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我还经常想着她的事】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说着,当然他不是猫,是一位个子挺高的青年。但是在我面前时扮演着某个画本里的主角猫,既没有尾巴也没有胡须,但是他依然坚称自己是猫,若是做自己,好像他就无法好好说清自己的事情。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所说的【她】,也是同本画本里出现的一只很漂亮的白猫。
如果他主演的是悬疑故事的话,那只白猫一定就是犯人吧。当然,他所主演故事并不是那类,画本并不必要用这种拘束的故事架构。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继续说道。
【她允许我待在她的身边了,但不清楚原因,也许是出于同情,也许是一时兴起,甚至可能是因为对我漠不关心,所以我在哪都无所谓也说不定】
我试探性的提出。
【也可能,她爱上了你也说不定】
不可能,这么说着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摇头否定。
【因为那个时候的我是一只很无聊的猫,觉得只有自己是特别的,把世上的其他人都当笨蛋。她没有愚蠢到会被这样的猫吸引】
【这也说不定,我觉得选择对自己有好意的人,和这类知性没有直接关系,而且以前的你,说不定也没有那么差】
【并不是这种事】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像是为了说服我一般又摇了摇头,虽然没有任何具体的话,但还是想用动作说服我,我先继续着话题。
【那么你爱着她吗?】
【爱不爱我也不明白,不过她对我而言肯定很重要,比世上任何事物都重要】
【即便如此,却还不清楚是否爱着对方】
【恩,没错】
【为什么不明白呢?】
【因为我是猫】
【猫不明白爱吗?】
【猫一定和人类一样不明白,都有过于强烈的好奇心,遇到不明白的东西时,猫会凑近前仔细看,人类会用放大镜,但是爱这种东西,是那种越近的看、越仔细的调查就越搞不明白的】
【诶,是为什么呢】
【并不是能用道理来说明的。我认为爱是没有实体的,像是空白的东西,将他细分化的话,会找到各种各样的别的感情。同情、执着、好奇心、混杂着焦躁甚至是恶意也说不定。各种各样的情感掺杂其中,而将这些全部包裹着的空白就被称为爱。可我们通常不会去注意这份空白,只会因好奇心被当中那些有形的存在所吸引】
原来如此,或许是这样呢,我说道。
我们讨论着关于爱的话题,随便乱暴的归纳总结大概最后会变成这样吧,都是让人提不起劲的话语。所以我们换一个话题,开始讨论关于大地的事。
我问道。
【也就是说,将大地被母亲所爱这件事作为目标的话非常困难?】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咬着盒装番茄汁的吸管,赞同道。
【这种事,你也早就明白了吧?】
【也是】
我将热咖啡倒入口,微甜的味道与温热的感觉在口中扩散。
【就算所谓的爱不是用语言能诠释的,对我而言一点也不想把操作人的情感种种当做目标。】
【为什么?是从现实而言很困难还是说以你的价值观而言不允许这么做】
【两边都是】
真难理解啊啊,不是我喜欢的思考方式,被称为情感的那类事物里,能允许随意调动的,只有自己的那部分而已。但我还是继续说道。
【可就因为这是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而一直困扰着我】
改变大地生活环境的方法,我能想到几种。比如说让小学、儿童问题咨询处这类社会服务机构来处理是比较合适的,但是这么做的话会对现实里的大地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呢?说不定只是能给大地准备一个和母亲容易交流的场景,而且如果发现比较具体的问题的话也许他会离开母亲生活也说不定。无论哪种都有解决大地问题的可能性,但却和理想而又美满的结局相去甚远。
同时一旦考虑到理想的生活,无可避免的会掺和到关于爱的话题。除了让大地的母亲能够对他表现出母爱以外任何结局都有所欠缺。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歪着脑袋。
【但你的话已经开始考虑具体的办法了吧?】
【没有那么具体的程度,总得来说,光靠我们翻不起什么大浪这点我很明白,所以最好有大人协助我们】
——怎么才能成为大人呢?
大地当时的提问,我也不知道答案。
不过单就这件事里给大人下一个定义倒是非常简单,大地的母亲判断是大人即可,我需要有这样的年龄和立场同时还具备有说服力的人来协助我们。
【你准备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来获得那个人的协助?】
【候补有数名,条件是有能让大地的母亲觉得她说的话有分量的职业,以及值得信赖的人格。即便我大概没什么看人的眼光,人格方面的判断可能没什么可信度,但我认为匿名老师最符合条件的人。她虽然不是专门处理这类事情的人,不过她身为教师的立场会有能处理相关问题的人脉也说不定,获得她的帮助对我们一定没有坏处】
说起匿名老师,那是我现在的班主任,好像过去有什么心理阴影以至于一直不用本名,即使在学生面前也戴着面具的奇怪老师,不过我还是认为她是个认真而诚实的人。
【有点不明白】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右手抵着下巴,左手拿着番茄汁。
【大地的母亲在阶梯岛外面吧,那么找阶梯岛里的人协助我们也没什么意义,毕竟我们无法离开这里】
阶梯岛是被舍弃的人生活的岛屿,这件事岛上的居民非常清楚,另一方面,【被谁所舍弃】这点并没有公开,这部分内容是被魔女所隐蔽起来了吧。我所认识的魔女是非常温柔的人,所以【你是被自己所舍弃的】这种话,决不会特地告诉你。
岛外面也是有舍弃了这位匿名老师的她吧,不过她在现实中舍弃了岛上的自己后,依然过着正常的生活这样的事,并没有和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说的打算。
我暧昧的摇着头。
【与岛外联络的方法也在考虑,总有办法的】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笑了。
【不太像你会说的话,感觉充满希望】
【倒不尽然】
只是有熟知的温柔魔女,拜托她的话,和岛外的自己对话一事应该是可能的,毕竟我也见过我自己。匿名老师也应该可以见到现实一方的自己才对,对现实里的匿名老师说明情况获取帮助的话,多少能对解决大地的问题起到一定的帮助。
之后我开始对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说正题。
【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帮忙】
【你想要一只猫去做什么呢?】
【我希望你和一个女孩搞好关系】
【那你肯定找错对象了吧】
【是吗?你可是专家吧,活了一百万次的同时也被一百万人所爱的】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愁眉苦脸。
【也行,你打算让我和什么样的女孩子搞好关系?】
【是我班上名叫堀的女孩,是个子挺高,沉默寡言目光锐利的女孩,第一印象可能让人感觉不太好,但其实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她的话我知道,虽然没有说过话】
【试着给她写个信,应该会给你回信的,如果关系好了,两个人能一起去吃个饭最好】
【搞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她一定有不能对我说的秘密,我希望你能问出来】
【她的秘密和大地有关系吗?】
【恐怕有】
不仅仅是大地,堀的秘密大概和阶梯岛上的所有人都有关系。
因为堀是魔女,是阶梯岛上最重要、最有力量的人,至少现在这个阶段是这样。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又笑了。
【今天的你总是说让我意外的话呢】
【是嘛?】
【是的,不如说能让我如此意外倒也很有你的风格。你好像在考虑什么非常麻烦的事情,等你的目标明确了,究竟会有多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呢】
那倒不是,眼下我有两个问题需要解决,但是都没找到具体的应对的方法,所以只是从手边能做到的、能想到的事情开始做。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叼着吸管,捏紧喝光的番茄汁纸盒。
【堀的友人为什么觉得我就行了呢?】
我回答道。
【因为你的话语很诚实吧】
【我?诚实?你不是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开玩笑】
堀是容易受到伤害的少女,所以极端的注意自己的言辞,以至于变成了无口的女孩。
不擅长说话的堀、不伪装自己就说不出真心话的活了一百万次的猫两者的价值观一定很相似。即便对象不同,在我眼中也许他们两人对言辞的看法有着同样类型的诚实。
【七草,你难道不是她的朋友嘛?】
【实际上是什么样呢,我个人倒是这么认为的】
【那么你自己问出她的秘密不是比我去问更合适嘛?】
【并不是这样】
虽然有点难描述,但我还是努力寻找着表达方式。
【她的秘密,大概是决不能对我说话的事,虽然没办法肯定,但有种类似的感觉。如果是你的话,能够意外的轻松问出来也说不定】
【不是很明白】
【我也不明白,不过你不必想太深,就算结果只是堀多了一个朋友我也很感激】
【她对你而言很重要呢】
【她是个非常好的人,不太想让她悲伤】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看向天空陷入沉思,天空中有一只白色的小鸟向南边飞着,渐渐消失在天空的浅蓝中时,他说道。
【好吧,我试试】
【帮大忙了】
【但是方法由我来定没问题吧】
【当然】
他把空纸盒捏扁,看着我。
【我本来还以为你会说出别的女孩的名字】
【诶,谁?】
我首先想到的是真边由宇,但是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说了别的名字。
【上周刚转来的戴着红色边框眼镜的女孩,名字好像是叫安达】
【啊啊——】
我很在意安达的事。
更准确的说,我戒备着她。
【我和安达同学约定下个周六一起吃饭来着】
打到我宿舍的电话,大概不是堀,那位别的魔女这么说过——某个女孩会夺走魔法。
而我和安达第一次见面,也是我问她来到阶梯岛的原因的时候她这么答道——大概是为了夺取吧。
安达一定是堀的敌人吧。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不由得笑道。
【啊,说曹操曹操到】
他在屋顶栅栏旁指着对面,走出学校往街道方向的楼梯跟前,安达背对着我们跑着。
被她叫到名字,前面的少女回过头来,那是位有着细黑头发的少女。
真边由宇,她正和安达面对面站着。
2 真边 同一天
一边想着事一边走出学校,打算把手扶到去往街道方向的长楼梯把手时听到了有人喊我的名字,转头一看近前有一位戴着红边框眼镜的少女,脖子上装饰着蓝色的玻璃球吊坠。真边想起她的名字是安达,上周四刚转来柏原第二高校,成为了自己的同班同学,不过和自己没有亲近的交谈过,真边问道。
【有什么事吗?】
安达调整好呼吸,说道。
【稍微有点想要找你商量的事,有空吗?】
【可以的】
真边点头说道,并等着对方的回应,安达歪着脑袋说。
【很复杂的事,希望去能让人冷静下来的地方】
【明白了,那回教室吧】
【我想去附近没有熟人的地方,有什么推荐?】
阶梯岛是一座狭小的岛屿,岛上仅剩的几家饮食店也有遇到同学的可能。
【那就去我的房间吧】
【可以吗?】
【当然】
真边住在名叫枣庄的宿舍,坐落在七草和大地生活的的三月庄正对面。
【那么如果方便的话】
安达笑道。
【能把大地介绍给我嘛】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知道大地的事情,安达经常在教室和七草说话,也许是从他那听来的也说不定。
大地的多一位友人是件值得高兴的事,阶梯岛上的小学生只有他一个人,他会怎么看待在这座岛上的生活呢?真边无法想象,果然还是会经常感觉到孤单吧。
真边由宇点了点头。
在被安达叫住之前,真边想的事当然也是大地。
真边是在来到阶梯岛的那天和大地熟识的,去年11月的那天来到阶梯岛的夜里,在路灯下看到哭着的大地,那之后哭累了便睡了过去,两个人是同一天来到阶梯岛的。
从那之后真边一直在考虑大地的事,虽然不至于每时每刻但脑海的某处还是会惦记着。他抱有着问题,虽然没有直接给出回答,但是问题的原因很明确,必须让他的母亲爱他,然后他必须离开这座岛并和原本的世界的他合为一体。可是如何去做成这些事真边还毫无头绪。
大地的身边有七草陪着多少让真边感到心安,真边不喜欢用七草是值得信赖的人这种措辞去评价七草,因为这个世界哪里会有不可信的人呢。当然骗子、坏人也会存在,但决定可信与否的并不单指对方也是自己的问题。即便对方是骗子或是坏人,真边也想信用对方。洗心革面的骗子所说的最初的一句话没有人愿意相信的话,只能说是悲剧。因此真边相信一切的话语,即便被对方欺骗也比没有相信的好,当然包括这些以外对七草还有一些非常特别的感情。
七草是一个温柔的人。
比迄今为止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温柔,这是最重要的事。真边觉得温柔是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源泉,因为温柔的世界和幸福的世界是同义的。对谁都温柔的人决不会做错什么,能一直温柔的人决不会放弃什么,同时七草如果有不会温柔对待的人的话,那一定只有他自己。
另一方面,真边由宇认为自己并不需要温柔,比起温柔和幸福,更优先于事物的正确性。同时还觉得自己的正确,不过是为了温柔的人而存在的附属。当然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认为的,而是从小学开始与七草一起行动之后慢慢有了这种看法。
温柔的人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没办法走出解决问题的第一步,因为温柔的人害怕对谁造成伤害。
某处有个正在哭泣的人,那么肯定某处也会有让他哭泣的人存在,此时七草大概会说【对方或许有隐情也说不定】,实情也不会差多少。他甚至连恶人的隐情都考虑进去,多么温柔而又幸福的人。但是从真边的价值观考虑,这并不正确。
如果有哭泣的人,就该先从成为那个人的同伴开始。第一步不用那么纤细,在对那个坏人怒吼之前不用想太多,只要在这之后保有能倾听那个坏人话语的心就行。也许,坏人并不是坏人也说不定,有能让人同情的隐情也说不定。即便如此,不先把己方的情感告诉对方的话,对方的感情也无从得知,己方不先发出声音的话,就听不到对方的话语。
真边觉得,无论多么鲁莽的行动,都会成为开辟解决问题道路的基石,而这就是她的任务。所以我不需要温柔,当然也不是说可以随便乱来。不过在温柔的人身边,比如七草身边时就有鲁莽的必要,全力的去释放SOS的讯息,做到让世界无法忽视的程度,一旦世界无法继续忽视这样的事,同时哭着的某个人确实和这个世界紧密相连的话,无论什么样的问题都能解决。
毕竟这个世界是足够温柔的,若有被一直关在狭小房间里的不幸之人,那就有必要把门踢开、把锁撬开、把墙壁毁坏去拯救他。这就是真边由宇眼中的现实,她价值观的全部。
相原大地哭了,对真边而言重要的只有这件事。并且这哭声已经传达到了七草那,那么之后需要做的事就是跑到大地的母亲那,大声用话语来表达出感情,得到对方的回答,真边由宇想要成为对方话语和感情的扩音器,只要让大地和其母亲的话语传达到温柔的人那就一定会有解决办法。可是在这阶梯岛,无法跑到大地的母亲那。
所以真边讨厌阶梯岛,恶心这座岛的形态,这座岛离开了现实世界,从此处发出的SOS信号无法传达到外面的世界。
真边知晓岛外存在着舍弃了自己的真边和舍弃了【七草】的七草,在那座阶梯上见到了对面的自己并告诉了她大地的事。另一个真边由宇好像也已知晓大地的情况,自那天之后已经过了三个月了,若是对面的真边以及七草能解决大地的问题就再好不过,但是等待了这么久依然没有进展,看来这边也不得不有所行动。
——可阶梯岛上的我们,究竟能做什么呢?
关键在于魔女,真边认为虽然没办法弄清楚,可魔女难道不是和一直能和现实世界有所联系的吗?
那么怎么做才能见到魔女呢?有传言说魔女在山腰处的学校连到山顶的阶梯之上。真边以前试过登上去,但是没能做到,第一次攀登时眼前出现浓雾,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身处阶梯下面,像是在中途睡着了。第二次与七草一起攀登时,途中七草突然消失,与之相对的遇到了对面的自己,和她说完要紧事后自己追着七草走下了阶梯。
再次和七草一起爬上那座阶梯的话就能见到魔女?还是说必须寻找别的方法?总的来说,通过魔女获取和现实世界的联络一事极其重要。
在考虑着这样的事情时,安达来搭话了。
阶梯岛的学生基本都住在宿舍里,从山腰处的学校延伸而下的阶梯附近,零星分布着几座小宿舍。枣庄在这之中也属于非常小的一个,只有七个房间能给学生用。一楼是澡堂、食堂之类的共用区域,二楼是管理员室和三间学生用房间,三楼有四个学生用房间。真边的房间就在上去三楼的楼梯右手边,大概六叠大小的铺着地板的房间,虽然被管理人推荐冬天冷的话铺上地毯会好很多,可是当时真边考虑到自己没有长时间待在阶梯岛的打算,所以没有特地去买地毯的必要,不过现在因为各种各样的事不知不觉间冬天都已经快过去了,果然当初还是应该去买条地毯铺上比较好也说不定。
安达简单的环顾着房间说道。
【挺煞风景的内设呢】
大概确实如她所说。除去一些新增的小物件,房间和真边入住之前基本没有差别,床和书桌本就是房间里备好的。虽然真边为了整理衣服买了两个彩色盒子,不过这会它们已经整齐的收在了壁橱里。
在真边拿椅子之前,安达走近窗边,坐在窗前看着窗外。
【这里看不到三月庄呢】
真边点了点头,七草的宿舍在这个房间看不到的一面。
【那么,要商量什么?】
【有点复杂,不知道该从哪说起,确实有点难讲——】
安达拿起挂在脖颈项链上的蓝色玻璃球说道。
【这个,是七草君送给我的】
真边观察着蓝色玻璃球,大小形状类似鹌鹑蛋,深蓝色玻璃中有几个小小的气泡,气泡折射着射进窗户的阳光,闪耀着淡淡的光辉。
安达松开手,蓝色玻璃球在胸前摇晃着描绘小小的圆弧。
【倒也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七草君在去年圣诞时送给我的,那之后一起去吃了松饼,我们的还算关系不错】
她说了非常重要的事情,七草是去年八月来到阶梯岛的,虽然不知道安达来阶梯岛的具体时间,但应该是在数周前,于是真边将想到的这些直接说了出来。
【意思就是你认识岛外的另一个七草?】
将岛上的七草,所舍弃之后的七草。
安达点了点头。
【我也认识你,也知道大地的事,在岛外的我们,已经见过面了。不过这些你并不知道呢,所以觉得我们是初次见面】
安达说的没错,真边是十一月来到岛上的,而且没有这之前三个月的记忆,不过现在幸运的是,安达有关于这三个月的线索也说不定。
【对面的大地怎么样了?】
【并没有怎么样,二月的时候那个孩子试着离家出走了,不过很快就被你和七草找到,送回了他和母亲所住的公寓,我所知道的,仅限于此】
【为什么大地会离家出走,我们又是怎么把他找回去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有你或七草那样和大地那么熟,不过大地的问题确实还没解决,也许对面的你们,已经放弃再想别的办法解决了】
【怎么会,明明大地的问题还在那】
【没错,问题还没解决,但我觉得就算放弃也是无可厚非的,而且对面的你们已经和大地成为了朋友,多少对那孩子——】
她正说着,由宇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突然有急事,可以明天再继续吗?】
安达歪着脑袋。
【当然也不是非今天不可,但你有什么急事?】
【去见对面的我,问清情况】
【打算做什么】
【大地需要的并不是朋友,虽然不是说不需要,但问题的关键是他母亲】
【你还真讨厌绕远路呢】
安达笑了。
【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被母亲爱着,没被爱着的孩子也不是无法变得幸福的,如果觉得正确的事情只有一种的话,那你实在是太小看他们自身了。你在小看没有得出自己唯一想到的正确状况以及他们全员现在的努力和情感。就算大地的母亲不爱着大地,也倾注着与之同等的其他某种感情,即便是别的什么情感但也是同样存在的某种事物,你又凭什么决定她们的对与错?】
真边已经背对着安达,立刻准备跑出房间,去往那座长阶梯。之所以还没有跑出去,是因为安达所言像极了七草,她非常像七草。至少,她有着和七草相似的视点,因此真边停下了脚步,但即便停下脚步也没有转过头去。
【我不能继续让大地留在这里】
真边依旧背对着安达。
【如果没有阶梯岛的大地,你说的或许是对的。即便我无法完全理解,也认为你不是在随便说说。但若想拯救这边的大地,必须对面的大地接受这样的他,可这不去面对他母亲的话又无从谈起】
【也就是说,魔女的魔法是错的?】
【并不是说错误,而是说不够充分】
【原来如此,也说不定】
真边握着门把手。
安达说道。
【我知道说服魔女的方法】
这次真边回过头来。
背光的窗边旁,安达微笑着。
【我有点喜欢这样的你,易碎而又坚强的表情,所以让我来帮你吧,若要和现实的你对话,先从魔女那里开始入手不是更有效率吗?】
这名少女究竟知道些什么?
那就坐下来继续吧,安达说道。
真边回到位置上坐了下来。
【关于魔女的事,你知道多少?】
【难以回答呢,不过肯定比这座岛上的大部分人要了解得多。该说是我的青梅竹马嘛?说法不太准确,不过这么形容应该没错】
【该怎么做才能见到魔女?】
【非常简单。如果能约定将我接下来所说的事保密的话,我可以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那就算了】
真边注释着安达的眼睛,其实她并想到什么特别的事,也不是因为不信任安达,更不是想讨价还价,仅仅是单凭感觉拒绝了对方。
【我没法保证,只把不算秘密的事情告诉我就可以了】
【为什么,不想知道魔女的事吗?】
【当然想知道,不过对我而言的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约定在听完之后决定是否对此保密,但听之前没法保证】
【诶,意外的不公平呢】
不太明白什么意思,真边皱了皱眉。
安达手抵着下巴,继续说道。
【现实中的你和大地定下了约定呢,并且好好的遵守着。是不是根据不同对象来决定是否能保证的嘛】
也许确实是这样,真边思考着。
现实里的自己究竟和大地约定了什么无从得知,但是真边自己确实曾在还不清楚实际情况的时候和七草定下约定,保证过去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在灯塔所见的事不告诉任何人。这么一想确实不平等,所以我确实应该认同她说的不平等,我无法忽略自己的个人情感对一切事物公平。
【那么这么说的话】
真边敦促般的继续说道。
【因为有失公允所以什么都不能告诉我吗?】
安达摇摇头。
【嗯嗯,我决定协助你了,但是,你不能保证的话,我就不能把全部都告诉你——】
安达维持着手抵着下巴的姿势好像有什么打算,真边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于是安达说道。
【那就这样吧,我也许会在比较关键的地方对你说谎,所以你不用完全的信任我,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尽可能的告诉你我所知道的】
好的,真边回答着。能特地作出这样的宣言,真边觉得她应该是个诚实的人。
【那么,第一件事】
安达开始说关于魔女的事。
【魔女是谁,我不能告诉你,但七草知道她是谁】
3 七草 同日
慌忙从屋顶跑到楼梯前时,安达和真边已经不见了。
我深呼吸一口气,不深呼吸的话我一定会大声叹气的,虽然也没多少区别。
安达和真边的接触给我一种危险的预感。但还不清楚危险在哪里——身为魔女需要某种资格。安达的目的是从堀身上夺取身为魔女的资格吗?资格究竟代表什么?据某个魔女电话里所说是需要成为幸福的存在。那么堀变得不幸的话就不再是魔女了吗?
言辞实在是过于模糊,且没有现实感,完全无法让我想象详细的情形。堀应该也是知道身为魔女的规则的,可她好像不想让我和安达有所牵扯。
最近每个周六的夜晚我都会去见堀,周日早上例行公事般收到她寄给我的长信,而之前一个周六夜晚,她直接亲手把信交给了我。上次,是在二月二十七日的周六晚,她稍微提起了一些关于安达的话。
周六晚上九点过后,是准备去见堀的时间。我穿好大衣走出房门,沿着走廊下到楼下,直到一楼门口换好鞋子戴上手套然后打开宿舍门,走在了夜路上。路灯照耀下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呼出的白色气息,朝着海岸边方向穿过错综复杂的小路。那段时间里没遇到过任何人,明明还没到大家就寝的时间,却没有见到一个宿舍里的人,只能听到墙壁对面的响动和说话声。一开始我没有留意过,但之后无论与堀见几次面路上都遇不到人,估计是堀刻意为之的吧。
沿着海岸壁走,终能找到隐藏在视野角落只手可遮的狭小楼梯连接着沙滩,堀总会站在那个楼梯的一边。套着灰色的切斯特大衣,浅粉色的围巾确实的遮住嘴边。【晚上好】我打着招呼,之后慢慢等待着她的回复,一定是因为把话语看得过于重要,她不擅长与人交谈。如果有写过情书的话,或许能稍微理解一点她的感受吧,不过很可惜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让我写的话一定会从头一句开始烦恼到最后,简单单纯的词语也会长时间推敲。堀即使是在日常生活中的琐碎对话也必定斟酌词句,所以她总是跟不上周围杂乱无章的话题。不过现在,此处只有她和我二人。无论海边还是街边都看不到其他人影,就让她尽可能的烦恼吧,我无论多久都会等待下去的。终于,她缓缓伸手抓住围巾,逐渐显露宝物般的嘴唇动了起来,用不算动人却诚实的声音回应着【晚上好】。不,她的回答有点粗糙,就像通过玩具无线电话听到的微弱声音一样,她的声音应该是很好听的,让我认为她的声音很好听,也许就是那晚我们见面的意义也说不定。
我们并排站在那里大概交谈了一小时,原本我那天为了知道魔女和阶梯岛的事而来汇合的,却也不用着急。
【今晚又冷了不少呢】
我提出话题。
堀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后点了点头,歪过头来说道。
【要稍微变暖和点吗?】
堀是魔女,对她来说改变岛上的天气气候一定是极其简单的事情吧,阶梯岛是被魔女温柔支配着的地方,而她之前的圣诞夜在我面前使用过下雪的魔法。
我摇摇头。
【我不讨厌寒冷天候,会有一种周围的景色更加漂亮清晰的感觉,不过我担心你会不会因此感冒】
【魔女不会感冒】
【这样的嘛?】
【若是你想离开这座岛,也可以离开——】
后半句声音有点小,没有好好听清。但作为这晚谈话的开头,她到算是比起平时能说了不少。虽然还有点畏首畏尾的感觉,不过总算不像是我单方面的跟她搭讪。能知道堀就是魔女真是太好了,让她这么一直保密的话,一定也会成为心理不小的负担。
现在的我正逐步去了解魔女这类存在,今天了解到魔女不会感冒。并且她还加上了【在这座岛的话】这样的注释,结合至今为止的对话,便会得到魔女仅在阶梯岛的上才能拥有特别的力量这种说法。
以这样的速度就好,慢慢地以日常对话的方式去理解魔女这样的存在就好。以直接询问的方式和堀对话会让我感觉不自在。并不是因为想要迈进一步而迈出去,仅仅是因为一直在一起而逐渐自然地了解对方,我希望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认识她。
可是,那一晚,我有一件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的事。
【前天,转来了一位新同学】
二月二十五日周四,通常而言很奇怪的转校日期。但对于阶梯岛而言,并不特殊。因为根本不存在因为父母的原因之类的情况转校到岛上的人,大家都是舍弃了一部分自身的情感而到此的,这么看来时间并没有什么问题。
【安达,你了解多少?】
说出口后,察觉到自己的问法很粗糙。如果能从一些具体的细节开始慢慢来的话,堀应该能容易回答不少。但同时也感觉问得不错,因为决定这个问题能回答什么不回答什么的是堀。
她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周围只能听到波浪声的这里,甚至让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我抬头注视着夜空,岛上的夜晚好像被冻结了般安静。从远比这里寂静的冰冷宇宙中射来了数道星光, 虽然感觉不到热量,却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我用戴着手套的双手轻揉自己冰冷的脸颊
,同时听到了堀的声音。
【友人,大概算是】
这句话如果是她给我的信,一定会附加上很多行的注释。对朋友一词大概有堀自己的定义,但是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措辞,来将信息准确的传达给我呢。不过现在,无法继续期待她之后的话语,当然,我可以耐心的等待她到天亮为止,这样说不定能听到她补充的说明。但只是无言的等待着对方的回复就如同诘问一般,而我不想诘问堀。
经过如同堀那样胆怯的烦恼后,我决定对她说一段很长的话。
【你可能已经知道了也说不定,大概安达来到岛上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我,二月十一日早上,我走在那片海岸边时她来找我搭话。同时安达好像很清楚这座岛的事情,对这里是被自己所舍弃的人所存在的岛屿一事非常清楚,而且她并没有丧失记忆,不符合正常上岛的规则】
一般,刚来到阶梯岛的人完全不记得自己如何来到这里,并且会失去从寻找魔女开始至登陆岛上的记忆,可安达不符合这两者的任何一条,我继续说道。
【她一定是特例吧,既然是你的朋友,倒也能理解。说不定你没有消除安达的记忆,且细致的向她说明了这座岛的事,也可能没有告诉她,而她已早就知道一切也说不定,根据我的想法要说哪种可能的话大概是后者吧。因为她是为了【夺取什么】而来到这座岛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话,自然也无法夺取,总得来说你和安达的关系对我而言并不重要,当然你若是能跟我细说的话自然很高兴,不愿意说的话当然也无所谓。这不仅因为你是魔女,也理所当然的是因为别人的情况,能完全理解才是不现实的,任何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对我而言重要的仅仅是,你是怎么看待安达的】
说了这么多话,我喘了口气。
堀仍然沉默着盯着我,堀的眼睛眯得很细,有点上吊眼,看起来有点冰冷,不过那瞳孔深处的光芒非常美丽,就像易碎脆弱的夜空一样美丽。
我继续道。
【安达想要夺取什么我无法准确的认知,但若是想从阶梯岛上夺取些什么,目标肯定是你吧,因为这座岛是你的。堀,如果你因什么事为难的话,我希望可以成为你的助力,希望你能继续作为管理这座岛的魔女。虽然我可能做不到什么,但是可以陪你一起困惑、一起烦恼。起码我觉得两个人一起烦恼总比一个人独自烦恼要好得多。所以,不用现在就说,之后用信告诉我也行,用别的什么方式也无所谓,如果安达做了什么让你为难的事,希望你能尽可能跟我说】
想要告诉堀的话,这就是全部了。
很久没有单方面说这么长的话了,稍微感觉有点累。让这难得的舒爽夜晚,感觉到一股浑浊的气息。甚至有一种夜空的星光在我说话的前后都有所变化的错觉。果然和堀的对话,应该用更闲适的方式,一句句斟酌言辞的胆怯般对话最好。
这次,对堀而言算是难得及时的回复道。
【想跟七草君说的话,虽然有很多,可是】
她再次沉默着,在我看来比起词句的斟酌,她的表情更像是陷入了迷茫。她皱起眉头,而且很少见的露出了苦笑。
【因为违反规定,我得对你保密】
究竟是指?什么规定?总觉得与违反规定类似的话以前也从堀那里听过——不,不对。她并没有直接说什么,而是让我有这么理解的印象。确实在去年十一月,那一天堀学校请假,而我造访了她的房间。她擅自想象了我的感情并和真边交谈了,因此有所后悔。那件事让我感觉真边和堀是非常相似的人,明明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但是本质却非常相似,都坚守着自己的铁则,极端的讨厌去做违反自己规则的事。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遍问道。
【那是魔女的规则?还是说是你和安达之间的什么约定?】
很长一段时间,堀就这么盯着我过去了。
随后摇摇头。
【是我个人的规定】
这么回答的话,我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
*
我一边下楼一边沉思着。
仔细琢磨那个时候堀所言的【对你保密】这句话。堀的言辞总是经过严密的思考并不断修正的,所以特地说出【对你】这样限定对象的话语也肯定是有意义的。因此我想让别人去问出她对我保密的事,于是拜托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去当她的朋友。当然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即使问出秘密也没必要告诉我,仅仅让这秘密能多一个人分享就行,她一定是既强大又脆弱的人,而这样的人身边需要有人陪着帮她分担。
堀所说的规定和魔女在电话中说的资格这两个词语之间有什么关系呢?感觉有所联系,但是另一方面却又有微妙的不同。魔女所说的是身为魔女的资格,而堀所说的不过是她自身定下的规则。对魔女而言是资格,对堀而言是规则。就现在的阶段而言,这么认知应该是没错的。只要阶梯岛的支配者是堀,我就相信阶梯岛这一存在是善。比如说对大地而言,这里应该不是让他厌恶的地方。就算造成有问题的事态,堀也是在祈祷着大地的幸福,那么即使造成某些问题只要不断地检索修正错误的话总有办法解决。但是一旦安达从堀那夺取了魔女的魔法,我还能像现在一样相信这座岛吗?现在我还无法理解安达的意图,无法理解的话,当然不得不去怀疑。
——为什么安达会与真边接触了呢?
阶梯岛以及魔女的话题应该和真边没有关系,她仅仅是个岛上的住民A才对,但是两个人的接触却使我心烦意乱。之前也有想过追上她们的谈话,但是放眼望去已经看不到她们的身姿,而且我也根本不可能一直阻止同班同学之间的交流。
之后再向真边询问详细的经过吧,下定决心的我,按照预定往邮局走去。
阶梯岛仅有一座小邮局。邮局建于岛东端港口的灯塔旁。而邮递员只有一名叫作时任的女性。虽然不知道具体年龄不过应该在二十五以上三十以下的范围。她一天里大概有半天的时间骑着本田摩托车在岛上到处配送邮件。阶梯岛上没有手机信号所以信件方式通信还处于现役中,基本上时间过了中午邮件配送就结束了,放学后去拜访的话基本上都能见到她。
下午五点半,天已经暗了下来。我无言的看着邮局旁照亮大海的灯塔一边推开了邮局的门。
邮局里没有其他客人。柜台的对面,时任把俯视杂志上纵横字谜的目光抬起望着我笑着说。
【哦呀,不是七君嘛,来买邮票?】
【不,有点想问的事】
【关于邮局工作内容的?】
【倒也不是】
【这样啊,那就把门口的牌子翻过来吧】
我按她她所言,出门把写着【营业中】的牌子翻了过来,变成了【准备中】,又一次推门而入问道。
【邮局营业到几点?】
【规定上是五点,不过,只要灯还亮着大家都会来呢】
【加班费呢?】
【申请的话也许会有吧,不过也不是一直都在工作,要加班费不是太厚脸皮了?】
时任姐把稍微端起手上的纵横字谜说道。
【工作时间可以偷懒的话就偷懒,必要的话不在工作时间也去工作,两者在我心中维持着均衡】
【可以把门锁上?】
【说出了挺大胆的话呢】
时任笑着说道。
因为没有否定,所以我把门上了锁,之后走到柜台近前。
【安达有来过这里吗?】
【有来过几次,然后?】
【她打算做什么?】
【应该和你想的一样】
时任手上拿着铅笔,看向纵横字谜。
【100立方厘米的体积怎么换个说法?六个文字哦】
【分升(デシリットル)】
【这答案靠谱嘛?】
【分升是升的十分之一,安达是来问你关于魔女的事的?】
【大概是这种感觉,下一问,世界最初的国立公园是?】
【话说魔女和你的关系,我还不知道】
【算朋友吧,对方是怎么看的我就不知道了。大概第一个字是【イ】,第五个字是【ス】,八个字之后跟【国立公园】组成的答案?】
【地理知识相关是我的弱项】
【公园的名字也算地理的吗?】
【不清楚,大概也差不多吧】
我把右手抵着柜台。虽然我不讨厌纵横字谜,倒也有种这个游戏已经落后于时代的感觉,只要再网上搜一下基本就能确定答案。而且,我本就不是为了陪时任解纵横字谜才从学校走那么远的路来邮局的。
【我觉得自己也算魔女的朋友】
【恩,挺不错呢】
【为什么你也知道魔女的真实身份?】
至今为止我寄给魔女的信,全都好好的寄送给了堀,也就是说她早在我之前知道魔女的真实身份。
她从纵横字谜里抬起头歪着脑袋说道。
【这算是我私人的事,无法告诉你】
【还有别人知道魔女的真实身份吗?】
【我和七君,以及安达以外?】
【对】
【不清楚,应该没有了吧】
【那么,那个给我打电话的魔女,是你吗?】
给我打电话的【魔女】估计也知道堀的事。去年十一月——安达出现在这座岛之前与那个【魔女】交谈过的过话,除了时任姐外,想不到其他可能的人。
时任姐笑了,可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笑容,而是宛如货真价值的魔女般,冰冷笑容。
【谁都无所谓吧?这种事,七君真的想知道答案吗?】
我只得暂时注视着时任姐的笑容。并不是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也不是犹豫着什么,大概是和困扰着比较接近的感觉。现在的我完全搞不清楚自己所处的立场,以及她所处的立场。
【你知道我最想知道的事吗?】
【是什么呢,魔女的资格?】
【不,那种事无所谓。魔女也好、阶梯岛的真实也好,都无所谓。我只想安宁、平静的生活下去】
答案早已明确,但是我讨厌将它说出来。
只有现在这会,让我稍微觉得真边由宇能在我身边就好了。她的话决不会在此时犹豫,她是那种绝不会从让人想逃避的问题那逃跑的人。
——放弃吧。
我在心中说道。放弃什么?对堀的诚意。我是如此的擅长放弃,不过那也要在努力过后,我开口道。
【堀的不幸是什么,我想知道答案】
别的事都无所谓,可若是安达夺取堀魔法的方法是让她不幸的话,我便无法坐视不管。无论我是多么渺小无力,也不能因为自己的行动没有意义而放任不管。
时任姐回答道。
【说到底,你是谁的同伴?】
虽然她依然笑着,但是感觉不到之前的冰冷,而是像调侃我一样天真无邪的笑着。
【魔女?真酱?还是说更加模糊的某种正义】
我没有深意的摇着头。
【这是必要的定义吗?】
【虽然不太清楚,但以后在关键时候犹豫不是更加困扰嘛?我觉得早点定下来比较好】
【你又是谁的同伴?】
【你总是这样立刻岔开话题呢】
时任姐好像失去了对这个话题的兴趣,又窥探起纵横字谜。
【我并没有什么能告诉你的,因为这是非常私人的事。同时这绝不是魔女、真酱或是安达的问题,仅仅是你个人的问题,我不能明说。只能让你自己一个人去烦恼】
完全搞不懂,我明明在说关于堀的事,或者说这是堀与安达之间的问题,为什么这会变成我个人的问题?
【我该烦恼什么?】
【这种事根本不用问吧,不就是你现在烦恼的事】
【鲜奶油煮过的发源于意大利的点心是?】时任问道。
潘娜托尼,我给出答案。
世间一切问题的答案要是能这么简单的回答出来就好了,若都是些听完问题就能反射性想到答案的那种,也就不会有什么麻烦困难的事了。现实里的问题总是更加复杂,每当得出一个答案时,总会感觉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像是自己的一部分被切开塞到垃圾桶的感觉。我又有所觉悟的说道。
【我早已决定了优先顺序,首先大地之后是堀,按照优先顺序他们对我都很重要】
【真酱的话?就无所谓了?】
并不是无所谓,理所当然,但是。
【真边,总是和我合不来。我和她的价值观实在差得太远】
【那么,你自己呢?】
完全搞不清问题的意义,我只得【诶】的回应一声。
依旧看着纵横字谜的时任姐这么说道。
【是在说优先顺位的话题,对七君而言,你自己的位置在哪?比如,你和你当做同伴的两人的价值观有所不同的话,把自己摆在哪?】
【我自己的价值观才不是什么让我执着的东西,妨碍我的话放弃掉就好】
【这不是很矛盾嘛?难道不是因为和真酱的价值观不同而降低她在你心中的优先顺位的?】
【不,并不矛盾】
只有这点,我可以自信有底气的回答。
【应对真边这种事,早就不是我该烦恼的】
时任拿起笔凑近眉头晃着。
【突然变得有点搞不太懂了】
【是不是哪里的答案写错了?】
【不是在说纵横字谜,不过算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数着方格。
【总而言之,我能说的只有这些,全都是你自己的问题,自己去考虑吧】
【真冷淡啊,请帮我想想嘛】
【不行的啊,又不是纵横字谜】
那么就再见了,时任姐握着铅笔的手朝我挥着。
但我还不能回去。
【麻烦再最后告诉我一件事】
【纠缠不休的人会被讨厌的哦】
【阶梯岛要崩溃是什么意思?】
这是魔女在电话里对我说的话。现在直接表示为某个少女会来夺取魔法。
时任姐大大的叹了口气。
【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期待,但我只是一个旁观者】
这很像电话里魔女的口气——像观众席上看着舞台一样,不参与进去仅仅只是在一旁看着而已。不过我摇摇头。
【时任姐不只是在看着吧?】
【怎么说?】
【因为你在送信,四处奔波为岛上的人传递信件的人,不能算旁观者】
这次时任姐终于抬起头看着我。
【果然,七君还是那个七君】
完全不明所以的话。这是当然的,我这么回答道。
【关于阶梯岛的崩坏我也不太清楚具体的内容,阶梯岛就这么消失也有说不定,也许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什么都没改变也说不定。该如何夺取魔法视人而定。但是,魔法若不再是那个孩子的东西的话,这座岛确实会失去理想】
理想,这个词,我在心里琢磨着。
确实是这样的,根本不用明说,现在的阶梯岛一定有其存在的哲学、理想。
【还真是说出了相当有趣的台词呢,七君,所以我来给你个提示,将这座岛的存在意义用你的话表达出来】
我开始思索,时任姐盯着我,再也没有看向纵横字谜,我答道。
【温柔的保护那些被自身所舍弃的人】
时任姐摇摇头。
【这不算错,但还没到本质,所以无法给你献上掌声】
【那——】
【今天就到此为止,结束了】
时任姐把手边的杂志啪的合上了。
【无论你说什么,我只是个观众,有觉得无聊就离场的权利,所以,今天到此为止,之后的事你自己考虑】
阶梯岛的理想究竟是什么?如果能完美回答这个问题的话,或许能从时任那获得更具体的提示,甚至不用听她的提示我也能注意到某些关键的事也说不定,但是,我没能给出符合本质的答案。
相对的,我继续道。
【有邮票嘛?还有,信函集也要,尽可能看起来可爱的那种比较好】
时任姐从嘴边露出微笑,是看准了时机的吧,那种营业用笑容。
【合计362元】她说道。
离开邮局后,我抬头望了会灯塔。时任姐确实是给了我提示。
阶梯岛的理想,往这个方向延伸的话,一定没错。
和时任姐的交谈,我说了一个谎——我自己的价值观才不是什么让我执着的东西,妨碍我的话放弃掉就好。
这对我自己而言,也是很意外的事,看来我很难放弃自己的价值观。现在也极其怯懦的烦恼着,这个前景堪忧的状况,我究竟该插手堀的事情到什么程度。或许我只该旁观着,留在她身边与她聊聊毫无意义的琐事就好。她的不幸、与安达的对立什么的,草率的掺和这些事让我有所抵触。在这点上,时任姐的问题非常好,这个问题的话,我可以回答,即便是和堀的本质有所关联,也是我可以深入了解的方面。
我从书包里拿出笔,在邮局前的邮筒上打开刚买的信函集。
在收件人处写上【魔女様】,背面写上【七草】,信纸上短短的写上一句提问——阶梯岛的理想是什么?突然问你这个问题非常抱歉,但可以的话请告诉我。
封上信封,贴上邮票,就这样投入邮筒。
堀会回复我的吧,即便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但也会用别的方式传达给我的吧。所以说。送信的时任姐果然不是单纯的旁观者。
*
回到三月庄时早已到晚饭时间,今晚吃奶油炖菜、鸡肉沙拉以及小面包。奶油炖菜里放了番薯,是大地喜欢的。
我对晚饭迟到一事表示道歉后,春先生只答了一句【尽量注意】,之后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倒是提醒了我。
【刚才,有找你的电话】
【谁打来的?】
【对面宿舍的真边同学,说晚饭后再打过来】
好的。我也正好想联络真边来着,想要确认真边和安达之间的对话内容,也许能知道安达目标的线索。
虽然宿舍食堂里大家没有特别固定的座位,不过各人也基本只坐在同一个位置。我一如既往坐在大地身边,吃着春先生做的奶油炖菜。大地好像不太喜欢吃西兰花,只把西兰花舀到一旁盯着看,最后闭上眼睛倒在嘴里吃掉。我不觉得挑食有什么不好,毕竟不存在只有某种食物才能提供的营养,作为不喜欢的替代,只从喜欢的食物那弥补相应的营养这种方法不是更有效率吗。不过另一方面,我也不讨厌会说【不能挑食】之类的大人。
大地把舀到盘边的三块西兰花塞到嘴里,喝口牛奶顺了下去。之后笑着吃珍藏着的食物般开心地咬了口番薯。【能全部吃完挺了不起呢】春先夸赞道,大地回着【因为全部都很好吃】,能让这样的对话成立,果然还是【不能挑食】这种观念的存在价值。
吃的比较快的人,一两个站起来的时候,旁边那台古风的电话响了。向准备去接电话方向的其他住宿生说了句【我来接】后,我站起身走了过去。话筒对面传来的果然是真边的声音。
【我是枣庄的真边,请问七草君在吗?】
被真边叫做【七草君】,让我怪害羞的。
【是我,有事吗?】
【有想问和需要商量的事,现在可以吗?】
【还在吃饭,如果不用太久的话,请说】
【不太清楚会是长话还是短话】
【那就先说说看】
【魔女是谁?】
我叹了口气,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简短随意的回答你嘛。
【三十分钟后,宿舍门口见,有问题吗?】
【没有,明白了】
那么之后见,我这么说着,挂了电话。
看来真边和安达的对话,对我毫无安稳可言。
奶油炖菜和番薯确实是绝配,两者的甜味相得益彰。我通知大地今晚的【谈话】终止。就他的想法而言,对不用跟我聊那些事略感安心的样子。果然想从他那里问出实际情况是不对的,我又这么烦恼着,我总是为同样的事烦恼。
吃完晚饭,我把空餐具放到洗碗池里后,立刻穿上大衣走出宿舍,现在已到约定时间的五分钟之前。
真边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穿着深蓝色的皮大衣,纯白的围巾围着脖子。在我打开宿舍门的时候,她就一直盯着我,在我关上门前就对我打着招呼【晚上好】。
我也回应着【晚上好】,之后又问道【不冷吗?】,真边摇摇头。
【有人告诉我七草知道魔女的真实身份,是谁?】
我叹了口气,叹息出的白色浑浊逐渐扩散着,融入到冬夜清澈的空气中。
【从安达那里听说的嘛?】
【嗯】
【我说不知道的话,你信吗?】
【当然】
【那我不知道】
能就这么结束话题可太好了,但我还想让话题继续下去,并不是展示对真边的诚意,而是对安达的戒备。
【希望能暂时当做我不知道,虽然我认为可以告诉你时就会告诉你,但这不是我能简单的决定的事,毕竟魔女也信赖着我,我无法背叛她】
【也就是说,魔女一直隐藏着自己的真实身份?】
【肯定的,她从不在人前现身】
真边用右手细细的指尖抵着下巴。
【但是,我有话和魔女说,该怎么做?】
【写信就行了】
【之前有写过,不过没有得到答复】
这我倒没听说过,堀也没有告诉我,她好像一直在回避真边的话题,不过倒也没让我意外。
【你打算和魔女说什么?】
【大地的事,我想见对面的大地,想见大地的母亲,很多话不得不说清楚】
【我明白你的心情】
我点了点头。
【现实里的我们大概失败了吧,过去了这么久大地还在阶梯岛,会这么想也是很自然的】
【恩,我也这么认为】
【但对面的我们失败了,此处的我们也没有能改变什么的道理】
【但是对面和此处的我们,果然还是不同的人吧?】
【相同的人才对】
【虽然原本说不定是相同的人,但现在已经不同了,说不定对面的我们没能完成的事,现在的我们可以做到也说不定。】
【风险太大了,介入别人的家庭问题这类,并不是什么随意简单的事,有让问题变得更麻烦的可能】
【问题更大的话,也就更容易让别人留下印象】
【可大地的悲伤也会更深一层】
【恩,确实说不准,大地会哭也说不定,但是哭之后能变得更加幸福就好】
到此为止的对话,和我的预想基本一致,完完全全是按照真边由宇的思考方式来的,即便是在梦里我也能做出完全一样的对话。
【但是我想用尽可能不会让大地感到悲伤的方法,拜托更擅长这类事的人协助,我觉得匿名老师很适合】
这是,我今天和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说过的。
我继续道。
【要和大地的母亲谈的话,比起小孩子大人更合适,比起高中生,专家的意见更好。我觉得获得匿名老师的帮助,拜托对面的她比较妥当。大地的事,能暂时先交给我吗?】
真边盯着我,这种时候她在想什么我完全不明白,在判断什么的时候,真边看起来就好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终于,她点了点头。
【明白了,那么暂时就交给你了】
【恩,谢谢】
【不过我果然还是该去见魔女,就算不提大地的事,也有很多其它该说的,比如这座岛】
【这座岛?想说什么?】
【我没法喜欢上这座岛】
一定对自己的措辞有所迷茫吧,真边皱着眉。
【来到这里已经过了一百天,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果然我讨厌这座岛,魔女觉得现在的这座岛是其正确的存在形式的话,我想和她谈谈,告诉她阶梯岛能变得比现在更好】
这是当然的,我考虑着。
真边由宇不会肯定这座岛,就是因此,我不能告诉她魔女的真实身份,我不希望与魔女发生无意义的争论。
【我明白,你决不会允许舍弃自己这种行为】我这么应着,希望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但真边却摇摇头。
【那也是一方面,但我最讨厌的并不是这点,我无法容忍这座岛的透明墙壁】
说起来,她刚来到岛上的那天,也说过一样的话——强制性的被关在岛上,强制性的生活在岛上。因为这样的环境,本应面对的敌人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真边继续用感觉不到温度的声音说着。
【这座岛上找不到该被破坏的墙壁,也没有打败就能放出去的敌人,刚开始我还没有多明白,但已经过了一百天了,我们被保护着,阻挡我们的东西、敌人都没有,到哪都找不到】
【不是很棒嘛】
我打断她的话。
【没有敌人不是很棒的事嘛,有什么问题吗?】
真边又摇了摇头。
【仅仅被温柔的守护着本身就是问题,蛋壳是总有一天要打破的东西吧?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危险,都不能用钢铁去制作蛋壳吧?即使是以爱情为由,把具有独立意识的人隔离起来什么的,是错的。打乱他人的人生轨迹,以至于将终点移到比原来更近的地方,这与夺取他人的未来是一样的】
【这——】
你,不要这么说啊,为什么能毫不犹豫的擅自定义他人的幸福,我差点这么叫出来。但还是咽了下去,我明白这是没有道理的话。这既不是伦理观念,也不是正当的意见,是基于真边由宇自身的弱点所保证的公平来得出的结论。真边由宇是无力地高中生,无论如何呼喊、如何到处奔走,都无法真正决定他人的幸福。她的话并不是规则,也没有强制力,不过是无关痛痒的意见,不喜欢听的话当做耳旁风般的杂音处理便是。但若是魔女则不一样,魔女的意见会成为这座岛的规则。
啊,果然堀确实可怜啊,我这么想着。
——魔女是被幸福所诅咒的
在某个电话里,魔女说道。
这句话的意义我还无法明白。不过魔女确实被自己的力量所诅咒吧,堀能随意的支配这座岛,这是多么拘束的事啊,如果随便一句话就会让周围的环境发生变化,那即使是我也会如堀般平日闭口不言的。
真边稍微等了等我接下来的话,然而我什么都没能说出口,于是她继续说道。
【你大概在考虑着魔女的事吧。魔女的诚意之类,各种各样的温柔之类,我觉得能立刻想到这些事的你很棒。可是,这不正确,毕竟魔女不会因为这座岛而满足】
我不由得笑了。当然的,魔女不会满足于此,这种事在我知晓堀便是魔女本尊之前就早已明白。魔女如此的对岛上住民们过度保护,不顾一切的弥补着不足的部分。如果真心满足于现状的话,决不会为了让圣诞夜变为白色圣夜这种小事而特地去下雪。过度温柔的魔法却带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壮,倒也因此越发美丽。
【我们对同一件事的意见总是对立的呢】我这么说道。
真边歪着头说【相同指的是?】
【我认为放弃并不一定是坏事,当然不放弃也是好的,同时放弃之后事情反而逐渐平稳地有所进展,类似的情况也是有的。而你总是不想让任何人放弃任何事,强迫般的让大地、让魔女去改变现状】
真边嘴边也露出了小小的微笑。
【你放弃过什么之类的事,我可一件都不知道】
没有这种事,你看,这个瞬间,我就放弃了与你辩论意见相悖一事。我无视了真边的主张和以及对魔女的感情问道。
【今天你和安达说了些什么?】
【安达说自己知道说服魔女的方法】
说服这个词让我反复琢磨着,感觉是散发出危险气息的词语。
【她打算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说服魔女?】
【能和魔女说话的只有一小部分人,而那之中有对魔女而言非常特别、重要的朋友,让那个人成为我们的同伴是最好的方法,这么说的】
【知道名字吗?】
【不,没告诉我】
魔女的朋友,堀说的朋友应该包括安达和我,时任姐也说自己是魔女的朋友,我对将堀称为朋友没有抵抗。还有别人?堀在学校大概也有几位比较亲密的同学,但他们应该不知道魔女的真实身份就是堀才对。
在我考虑着这些事的时候,真边说道。
【安达戴着的蓝色玻璃挂饰知道嘛?】
【恩,怎么了?】
【那是现实里的你送她的,去年圣诞节,对面的七草以及我已经与安达相识了好像】
【诶】
这话是真的嘛?为什么我会赠送安达圣诞礼物,安达与【舍弃方】的我们究竟有什么关系?
【也就是说安达早已了解对面的我们】
【恩,大地的事情也知道,问她的话,或许能搞清楚很多事情】
有点可怕,我们不了解安达,安达却清楚我们的事。
【还有一件事】真边说道。
【安达想为了大地搞些社团活动】
【社团?】
【明天放学后再说具体的事】
七草也会参加的吧,真边歪着脑袋问我。
我点了点头,既然现在还不清楚安达的目的,就得盯紧点。
咻的吹来一阵混着冰冷细小水滴的风,让脸冷的刺痛,就算到了三月阶梯岛的夜晚依然很冷。真边整理着摇曳的围巾说道【我认为安达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这话倒让我有点意外。
【为什么?】
【因为她的话语很温柔】
我却没有这种印象,不过说到底我和真边的感性完全不同,又或许在真边面前安达演得很好也说不定。
【单凭言语判断是很危险的,在搞不清真心的情况下,一切都能掩饰】
【即便不是真心的,会说温柔话语的人一定也有温柔的视点,既然有着温柔的人所观察的视点,又怎么会视若无睹?】
【这么说呢,有倒也不是不可能】
我没有考虑过安达的善恶,考虑这点也没有意义。
假设安达和堀是对立的,再假设堀是善的,那么安达无论是恶是善,答案也不会变。无论是善与恶的比较,还是善和善的比较,安达都只是我的敌人。
【也就是说安达会协助你说服魔女】
【恩,她说会帮忙,也会把大地的事放在心上】
【说起来,你打算说服魔女什么事?】
真边稍微歪了歪头,思索着【什么?】。
【是因为对某处不满意,为了改变那部分才会想要说服魔女的吧,有什么不满意?】
能接受这个说法的样子,真边点了点头。
【我讨厌和外界没有联系的这座岛,想说服魔女让这座岛与现实建立联系】
这是至今她一贯的主张。
但是,我没法想象。
【也就是说让我们也能出岛的意思?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岛外也有我们,同样的人会出现两位?】
【我不明白魔女能做到什么,做不到什么也不明白,但是我们的意见都应该能被传达到岛外才对。因为我和你都曾和对面的我们见过,首先我觉得若是能完成打电话给对面的自己这样简单的事就好】
都只是真边单方面的想法,和我无关,肯定又什么都做不到吧,我只要不让她太过乱来就行,这对我而言一点也不辛苦,只不过是日常而已。
但是,若因为安达使得真边获得魔女的力量事情就不同了。若她的话具有了决定能力,就会需要别的办法维持平衡。
【不行的,会让这座岛变成完全不同的存在】
【我就是在说想要改变些什么】
【若变成你说的那样,这座岛上的所有人都会发现自己是被自身所舍弃的,会创造出向丢弃自己的自己说怨言的契机。这种事不会让任何人幸福,岛外的我们,也不想听到我们的话语。】
【恩】
用一如既往正直的眼神,真边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们被夺走的就是这些啊。舍弃自我来前进什么的,不可能不让人痛苦,被自己抛弃却还拘泥于对方的同样价值观,也不可能不感到痛苦,其实我们彼此之间一直都是那么让人痛苦的吧,无论在岛内还是岛外都是相同的,但这份悲伤也被这座岛上的透明墙壁温柔的阻断了,这正是不该被弄虚作假的那部分。丢弃的我和被丢弃的我之间,即使悲伤也曾是无可辩驳的一部分,而这份痛苦也是我的一部分】
她的话让我从心底感到烦躁,也从心底让我认可她的美丽。这才是真边由宇,净是让我烦躁的这种感觉才是她。她主张我们应和自身争论,只要有正确的价值,那么即使多么痛苦亦或是悲伤也丝毫不用在意,能让我相信即便照耀不到夜空彼方却还是熠熠生辉的星光。她便是如此毫不欠缺的存在于此,我就能真心实意的站在真边由宇的对立面。
真边的应对方式,早已不是我该烦恼的事,只要真边由宇还能保持自己的本色,我也不再奢望更多,所以。
【真边】
太过理所应当,所以我从没当面明讲,我说道。
【我不会否定你】
她堂堂正正的点了点头,仿佛没有丝毫人情味的表情回应道。
【恩,你总是能好好理解我想说的话语】
真边由宇好像一束孤身穿梭黑暗宇宙的高洁而冰冷的光芒,所以想要真正意义留在她身旁的话,必须做好变得没有温度的觉悟。
【但比起你我更支持魔女】
当然地,真边并不抵触的点了点头。
【恩,你总是如此,如同这座岛般的温柔】
我吸了口气,深深吸口气,思考陷入黑暗,什么都没有的宇宙一样的黑暗,若想信仰那一束光的话,便不得不如此。
下定决心。
早已定下结局的谈话,继续着。
【只是这样就行了吗?我觉得你的想法或许可以得到大家的肯定,也许我能和你约定永远都是你的同伴,真的可以做到】
【虽然我很开心,但并不是这样的,七草】
【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希望七草能待在我身边】
她的嘴边稍微露出了点笑容,看起来有点害羞。
【可以的话就这么保持原样,希望你的视线不要从我身上离开,在我的声音能传达到的地方一直有你,你的声音能传达到的地方一直有我,这是最重要的。而无论你的真实想法和我有什么分歧,能传达给我的话,我便不会有一丝不安】
我依然无法完美阐述出阶梯岛的理想,但是真边由宇的理想的话我知道,从很早之前就知道。
如果这座岛按照安达的想法改变了的话,如果真边和堀的价值、伦理、哲学观念以及至今为止的人格相互对立的话,遥远的星空闪烁光芒的理想和垃圾箱里的理想相对立的话,我的选择早已确定。
多么残酷的少女,因为相信着真边由宇,所以否定她时也不会犹豫。
因为说了很久的话,所以即使穿着大衣身体依然感觉很冷,真边打了个很小的、宛如蝴蝶扇动翅膀般的小喷嚏,我笑了。
【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恩】
【晚安】
【晚安】
愿和我完全合不来的她今晚能有个好觉,愿与我价值观完全相悖的她不会感冒,带着这样的祈愿,我背过身去。
4 真边 三月五日(周五)
安达是个温柔的人,真边由宇这么想着。
不然绝不会为了大地组织社团活动,她不单是为了让眼前的孩子露出笑容,更带头作出行动想要创造那个孩子的归处。
所以安达提出放学后商量社团活动的时候真边毫不犹豫的点头了。这件事安达还和七草、水谷、佐佐冈、堀四个人说过,现在全员都留在教室里。
真边他们各自坐在比较近的课桌附近,只有水谷同学站在黑板前指示着。
【我们学校的规定是,有三个人就可以申请组建社团活动,但还需要一位顾问教师,现在每个教师都有自己所负责的部分,所以顾问教师可能比较难找】
水谷是本班班长,很会照顾人,类似事务的主持基本上都是她在做,真边很喜欢她这种积极性。
后面的佐佐冈叉着手说道。
【说起来有那种一周活动一次的轻松社团吧,找位温柔的老师代为照料下就行,我们也没打算认真的做些什么的吧?】
他单耳戴着耳机,总是在听游戏音乐的样子,真边没有听音乐的习惯所以不太清楚,但他曾说过自己不听游戏音乐的话冷静不下来。
【详情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被安达同学说希望能帮忙】
两人几乎同时看向作为提案人的安达。
水谷率先问道【要组织什么类型的社团活动?】
说起安达一只胳膊抵着桌子一只手玩着智能手机。阶梯岛没有手机信号所以不能收发信息,但是听音乐、照照片、以及下载好了的APP还是可以用的,她的视线从智能手机的画面上抬起说道。
【新闻部就好】
新闻部?佐佐冈念叨着。
点了点头,安达继续说道【有别的参考也可以考虑,重要的只有一点,大地可以参加的,能在活动时间里陪他一同开展的,我的目的仅此而已。不过新闻部的话需要四处调查,还有画画什么的,能和大地很好的分担各部分活动内容不是嘛?】
水谷稍稍皱了下眉【但学校的社团活动只允许在校生参加】
这之后佐佐冈立刻说道【可是,棒球部不也和街道业余棒球队比赛过嘛,就算不是正式部员,大地混进来也没人会生气的】
不过安达摇摇头。
【那可不行,必须想办法让大地变成正式部员】
【不太明白呢】
七草盯着安达看,真边感觉他好像有点不高兴,表情倒是和平常一样,但感觉声音比平时低沉了点,七草继续说道。
【确实新闻部不错,和运动类型的社团不同年龄差造成的影响不明显,还能和他人保持适当的交流这点也很棒,大有益处。但同样的事并不需要特地成立社团,随便找栋宿舍楼集合起来就行】
与七草相对的,安达高兴的点点头。
【说的没错,可见了大地之后有稍微让人在意的事,那个孩子基本不会说自己的事对吧,也就是说他把心封闭了,而且可能对谁都是这样】
【大地还算普通吧,虽不算活泼,但也不消极,能跟高中生谈得来的小学生本就不存在吧】
【也是,小学二年级的话,和同班同学一起玩,和双亲聊天,别的能扯上关系的大人也就学校教师了吧,基本就这种感觉吧。但这座岛上并没有这些存在,那么我们不是应该想办法替代吗?】
【也就是说,要从形式上能看到的东西着手,创造一个适合大地的生活环境?】
【没错】
安达再次看向手边的智能手机,一边操作画面一边说道【不仅仅是表面上单纯集合起来,而是准备好更重要的框架。作为替代家庭存在的三月庄,听说宿管人很不错的样子。那么另有必要的学校替代,停留于表面上的集合是不行的。就像不用明说“明天见”这样的话,但明天依然会见面这类明确的,有强制力的人际关系是必要的。同班同学这种关系虽有各种不自由之处,但不是很好嘛?就算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该见面的还是会见面,所以就算吵架了也能和好】
真边昨天已经从安达那听过了,并且自己全面赞成这个提案,也没找到有问题需要发言的点。七草大概也是赞成的吧,这么想着看向了他,仅仅在一瞬视线对上了,之后他又看向安达。
【同感,我也觉得很棒,但要在这所学校建立适合大地的社团活动大概很难】
【那也说不定,可以先试试】
安达继续盯着智能手机屏幕。
【首先我们可以向学校提出这样的要求,有所妥协的话也要等得到确定不行的答复后。而且会在意大地情况的人一定会占多数,也许能就这么接受我们的提案也说不定】
七草手抵着下巴,不知为何用很认真的表情在考虑着,他在考虑什么呢。真边无法想象。
【部长就由我来担任,姑且我也算提案人,同时最低限度还需要两个人入部,我希望真边同学和堀同学能务必入部,虽然也很期待水谷同学,但你的打工确实挺多的样子对吧?】
水谷带有歉意的点了点头。
【是的,每周有四天打工,要每天都参加活动的话估计很难】
七草摇摇头。
【真边不太合适,我和佐佐冈入部吧,有和大地生活在同一个宿舍的我们在,也会让他安心不少】
不,我意外的很忙的,佐佐冈说着。
无关这点,安达说道。
【不,七草同学和佐佐冈同学只是为了收集建议而叫来的,两个人都住在三月庄,和大地已经算是家人一样的关系不是嘛?现在为了让大地能有类似同学的存在而讨论这个话题,如果两位都入部的话不是很奇怪嘛,每天都和父兄参加社团活动大概会很让人厌烦吧,家人有家人的距离感,同学保持同学的距离感比较好】
真边用毫不迷茫的声音说道。
【我也觉得自己入部比较好】
大地应该离开这座岛,但是既然没办法让他立即离开,那即使是暂时性的,让他和岛上的其他人建立良好的关系也是有意义的。
安达看向我露出感谢的微笑,然后眼睛眯缝着盯着堀。
【那你呢?说点什么吧】
堀和往常一样没有回答,好像在偷看着七草。漫长的沉默之后,安达又看向了手机。
【是没有意见?还是说大地的事无所谓?觉得无关紧要?】
堀的表情没有变化,而水谷同学反不开心的辩解道。
【她只是不擅长说话而已,实际上是个认真的好孩子,你转校过来时间不长,大概还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
安达用机械而又淡漠的手势点着手机屏幕说道。
【以前是住的很近的朋友】
先是水谷惊讶的愣住了,然后佐佐冈也一样,两个人一起看向堀。虽然这对真边而言也是很意外的事,但比起堀和安达,七草更引起她注意,七草皱着眉,如此明显的表情变化在七草身上是极其少见的。
安达继续说道。
【堀虽然以前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但比起现在更能直率表达自己的意见。是发生过什么?还是说一直被别人宠着的你?觉得自己就算一直不说话也会有其他人帮着】
水谷双手拍向教桌发出声响。
【说得太过了,谁都有一件两件不擅长的事】
【就像这样】
安达又无聊般的盯着智能机。
【你总是像这样被别人护着,可我知道以前的你,所以很在意啊。当然不擅长的事没有办法,嘲笑别人不擅长说话之类确实是最差劲的,但就因为不擅长,搭话也被无视,也不回答才更是问题。你若是给个回应的话我多久都能等,即使是等来的是条里凌乱、无的放矢的话语也无所谓。所以说现在我觉得有问题的不是没有结果而是态度】
她突然看向我。
【呐,真边同学,你应该能明白的吧】
有点迷茫,不过安达的大部分意见我是赞成的。可她的指摘有几点错误,至今为止仅限真边了解到的情况而言,堀绝不是没有主见的人,反而给我一种意志坚定的印象。而且,堀虽然确实不擅长说话,但也不是一直沉默,真边和她也有过议论。按照七草的说法,她好像会在周末给友人寄去很长的信,这样的话即便她不说出声也没有放弃了和他人的交流。
不过真边也想让堀多表达意见,多听听她的声音。
当真边组织好语言正准备说时,七草在率先说道。
【堀就像你说的一样,正试图回答你,只是现在还在考虑而已】
安达重新看向七草,笑着说道。
【看来你好像相当了解堀呢】
七草嘴边也浮现出微笑。
【虽然不知道你过去何时与堀一起生活了多久,但单就这几个月而言,我们要更加了解堀】
【原来如此,说起来我现在还在问真边同学来着】
【那还真是失礼了,只是有些不得不先说清楚的事】
【之后再说吧,还在说很重要的事呢】
【那可不行,现在才是正题】
他维持着虚假做作的笑容,那是七草不开心的表现。真边想着,在某种意义上,他一定对安达持有敌意。
【不能让大地加入你所创建的新闻部,要是在他面前出现类似的争论就麻烦了,新闻部没法变成对他而言幸福便没有意义】
【还真是独断专横的说法呢,可你没有权利决定大地的事】
【不,有的,就像你刚才所言我就如同大地的父兄般不是嘛?】
七草和安达保持着笑脸争论着,真边觉得七草是想保护什么,虽然说不上来,但现在他看起来是的,是为了保护什么而吸引周围目光的时的表现。
七草没有偏袒哪一边的意思,现在所进行的也不过是正常议论范畴内的内容,为了推进话题,真边说出了自己率直的想法。
【有点偏离论点了吧?安达的意思是让大地建立三月庄以外的人际关系,若是七草觉得不妥的话,就推翻了需要建立人际关系的前提】
水谷小声的对这边说着【真边同学】,看来她、佐佐冈都很担心现状,七草摇着头。
【你才忽略了前提,若是大地在小学选择同学的话,我并没有插嘴的打算,但是我们是高中生,大地是小学生,不可能马上就和随便什么人成为朋友的,我大概无法完全明白,可就家长的想法而言,难道不是希望小学生能跟同年代的孩子尽可能的搞好关系,但如果对方是高中生的话肯定会在意对方的行为品德】
他的对话有一种特征,不,不仅限于对话,应该说他的思考方式本身。像这种反对他人论点的时候,七草总会预读对方下一步想法,真边曾有过许多次感觉七草预料到几分钟后对话的经验,但这种事真边没法做到,只能愚直地对眼前谈论作出反应,但倒也不是对他好像铺好的铁轨般的对话有所不满。
【对小学生和高校生区别考虑的必要,真的有吗?】
【当然有,知识、经验以及腕力等各方面我们都强于大地,毕竟我们早已不是小学生,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即便如此也要和大地像同班同学一样相处的话,我们就有很多需要注意的方面】
【这也就是说,能力高低不同的孩子无法交朋友的意思?】
【完全不是,大地一定比我要聪明,这不是谎言,和他说话的时候我经常这么感觉。但若是考试的话,亦或是发生了什么问题要随机应变时,当然是我的表现更好,这不是优劣的问题,小学生和高中生本就是处于不同世界的生物】
嘣的一声,看样子是安达敲桌子的声音,不知不觉她已经把智能机放在了桌上。
【够了,两个人关系非常好这点我了解了。毕竟是我提出的点子,即使被七草同学反对,也不想放弃,就算你是大地的亲哥哥也一样,是家人的话不要对别人的交友关系插嘴】
七草点头说道。
【随你喜欢,当然我也一样。我会去劝说他不要加入你的新闻部,要怎么做让他自己决定】
【来我这不要去你那,这种互相拖后腿嘛?太蠢了吧,这种事】
【说得太对了,让大地卷入这种无聊的辩论真是太蠢了,所以不是更应该互相妥协一些吗?】
【是呢,那么有什么具体的?】
【我支持你创建新闻部,也不阻止你让大地入部,但我也要一起活动,监视你的言辞。同时堀也不用入部,毕竟你总是在堀的事情上,非常感情用事的样子】
安达语塞了。
真边发觉七草真正的目的一定是这点,他为什么不想让安达接近堀?而且他的话无法让真边接受,于是真边说道。
【不该连堀的事都由你决定,堀参不参与应该让她自己决定】
安达也点了点头。
【你要参加的话也可以,和本意有些偏差但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也没办法,但你要是干预堀的决定,就算过度保护了吧】
于是安达笔直地面对着堀,低下头。
【刚才对不起,确实说得太过了】
仿佛会转瞬消失般的小声,堀回了一句【不】
安达抬起头笑了。
【这次等到你回答了,你要加入新闻部?还是不加入?】
其余五人安静地等待着回应,真边注意到七草小小的叹了口气,漫长的沉默之后,堀的嘴角终于动了,回答道【我也加入】
水谷和佐佐冈同学同时发出叹息,安达也满足的笑了。
【七草同学,这就没有怨言了吧】
七草盯着安达一会,一定是在迷茫着吧,但是是对什么的秘密?真边思考着,但想不出来。从真边的价值观念来看,安达的言行没有任何不诚实的可疑之处。
很快七草回答道【大致没有,我会尽可能帮忙的,首先要寻找愿意当顾问的老师,还有让大地入部的方法两件事可以交给我吗?】
【当然,七草同学能这么积极我很高兴,我可是很信赖你的】
【谢谢,虽然刚开始有些矛盾,但还是让我们一起创建可以使大地待得开心的社团吧】
【倒是从我个人角度,并不想有任何争执来着】
事情虽然是说好了,但是真边还有非常在意的事。是关于七草的,不清楚他究竟牵扯于何处。
——不,这种事以后再想就好
真边切换了思维,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新闻部,必须让新闻部变成对大地而言有益的地方。
【说起来,作为部长提一个要求可以吗?】
七草点头道【当然,什么事?】
【可以的话尽可能让新闻部每天都活动,本就是作为学校的替代品而组建的社团,不做到这个地步就没有意义】
【恩,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
【那还有一点】
【不是只有一点吗?】
【刚才是作为部长的要求,之后这个是我个人的】
【原来如此,请说】
【和我交往吧,七草同学】
虽然真边不知道是谁,但有人小声【诶】了一句(译:必然是佐佐冈),真边静静地盯着七草,七草好懂的皱着眉头。
【不明白意思】
【字面意思哟,我觉得你很不错,明明既冷酷又神秘,却也很温柔,还是说写给你告白的信比较好?】
【请至少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说】
他手抓着下巴用认真的表情思考着,仿佛在将棋或是国际象棋之类的对局中被下了出乎意料的一手。然后他以轻松的语调答道【怎么说我现在都还不太清楚你的为人,不可能从今天开始就当你的恋人】
【原来如此,那从今往后我们就慢慢地互相加深了解吧,反正会因为社团活动每天都见面】
始终保持着笑容的安达从座位上起身,拿起桌上的智能机放入口袋。
【非常感谢大家今天过来,那么明天见,七草同学,今后请多指教】
她就这么向教室出口方向走去,但是,途中突然想起了什么而停在了堀的旁边。
【堀同学】
她直视着堀,说道。
【比起你,我更幸福】
堀用她锐利的视线仿佛瞪着安达一样回答道。
【不,我比较幸福】(译:只有这点堀能毫不犹豫的回答呢)
这两句对话的意义,真边而言无法理解。
安达叹气般的低语着【这样啊】,耸了耸肩。之后挥了挥手,横穿教室走到后门离开了。
门关上之后,佐佐冈咻的吹出一声口哨,被水谷瞪着。
真边提出下一个话题【关于新闻部的活动内容】
*
真边又提出了多个议题,但是大家没有多少反响。水谷和佐佐冈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安达的表白上,堀像平常一样不说话,七草则有点不开心的样子。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社团的事不和学校商量也无法确定,新闻内容的相关话题大地和安达不在也不好决定】他这么说道,水谷和佐佐冈也赞成,就这么解散了。
为了寻找顾问老师,七草和另外三个人分开往职员室方向而去,真边也跟在七草身边。
他好像打算拜托匿名老师当顾问,匿名老师是真边他们的班主任,大地的事本就打算寻求匿名老师的帮助而现在的情况正好一起拜托她。此时匿名老师正坐在教职员室最里面的她的办公位置上,七草向她说明了关于【创建新闻部】的事,在整合要点上七草非常擅长,三言两语就说清了社团活动以及安达的目的,大地的事情也告诉了她。七草说完之后,匿名老师用食指前端咚咚戳了两下面具后考虑了一会,点头道。
【原来如此,非常棒的提案】
面具掩盖着她脸的上半部分,不过嘴边的部分还是露出来的,能看到她微笑着,七草也笑着回应。
【诶,我也大致赞成安达的想法,因此请老师务必做我们社团的顾问】
【明白了,我虽然也是手工艺部的顾问教师,但那边活动并没有那么频繁,时间上也应该能折中】
真边并不知道匿名老师是手工艺部的顾问教师,想起自己至今没有对任何社团活动有过兴趣,来这座岛之前亦是如此。
【就算这样,也还有别的问题】
匿名老师这么说道。
【不是我校学生则无法加入学校社团活动的这个规定无法改变。那不如说以在校外建立同好会,我来帮忙这样的形式怎么样?】
真边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这样毫无意义】
匿名老师露出有点迷茫的表情,看来有些惊讶。
【为什么?】
真边像是为了补足刚才自身的感情一样,仔细甄选言辞回答道。
【没有意义这个说法有点过了,非常抱歉。但是安达同学说过,是为了大地所以想创造和学校相近的环境,这个场所有老师,也有学生,而大地身处于其中才是关键】
匿名老师轻叹一口气。
【你想说的我明白,可规定就是规定】
【那就改变规定吧】
【说得倒挺轻松】
【我认为并不算难事】
大地的存在本就是例外,我听说到大地出现为止这座岛上没有年龄在初中生以下的人,既然出现了例外情况,那么相对应的规定也需要适当的改变。在匿名老师回复之前,七草抢先插话道。
【规定是谁决定的?】
老师的白色面具转向七草方向。
【谁,是指?】
【字面意思,不限于社团活动,我校的校规是谁决定的?】
【那是——】
匿名老师顿住了。
说来真边也不知道,这所学校是怎么创办的?普通的公立学校的话应该是由国、县亦或是市来建立的,私立的话肯定有创办的人才对,究竟是经过去来阶梯岛的某个人之手建立的,还是说果然是按照魔女的想法创设的。
七草微笑着。
【不可思议的名字呢,柏原第二高校】
没错,真边从以前开始一直觉得不可思议,阶梯岛仅存的这座学校,明明既有初中部也有高中部,可是校门前却写着【柏原第二高等学校】,为何是第二?为什么没有提到初中部?
匿名老师有点为难地说【无论是谁建立的,怎么建立的,规定就是规定,无法简单的改变】
那可不对,真边想着。规定不是神,规定没办法保证自身的正确性,人们有时候会制定错误的规定,而且根据情况也有曾经有用的规定反而拖后腿的情况。规定虽然是需要遵守的,但也仅限于经常根据现实来评判其有效性同时适当修改的规定,而不是那种一成不变的。在基于现实情况的判断之前,先遵守抽屉里的学生守则或是校规什么的才是不现实的。在打算说这些话之前,七草先说道。
【即便不是简单的事,经过必要的辛苦努力之后也能改变】
真边觉得他的措辞比较合适。有着比起直接否定更加公平宽广的视点,对现在讨论的话题而言非常符合。果然交给七草所有话题能适当而又快速的展开,真边总是有一种被留在原地的感觉。
【在校外建立同好会,以及在学校里作为例外认可,这两种方式请都让我考虑一下,那么下周一麻烦了】
紧接着,七草低下了头。
回家路上我们讨论了一下新闻部的活动内容。
果然用写报道的方式让大地和岛上的人们建立联系效果最好,而且让他调查一下住民们的工作应该也不错,但果然和大人对话对他而言难度是不是太高了呢?从学校的琐事开始写报道应该不错,刊登推荐书籍的书评栏目的话能作为国语的学习,岛上的生物调查也能当做理科的学习,我们讨论着与这类似的事。
【我觉得哪种方式都很好】
七草这么说道。
【新闻部这种方式本就很棒,对大地而言是最适合的社团活动。根据不同主题的报道选择,能够对各方面的学习带来益处】
【恩,对部员的我们而言,几个人准备同一张报纸,也算是学习集体作业】
他笑道。
【集体作业这个词真不适合你啊】
【这样嘛】
对此没有什么自觉,真边在心中回想着【集体作业】一词,虽然说不清楚适合不适合自己,但自己挺喜欢这个词,真边喜欢默默的完成自己被分配的工作。
【我感觉自己基本上做的挺好的】
【确实挺认真,但是想法没能好好沟通】
【大概是这样】
我们所想表达的东西,经常很难传达给对方而感到困扰,词汇量太少大概是一方面,言辞斟酌的优劣可能也是一部分原因,但是我对这两方面都没有自觉,所以问道。
【我的日语,很奇怪吗?】
【没这回事,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总是无法好好传达想表达的事,难道不是因为语言的问题嘛?】
【你所想的最初一步就错了】
原来如此,常有的事,在问题走入死胡同时原路返回寻找正确的岔路。
【哪里弄错了呢?】
【谈话中重要的并不只是重点否表达清楚,更重要的,是你没有说什么】
【但是,不说出来是没法传达的】
【我的意思是需要说的话需要好好推敲,到对方会怎么理解为止好好推敲,不需要的就省略。如果全知的神明大人要出名言集的话,我觉得那其中的大半都该是白纸吧】
【全都是白纸的话,该从哪读起】
【看着白纸就行,啊啊,白色的真漂亮啊这么想着就可以了】
真边有点不高兴。
【你有时会说非常难理解的事】
明知道对方无法好好的理解意思,所以故意这么抽象的比喻,白色确实是漂亮的颜色,但只有白色也会让人腻烦。
【我觉得是很容易理解的说法。不过不会装作明白这点,也是你的美德】
搞不太懂,虽然有一种被称赞的高兴,但也让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又稍微思考了会关于白纸名言集的话题之后,想起了堀。和她的对话大概会有比较多的白纸,说不定七草了解堀的事,但我还是希望她能更积极的表达自己的想法,真边也希望能和她多说说话。
像是能得出结论,真边说道。
【我不需要什么名言集,普通的说到清楚就好】
【确实呢,大概如你所说】
七草温柔地笑了。
【但,论点还是不同】
真是困难,真边皱着脸。
不久两人终于走完长长的阶梯,到了宿舍前,七草挥着手说完明天见后走进三月庄,真边呼唤他的名字【七草】
七草回过头,翘着眉毛回到道【什么?】
真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去呼唤他的名字,不知不觉就说出声来,有一种不得不说什么的感觉,但反而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而陷入沉思,七草不可思议的歪着脑袋。
【怎么了?】
真的是,怎么了?真边至今为止也有过几次没法好好说出话的情况,但是没有出现过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的情况。就算无法说出话,想要表达的东西也好好的留在心中,同时去用不同于语言的别的方式,奔跑着、哭喊着、这样的形式去表现出来,无论言语多么不充分、偏离原意。
可现在却什么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叫他的名字,又反复琢磨起【七草】的事,突然豁然开朗。
——我难道不是想要对他告白嘛?
完全是突然想到的,但是从一方面而言也有说服力,我难道不是不想失去七草嘛?难道不是被安达的告白所影响,也想向七草告白了嘛?这么一想感觉确实如此。即便神的名言集是一片片白纸,真边也要遵循自身的意愿说出来,不说出来什么都无法开始,可最后说出来的,又出乎真边自己的意料。
【七草舍弃了什么】
为什么现在会提到这个话题呢。
真边自己也不明白,但还是继续说道。
【我、堀、安达究竟舍弃了什么,对面的我们失去的东西,只有此处的我们有的究竟是什么,魔女将被舍弃的我们集中到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这不该是我会说出的话,真边这么想着。当然,是我说出来的,但不是我真正想表达的,不是我的真心。真正想说的还在心中更深处隐隐作痛,而理性让她无法道出。两人静静的盯着对方,不知不觉泪水已经溢湿眼眶,突然的两人像空气消失般的屏住呼吸,同时痛苦的说了出来。
【你所舍弃的,大概是我吧】
啊,这大概。
终于理解了。
——果然这等于告白呢。
不过不太一样。理解了他的话语,真边笑道。
【当然我不是魔女,无法使用魔法,但是七草,最初捡起被丢弃的你的人,大概就是我】
【什么意思?】
理性和本能的想法归于一点,真边自信的回答道。
【从第一次见到七草开始,我就一直注视着你,当然并不能说一直,但是很长的时间里你都是我的中心,七草,你——】
瞬间,忘却了话语。明明理解该说的意义,只要凝聚成话语表达出来即可,但却突然消失了。这次就宛如空气真的消失了一样,话语无法传达出去。不,消失的不是真边周围的空气,还是真边本身出现了变化。重要的话语说不出,意识好像被放空般。为什么会这样?最后,真边的视野一片空白,自身也消失于其中。
紧接着,身边响起七草呼喊我的声音。
*
醒来时,真边已经在枣庄的其中一间房间里,还穿着原来身上的那件大衣躺在床上,七草看着真边的脸。
【还好吗?】
真边点点头。
身体没有什么违和感,也没有哪边不舒服,但无法理解状况而感到混乱。
【这里是?】
【在你宿舍里,这间是宿管的房间】
【为什么七草会在这里?】
【你在宿舍面前倒下了,所以我和管理人一起把你搬到了这里,宿管现在正在联络诊所】
晕倒了?没什么实感,身体情况应该还不错,和早上醒来时没什么区别。不过记忆中断了所以感觉有点难受,只记得和七草一起放学,到一起走下楼梯前的部分。
七草看起来很担心的样子,实在非常抱歉。
【我没事的】
真边想从床上起来,但七草抓住她的肩膀。
【这不是你能自己判断的,很快医生就会到了,在明白情况之前好好躺下比较好】
如他所说,真边又好好躺好,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也没有旧疾,至今为止,从没有失去意识过。像这样失去记忆的情况,说起来倒很像刚刚来到阶梯岛时候的感觉。
七草用很认真的表情看着我。
【你想对我说什么,还记得吗?】
【满是白纸的名言集?】
【不是,那之后的话题,最初拾起被丢弃的我的人是你的话题。我不明白你是指什么,在你打算补充说明的时候,晕倒了】
不清楚,想不起来,考虑了一会,我摇摇头。
【稍微让我想想,能想起来也说不定】
七草摇摇头。
【不用了,别在意,现在放轻松点】
记得跟管理人说明情况,这么说着他离开了房间。
5 七草 三月六日(周六)
学校的长阶梯之下,是一座座学生宿舍所在的被称为学生街的区域,学生街有一家名为【弹簧之上】的咖啡店,店名的来源一目了然,银色的弹簧般狭窄螺旋状楼梯从入口处连至二楼。一楼大概是店主的日常生活区,二楼作为咖啡店开放。从外观上看起来倒不算多大的建筑,进去之后却感觉意外的宽敞。
周六下午一点,我和安达约好这里见面。之所以选择在此碰面,是因为周六是网购的货物送到港口的日子,大部分人都去港口了所以留在这块区域的人不多,今天有近一半的座位空着,不过或许找个更加喧嚣的地方更好。
我准时到达了弹簧之上咖啡店,在店最里面的窗边座位坐了下来,安达五分钟之后也到了。我们约好一起吃午餐,各自点了一份意面套餐,我选择了正宗意式肉酱面和热咖啡,安达点了青酱意面和热可可。店员离开之后,我说道。
【为了破坏什么而去建立人际关系,有点太过了吧】
安达一手托腮一手抓着智能机笑着。
【我并没有这种打算哦,只是为了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究竟,想要什么?】
【这座岛吧】
【也就是说,魔女的资格】
【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实在是不擅长对付安达,和她说话总有一种电波被劫持的感觉,好像意识的某处回荡着某种影响思考的噪音。
【搞不懂呢,不管你想要什么,为什么会特地对我说那样的话】
【说什么话都需要理由?】
【大部分不需要,味道的感想之类、新品蛋糕情报之类、手套弄湿的牢骚之类的日常对话,不需要保密,但你说的不属于那类,而是更加纤细注目的话题】
【对你说的话,倒也没什么为难的啊】
【比起你,我会偏向堀】
【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需要对我如此宣告不是嘛】
安达愉快的看着我,说起来我还一次都没有认真看过她的脸。安达认真的保持着自己的演出,演绎不明正体的魔女敌人这个角色。
也许不是谎言,至今为止她给我的印象而言确实是堀的敌人也说不准。但即使是在眼前发生的事实,也有是演技的可能,言语、表情、态度都是刻意做作的表现,就像化学实验一样,给我需要的情报同时观察我的反应,将我带向想要的结果。因此和她说话总让我感觉自己的思考出现杂音,安达说道。
【我和你大概很像,虽然无法具体表达出来,但我觉得我们观察事物的视点很像。因此,七草君,我们不可抗的相似这点,一定会导致我们互相讨厌对方】
我终于也笑道。
【明明昨天刚对我告白的说】
【当然我很喜欢你,既最喜欢又最讨厌的那种,难道我们不是这样的人吗?只能喜欢上自己真心无法原谅的人】
【和我的想法不同】
【真的吗?那把你的想法说给我听听】
【不想对你说呢】
爱是单凭好奇心无法读懂的东西,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这么说过,我觉得他说的太准确了。讨厌的理由可以列举出多个,但是喜欢的理由却说不出来,对爱的说明、定义都不需要,都是多余的。
【更何况你对我还并不是那么了解,认识我还没有过多久】
【也许呢,但肯定比你想象的要更了解你】
【为什么这么说?】
【在我来这座岛之前我们就见过面,还有真边和大地也是,所以就算你不认识我,我也认识你】
那可不是我,把我丢弃的那个我,应该算别人吧。
【能跟我讲讲与对面的我们所说的话嘛】
【当然可以,要从什么开始说起呢?】
想问安达的事,只有一件。
【对面的我们,对这座岛上的大地有什么打算?】
上个月我曾带着大地登上那条长长的阶梯,堀拜托我的。对面的我们终于行动起来让我们能把大地送回去了,多少期待了一下,但结果却不是如此,大地又走下了阶梯。
安达歪着脑袋。
【大概已经放弃了靠自己去做些什么了吧,对你自己而言不也是很难插手别人的家庭问题嘛?】
【恩,说得对】
【当然对面的你也好真边也好并不是放弃大地,只是作出了符合自身立场以及能力的决断,成为大地的朋友让大地的日常生活变得多彩些,即便无法解决大地与母亲的问题也好,也能成为助力帮助大地渡过难关。对面的你们即便无法打败大地的敌人也能温柔的守护好他,你觉得这样的做法是错误的吗?】
【不,不会这么想】
我摇摇头,然后率直的直视安达的眼瞳。
【但不是能让真边由宇接受的做法】
是不是正确的,是不是错误的,根本不是这种问题。现在安达所说的也合我意,要是我的话也会这么主张,但是毫无意义。
【我明白了,果然我所相信的真边现如今只存在于这座岛上】
【没错,不过我比较喜欢对面的你们,比随意行动把问题闹大要好得多,有常识的你们让我很有好感】
【说的太对了,若是真边以外的谁去做那些事,我也没任何不满】
【你把真边当做什么?】
【英雄】
我又笑着,可能现在的表情更接近于苦笑,但也算是自然地笑了出来,这正是刚刚提到的无法列举喜欢什么东西的理由那种话题。
【真边很弱小,只是位普通的高中生,学习虽然还不错但也不是聪明透顶,遇事总是会视野变得狭窄,也时常作出错误的判断。同时既没有大量金钱的支持,也没有可以任性妄为的地位,更没有优秀的同伴帮助,明明现实如此,可她自己什么自觉都没有,但却能为了理想而无视旁人兀自前进。如果有大地的敌人存在的话,真边能够毫不迷茫去对抗,她就是这样的人】
安达无聊的托着腮。
【听起来比起英雄更像一个麻烦制造机,比起固执的去做不可能的事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呢,无力的强求改变只会伤害所有人】
我对安达的评价没有一点不满,甚至觉得她才是最准确的,看来确如她所言,我们的思考方式很像。
但是至少在决定性的一点上,我们是不同的。
【正因为她勇往直前才成为了我的英雄】
因为能战胜眼前的邪恶而去行动的人不是英雄,虽然肯定是善人没错,但不是我所想像中世界最美丽的人。
【无论敌人多么强大,自己多么弱小,都能毫不畏惧的去面对,这才是最崇高的】
安达目瞪口呆的摇摇头。
【说不通呢,不能带来有效结果的行动,有什么意义?】
【确实没什么意义,因为确实无法改变什么】
但还是有所不同,就算无法深入问题的核心改变什么,甚至被狠狠地教训,也能留下微弱的痕迹。
【真边无法完成自己的愿望,首先她那过高的理想就不可能开花结果,但即便如此也会留下痕迹,视情况失败也是一种成果。并且根据情况即便没能去拯救什么,仅仅是有这样的人去努力去尝试过帮助他人的事实,也能成为一种救赎】
【还真是挺积极的思考方式呢】
【倒也不尽然】
明明我打算说的是消极话题,我又苦笑道。真边的理想成为现实什么的,我一次都没有奢望过。她一定会失败,会撞在自己无法越过的高墙上无法前进。但是我所相信的真边,即便什么都做不到,也会继续前进,向着自己的理想遍体鳞伤的挣扎。
我不想看到这样的她,也想看到这样的她,都是我的真心。我讨厌看到真边悲伤、痛苦的样子,但她永不言弃的姿态亦是世界上最美的事物。真边的理想无法获得我的共鸣,但我深爱着追逐理想的她。
我们互相打量了一会,看来我们确实很像,我能清楚的明白她的感情。同时也有点厌烦现在这个没有结果,毫无关系的话题。觉得很蠢的叹了口气时,正好店员送来了意面套餐,肉酱意面和鸡肉青酱意面送到了我和她各自的面前,附带沙拉、浓汤和一块小面包,安达将仿佛自身装饰一部分的智能机放到桌上,握起了叉子。
【关于你那位英雄的话题,倒也不是完全无法引起共鸣,不过当然的我没有她那种极端的价值观】
我一边拼命的思考会和她会谈论到什么地步一边回答道。
【你才是极端的一方吧,至少我不会想着去成为魔女】
安达笑了。
【倒也是呢,不过魔女自始至终都是魔女】
【你也是?】
【当然】
【那你能使用魔法?】
【还不能,必须先夺取身为魔女的资格】
【不明白呢,魔女究竟是什么?】
【反派角色哟】
她用叉子把混在意面里的番茄弄了出来放到盘子边上。
【魔女也和你一样是生于一般父母,但是从出生开始就决定了其魔女的身份,魔女一开始是用不了魔法的,有必要先从其他魔女那夺取。成功夺取的话魔女就能使用两种魔法。第一种是创造自己世界的魔法,第二种是主宰自己世界的魔法。对魔女而言魔法和自己的世界几乎同义,只要在自己的世界里便是万能的,飞上天空以及猫对话什么的,若是不想感冒的话就不会感冒,不想变老的话就不会变老。但是对魔女而言也背负着一个强大的诅咒】
【保持幸福】
我这么说道。
安达继续从意面里分出番茄,之后一边把套餐里沙拉上的番茄和黄瓜拨到边上一边笑道。
【魔女一旦被其他的魔女证实为不幸,就会失去魔法】
她单方面的说法自然是没有任何说服力的,但另一方面她的语气又让我感觉在说事实,同时与至今为止堀以及电话里魔女所言的毫无矛盾。昨天安达的行动估计也是以此为前提的。
【因为想让堀不幸,所以你打算搅乱她的人际关系】
【不对哦】
安达摇摇头。
【并不是我想让她变得不幸,没有这个必要,现在的她已经非常不幸了,而且你也很快就会发现这点】
她的声音和至今为止不太一样,没有影响我思考的噪音,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我认为自己看到了她的本来面目,这大概不是演技吧。
我毫无办法的继续追寻着她的真实想法。
【为什么?明明在你出现之前堀的生活非常安稳】
【怎么可能呢?魔女用魔法创造出自己的世界,而这座岛就是她的魔法,创造出如此让人恶心的岛的魔女,怎么可能是幸福的】
【哪里让人恶心了?】
【稍微想想你就能明白吧】
一边对我这么说道,一边皱起了眉头。
即便只有一小部分我也要明白她的真实意图,于是我凝视着她。
【讨厌黄瓜和番茄?】
还是一脸无聊的,安达瞥了我一眼。
【茄子也很讨厌,还有胡萝卜也是,虾、章鱼、墨鱼也是,加了砂糖的红茶、威士忌酒心、蛋糕上用来装饰的圣诞老人也是,装饰用的花、花边的窗帘、微妙发红的日光灯也让我很讨厌】
【讨厌的东西,还真多呢】
【还有很多,除去喜欢的东西以外,都讨厌,不过都是无关紧要的那种讨厌,真正讨厌的那类的话还算比较少,我最讨厌又最喜欢的东西,除了七草君以外,大概只有两样】
我把装有水的玻璃杯放到嘴边。
【你想让我怎么做?】
这是最让我无法理解的问题。
【说实话我认为今天来这里碰面是会被你说服的,你几乎确实掌握了能影响我的信息,本来我以为你能毫不掩瞒的告诉我魔女的事以及你自己的打算,可你不会透露出任何有决定性的情报。要是打算给我最后一击的话,能不能干净利落点呢?】
安达的话一直像丝线一样缠住我的手脚,影响着我的行动。告诉她恰当的信息或是限制她的情报,使得对我而言的最优解与她的目的相同的话也许可行,就像新闻部的时候一样。新闻部活动一定还暗藏着安达的其他意图。可她所规划出的路线,和我价值观的延伸有所重合,我没法简单的找出反论。
【你没有理解最根本的问题,我可不是七草君的敌人】
安达稍微低下头,用叉子卷起意面,虽然也不是看不见,但是好像在掩饰自己的表情。
【你是打算和我继续抗争下去的吧?但不对哦,真正的敌人是堀】
莫名的头痛感让我按着额头。安达的想说的我大概理解了一半,堀有很多瞒着我的事,如果我们完全共享情报的话,我也没有必要和安达单独谈话,而且还有另一半我没有明白。
【堀可不是敌人,也没站在对立面。只是她也有自己的难处罢了】
【你信赖她当然是你的自由,但请你想想,只要我们还在这座岛上,我们就必须遵从她所定下的规则,所以我没法告诉你所有事,就算我们两个人在此单独谈话,也有很多事没法告诉你。只要有想法,她任何时候都能夺取我的语言、记忆,现在我们所做的不过是传话游戏,我必须在言语极度不自由的情况下拼命的将想说的事告诉你,而你也必须拼命理解我想说什么,而让我们不得不这样的人正是堀。至少在这个场合我们是同伴,堀才是敌人】
我仍然按着额头,想起了昨天真边的事,她想要跟我说什么时,突然忘记要说什么,然后就那么晕倒了,醒来之时已全然不记得。
——那确实像是魔法带来的影响。
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真边违反了堀定下的规则?而安达想要试着告诉我那些规则,那么既然如此,为什么堀没有夺取安达的话语呢?安达的说法明显违反了规定才对,有需要这么纵容她的理由?
堀是基于自身的规定决定对我保密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昨天真边想说的话和堀的秘密有所关联?真边已经发现了而我还不知道的堀的秘密,有这种可能吗?真边应该还没和堀这么亲近,堀也是,至今为止总给我一种在避开真边的印象。
思绪无法整理清晰,于是我换了个方向。
——关于安达的目的。
她想要夺取堀的魔法,为此必须证明堀的不幸。所以她利用堀规则的漏洞想要告诉我相关的事实,堀保密的事和规定有不可分割的关系,也就是说我若是知道那些事实的话,会成为堀不幸的证明?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不该再想任何与此有关的事,果然我不该触碰堀对我保密的事。
吃着意面的安达抬起头笑着,她手中的叉子放下,取下脖子上挂着的挂坠,那是蛋状玻璃制的挂坠,她把挂坠放到我的眼前说道。
【这是对面的你送给我的,我很喜欢,就像夜空一样美丽对吧?】
是个不均匀的深蓝色的挂坠,仔细看的话里面还有好几个气泡。确实是像宇宙般的,群青色夜空的颜色。
安达的指尖抓着这蛋形宇宙,转了过去让我看另一面,这一面就像被修正液涂过一样,用白色的颜料简单的描绘了幅画,是我印象深刻的用手枪和星星组合而成的孩子气涂鸦。
不经意间叹了口气,我在心中默念所爱之星的名字——手枪星
安达的言行确实在支配着我的思考,我脑中逐渐浮现出一种设想,同时一定如她所料。
虽然只是一种设想,但也是根据各种事实依据组合得出的。关于堀的秘密、堀的不幸,大概会被谁用什么样的方式证明。
——啊,果然是这样。
我闭上眼睛,深呼口气。
——堀不是我的敌人。
可是,我会变成她的敌人。
*
每周六夜晚我都会去见堀。
即使不放轻脚步,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离开宿舍,整理好大衣只留下最上面的扣子开着,我便一边呼吸着白气一边向着海岸边的阶梯走去。
总觉得今夜堀不会在那里等我,有一种或许她不会再和我见面的预感,然后预感应验了。堀没来这里,只停着一辆出租车,绿色车身橙色线条的出租车,我靠近之后车门自动打开。驾驶席上坐着的是名为野中的戴着眼镜的男性,他像香槟杯一样高瘦,年龄大概在二十岁后半左右,他说道。
【请问要去哪?】
寂静的夜晚无法掩盖这句低声话语。
我摇摇头。
【我没去别的地方的打算,我是为了看海来这里的】
【那么为什么要叫出租车呢?】
【叫车的?是我?】
【是的,确实从你那接到了预约的电话】
当然,我没有打过这通电话的记忆,了解了大致情况之后,我还是坐上了出租车关上了车门。
【请问要到哪?】
【那就麻烦去失物招领处】
失物招领处是指岛东边的灯塔,有岛上的居民找到【遗失了什么】的话就能从岛上出去这样的说法,而管理遗失物品的地方指的就是失物招领处。
出租车开动了。
【找到了遗失的东西了吗?】
野中先生问道。
以前也被问过相同的问题,当时的回答是【从最初就知道答案】,我没有说谎的打算,不过现在情况不同。
【不,没找到,已经是很久之前遗失的了,所以还没开始找呢】
出租车行驶在夜晚的海滨。我望着窗外的夜空,薄云如茧般掩盖夜色,是不见星光无可挽回的天空,我认识到这是理所当然的,今夜不是救赎的夜晚,是类似于去定义何为痛苦的夜晚。
我想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不由得叹了口气,虽然我已经注意尽量不发出声音,但好像还是被野中先生注意到了。
【累了吗?】
【不知道呢,也许确实有点累了】
【可以的话,我能听听嘛】
【非常感谢,但我并没有什么想说的事】
【我明白了】
之后野中先生不再说话,慢慢地驾着车。这座岛上仅有很少的几辆车,路上也没有限速的标牌,阶梯岛不适用道路法,所有的通路自然都是私人路段。出租车离开海岸边,驶进了在田园里描绘悠然曲线的路段。
【相对的,能跟我说说野中先生的事情嘛】
我试着说道。
野中先生透过后视镜看了看我。
【你想听些什么?】
【野中先生有过对什么后悔的事情吗?】
【当然有,有过几次】
【一个就好,能跟我说说吗?】
他沉默了一会,在这没有信号灯的道路上,能听到的只有出租车引擎规律起伏的低沉声音。
【那还是我刚开始当出租车司机没多久的时候,当然也是来到这座岛之前】
【恩】
【记得那是十二月的一天,印象中也是像今天一样寒冷的夜晚,正好是电车终班的到站时间,我向车站方向驶去。途中,我看到一位老妇人招手叫车,大概五十到六十岁,个子很矮,混着白发的老妇人。她一个人站在昏暗的路灯的下,我稍微有点诧异,但还是停下了车】
【感觉状况让人背后发麻呢】
【倒也不是这个原因,我从无线电得知车站有大量的客人,老实说那位老妇人看不出来有多富裕的样子,头发也很杂乱,明明是个寒冷的夜晚却没穿大衣,表情也能看出在逞强忍耐着,我当然觉得出租车司机选择乘客是不对的,但确实感觉情况有些不对】
【但你不还是停下了出租车?】
【那是自然,打开车门后,老妇人这么问道——我没带日本的货币,用别的东西付可以吗?】
【是外国人吗?】
【虽然没有确认,但应该不是。那位老妇人给出的是一捆老旧的电话卡,大概用作某种纪念而发售的那种】
我没看向野中先生而是望着窗外,此时看向后视镜的话应该能看到野中先生的表情,可我不会有这种打算。
【非常抱歉,这样的东西不能作为付款的方式,我这么回答之后。老妇人马上离开了车,我把她留下的车门关上,然后发动了车】
【是符合规定的行为】
【诶,当然。可看着她却让我坐立不安。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没有常识的话,大概是因为当时没有这种经验而感到些许混乱吧】
我点点头。
【能明白,现在也对此感到后悔吗?】
【那位老妇人对自己只能用电话卡付款一事感到非常抱歉,声音是那么的悲凉,表情也是那么痛苦。她一定有不得不那么做的理由,即便没有钱,也不得不在那个寒冷的夜晚喊出租车去某个地方。费用由我来垫付本该是可以的,或者我直接买下那捆电话卡当作车资也行,但是在那短暂的时间里这些做法我都没能想到】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明明是我拜托野中先生说的,却只能沉默着,无言的把额头贴向冰冷的车窗。
【说了非常无聊的事呢,非常抱歉】
【不】
我思索着言语。
【让我获益匪浅】
确实让我深有感触,贫乏的想象力经常不能发挥应有的价值,无法处变不惊的我们时常被无意义的感情所困扰,看来比起人们感性的部分,温柔从理性的思考中产生的情况更多。
出租车终于停到了海边的灯塔前。
【非常感谢您】
我支付了车资的起步价下了车。
灯塔的墙壁和门都被涂成白色,木门上有一块黄铜制的金属板上面写着失物招领处。这扇门平常都是从内侧上锁的,但今天没有,抓起把手便毫无抵抗的打开了。灯塔内部很暗,甚至让人错以为外面的黑夜是明亮的那种暗,我朝着黑暗迈出步伐。
从门外射入的微弱光芒,帮助我看清正面是螺旋的阶梯,我摸索着着扶手,掂量着楼梯慎重的爬上去,楼梯是木质的,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微小的吱吱嘎嘎声响,一片漆黑之中我根本无法看清自己究竟爬了多高。但认为这段楼梯很长的原因,果然不会是物理层面的距离吧。
终于,扶手摸到了尽头,我走到了顶层,前面有一扇门透出一束光,让我明白了沿着墙壁走过去的一条弧形通路。
我在黑暗中手贴着墙向门的方向前进,用手背发出清脆的声音敲门,在安静过头的灯塔里,敲门声不断的回响着。
【请进】
门里传出了声音,我打开房门,房间深处的桌子上放着一盏灯,灯光让我的眼睛刺痛,灯旁还有一把木制的椅子,上面坐着一位少年。
【抱歉把你叫出来】
【不,没事】
【虽然我去找你也可以,但还是不希望被别人看到我们】
【我明白,毕竟我也不希望】
【当然拜托堀驱赶外人也是可以的,但她现在情绪极其低落,不太想拜托她这些琐事】
【恩,我们之间的事,当然不需要麻烦她】
说话间,眼睛已经习惯了照明。桌前正面的墙壁上画着大大的孩子气插图,星星和手枪组合成的图样,自豪地作为自己的旗帜一般,星和手枪的图案随着灯火的光芒摇曳着。
由于背光,少年的脸看不清楚,当然也不需要看,我向他问道。
【我该怎么称呼你?】
【不需要名字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另一种层面上,也能算是一个人独处】
【这话就不对了,我和你果然还是不同的人】
在这里的人,是我。或者说是第三个我,某种意义上,也是算作第一个我,我是去年夏天来打这座岛的七草,现实里也有一个七草,而现在我的眼前,也有一个七草。
眼前的我说道。
【与很久之前舍弃掉的自己见面是什么感觉?】
我回答道。
【很不可思议,完全没有罪恶感,说实话,有点可怕。我好像没有舍弃你时的记忆,不太明白你是什么样的我】
【不需要抱有罪恶感这种麻烦的东西,我也是出于自身愿望来到这里的,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不记得也没有办法,虽然可以的话还是倒还是希望你能想起来,也是当然的——】
他好像在笑。
【真奇怪呢,就不能表现得更加吃惊一点?】
难道说。
【被人先剧透了,所以稍微有点不快】
阶梯岛上有两位七草,因为我去见了魔女两次,舍弃了两次自己,所以有两位不同的七草。
【剧透?】
他歪着脑袋。
【指在海边帮你叫了出租车的事?】
【那只是最后一点】
提示在很久之前就零散的出现过。比如去年十一月,我在山脚遇到管理那座配电塔的男性,他给我看了手枪星的涂鸦,说是大概七八年前岛上某位少年送给他的,那位少年就那么长大的话,大概跟我同岁,而手枪星在很久以前对我而言就是极其特殊的存在。
在我看到那幅涂鸦的前后——真边刚好来到了这座岛上,从那之后堀的表现也让我有不少违和感,堀遇到和真边相关的事时总会感情用事。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两个人的思维观念合不来造成的,直到去年圣诞节,堀带给我的违和感更强烈了。
她好像在刻意告诉我,自己就是魔女的事实,究竟是为什么?某位女孩子在不知不觉间对我敞开心扉什么的,说实话非常难以理解,并不是说怀疑堀,而是说她的行动肯定有我所不知道的理由。
然后,安达出现了,她给我看了那条挂坠,好像夜空般美丽群青色的玻璃挂坠,背后描绘了手枪星,让我想起那时在配电塔看到的涂鸦,一切都与最后的线索连接了起来。
阶梯岛上有两个七草,已经不算我的那个七草早在多年之前就来到了阶梯岛生活,一定过了很久的时间来获得堀的信任,安达也一定是盯上这个七草而接近我的吧。
今晚海边的事就像在对答案一样,野中先生说我叫了出租车,但完全不记得,那么这座岛上肯定还有另外一个我,而过去所丢弃的东西,管理在失物招领处。
我问道。
【所有的事情发展都与安达的计划一样,对此你怎么看?】
他回答道。
【恩,随她喜欢】
【还真是充满自信呢】
【倒也不是,在我看来,真正可怕的不是安达】
【那么,是谁?】
【真边由宇。不,该说是和她相遇的,我自身】
我能想象他所害怕的东西,但和我的想法不太一样。
【我没有重新拾起你的打算】
丢弃他的我,应该有重新拾起他的权利,只要有想法,就能消去他的存在,但这一定会让堀伤心的吧,或者说这也许就能证明她的不幸也说不定。既然如此,我就不会那么做,可是。
【如果我重新拾起你的话,那么那个原因除了安达以外不作他想】
安达很明显想要告诉我他的存在,那么这一切说不定都在安达的计划之内,虽然无法想象具体的方法,但是说不定她想要藉由我拾取过去的我而让堀变得不幸。
他疑惑的歪着脑袋。
【你好像还没有明白现状呢】
说的没错,早在数年前就生活在这座岛上,同时一定在陪伴在堀身边的他,一定比我更准确的理解现状吧。
【那么希望你能告诉我,现状是什么情况?】
他沉思了一会,手抵着下巴,我不明白他在考虑着什么,不过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他不是在真边身边而是在堀身边的我,和我是反面,人格、理想、星空所包含的意义全都不一样。
他终于开口说道。
【安达和你还真像呢,虽然也不是完全一样】
我叹了口气,话题跳跃的有点远。
【这种事无所谓,说要点】
【现在说的就是要点】
他笑了,但我看不出为何而笑,明明是熟识的自己的脸,却看不出究竟是喜悦还是悲伤的笑容。
【你是,黑】
【不需要这种比喻】
【嘛,继续听下去,安达也是黑,但你们是完全相反的两种黑,你是最为脆弱的黑,而安达是最为坚强的黑】
【黑也分种类?】
【那当然,你不也被分为几类了吗】
脆弱的黑和坚强的黑。
【那么你是什么类型?】
我问道。
【我已经不是黑了】
他这么回答。
【我曾经也是脆弱的黑,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还真是让我心情厌烦的回应,我竟然不明白自己所说的话。
【能不能说的更明白一点?】
【大概可以,但我不想那么做】
【那你为什么喊我来?】
【需要找你来事已经结束了】
他站了起来,面对着墙上的手枪星图画,背对着我说道。
【堀打破了规定】
规定,又是规定。
【她自身的规定,还是说指你和她之间的约定】
【这么想也可以】
【是什么情况致使她打破了自己的规定?】
【仔细想想就能明白了,毕竟你也是我】
当然,我心里有底。
【是因为昨天真边的事?】
真边突然倒下并失去了记忆,能做到这种事的大概就只有魔女,能猜想到是堀所做的。
【真边同学很有趣,我能理解你对此感兴趣】
【违反了什么样的规定?】
【我不会详细的对你说明,即便也没有对你隐瞒的意思,但是很麻烦】
【那就让我来说明吧】
我倒也不是有多明白,但此时管不了那么多,堀自身的规定我也仔细考虑了很多。
【她曾说过违反规定,是我问她关于安达的意图的时候】
——违反规定,因此我想对你保密。
堀这么说过。
【堀大概将【自己丢弃自己】相关的事绝对保密作为规则之一,所以如果要向我说明安达意图的话,必然会牵扯到关于你的话题,但是堀决不会从自己嘴里告诉我,这座岛上还有一个被我所丢弃的我这件事】
【没有说错】
【我们确实被保护着远离残酷的现实,同时另一方面,魔女也保证我们在阶梯岛内的一切自由。虽然不允许我们离开这座岛,但在这座岛内能做什么没有限制】
去年十一月,我想要和魔女做交易而将岛的秘密用涂鸦描绘了出来。堀的话本来是可以简单的将涂鸦抹去,同时也可以消除我的记忆的,但是她却放手不管。
他点点头。
【说得不错,猜对了】
由此可以明白堀的两条规定。
第一条:魔女不能自己公开阶梯岛的真实。
第二条:虽然如此,魔女并不会限制岛上的住民们探查岛的真实。
堀不仅保护着我们,也给予我们自由,能感受到她对阶梯岛住民们的爱情,那么她所违反的规定就很容易理解了。
【堀只对真边一人没能守住自己的规定,真边靠自己发现了什么,而堀不能允许。因此夺走了真边的记忆,同时堀也对自己所做的事感到内疚而情绪低落】
【就是这样,那个时候为什么堀打破自己定下的规定,你能明白吧?】
当然,可以想象。
【估计是真边想要告诉我关于你的存在吧,即便她并不知道这座岛上还有另一个我,也会给我意识到这个可能性的提示】
失去意识之前,真边这么说了。
——最初拾起被丢弃的你的人,大概就是我
那个时候真边一定想说关于多年之前被舍弃的这个我的相关话题。
【但是对堀而言,只有你的存在是特别的,堀不想失去你,所以一直担心我知晓你的存在】
他摇摇头,转过身来对着我说道。
【不对哦,你还不够理解堀】
【哪里不对?】
【她不是为了自己,单单是为了你而夺取真边的言语的】
【为了我?】
【仔细想想,光是你知道我的存在这件事本身,就是个理所当然的悲剧】
他这么一提醒,我终于注意到了。
被舍弃的一方自然是痛苦迷茫的,而身为舍弃的那一方又怎么会不痛苦。
如果阶梯岛的住民们知道了自己被舍弃的事实,肯定会很伤心吧,理所应当会憎恨丢弃自己的那方吧,会想着自己是被害者而现实中丢弃自己的那方是加害者吧。
明明是这样的,但当身为被丢弃者立场的人又发现曾经也有被自己丢弃的自己存在,大概会连憎恨和伤心都无法感受到吧,明明是被害者却又变成了加害者,徒增一层悲伤和痛苦。
遵循规定的话,堀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悲剧发生,她当然不会这么做,毕竟是本身就对住民们有点过度保护的她,这是多像这位无口魔女会做的事啊,非常清楚某些事情某些话语会给他人平添多大的伤害。
他的嘴边隐约露出了微笑,是那种冷笑。
【堀和我约定过,当她违反规定的时候,由我来训斥她】
【所以你把我叫来了?】
【恩,把堀一直在掩藏的事实,尽早公开】
原来如此,现在确实没有再让堀打破规定的理由了。
【该说的话说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他随口说着刺激着我神经的话语。
【特意把人喊到这里来,没有这么对待的吧?若想告诉我你的存在,电话什么的信件什么的不就可以了】
【心血来潮的有点好奇,想看看自己的脸,毕竟在不同的环境里生活了七年,接受的教育还有生活方式什么的都不太一样】
确实,我和他的外表也有不同。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头发的长短,他比较短一点,体格上明明看不出差距,但眼神、表情之类的细节之处感觉区别很大。起码和之前见过的现实中的我不一样,那时所见的我倒是比较像我。
无论怎么说我都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回答我三个问题】
我提出要求。
【只回答你一个】
他回应着。
本想要问的第一个问题是安达的目的,第二个是我当时究竟舍弃了什么。不过这两个问题我都没问,选择了更重要的一个。
【对你而言堀代表什么?】
【她是我的手枪星,即使现在看起来破碎了般如此伤心,也是对我而言最有价值的】
我叹了口气,真拿他没有办法。
他果然是我,就算有无数的不同,也在最为重要的一点上完全一致。
为了责备堀违反规定而把我叫来这里,这种乱来的做法也能理解,他绝不会停下对堀理想的追逐,会用任何方法去保护堀的理想吧。即使背叛堀、与堀敌对、伤害堀,这个七草也会优先堀的理想。同时我也无法再多说什么,毕竟我也一样,如果真边由宇背叛我期待的话,我也会像他一样用更有效的方式去攻击去改变。
【完全明白了,晚安】
我打着招呼。
【相当有趣,晚安】
他回应着。
无论另一个我选择什么,对我而言的手枪星都只有一个,当然他也和我一样,即便手枪星的意义和我不同,也会选择相同的方法去贯彻自己的信仰。
*
星期天早晨与往常一样,堀的信件准时送来了。
至今为止,都是长长的,为了不让我误解写满注释的,能够目视得到诚实与善良的信。
但是三月七日这天送来的信件不太一样,在邮筒里取出信的时候,就像大拇指感受得到紧贴着的食指体温般明确的,理解到那是一封薄薄的信。
我慎重的打开信封,只有贫乏的一张白色信纸,而且是大部分空白的白纸,文字只在第五行一行。
看来与其说这是堀的来信倒不如说这是魔女写给我的信。
我曾经问过魔女这样的问题——阶梯岛的理想是什么?
她所给我的答案只有一行,没有注释。要说哪类的话看起来倒像是比较怯懦的文字,但却透露出自信。
——不舍弃任何事物。
确实只要一行就足够了,因为所需要的注释已经溢满了整座岛。这么一想倒也感觉这是理所应当的。
阶梯岛是被舍弃的人格生活的岛,就像在垃圾箱里一样,而魔女温柔的守护着这里,为了让被舍弃的人格不再受到任何伤害一样慎重小心的守护着。
这么说的话,这座岛的意义,确实只需要这一行文字便得以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