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妨止一群群的苍蝇为了店头的肉而进到家里,他也焚了香,让房里烟雾弥漫,喉咙麻痹,眼眶渗泪,人享受嗜好却变成好似苦行一般,他觉得很有自己的风格。
「那个年轻人——叫伐功的吧——你成功让他离开帝都了呢。」
佩雷克为了避开烟而坐在房内的一隅,将自己带来的葡萄酒,从瓶子倒入酒杯里,小口啜饮,身为不喝酒的真教徒,鱼店老板觉得瓶里的液体像血,很恶心。
「嗯,因为他现在没用处了。」
说完,佩雷克停下正要送入口中的酒杯。
「那么,何时才会有用处呢?」
「这个嘛,毕竟他也是雷光将军的孙子啊。」
「白日人很喜欢的那个什么将军吗?」
他不在意大只的苍蝇嗡嗡嗡地飞来飞去,继续喝酒,这个国家的苍蝇也会分辨出是异教徒而避开吧,鱼店老板因为工作上的关系,也和义教徒来往,但这个叫佩雷克的男人,全身散发异于一般义教徒的氛围,甚至令人怀疑,说不定他连神都不相信,据说他和唯教徒寡妇的妻子也没同住在一起。
「雷光将军的名字很有力量,那位是我们的英雄,因为他将义教徒从这帝都赶出去。」
说到这里,鱼店老板露出揶揄的笑容,「这话不该当著义教徒的你面前说吧。」
雷佩克苦笑地摇摇头,再乾完一杯葡萄酒,胡子给沾湿了。
「据说海功在后宫相当活跃,他待的晓霞舍下臈所在下臈联盟中获得冠军,不愧是你看中的少年啊,我倒是不懂棒球,进入后宫的早上,我手借他扶著坐上马车时,在发抖呢。」
「我想那家伙成功了哦,棒球比他好的大有人在,容貌比他更像女人的大有人在,但是海功的资质很不错,胜利的一方,输的一方都有吸引人的特质,成功就是这么回事,光高人一等还不够,必须要被认可拥有无人能够取代的价值才行。」
如此建立自己的地位,有朝一日将后宫的拥有者——和女人们搅和却又不参与在里头的那个男人,逼得走头无路,从宫廷的内与外,两方来下手,他手指敲敲用彩色玻璃制成的水烟管圆膨膨的腹部。
「所以,海功从下臈升等了吗?」
「似乎还没决定,迁居的事情已经在谈了,新情报进来的话,再向你报告。」
鱼店老板突然想到,托给佩雷克妻子转交给海功的礼物不知送到了没,不过,拿著那种东西应该无法通过卫兵驻守的大门,如果有办法这么做,早就做了吧,他很嫉妒海功,那个少年待在他想去却去不了的地方,那不叫成功,什么才叫成功?
有朝一日也要成功给人瞧瞧,鱼店老板在内心发誓。
到时,为他开这扇门的人,是海功。
◇
晓霞舍下臈所的人四处分散了,没有人直接升等至同个宫殿的中臈所。
中外野手的室利与左外野手的麻玻被分配到至桃花殿的下臈所。
晓霞舍与旃叶殿的下臈联盟最终战一结束,灵营殿女房的早莎诃就被召入皇帝的寝宫,更名为新的桃花殿更衣,根据后宫的规定,新的御妻·更衣诞生时,除了能留下一定的亲信的宫女人数之外,都必须配合其他的宫殿的要求,交出宫女,因此所有的宫殿上至女房,下至上中下臈的面孔全都焕然一新。
与晓霞舍下臈所对战的桃花殿下臈所的成员全都被免职,连撒播欢乐的猩猩狒狒,和迷伽互相竞争的投手植光都已经不在了,前桃花殿更衣以上了年纪的廷内大臣的妾的身分迁出,女房们也跟过去,但并没有连上中下臈都带过去,她们再度被送回奴隶商人手中,以出身于后宫的身分,用相当高的价钱被贩卖。
各个宫殿都烦恼人材不足,连原本人才济济的香之君旃叶殿,也补强比释放出的战力更多的人材,企图完全称霸秋季联盟,晓霞舍下臈所的人员也有变化,花剌以代打王牌之姿晋升到上臈所,捕手的拨雅升等成为抜凛的女房,进入中臈所,取代同样升等的打击之神,娑芭寐、阿目蛾以中枢打者的身分,被接到下臈所。
花的生命短促,常胜队也会有灭亡的一天——但不是现在,这是香之君的名言。
香熏、莳罗与蜜芍所属的团队还没确定,当初,谈好的是为了培育他们成宫殿的元老,升等至晓霞舍的中臈所,但没想到因为其他的下臈被高价卖出,晓之君有了更大的欲望,她的目标是打倒香之君,因此必须招集到有实力的女房不可。
她不断出售上中下臈中有能力的人,将最强团队做重点性的加强,下臈联盟冠军的立功者香熏等人,则是热门商品。
主力等级的一名女房,加上潜力股的两名中臈合计共三人来交换,香熏、莳罗与蜜芍迁居到净镜殿的上臈所。
下臈所大量买进十四、五岁的奴隶,而且也合并了几名在近距离观赏夏季联盟最终战,现在开始打棒球的前乐手宫女,成为新的晓霞舍下臈所的成员。
香熏他们暂时留在下臈所,因为工作的人手不足,再加上没人能教育新人的缘故。
太阳最毒辣的那一天,从天窗洒落下来的阳光,晒得大澡堂像炉灶一样烫人。
为了避免同事们热昏头,蜜芍提出在澡堂各处洒冷水的提议,却被莳罗否决,香熏默默地用刷子刷著瓷砖缝隙。
三人孤立在澡堂。
有个少女因为美丽的外貌而被带进这里,却坐立难安不知所措,一直想念著故乡,莳罗看到了以前的蜜芍。
有个新人由于长年身为奴隶训练有素,很快就习惯下臈所令人觉得悲哀,蜜芍想起了以前的莳罗。
乐手出身的同事询问棒球的技术,香熏也不能答得很确切,因为他无法用笔谈的方式来教授。
三个人虽身在下臈所,但心已不在那里,周围的人似乎比他们自己更意识到这件事,所以没有人积极地找他们说话。
「莳罗、蜜芍、香熏。」
迷伽的声音响彻整个澡堂,「给我过来一下。」
三人彼此互看之后,往澡堂的入口移动,跳起来的水花也很高。
一眼就看出是新进的六名少女,整齐地排在大门前,不知是身体还没成长完毕,抑或是单纯不晓得后宫的流行,单挂衣的长度太长了。
迷伽站在她们的面前,用头巾的边缘擦拭脸上的汗水。
「各位,这三人是从晓霞舍下臈升等到上臈的孩子哦。」
新人宫女大力吞了口气,眼睛睁得老大,想看看她们跟自己有什么不同。
香熏他们害羞地笑了。
「莳罗与蜜芍到职后半年,这个香熏到这里才一个月就往上升了,晓霞舍下臈所就是这样的地方哦,你们如果工作很卖力,也能接在她们三人后面出头的。」
迷伽派给每个新人宫女前辈,指导扫除的工作。
「地板很滑所以不能用跑的哦!」
听到迷伽的提醒,蜜芍噗哧笑了出来。
「干嘛啦。」
「不是啦,因为想到我刚来这里时你也说过同样的话。」
迷伽浅浅一笑,又立刻严正表情。
「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们了,去净镜殿吧。」
总有一天会宣告这件事,虽然心知肚明,三人却没有答腔,把玩著手中的刷子,或用刷子摩蹭著膝盖的内侧。
「迷伽,以你的实力,到上层去也是吃得开的啊。」
蜜芍语气愤慨地说,「我去了净镜殿之后,会为你说好话的,这样一来一定会出现想要你过去的团队。」
迷伽叹了口气后,微微一笑。
「不用了啦,蜜芍,加强这下臈所是我的工作,因为晓之君夫人直接这么拜托我。」
「可是那是你的人生啊,晓之君夫人虽然这么说,但一直留在这里实在是……这样当宫女就白费了啊。」
如此劝她的莳罗,迷伽说道理似地低头看她。
「是啊,是我的人生,一直住在下臈也是我的人生哦,我很喜欢这个后宫,如果往上挑战反而受到影响而被开除的话,我就无处可去了,到奴隶市场也不会出现好的买家吧,大家都喜欢年轻的孩子。」
蜜芍拥抱著迷伽,迷伽稍微脚一滑而改变了姿势。
「迷伽,这些日子以来真的很谢谢你,不管是棒球、打扫或除毛的方式都是你教我的。」
「不过,关于除毛,还有部分没有传授完毕哦。」
迷伽摸摸蜜芍的背说。
「我总有一天会来接你的,变成了不起的女君,升你为女房。」
莳罗说,迷伽手伸出去,温柔地轻拍她的脸颊。
「你一定当得上女君的,因为你比任何人都勤奋努力。」
香熏在手掌上写著「谢谢」,摸了摸迷伽拿来的头巾,又再写了一遍。
「只要能透过球季出场的话,你会更有前途的,为此你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宫女的体质是资本哦。」
(插画)
迷伽把像是要永远抱下去的蜜芍给用力推开,「来,走吧,你们已经对宫里已经很熟了。」
上到更衣处后,蜜芍就脱掉湿濡的单挂衣,压在脸上,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后,才终于抬起脸,红通通的双眼看著莳罗和香熏。
「这样也要跟清扫澡堂说再见,终于轻松了。」
「到了那边,就尽情使唤那些下臈吧。」
莳罗解开又湿又重的兜裆布,放进洗衣篮里。
香熏将衣服卷在腰间,换上乾的兜裆布。
虽说是迁移宫殿的准备,但也不是什么大工程,大房间里的下臈所的私人物品只有一点点,再用自己的地毯打包起来而已,香熏的东西有手套、鞋子、笔和纸,以及华黎勒送的红色球棒,然后是一些换洗衣物,饰带和绑腿布都给了同事们。
「我们走吧,净镜殿要往个方向?」
「那个,往那里……吧?」
想著后宫幅员广大,用走的不知何时才会到呢,三人用腋下抱著地毯开始出发。
途中遇到带著几名年轻宦官的伽没路,他认出他们三人便停下来,深深一鞠躬,看到他的动作,其他宦官们也跟著低下头。
「请问……去净镜殿要怎么走?」
莳罗问,伽没路头也不抬地回道:
「那个转角转弯,走过第三道渡桥的地方。」
那是面对贵人时的礼数。
和他们分开之后一阵子之后,蜜芍忍不住笑出来。
「你们看到那家伙的态度吗?鞠躬哈腰的谄媚模样。」
「上臈真是了不起呢,连宦官长也不能抬头说话。」
莳罗声音兴奋地说。
只有香熏一个人很冷静,离去之际伽没路冷冷的眼神看向他,别露馅了——视线如此警惕著,这男人依然握有他的要害。
只能硬干下去了,他内心反而很轻松,他挂念的是球来就打,绝不能错失机会,若一个人就是一垒安打,第二人接下去就是跑一垒·三垒,若连续三支安打一人跑回本垒,机会依旧持续下去,只要三人同心,任何对手都赢得了。
三人进到之前从未来过的地方。
蜜芍紧张地左顾右盼。
「上臈的一垒手是怎么样的人呢?接球很行吗?」
听到她的话,莳罗笑了。
「你满脑子还真只想著这种事,没有其他的了吗?」
「其他?房间什么的吗?上臈所有单人房吗?」
「当上女房之后才有个人休息室啦。」
蜜芍用卷起来的地毯前端敲打著栏杆。
「我不喜欢单人房啦,如果不跟大家睡在一起,我会睡不著的。」
「这样好奇怪哦。」
「在我们故乡这样很平常啊,再说,住单人房要做什么?」
「可以做很多事啊,对吧,香熏。」
香熏耸耸肩,手按在兜裆布前摆弄著。
蜜芍大笑。
「香熏,你好下流哦。」
被莳罗一骂,香熏再度耸耸肩。
三人走到面向中庭的回廊,草皮青翠繁茂得令人心痛,夏天的太阳太强了吧,在香熏眼里似乎觉得只有水还不够,它们在说,若不踏在自己身上打棒球,又硬又绿的草会停不下去一直生长。
棒球球季结束,大家都很痛苦。
一位女君带著女房从走廊的对面走过来。
「哎呀。」
光之君一看到熟悉的三人就微笑打招呼,「是三名新上臈姑娘呢。」
三人以上臈的礼术,恭敬地颔首行礼后,错身而过,跟在光之君身后的幢幡轻轻挥挥手。
决定迁居时,不是迁至灵营殿而是净镜殿时,香熏被她们责备得很严重,然而,明明不对的是连一个下臈都抢不到的光之君,这件事对香熏来说,学到了后宫生活的智慧,宫女不能因为被责备畏畏缩缩,那是代表需要他的婉转表现,让她们对自己一直保有欲望就好。
「幢幡没有迁居呢。」
进到净镜殿走廊上后,蜜芍转回头看。
——那两个人绝对分不开的。
莳罗将香熏写的念给蜜芍听。
「感情真好呢。」
蜜芍羡慕地说。
「与其说是感情好——」
莳罗压低声音:「传闻说,她们两人是情人哦。」
「欸,这样太奇怪了吧,女人跟女人耶。」
蜜芍声音太大,莳罗用手示意要她小声点。
「全都只是传闻啦。」
晓得实情的香熏掩口而笑。
「你们果然很奇怪。」
蜜芍两手紧紧抱著卷成一束的地毯,「会写字会读书之后,就会懂得千奇百怪的事情吗?」
迷伽说,既然是莳罗,也能当得上御妻·女更,蜜芍呢?后宫的宫殿有十二间,女君的人数也是十二,觊觎那位子的宫女人有两千多人,窄到不行的窄门,即使三人一起晋升为上臈,也无法同时晋升为女君吧。
一定有哪个人的梦想会破灭。
到了那时候那个地方,香熏人应该不会在那里,他不需要去竞争这个,唯有他的梦想跟其他人不一样,因为这样他不会破坏三人的友情,这件事令他觉得既开心又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