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序 循件与时间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流哲不哼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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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尽一切努力,依循正当的步骤去处理每件事。」

养父所遗留下来的许多教诲之中,这一则经常会浮上拉撒禄的心头。

「别为投注在正确步骤上的精力感到浪费。花在这些步骤上头的时间和劳力,就等于是保障了自己的合理性。」

过于简略的箴言,以及相当复杂的说明──对于年幼的拉撒禄来说,养父的话语总是难以理解,这样的思绪也如实反映在他的脸上。

露出苦笑的养父,这么补上了一段说明:

「说起来,赌博师这种职业特别容易和人结下梁子。只要还是以赌博师的身分度日,就免不了树大招风的状况发生。就孤立无援这一点来说,就连佣兵的死亡率都还比赌博师低上许多。正因如此,我们平时就得特别留意,依循著正确的步骤去处理每一件事。」

养父一边说著,一边在文件上唰唰地签名。

那是为了购入拉撒禄目前的住处──东区的连栋平房所准备的众多手续和保险相关的文件。明明都是些不看也没关系的繁琐文件,养父却一张一张地仔细过目,确认起内容。

其中几份文件的功能类似遗嘱,一旦养父过世,就会让这间连栋平房作为遗产的一部分,由拉撒禄继承下来。

「一旦跳过了应循的步骤,就会惹得与之相关的人萌生反感。由于世上的敌人已经够多了,所以不该自行树敌。要好好地履行契约上的义务,要向做生意的对象展露敬意,要循规蹈矩地按照正确步骤处理事件。如此一来,名为合理性的事实就会保护你。」

养父露出了贼兮兮的一笑。

「只是就算做足了这些准备,还是终有要死的一天啊。」

养父所留下的这段话语,是在他身亡之后才带给拉撒禄强烈的说服力。他过起一个人赚钱、一个人生活的日子,这才慢慢理解养父话语的核心意义。

拉撒禄.凯因德并非积极社交的个性。

毋宁说他的个性既阴沉又慵懒,就连朋友的数量也不用两只手就数得完了。

他以赌博师这种不正经的行业为生,过著没有家累的孤独生活。一直到不久之前,他连个佣人都没请过,总是一个人打理家务。

即使如此,只要人生在世,就免不了和他人有所牵扯。

既然他有著连饭都不想煮的慵懒个性,那饮食和酒类就只能找酒馆送来餐食,而且也有定期请人来回收厕所秽物的必要性,同时,他也有购入几种杂志的习惯。至于流浪汉敲门乞讨,或是赌场遣人上门邀他工作的状况也不算少见。

拉撒禄对于这些人的人生完全不需要负上一丁点儿的责任。这些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想必也会照著各自的想法活著或死去吧。

然而,在他们眼里已成熟客的拉撒禄,若是在某天一声不吭地销声匿迹,就会对他们的生意造成损失。

对于心灵坚强的帝都居民来说,在大部分的状况下,是不会把区区一个顾客消失的事情放在心上的吧。毕竟帝都既是个有无数人潮流入的都市,同时也是个有无数人潮流出的土地。

不过,在某些特定的状况下,这可能会让他们对拉撒禄产生心结。

少许的亏损也可能会产生恨意,并像是蚁筑窝啃垮防波堤那般,将他卷入巨大无比的事端之中──而这也算是帝都日常光景的一部分。

若是打算中止往来,就该好好说明事由,并设好缓冲的时间。这不仅是做生意时的正当步骤,也是不招致对方反感的手段。而这回中止往来的理由既然不是基于什么值得钦羡的好事,那确实就该耐著性子好好处理。

「────就像我一周前预告过的那般,我明天开始就不会在家啦。」

拉撒禄强忍著呵欠,对站在门口的贩水人这么说道。

在这个时期,帝都的水道系统还未发展完成,仍有相当多的地区无法连结管路。拉撒禄的住处也是其中之一,若想要自在地取水,就得向贩水商购买。

将马车载满水缸的贩水人露出了笑容。也许是每天搬运重物的关系吧,这名贩水人不只人高马大,还练得一身肌肉。贩水人的笑容在脸上漾出了酒窝,使他看起来年轻了几分。

「听说您是要去巴斯旅行?真是令人羡慕。」

「说什么旅行,这根本是连夜潜逃啊。」

拉撒禄这么一说,贩水人笑得更开怀了。

以赌博师为业的拉撒禄,在整整一个星期前被卷入了一起风波之中。赌场「黑巧克力坊」涉入的印制伪钞事件打乱了拉撒禄的生活,而最后拉撒禄透过与赌场正面对赌的手段,总算是取回了原有的安宁。

一想起自己违背了长久秉持的信念搞出如此夸张的事件,他的表情自然而然地带了几分苦涩。而将拉撒禄卷入其中的风波,至今仍是余波未散的状态。

以目前来说,拉撒禄就算去赌场作客,也没办法好好地赌博了。

「杠上赌场还大赢了一番,这不是很帅气吗!」

杠上赌场还大赢了一番──

贩水人的说法听起来固然威风,但这对赌博师来说却是致命的失误。毕竟现在的拉撒禄就算进了赌场,只怕走没三步,就会被赌场的经营方派人盯哨了吧。

说得极端些,所谓的赌场就是靠著从客人身上掠取钱财维生。他们会让其中一个客人赢得光鲜亮丽,藉以让背后的一百名赌客输得彻底。赌场老板就是透过这样的公式来获利。

明明有著这样的潜规则,拉撒禄却完美地证明了自己具备著几乎能扳倒一座赌场的本领。

在拉撒禄获胜的消息传开之际,帝都的赌场会开始将他列为拒绝往来户,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为此,他必须暂且离开帝都避避风头,而就这样的脉络来看,他认为和旅行相比,「连夜潜逃」的说法更为贴切。

「…………无所谓啦。而且那也不算有赢,顶多就是平手吧。」

「都把女孩子抢回来了,那就是赢了!是胜利呀!」

女孩子──拉撒禄登时想起了如今仍待在家里的一名少女身影。他相当难得地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只能回以不置可否的神色。

「哎,不管是赢了还是平手,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啦。我大概最快也要到明年才会回来吧。」

「到时候还请您继续关照!啊,这是饯别礼,请收下!」

「看我到时候还记不记得吧。」

拉撒禄这过于冷漠的回应,让贩水人不太高兴地咕哝了一声。他将一个小包递给拉撒禄后,随即迈步离去。

总而言之,这样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要尽可能依循正当的步骤处理每一件事」。

他再次忆起养父遗留下来的话语。他向每一个会上门到访的业者做过说明,也向为数不多的朋友和工作伙伴打过招呼,也请人在他离开的这段期间帮忙顾家了。虽然这花费了一周的时间作为代价,却是必要的步骤。

在目送年轻的贩水人离去后,拉撒禄关上了玄关的门。等回到帝都后,就继续委托他送水吧。

通往客厅的短短走廊,此时看起来比先前清爽宽敞了许多。这是因为在漫长的旅行启程前进行了大扫除,将一直搁置在走廊各处的杂物做了一番清理的关系。

这栋房子有这么宽敞吗──他冒出了这番有些难以适应的认知。目前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散发著同样的气氛,而客厅自然也不例外。

「…………」

在踏进客厅的时候,一名少女刚好做完泡茶的准备。

她的年纪还不到十五岁,褐色肌肤证明了她的异乡人血统,脸上的五官固然端正,却又有些缺乏现实的感觉。

她之所以在平时所穿的洋装上头套了件围裙,想必是因为一直在整理行囊和扫除住处的关系吧。只见围裙的下襬被尘埃和煤灰给染黑了。

她以不太熟练的手法,在显得略高的桌子上放了两只茶杯。这套由莉拉最近购入的茶杯此时正冒著袅袅蒸气,让客厅充斥了浓郁的香气。

「莉拉,行囊整理好了吗?」

被拉撒禄这么一问,她立即抬起了头,在将茶壶放到桌面上后,以缓慢的动作行了一礼。

「…………」

她虽然微微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少女名为莉拉,原本是从某个国度拐至此地的奴隶。奴隶商人看上了她惊为天人的外貌,将莉拉调教成玩赏用的性奴,并在教育的过程中烧坏了她的声带。在几许偶然的重叠下,她被拉撒禄买了下来,并被卷入黑巧克力坊的骚动,如今则是被拉撒禄雇为家里的女仆。

她踏著匆匆的步伐来到了拉撒禄身边,接著拿起炭笔,在挂在脖子底下的木板上头振笔疾书。几秒钟后,她将写好的一列文字转向拉撒禄。

『只剩、杯子、就好了。』

以奴隶的身分被买下的莉拉,一开始甚至无法读书写字,但如今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时光,她记下的词汇与日俱增,写下的英文字母也日渐端正。

「只剩杯子」的说法似乎是正确的。客厅已经被整顿得井井有条,角落摆放了一个旅行用的木箱,目前箱盖是敞开的,里头塞满了拉撒禄和莉拉为数不多的个人用品。

「这样啊,谢啦。」

「…………」

莉拉像是有些害臊地露出了浅浅的笑容。虽然不仔细看就察觉不出嘴角的起伏,但她确实是展露了情绪。

拉撒禄蓦然想起了先前的交流,从口袋里掏出了收到的布包。他虽然已经从内容物的触感猜到了大概,不过将布包翻开后,显露出来的果然是一小块烘焙点心。这被称为蜜糖松糕,是以麦片和以糖浆后烘烤的点心。

拉撒禄轻轻挥了挥这个略带分量的点心,将之递向莉拉。

「你要吃吗?」

「…………」

她没有回答。莉拉略显困惑地歪了歪头,等待拉撒禄的下一句话。换句话说,她等待的是「吃下去」或「不准吃」这两项指令之一。

「你自己决定吧。我是觉得这应该满好吃的啦。」

「…………」

「…………哎,算了,无所谓啦。喏,你就吃掉一半吧。」

拉撒禄坐到沙发上,将掰成一半的蜜糖松糕扔向莉拉。只见莉拉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接,好不容易才没把点心落到地上。

拉撒禄端起茶杯就口,随即有一股淡淡的咸味在舌头上晕染开来。这是因为今天的红茶不仅泡得比平时更淡、更烫,还加了牛奶和盐巴调味的关系。

这不是拉撒禄教她的泡茶方式,而是莉拉自然而然这么泡的,这也许是她在故乡喝过的味道吧。即使冒出了这些想法,拉撒禄却也没有掏出心中的疑惑向莉拉发问。

(故乡是吧……)

虽然没详细打探过,但她的故乡离这里极为遥远。就算想走上一遭,也得花费大量的金钱和时间,即使莉拉已经领过几次周薪,仍是一趟去不起的旅行。但就算是换作仅仅身为一介赌博师的拉撒禄,他的财产也不足以负荷这样的旅途。

既然问了也是白搭,那就乾脆不要问了。拉撒禄的判断基准相当单纯,而他就这么将说不出口的疑问连同红茶一口喝下。

「…………?」

也许是在思考无关紧要的话题时盯著她瞧的关系,莉拉像是感到不可思议似的歪起了头。

他没嘟嚷说出「无所谓」这句口头禅,而是发现莉拉的脸变得脏兮兮的。大概是在扫除中接触到的煤灰沾上了她的脸,让她的脸蛋像是长了猫咪的胡须般多了几条污垢。

「你的脸颊脏掉喽。」

被这么一提醒,莉拉慌慌张张地试图用围裙的下襬擦拭,但因为看不见污垢的位置,结果只是把脸弄得更脏。

拉撒禄叹了口气,将手伸过桌面。

「喏,别动啊。」

「…………」

他以手指擦拭起莉拉的脸颊。她的肌肤比瓷器更为滑顺,而且还像是要黏附在触及的手指上头似的。

即使生著一张褐色脸蛋,莉拉的脸庞这时仍是明显地涨红起来,同时像是心神不宁似的游移著视线。也许是感到很痒的关系,她纤细的肩膀也一颤一颤地抖动著。

拉撒禄不禁有些尴尬,索性悄悄动起手指,将煤炭画到了她的嘴边。没察觉自己长了胡子的莉拉歪起头,看起来著实引人发噱。

拉撒禄看著眼前的莉拉──

(她变了不少啊……)

──他冒出了这样的想法。虽然莉拉脸上的表情依旧不多,但如今已经慢慢不会硬逼自己藏住表情了。和刚买下她时对拉撒禄的一举一动都战战兢兢的模样相比,简直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而拉撒禄也很清楚,莉拉改变了多少,他自己就改变了多少。

他还无法评估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但目前已经可以平心静气地承认自己有所变化了。一个月前的他还抗拒这样的变化,如今则是能够悠然直视。

桌面上方就这么持续了一段教人心痒难耐的柔和静默。

而打破这片沉默的,是一阵敲门声。

拉撒禄起初还以为是贩水人或其他商家折返回来,但他很快就舍弃了这样的想法──拉撒禄认得这种像是啄木鸟般急促的敲门方式。

「莉拉,去后门…………不对,去二楼吧。回你的房间待好。」

拉撒禄制止了准备起身接待客人的莉拉,放下了茶杯。虽然还不知道对方有何用意,但他隐约能感受到这回并不是坏消息。

(就算不会是坏事,也不能让嘴上被画了胡子的莉拉出去见客啊……)

拉撒禄看著莉拉点头后走上楼梯的模样,一脸嫌烦地站了起来。他打开玄关的大门,刻意摆出了一张臭脸。

「是教会派来要求捐献的吗?以圣歌队来说,你的打扮也太不吉利了吧?」

门口站了名穿得一身黑的男子。

他如金属线般的纤细身子被一件外套包覆,嘴角带著黏稠的笑意。一看到男子的脸孔,拉撒禄还未康复的侧头部伤口就隐隐作痛。

拉撒禄只和这名男子见过两次面,第一次是他带莉拉上门的时候,第二次则是他将莉拉带走的时候。

男奴隶贩子以谄媚的动作向拉撒禄行了一礼。

「不,并非如此,敝人今天是来向您打声招呼的。」

「哎,看起来的确是这样没错。」

男子上次造访的时候,带了好几个杀气腾腾的年轻人,也做好了动粗的准备。

相对于此,这回的阵容大不相同,陪同男子上门的是几名气息与他十分神似的人物。他们的年纪、性别和身材容貌各不相同,唯一的共通点就是都穿得一身黑,总数则是六人。从连他们搭来的马车车夫都穿得一身黑来看,此行确实是做好了精心准备。

黑衣人们虽然都在脸上挂起了相同的笑容,但似乎只打算让和拉撒禄交流过的壮年男子出面招呼。

「所以说,有何贵干?你们也打算连夜潜逃吗?」

「差不多是这么回事。拉撒禄大人,您的伤势复原得还顺利吗?」

「你还有脸问我这个问题啊。」

前些日子闹事的时候,下令殴打拉撒禄的正是这名男子。男子似乎没把拉撒禄的指责放在心上,而是露出了感到担心的神情。

「是的。虽说敝人不打算夺人性命,但仍是下达了严酷的指示,因此您若是有感到不适,不妨让敝人介绍几位手腕高明的医生吧?」

「…………不了。那已经无所谓了。」

由于黑衣男一副对拉撒禄的伤势由衷感到痛心的模样,拉撒禄也没了开口损他的兴致。此外,即使下指令伤害自己的确实是此人,但他选择将心思用在关心伤势的态度,也没有勾起拉撒禄的反感。

「我就听你想说什么吧。进来。」

「恕敝人失礼了。」

拉撒禄将门大大地敞开,首先进门的是黑衣男子,而跟在他身后的其余五名奴隶贩子虽然也想跟著进门──

「一个人进来就够了吧。」

拉撒禄却立即重重地甩上了门,刚好撞上了第二个人的鼻尖。先一步来到走廊的男子像是早有预料似的露出了苦笑。

客厅虽然依然搁著冒著热气的茶壶,但拉撒禄丝毫没有要端茶出来的意思,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并无言地催促男子开口。

「请您先过目这个。」

黑衣男子从怀里掏出来的,是大小和扑克牌相仿、被称为「交易卡」的纸片。

一般来说,这都会刊载在报章杂志的广告页,作为店家的宣传手段。这张巴掌大的纸片上印刷了店名、商品、价钱和地图等资讯,放在特定的地点供人自由取用。说起来算是店铺版本的名片。

拉撒禄看著这张交易卡,皱起了眉头。

写在上头的店名是「乔纳森巧克力坊」。卡片中央印刷著喇叭和手枪,并以亮丽夺目的字体妆点周遭。这间店似乎是赌场,印刷在上头的并非商品的品项,而是能在店里玩到的赌博种类。

拉撒禄虽然没去过这间赌场,却也认得这座赌场老板的名字。那是有女中豪杰之称的白金汉夫人执掌的赌场。姑且算是座落在帝都里头,但距离拉撒禄的住处有好一段距离,甚至会让他考虑搭乘马车而不是徒步前往。

迄今黑衣男子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应该都是顶著黑巧克力坊──或是那里的老板布鲁斯.夸特的名号才对。

「…………你跳槽了?」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说起来,我们原本就只是所谓的外围组织,而非他直属的手下,而敝人也有确保组织运行、维护成员生计的义务呢。」

从男子的口吻听来,布鲁斯.夸特的立场似乎已岌岌可危。也许结束旅行回来后就看不到他了吧。

「当然,就算隶属的势力有变,我们还是会秉持著原先的理念,为顾客们做足售后服务。为此,敝人才会像这样向熟客们打声招呼。」

「才买过一次东西就是熟客?这间店的标准可真低啊。」

「是的。敝公司的信念是不分交易金额的高低和频率,一视同仁地重视著每一位客户。」

男子明明不像是听不出拉撒禄的叹息所蕴含的意义,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动摇半分。

「由于前些日子的风波为拉撒禄大人添了不少麻烦,敝公司也打算倾注全副心力,为您做出补偿呢。」

「那就别再来我家了…………」

虽然这话有一半是发自真心,但拉撒禄随即打住了话语。

「…………不对,我有一件事想问你,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去做。」

「您是想打听敝公司的进货状况吗?」

「你如果是认真的,就从那边出去吧。」

「这真是失礼了。」

拉撒禄姑且露出了凶狠的眼神瞪向黑衣男子,开口问道:

「我只有一个问题,把你所知道的统统照实招来。你们是不是────」

黑衣男子并没有花上太多时间,就将拉撒禄的质问回答完毕。

拉撒禄的问题似乎对于黑衣男子来说不会造成损失,因此他回答时的口吻相当淡漠。拉撒禄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啜著只为自己倒的茶聆听著。

他咀嚼著黑衣男子的回答,慢慢咽下心底。拉撒禄虽然不是立刻就会用上这份知识,却深信这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您还满意这样的回答吗?」

「嗯,至少你看起来没有说谎啊。」

「敝人认为这点小事还不足以作为您受伤的补偿。请问另一件要拜托的事是?」

「这个嘛。」

拉撒禄站起身子,走出客厅,对著阶梯上方喊道:

「莉拉!下来!」

莉拉位于二楼的房间门扉被打开的声响很快就传了过来。紧接著,一道轻巧的脚步声顺著楼梯而下。她之所以稍稍鼓起脸庞,眼角也带了点不快的气息,想必是在回到房间后发现拉撒禄在嘴边画上胡须的关系吧。也许是擦得太急,还看得到她的嘴角微微泛红。

然而,她的这副表情也只持续到下至一楼为止。

客厅的门是敞开的,而坐在里头的黑衣男子似乎很快就映入了莉拉的眼帘。只见莉拉露出了害怕的反应,把身体藏在拉撒禄的后头。

「…………呃。」

「别放在心上。反正这家伙已经不会对你出手了。因为出手也没好处。」

「是的,没错,正如您所说。」

黑衣男子虽然面不改色地点头,但应该还是没办法抹灭铭刻在莉拉心底的恐惧吧。莉拉脸色苍白的程度超乎拉撒禄的预期,她的指尖也正在发抖。

「那么,您的委托是?」

「哦,对啦。就是那个。」

拉撒禄强忍著叹气的冲动站到莉拉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并伸手指向放在客厅角落的一只木箱。

「我接下来要去巴斯做趟旅行,行李正好打包完毕,而且也叫了直达车站的马车,马上就要出发了。」

「没与您错身而过,真是敝人走运。」

「是啊。而且对我来说,我也很走运呢。」

拉撒禄盯了看似沉重的木箱好一会儿后耸了耸肩。

「如果要道歉的话,就帮我把那个木箱抬上马车吧。」

从纤瘦的外表推断,黑衣男子似乎不擅长苦力活。

「不会吧……」

因此,从他不小心说溜嘴的这句话中,似乎可以听出他极其稀罕地表达了发自内心的厌恶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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