊容嘛。小伊的师父在陛下回去之前似乎聊了些什么,但在说完话后就随性地离开了。」

「这师父的作风也太随便了吧!」

他想问师父的事情堆积如山。

透过希丝蓓尔的星灵术,伊思卡已经大致了解一百年前的帝国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最重要的问题悬而未决。

……位于星之中枢的灾难究竟是什么?

……不只是师父,始祖和伊莉蒂雅也很在意那个玩意儿。

自己并没有得到任何解释。

他只是透过师父和涅比利斯的对话,勉强拼凑出灾难的存在,也知道自己手里的星剑是击败灾难的希望。

这时──

「喂,天帝参谋。」

处理完伤口的磷现身了。

而她的身后也能看到缓缓走近的爱丽丝。

「我有事要向你确认。」

「除了帝国军方的机密和咱的体重,咱可是有问必答。」

「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些家伙?」

磷用下巴比了一下后方。

帝国军的支援部队正在将佐亚家的星灵部队一一搬上车。

……他们是打算配合始祖的行动入侵帝国?

……结果被真正的魔女撞个正着吗?

对于真正的魔女来说,他们只是消灭完八大使徒后附带的猎物吧。

只是因为恰巧撞见,就出手剿灭了他们。

不仅遇上不讲理的对手,还被单方面打得落花流水──虽然是自作自受,但伊思卡也不禁感到有些同情。

「佐亚家的侵略行动,违反了我等女王旨意的行为。既然他们落得被帝国军逮捕的下场,那我也不打算为他们求情乞命。只不过,如果你们对他们做出不人道的行为──」

「啊──这部分你大可放心。」

璃洒慵懒地挥了挥手。

帝国军的医疗部队正在搬运昏睡的佐亚家部队。

「他们会被送去专门研究星灵症的机构。牛顿室长是个星灵痴,一旦看到那种罕见的星灵症肯定会不分敌我地展开研究……不对,是不分敌我地郑重对待喔。」

「可要拿捏好分寸啊。」

「知道啦、知道啦……哦?想不到聊着聊着,来接咱们的直升机已经到了。」

璃洒抬头看向天空。

伊思卡也很熟悉的大型运输机正缓缓地降低高度。

他们将搭上这架直升机返回帝都。

然后──

「……伊思卡,看来本宫要在这里和你告别了。」

伊思卡回头看去。

只见有着粉金色头发的公主任由长发飞扬,以仰望的姿势对自己露出消失在即的柔弱微笑。

「本宫一行人会离开这处国境返回皇厅。女王大人很惦记我们的安危,更重要的是,我们还得回报伊莉蒂雅姊姊大人的事。」

「……嗯,也是啊。」

没错。

说起来,这就是当初与希丝蓓尔约定的「护卫」内容。

在独立国家的契约,竟会演变成如此漫长的旅程,这确实是当时的伊思卡所无法想像的。

「米司蜜丝队长还没醒来吗?」

「她醒了,现在有音音和阵在照料她,所以不用担心。」

「也请代本宫向那三人致谢。喏,磷,轮到你了。」

「什么?」

被希丝蓓尔点名的磷愣愣地眨了眨眼。

「你也该向他们道谢呀。」

「……我要道谢?为什么呀!」

「你不是在天帝的房间里过着吃喝玩乐的日子吗?本宫听说你餐餐都吃山珍海味呢。」

「小的只是在那里当一名俘虏呀!总、总之,是您误会了!小的完全没欠他们人情!」

磷面红耳赤地这么主张。

「爱丽丝大人、爱丽丝大人,请您也帮小的辩护几句呀!」

「────────」

「……爱丽丝大人?」

察觉有异的磷回头看去。

只见在她身旁,金发公主正安静地垂首不语。希丝蓓尔和磷的对话似乎都没传进她的耳里。

「爱丽丝?」

「唔!」

自己(伊思卡)一开口呼唤,迄今对周遭的对话毫无反应的爱丽丝蓦地发出惊呼,轻轻弹起了身子。

「什、什么啦……是你呀。别突然向本小姐搭话啦……」

「向你搭话的不只我一个,磷刚才也喊了你好几次喔。」

「咦?」

「……哦……」

磷的眼神变得相当冷淡。

「小的明明怎么喊都没反应,但帝国剑士一开口,您就有反应了是吧?」

「才没这回事呢……!只是凑巧而已。本小姐刚刚是在想事情,才会稍微放空了一下!」

爱丽丝撩了一下自己的金发。

然而,爱丽丝虽然想表现出坚强的样子,她的侧脸却显得有些脆弱无助,这会是自己的错觉吗?

「……我们回皇厅吧。磷、希丝蓓尔,走吧。」

爱丽丝转过身子。

不过涅比利斯的公主似乎在犹豫些什么──她先隔了几秒钟的空白,这才将侧脸转过来,对自己露出不加修饰的表情。

「伊思卡……本小姐的立场没办法和你多聊几句,但这次是真的欠了你不少人情。谢谢你救了磷和我的妹妹。」

「只是顺势而为啦。毕竟我们是为了活下去而做出选择。」

「……也是呢。」

爱丽丝轻轻地笑了。

就在她将鞋尖对准关卡哨站的时候──

『哦,慢着慢着。』

璃洒手里握着的通讯机──

传来了先一步离开的天帝的嗓音。

「哎呀,陛下?您不是早一步回去了吗?」

『梅伦现在在天守府喔。先别管这个了,璃洒,皇厅的公主们是不是还在那里?梅伦尤其有事想找爱丽丝莉洁公主。』

「……我吗?」

爱丽丝露出紧张的神情回头看来。

「帝国的总帅找本小姐有何贵干?」

『你不想知道自己的姊姊变成那样的理由吗?』

「……唔!」

爱丽丝倒抽了一口气。

她原本打定主意不论天帝说什么都冷淡以对,但只有这件事让她没办法不当一回事。

「本小姐反倒要问,你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至少比你更加接近事态的核心喔。毕竟梅伦可是变成了这般模样──变成和你姊姊差不多的怪物呢。』

「唔!别把别人的姊姊……!」

『不希望梅伦把她说成怪物吗?你不妨看看周遭,在你背后被人搬动的帝国军和星灵部队,他们全是伊莉蒂雅手下的牺牲者。而且她行凶的对象还不分敌我呢。难道对你来说,这样的行径还称不上野蛮吗?』

「……这、我……」

爱丽丝一时语塞。

她的理智其实很清楚,伊莉蒂雅已经不再是自己所认识的姊姊了。

『这是一桩不错的交易喔。梅伦会将自己对那个怪物所知的一切全盘托出,你就跟着璃洒一起来天守府吧。』

「咦!」

「什么!」

率先做出反应的是希丝蓓尔和磷。

天帝的弦外之音,是不打算让她返回皇厅。他在邀请爱丽丝前往天守府──也就是帝都。

「……你是要本小姐成为帝国军的俘虏吗?」

『待遇应该是优于俘虏但劣于客人吧。』

天帝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对了对了,爱丽丝莉洁公主,你是冰祸魔女对吧?』

「…………」

爱丽丝抿紧了唇。

冰祸魔女是受到全帝国军憎恨的存在。若是在这里老实承认,恐怕会惹来杀身之祸。

天帝像是看透了爱丽丝内心的纠结──

『梅伦就暂时放下对你的仇恨吧。』

通讯机另一头的语气极为沉着冷静。

其情绪之淡薄,甚至让在一旁聆听的伊思卡感到错愕。

『只要你愿意发誓不闹事,梅伦也不会对你无礼。梅伦可以承诺让你享有应得的自由。』

「……你在想什么?」

『梅伦现在和你谈的,是一桩充满算计的交易喔。』

这一瞬间。

在场的所有人,恐怕都想像得出银发兽人露齿冷笑的模样吧。

『梅伦打算让你打败你的姊姊。』

姊妹战争。

天帝宣告的,是血脉相连的姊妹所要面对的凄惨未来。

『刚才的互动让梅伦想到,伊莉蒂雅似乎还没完全割舍对家人的爱。若要派出刺客,你自然是不二人选吧?梅伦会提供你所需的情报,好让你能顺利取走你姊姊的性命。』

毫不留情的提案。

如果要衡量其中的轻重,究竟得花上多少时间呢?从璃洒手上接过通讯机的爱丽丝,只能微微地露出苦笑。

「……真不愧是帝国,在对付魔女的时候真是不择手段呢。」

『你的姊姊很快就会毁掉你的国家了喔?』

「────」

『现在已经过了「齐心守护帝国」或是「一同守护皇厅」的阶段,只能选择两者共存,或是两者共亡。不中意的话就回去吧。若想在祖国度过人生最后一段时光,那确实也是你的自由。』

「……要本小姐……杀掉姊姊大人……」

第二次的沉默。

垂下脸庞沉默不语的爱丽丝,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

「本小姐──」

就在爱丽丝做好心理准备的那一刻。

有着粉金色头发的少女打断爱丽丝的话打岔道:

「既、既然如此!本宫也要留在这里!」

『哦?那是希丝蓓尔公主的声音吗?』

「正是本宫!」

希丝蓓尔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伊莉蒂雅姊姊大人变了……不对,假如那是姊姊大人的本性,那身为妹妹的本宫就有阻止她的义务!」

『哦?』

天帝语气雀跃地答腔道:

『你的星灵不适合用来战斗,是打算特地赴死吗?』

「就算不擅长战斗,本宫还是能提供支援。况且若要订立阻止伊莉蒂雅姊姊大人的计画……天帝,本宫认为你的意见比皇厅的任何人都还要来得可靠。」

『你真聪明,这样的理解是正确的。』

「实际上来说,你还需要本宫的力量吧?这也能在分析姊姊大人的力量方面派上用场。」

『这份决心值得赞赏,和某个不干不脆的第二公主大不相同呢。』

「这是当然!」

第三公主胸有成竹地抬头挺胸。

「本宫将会代替像个窝囊废的爱丽丝姊姊大人……唔咕!」

「谁、谁、谁……谁是窝囊废啦──!」

这回轮到爱丽丝出击。

她以双手按住得意洋洋的妹妹的脸颊,气势汹汹地瞪了过去。

「本小姐和你不一样!我只是做事之前会好好思考!」

「哦?姊姊大人,您该不会在害怕姊姊大人吧?」

「我才不怕呢……!好啦,本小姐知道了。」

爱丽丝用力地叹了口气。

她对磷使了个眼色,随即瞪向手里的通讯机。

「随你要把本小姐带到帝国的哪里都行。不过你可要好好遵从待客之道,若是表现无礼,本小姐可是会闹个天翻地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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