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突然跪下,彷佛茫然自失般地凝视虚空,蒂法莉西亚奔了过去。
大声呼唤也好、摇晃身体也好,阿尔法都完全没有反应。
同样靠过去的贞德咬牙切齿,恶魔望著那幅景象,笑得浑身发抖。
「噗呵、噗呵呵呵呵、噗呵呵呵呵呵,真是愉快呀♪真是愚蠢呀♪是不懂得想像──不自量力地行使能力会招致怎样的结果吗?」
「梅菲斯托费勒斯!你到底对阿尔法做了什么!?」
贞德情绪激动,恶魔嘲笑似地伸出食指抵著脸颊。
「我什~么也没做喔?试图做些什么的人是阿尔法小姐,不过是她擅自自爆了,不是吗?」
「胡说八道……」
「是说~现在是担心阿尔法小姐的时候吗?」
顺著恶魔伸出的右手看去。打著呵欠的概念零次发觉我方的视线,开口说道:
「嗯?结束了吗?」
「──」
那副彷佛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
完全就是崩喰零次本人的反应,让贞德不由得失去锐气。
不管来龙去脉如何,他就是那个尼特族《英雄》,这是无庸置疑的事。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的、足智多谋的可怕人物。
令人捉摸不定,等到发觉时,他便已经支配一切。与他为敌时的恐怖,名副其实地烙印在心里,即使与他为友,也不能掉以轻心。
独树一格之类的词都不足以形容。不晓得他会做出什么事,轻易超过「实在不会做到这种地步吧」的假设──这种极致的存在,正在与同样极致的存在对峙。
在这种骇人的状况下,连仰赖的未来预知者都失去了力气。
所以,那是大约想得到的──
「没错没错,就是那样,就是那样喔♪谁都完全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的世界!非──常有趣吧?」
疯狂的眼神。即使恶魔张开双臂徵求同意,精神正常的人也完全不为所动。
「无法否定啊。」「唉,我积极肯定这句话。」
两个尼特族轻松地回应。
「既想避免未来预知者没窥见、完全无法预测、出乎意料的情势发展,却又同等地追求。」
「就算是超安定主义的一本正经的家伙,也会无意识地不由自主寻求超越自己想像的惊奇。」
「「人就是那样。」」
最后两个零次异口同声,扬起嘴角。
「…………莫名奇妙…………予诚实直截了当地觉得,很诡异……」
无意识地退后一步的泰利希涅如此低语,概念零次微微耸肩。
「何必怕成那样,我们并没有打算害人好吗?」
「不不不,你那说法有语病吧?是『不会做害到我们的事』。」
「都一样吧?」
「不一样吧?」
相同的声音、相同的语调进行没有意义的耍嘴皮子。
两名当事人泰然自若,周围的不安则逐渐增长。
「总之,不管怎样这正是我们(我)的愿望。」
概念零次这么说完,加深了笑意。
「────」
看到那个笑意的瞬间,在场所有《英雄》与《誓约者》都屏息凝气,浑身起鸡皮疙瘩。
实体零次露出不曾浮现过的、极其浊黑而纯粹的笑容。
「哎呀,真的得感谢帮忙实现的恶魔大人啊,对吧?我。」
已经不必化为言语也晓得,崩喰零次追求不已的事物。
崩喰零次赌上自己的人生所渴望的事物──
零次对上零次(与自己战斗)。
面对概念零次(自己)宛如一生仅此一次的笑意,零次轻轻耸肩。
「这个嘛,或许吧。」
零次点点头,明确肯定他的话。
「~~~~!」
在那瞬间,梅菲斯托费勒斯不为人知地握紧拳头。
她嘴边依然浮现轻薄的浅笑,玩味著不成话语的话语。
她不禁快要沾沾自喜起来,慌张地──表面上完全不动声色地,张开双臂。
「来──!请品味吧,这世上最愉快、最愉悦的片刻(永恒)!」
然后,将那些话说出口吧。就像被恶魔梅菲斯托费勒斯诓骗的浮士德那样。
说『满足了』。
说『时间啊停止吧,你是如此美丽』──!
到时候正是『她』──
「──那就是你天杀地不惜亲自进入《万象乐园(这个世界)》,试图插手的理由吗?」
突然的打岔泼了一桶冷水,梅菲斯托费勒斯在短暂的一瞬间内,露骨地皱眉。
「原来你还活著呀──阿尔法小姐。」
单手摀著脸的〈神翼族〉巫女扶著贞德的手勉强站了起来,但她双脚发抖、身体摇晃,明显很虚弱。
贞德与蒂法莉西亚向阿尔法表达关心之意,但她没有反应。
「哎呀哎呀,不要勉强,躺著不就好了吗?」
「虽然小弟我很想那么做──」
摀住脸的手缓缓地挪开,阿尔法•史岱希丝──阿耶珥•奥拉的女儿眯起金色的单眼。
「不过既然发现了臭恶魔关键的弱点,小弟我可不能躺著休息。」
那跟母亲不一样、彷佛要强横吞噬一切、铿锵有力的话语声,使恶魔拍了拍手。
「哦,明明看不见未来,却还有能做的事吗?虽然我实在不懂《伟能》的弱点是指──」
「小弟我知道你真正的名字了,这么说你就懂了吧?」
阿尔法回以傲岸的浅笑。听到她那相信这就是致命一击的语气,蒂法莉西亚低声呢喃道:
「真正的……名字?」
恶魔梅菲斯托费勒斯。
身为〈幻魔族〉《英雄》浮士德《伟能》的她,有别的名字吗?
「该不会,那就是阿尔法的──」
「不。小弟我的能力并不是知道对方的真名那种浅薄的能力。」
阿尔法抢先否定贞德的疑问,瞥向零次。
「母亲大人赋予小弟我的能力与已知未来──与观看未来相反。」
封在内侧的魔力、逆向运作的能力,也就是未来的相反。
「……过去视。著眼于窥看、体验他人的过去……?」
「讲成那样,听起来像是很下流的能力……总而言之,小弟我用这个能力看到了……臭恶魔的过去。同时,连关系到《万象乐园(这个世界)》整体的惊人事实都晓得了。」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雷利斯紧绷的声音难掩紧张。
彷佛就等其他人那么问,阿尔法一度像在卖关子似地,凝视著零次。
「那是──」
「那才不是那么大不了的事。」
尼特族打断正要再度开口的阿尔法,嘻皮笑脸地嗤笑。
「〈幻魔族〉的《英雄》浮士德与其《伟能》梅菲斯托费勒斯──把自己设定成以那种角色登场(casting)的『作者』,曾经存在于异世界(我们的世界),只不过是这样而已吧。」
「……………………咦?」
为什么你晓得那件事?
即使没有出声,也明显看得出阿尔法心里的这份怀疑,她整个人愣住了;零次望著远方眯起眼睛,对著外表截然不同的『那个』笑著。
「自己妹妹的事情,我当然晓得啦──对吧,一过?」
面对零次的笑意,青年──〈幻魔族〉的《英雄》兼《誓约者》浮士德只是沉默著。
「…………………………真不愧是──主人。」
听到蕾优充满惊叹的回答,浮士德终于开口──他发出毫无感情、低沉模糊的声音说了:
「──是啊,哥哥大人。」
◆◇◆◇◆
「啊,咦,嗄……?浮士德……?」
看见了过去、体验了过去,确实有十足把握才做出那番宣言的阿尔法,却比谁都还要惊讶;蒂法莉西亚反而因此冷静下来,静静地询问:
「不是梅菲斯托费勒斯……而是浮士德先生才是零次的妹妹……是吗?」
「不只有他就是了。」
零次边说边看的人是──银发少女。
「……」
蕾优垂下眼帘,零次带著苦笑,没继续说下去。此时换阿尔法追究了。
「请、请天杀地等一下!小弟我的确看到梅菲斯托费勒斯是零次的妹妹──」
「就说了,那也是对的。」
「嗄啊啊!」
阿尔法一副已经一头雾水地大叫,零次流畅地继续说了下去:
「从异世界召唤过来的只有《英雄》,在这条规则下思考,以《英雄》浮士德的身分受到召唤的那家伙是一过;如果那家伙用《伟能》将自己变成男人的模样,创造了理想模样的恶魔,那么那个恶魔也是一过吧。应该说,追根究柢,那家伙会变成梅菲斯托费勒斯,是因为我曾经那么说过吧?是我从浮士德这个《英雄》联想到歌德笔下的浮士德,也是我说了纠缠浮士德的恶魔的故事。」
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她』时,零次本身就断定了恶魔的身分。
「──噗呵、噗呵呵、噗呵呵呵呵呵呵!」
零次断定的那名恶魔,发出清脆的笑声。
「果然厉害……♪」
恶魔邪恶地发出嗤笑,爽快地承认了。
浮士德就是梅菲斯托费勒斯,两者都是零次(零二)的妹妹一过──
「混、混乱起来了……」
亚瑟表示头昏脑胀,零次半开玩笑地摇摇手指。
「不不不,比以亚瑟王身分受到召唤的儿子其实是女儿还要好懂。」
「……事到如今才拘泥于《英雄》的真假与性别也很奇怪呀。」
以拿破仑(哥哥)身分受到召唤的波蕾特这么附和,阿尔法也因此恢复神智。
「应该说!既然零次你天杀地从一开始就发觉她的真正身分,告诉我们不就好了吗!这么一来──」
「并不会有任何改变吧?」
零次声音冰冷。阿尔法彷佛激昂被浇熄般地沉默,蒂法莉西亚代替她说:
「你早就预料到《伟能》了吧?」
〈幻魔族〉的《英雄》兼《誓约者》浮士德。零次知道他的真正身分就是一过时,应该也推测到《英雄》浮士德的《伟能》──
「这个嘛,还满早就晓得了。」
「既、既然如此!」
「不对,阿尔法。」
太公望打断阿尔法,以沉著的语气继续说:
「小零次早就晓得,只是刻意没透露资讯而已。」
理由是──
「只有直接体验过那家伙过去的阿尔法有可能发觉。」
「只有小弟我──?」
透过阿耶珥调整出来的过去视能力,只有阿尔法看得见浮士德──梅菲斯托费勒斯的过去。那是轮椅少女……崩喰一过在偶然拿到的书本形状的《魔神器》『万象乐园』上撰写『故事』的身影。
在不管怎么翻页都绝对不会结束的书籍(世界)『万象乐园』中,少女投入地写下情节──
「……呵、呵呵呵。」
发自喉咙深处冷笑的声音。
「这一定是命运吧……那时候的『她』,手中有『那个』。」
梅菲斯托费勒斯披著阴沉阴晦的黑暗,发出嘹亮的声音。
「『她』创造的『故事』与现实存在的世界连结,现实存在的众人与『她』创造的『人物』重叠。因为上面是接纳万象的乐园的『故事』,所以就从那开始下笔,然而世界会一直持续下去──」
在不会完成的故事中加入新事象的『她』,既是作者,也是编者──
「难得有世界,如果只是阅读(创作)而已,不是很无趣吗?」
最后化为登场人物的她再也无法编故事,被自己创造的世界的法则束缚。
以《英雄》身分受到召唤,沦为行使能力需要条件的一介登场人物(character)。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事先准备了可以使用『创造者之力外挂能力』的『开关』。
那个『开关』就是──
「※如果要问从何时起准备的?我就这么回答吧──♪那就是从一切开始之时……从零时开始♪」(译注:「何时」日文音近「一过」,「零时」日文音同「零次」。)
宛如舞台上的演员,恶魔提起裙襬,彬彬有礼地行礼,一边唱歌跳舞一边笔直指著拥有白与黑羽翼的少女。
「从最初的最初的最初,『※开始(阿尔法)』就确定了──♪」(译注:Alpha为开始之意。)
「啊………………」
蒂法莉西亚不自觉地惊呼。
过去零次揭发的浮士德的《伟能》──梅菲斯托费勒斯的能力。
──【使「让人认为有可能发生的事」发生的力量】。
「咦……咦?怎、怎样?就说了是怎样啦!?」
阿尔法从依然瞠大眼睛的蒂法莉西亚身上,感受到非比寻常的气氛,粗声粗气追问,青年──外表是浮士德的崩喰一过不带感情地说:
「『有可能想像的事就有可能实现』。阿尔法小姐,你看过我的记忆,结果知道我就是崩喰一过,还知道我就是在《万象乐园》这个世界写下新故事的作者(神)。」
「那又怎样──」
「你知道神要怎样证明存在吗?」
浮士德轻轻张开双臂,下一瞬间,他无声地将在场所有人原封不动地移动到户外。
「什么──」
阿尔法惊愕地确认位置关系,很快就发觉她的认知有误。
众人并不是移动到户外。是只消除了艾尔提罗伊神殿。
浮士德接著举起手,众人身在浮游大陆的事实消失,降落在正下方的〈龙斗族〉领。
「…………咦?」「亚瑟……大人?」「慢著,那家伙不是〈神翼族〉吗……!」
众人突然出现在街上,导致〈龙斗族〉民众感到惊讶,陷入大混乱。
「做什么……你这混帐在做什么!」
在领主雷利斯的怒吼传开之前,浮士德把手放下,先前的事就彷佛全部都是幻影一样,众人回到了艾尔提罗伊神殿的王座厅。
「时空转移……不对,不是啊。」
就如零次愉快似的低语,那个力量已经超越一介《英雄》的《伟能》。
既然是超越《英雄》的《伟能》──
「噗呵、噗呵呵呵呵!浮士德的《伟能》梅菲斯托费勒斯(我)是【凡是有人认为有可能发生的事,都能够使之发生】!只要我以外的某人认为可能做得到,那就可能成为现实!话说阿尔法小姐,你认为撰写《万象乐园》的『作者(神)』连什么样的事都做得到呢?」
阿尔法终于理解了。她不得不理解。
因为阿尔法看见《英雄》浮士德及其《伟能》的过去,得知他们是这个世界的作者崩喰一过。
就算任何人都不相信自称神的浮士德──梅菲斯托费勒斯,唯独阿尔法不仅会相信,且清楚地明白事实就是那样。
也就是说……
「阿尔法•史岱希丝。你就是证明我是万能者(神)的『开关』喔。」
相信神存在的人,会让神存在于现实。那就是神的存在证明。
「啊……啊……该不会……该不会、该不会!」
「当然,那条件建立在阿耶珥•奥拉理解她会赋予你过去视的能力,才会成立。因为她期望世界存续,只要提示她能回避世界破灭的唯一分歧就是你的过去视,便能轻易诱导她。」
浮士德宁静的话语,让阿尔法跪了下去。
拥有『那本书』的她当然晓得,母亲最大的目的是世界存续,为了用未来视确定那个未来,而赋予了阿尔法过去视。
『她』──崩喰一过利用了那点,事先设下机关,以便让只不过是一介登场人物的自己获得万能者的力量。
全部。这些全部、全部、全部──都发生在崩喰一过的股掌之上。
无可比拟的绝望。眼前为黑暗封闭的感觉,让阿尔法的眼眸涌出泪水──
「啊──不好意思,在正热烈的时候打岔,是不是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概念零次打著呵欠的随便语气,彻底破坏了所有气氛。
「你这混帐……居然在这个状况下……果然你就算身为正式的《英雄》,也差劲透顶……」
「不是吧,对我说有什么用?去对他说如何?」
雷利斯不知为何瞪著实体零次,零次耸耸肩撇清关系,接著说道:
「唉,我有同感就是了──不必再讲那件事了吧。」
讲了也是白讲──零次接著这么说,亚瑟瞪大了眼睛。
「事关这个世界的创造者是你妹妹喔……!?」
「嗯──虽然说是创造者,但现在只是登场人物之一喔。」
「她不是利用阿尔法•史岱希丝,获得万能的力量了吗?」
拿破仑立刻反驳,零次浅浅一笑。
「所以?不管是神还是一过,我们要做的事都不变。」
概念零次代为回答,极其随便地将话题转向浮士德。
「倒是你也不是想当神呼风唤雨吧?那样一点都不快乐。」
对于他那看穿自己心思的话语、明确知道答案的问句,有著青年外表的少女说了:
「──你说得对。那远比毁灭世界无趣。」
瞬间,看似毫无感情的他,好像微微勾起了嘴角。
(…………?)
有哪里不太对劲,令人很在意。那究竟是什么?在蒂法莉西亚整合自己的思考前,雷利斯咄咄逼人地大叫:
「什──那么,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做出这种事……!」
「就~说~了,不就讲了吗?」
概念零次彷佛表示「你们真的都不懂啊」般摇摇头,继续说:
「当然是为了欣赏无上欢乐的好戏吧。」
他边说边指著自己,以及翻版的自己。
「纯粹是为了最充分享受小零次对小零次的至上【较量】才准备的……是这个意思吗?」
太公望说得像是看透大局,只有头衔是〈森灵族〉《英雄》的他,弹响手指表示那就是正确答案,并大大地张开双臂。
「跟烂毙了的那个世界不一样,这里无所不能。能用所有想得到的方法,让我能和我不断找乐子……没有比这更棒的事情吧!」
概念零次兴奋得难以压抑。
他对零次说了最后那句话之后,态度一转,安静而庄严地宣告:
「事情就是这样──来进行最棒的【较量】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