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峰城驿站的时间~♪』
『……好的,刚才我们听完了「WHITEALBUM」。唉呀、这真是一首好歌呢。完全是怀旧金曲,动听的旋律丝毫不逊当年呢……』
四周响起低沉的脚步声。
脚步声从校园移动到校舍内部,接着上楼停在某个房间前。
来访者打开房门,脚步声进入了室内。
「…………」
收音机传来校内广播的声音。
来访者听着广播,看着地上的某样东西——不、正确来说是一个「人J。
看着那个人不成体统的模样,来访者叹了一口气,直接走到窗边,一鼓作气拉开窗门。
冷风吹拂着脸颊。
「好冷……」
「喂、给我醒来。」
「呜、呜呜、奇怪,窗户怎么开了……?」
「是我开的啦。」
来访者回应对方的声音。
「咦?」
「咦个头啊?快起来,和泉。」
来访者以傻眼的语气,呼唤睡在地板上的「她」。
炫目的阳光刺得她眯起眼睛,她缓缓张开双眼。
「嗯……啊、是春希。你在干什么?难不成你在找我吗?来夜袭的?」
「都不是啦。你为什么要裹着睡袋,睡在研究室的地板上啊?」
春希无奈地说,他差点就要踢到对方了。
「因为,我有预感春希会来夜袭啊。」
「你是笨蛋吗?唉、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说不定春希还会带美味的食物过来呢。」
「并没有,就算有也不给你。好啦,你快点起来吧。」
「哼、春希对我这种可爱的女孩子……未免太冷淡了吧?」
Piece of:春希
『好、再来为各位献上最后一首歌。我个人认为,这首歌才是冬季的经典曲目……』
「所以咧,你为什么要在研究室睡觉?」
我寻问爬出睡袋的和泉。
「那个啊,我去参加酒会玩到太晚了,又没有朋友能让我留宿。最后一班电车也没了,就只好在这里睡啦,春希也要一起来吗?」
「不要,我不是叫你醒醒吗?学园祭都结束了,拜托你生活象样点好吗?」
「是是……呼啊。真没办法,我也该开始活动了。」
「现在才开始啊?都过中午了耶。」
「难怪我这么饿。」和泉摸摸自己的肚皮。「吶、春希,请我吃午饭。人家不是说肚子饿就没力气做事吗?」
「拜托你,不要每次都叫我请客。」
这个女人叫和泉千晶,是个动不动就要我请客的研讨会伙伴。打从今年春天起,我认识她大约半年了。她的性格确实有些厚脸皮,不过对我来说也是贵重的存在。
就各种意义来说,都是如此。
「有什么关系呢,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吧?那请我吃个饭也无妨嘛。」
「关我屁事啊,我是来找资料的。」
我从书架上拿出小字典,无可奈何地叹气。
「况且,人家现在钱包里只剩下五十八元了。」
「你到底是怎么过活的啊……是说,我也好不到哪去就是了。今晚我还有打工,明天也有其他兼差。」
「唔~、可爱的女孩子跟你说肚子饿了耶?」
和泉故意耍脾气,她刚睡醒,头发很毛燥,脸上也没有化妆。
不过她的五官相当端正,而我之所以不认为她是「女人」,也和她的个性有关吧。
「不要说自己可爱啦……」
『峰城大的各位同学对这首曲子也耳熟能详了,应该说只有各位同学耳熟能详吧?真的是名曲呢。』
「…………」
「?春希?」
「————」
「春希,你是怎么了?」
「呃、没事——」
『那么敬请聆听,这一首我很喜欢的曲子,峰城大学附属高中轻音乐同好会的……』
——无法传递的爱恋。
「……。」
前奏响起的瞬间,我反射性地关掉收音机。
「啊、春希,我想听那首歌耶。」
「那又不是什么多棒的曲子。」
我说了一个不自然的借口,声音也变调了。
「是吗?我很喜欢喔。对了,春希你也是附属高中毕业的吧?这首歌是附属高中的轻音乐同好会演奏的,你认识那些团员吗?」
「……不,我不认识。」
我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表情说谎的,赶紧转身面对大门。
「走吧。万一你饿死就麻烦了,我请你吃学校食堂的乌龙面吧。」
「喔、真不愧是春希!我爱你!再请我吃一块天妇罗,我会更爱你喔~」
我强硬地转移话题,幸好和泉还是开心地跟我走。
「……我不需要爱。」
我自言自语,快步离开房间。
哪怕是玩笑话,我也没资格接受别人的爱。
现在我这种人,根本没资格。
我实在不想听到我们一同创作、一同演奏的那首歌。
一听到那首歌,我就会想起那段欢乐的时光,以及我亲手毁灭那段时光的愚蠢行径。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三年。
时值十一月下旬。
大学三年级的冬天,近在眼前了。
◇
来到食堂。
「……(狂吸面条)。」
「不要光顾着吃东西啦。和泉啊,我一直想告诉你——」
「啊、北原,受邀参加学园祭的某某评论家啊,你知道通告费是多少吗?」
每次我要对和泉说教,就会有人跑来找我攀谈。
「拜托你也记一下来宾的姓名吧?活动来宾的成员名单,我做好交给执行委员长了,联络方式和通告费也在上面。」
「谢啦,感恩。」
「……(狂吸面条)。」
「喔、不好意思。呃呃,我是要跟你说——」
「吶吶,北原同学。学园祭摊贩使用的帐篷,全是租来的吗?田径社的朋友说,他们下次远征的时候想用耶。」
「啊啊、那些几乎都是租来的,不过也有几个是学校的。在学务处可以进行租借预约,数量不多就是了,可能有其他社团先订走啰。」
「我知道了,我再告诉那个朋友,多谢你啦。」
「……(狂吸面条)。」
「讲到一半又中断了,真抱歉。对了、我想说的是,你别睡在研究室啦。基本上只有四年级的前辈可以留宿,如果是研究的关系那也就罢了,研究室不是喝完酒去睡觉的地方啦。喂、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呼~。是是,你讲过很多次了。」
和泉吃着乌龙面(大碗的,而且还多点了一块天妇罗)说道。
「那你认真听我说啊。况且,你好歹也是女的,不要独自在那种地方睡觉啦。」
「你在担心我吗?那下次让我睡你家啊。」
「不要。」
和泉大剌剌地笑了,我叹了一口气。
「是说,你整天翘课,研究题目决定了吗?也该去找教授商量了吧?」
「那个啊,上次我去找教授,教授说『你的指导者是北原,去找他商量』。」
「啥?」
这什么道理啊……我是学生,教授你才是负责传道授业的吧?
「不错啊,这是深受信赖的证明耶。」
「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为什么是我啊?」
「春希你太常关照别人了嘛。我是没资格这么说啦,但你照顾别人的程度,几乎是习惯或嗜好的领域了吧?」
「开什么玩笑啊,不要随便决定别人的嗜好啦。」
「不然,刚才怎么有一堆人跑来找你?」
「呃、这个——」
就在我要反驳的时候。
「喂、北原同学,我想问你明年研讨会的旅行事宜,就是教授拜托你的那个啦。」
「咦?啊啊、我想起来了。民宿和温泉旅馆的方案,我都整理好了。再来就看研究生如何决定了。」
「不会吧、你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啦?不好意思喔,多谢你。啊、抱歉打扰你们了,和泉同学。」
话一说完,系上研究生离开现场,和泉摆出一副「我没说错吧」的态度看着我。
「我、我也没办法啊,大家都来拜托我嘛。」
「你都不拒绝别人,从这里就看得出你的个性了。」
和泉咬了一口天妇罗说。
「还有啊,我认为你是主动揽下各种麻烦的。春希啊,你是那种喜欢插手麻烦事,替自己找罪受的类型吧。」
「…………」
「算啦,也无所谓。」
和泉这段话纯属个人意见,我听起来却很刺耳。
瞧我无话可说,和泉又接着说。
因为,这家伙——真的完全不知情。
她是我亲近的伙伴,却不知道三年前的往事。
◇
「好啦,既然春希要去上课,那我就回家睡大头觉吧。」
和泉从椅子上站起来,心满意足地笑道。
「喂、下一堂是神学概论Ⅱ喔,你也有修课不是吗?」
「再见啦~」
「等等!我都请你吃饭了,拜托你乖乖上课啦。」
和泉回收餐具后准备离去,我不肯放她离开,她一脸不悦地瞪着我。
「不要抱怨。我好歹是你的指导者啊,虽然我也不愿意就是了。」
语毕,我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总是翘课或睡觉的「隔壁同学」。
「…………」
「讨厌啦,我也不是整天吃饱就睡,偶尔也是会看漫画的啊,哈哈哈……咦、春希你怎么没有吐嘈?」
「对了、春希,你再来要干嘛?」
「还能干嘛,我晚点有课啦。而且我不是说了,我晚上要打工。啊、在此之前我得和执行委员确认学园祭的总经费。对了,媒体学的教授也拜托我回收报告……」
「看吧,果然是你的嗜好嘛。」
吃完面条和汤汁的和泉,傻眼地摇摇头。
「我劝你不要这么忙碌,要有自己的时间啦,就像我一样。」
「……要你管啊。」
和泉的见解确实切中要害——我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呼、多谢款待啊。」
吃完乌龙面,和泉放下了筷子。这家伙看起来很散漫,偶尔也会说些真知灼见。对于这点我还蛮在意的,到头来她从没有过度介入我的私事。
「春希啊,我从刚才就一直很在意猪排饭耶。」
今天她也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感,和泉千晶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说过了,我的伙食费也很有限啊……喂、你还想吃啊!」
和泉说得理直气壮,丝毫不害臊。
我再重申一次,至今我从没遇过这么散漫的女人,可是她对现在的我来说,是相当宝贵的存在。
「……我懒得吐嘈了。好啦,快点走。」
我催促和泉离开食堂。
我们聊着没营养的话题来到户外,校内吹着冰冷的寒风。那种冰冷的感觉,强制宣告着冬天的到来。
冬天开始了。
又到了「WHITEALBUM」的季节。
任何人都躲不过时间的推移。
可是时间让我想起的,总是无法用时间解决的问题。
「是喔,那我今天认真上课,替你减轻负担吧。」
「喔、真的吗?」
「相对的,之后你要请我去自助餐厅吃蛋糕。」
「……相对个屁啊?你要敲我多少竹杠才甘心啊?」
「有什么关系嘛。食堂去久了,难免也想去吃个蛋糕啊。」
「我又不想去。」
峰城大学是一所综合大学,校地面积也十分宽广,有好几个可以吃饭的地方。
我们文学系都去最近的学生食堂,很少去距离较远的自助餐厅。
然而,我不去自助餐厅的理由无关距离,也不是菜色不合胃口的关系。
因为最常利用自助餐厅的学系——是距离最近的经济学系。
「想去你自己一个去,还有我不会请你的。」
「别人拜托你,你是不会拒绝的吧?」
「呃、我是认真的喔。」
「傲娇吗~?」
「并没有!」
她是想害我破产是吧?
和泉吵着要我带她去吃蛋糕。我叹了一口气,疲倦地走向文学系大楼,这时候……。
「偶尔去学生食堂也不错呢,菜色都不一样嘛。」
「有点远就是了。」
「反正下一堂没课,利用空闲时间吃顿饭没差啦,OK的。」
四、五个女孩迎面走来,我听到了她们对话的声音。
「对了,礼拜五的事情办得如何了?我完全没有听到消息耶?」
「啊~、嗯。之前是打算在南末次唱歌喝酒,连店都订好了……不过现在连要召开都有困难。」
「咦、为什么?本来是对方邀我们的吧?」
「你想嘛,他们是希望『女主角』出席啊……」
所有人长叹一声后,有个女孩开口说。
「……?咦、你们在说我?」
那个声音令我大吃一惊。
一旁的和泉说天气很冷,她想吃蛋糕配热红茶。我没心情回应她,只好尽量保持自然的态度,以免表情产生任何变化。
「当然是你啊。吶、真的不行吗?我们系上的,几乎都要参加喔。」
「不然,光唱卡拉OK也行啊,男生那边的都是医学系喔。」
几个想召开联谊的女孩,在邀请某个女孩。
我一听就知道是这样的内容。
问题是,连这样的内容我都不想听到。话虽如此,我又无法思考其他事情。
「对不起,我礼拜五和朋友有约了……」
「真遗憾。是说,你对医学系的帅哥,似乎也没什么兴趣喔?」
「我、我对这种的不太……」
「嗯~、这种对男人没兴趣的言行,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呢。你去参加选美保证夺冠,为什么一次都不肯参加呢?这样很可惜耶。我记得你在附属高中是冠军对吧?」
「另外,我们也没有一起去唱过卡拉OK呢。联谊不来就算了,我好想听一下你的歌声
喔。」
「啊、真的!我也想听峰城大附属小姐的歌声呢。」
周围的好友兴奋起哄,成为话题核心的女孩小声地说。
「对不起,我……我不会唱歌。」
「是喔?好可惜。」
「对啊,难得你有这么好的嗓音。尤其你外表很漂亮……你肯在男人面前唱歌的话,任何男人都手到擒来啊。」
某个人说的这句话,害我差点喘不过气。
我拼命劝自己冷静,慢慢和她们擦身而过。我刻意直视前方,不去看她们的方向。
无论如何,我都不可以看那里。
我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谁。
可是,我不是因为这样才不去看的。
我很清楚那是谁——所以只能装作没有看到。
「……!」
偏偏,我的眼睛擅自捕捉她的身影。眼角余光稍微一瞄,我就清楚看到她的表情了。我竟能在直视前方的状态下,灵活做到这样的地步。
她先是一脸惊讶,然后笑逐颜开。
不……她最后没有笑出来。
理由是,我没有正眼看她,直接走过她身旁。
「……。」
我不用看也知道,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寂寞。
「咦、你没事吧?怎么了吗?」
「嗯嗯、没事……没事。」
包括,她赶紧装作若无其事,不让其他人发现的模样——
「…………」
「你怎么了春希,干嘛不讲话?有你认识的人吗?」
「……没有。」
感觉一根锐利的冰柱,刺入了我的心房。
胸口产生冰冷的痛楚,苦涩的滋味在口中蔓延。
我还是勉强拖着双脚离开现场。
在那之后。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三年。
◇
「呼……」
现在是深夜一点半。
等我结束所有行程后,回到家已是大半夜了。
补习班的兼差一结束,我去帮忙工学系的朋友进行实验。关于实验我完全是门外汉,但朋友哭着跟我说,研究室的学生全部抱病在床,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他。于是我鞭策着工作后疲劳的身躯,勉强完成了实验作业。
话虽如此——我很感激朋友给我添麻烦,这样我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
我放下包包,毫无由来地长叹一口气。
补习班的打工,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再来大学生活会越来越忙碌,我就趁着契约更新的
时候辞职了,其实再持续一段时间也无所谓。嘛,反正有空的话再找新的工作就好,下次要找更劳累的工作才行。
总之,现在我全身充斥着十足的倦怠感。我呆站在房间中央,楞楞地环视室内,连躺上床铺的力气都没有。
纯白的壁纸,最低限度的家具,寂静的气息。连我自己都认为没有生活感。
我离开老家三年了。
现在这个样品屋一般的房间,就是我的世界。
这间距离南末次车站十分钟路程的套房,是我用每个月一半以上的工资换来的,只属于我的堡垒。这间套房纯粹是我睡觉用的,却也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特殊空间。
替我隔绝母亲和朋友。
以及,我重要的对象——
「……。」
当我想起白天的光景,手机发出收到简讯的震动。
时机未免太巧了,我困惑地拿起手机。
仔细一看,简讯不是「她」传来的。
这件事令我松了一口气,传简讯的人是——
「武也……」
简讯不是她传来的,但也不是毫无关联的人物。
『唷,礼拜五难得来喝一杯吧,就我们两个。六点在御宿集合,一定要来喔。』
武也现在也常传简讯给我,明明我越来越少和他往来了,他还是频繁和我联络,不可否认他的确是个好人啊。
可是。
『抱歉,我礼拜五也要工作到晚上,最近一直没有空,改天吧。』
我的手指自然而然打出这样的回复。
我的课程、兼差、预定一向很满,再加上文学系和经济系的距离遥远,现在我们几乎没有见面了。像他这样邀我出来见面——就算我礼拜五有空——我也还是不会赴约。
因为……。
「该死。」
一阵寒意临身,我反射性地骂道,试图消除那阵寒意。
我浑身颤抖地冲进更衣间,脱下身上的衣服,到浴室里面洗热水澡。
热水一直冲洗我的身体,却冲不走持续冒出的冷汗。
我原以为,自己已经不要紧了。
当然我没打算和她见面。即使见到了,我也乐观以为自己不要紧了。
不过,看样子是我太天真了。
某种东西附着在我身上,热水怎么冲都冲不掉。
才见到她一面,我就变成这副德性了。
我们根本没有交谈,只是稍微看到她的脸而已——
到头来,我没有其他选择,但打从一开始……。
我就不可能在没有解决问题的情况下,将雪菜赶出我的脑海。
Piece of:雪菜
「…………」
雪菜无意间睡着了。
她慢慢起身,发现自己在家中房间。
白天和「他」碰面后的事,雪菜大多不记得了。她只知道,自己回家大概哭累了——就这么挂着泪痕疲倦入睡。
好久了。
雪菜真的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他也注意到了雪菜。
那一瞬间,雪菜不经意地笑了。有机会见到他,雪菜单纯觉得很开心。
——也因此,雪菜明知他会有什么反应,内心还是非常难过。
在那之后过了三年。
很多事情都变了,唯独雪菜的房间没有改变。只是,她在这里独自哭泣的次数增加了,尤其今年特别严重。
『我想转系,从经济系转到文学系。』
半年前,他对雪菜这么说。
雪菜对这个出乎意料的告白很讶异,她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应的。
不过一方面,她的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她料到的不是转系的事情,而是对方想躲避自己这件事。
升上大学后,他不仅开始打工,还研修了超出必要的课程,四处忙碌奔波。他总是找理由减少和雪菜他们的相处时间。
雪菜和他见面的时间明显减少,顶多就剩上课的时候……而雪菜知道,他要用转系来剥夺这最后的一段时间。
据说他转系的理由是未来想在媒体相关的企业就职。雪菜不认为这全是谎言,却也不免有些牵强。
这一切,全是为了躲避雪菜——
「……」
曾经,总是形影不离的三个人。他、雪菜、冬马和纱,这三人的感情比任何人都深厚。如今三人分崩离析,那段时光仿佛从不存在一样。
升上大学后,雪菜从没和他谈到和纱,连高中时代的话题也没提起。可是,他们都不可能忘了过去的事情。
所以,他才会持续躲避雪菜吧。他一定是想用这种方法,逼雪菜讨厌他。
饶是如此——雪菜依然没有这样的念头,她只是非常担心对方。
不晓得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在繁忙的生活中好好吃饭?
文学系的课程呢?成绩呢?研讨会感觉怎么样?
今天和他在一起的女人……是朋友吗?
「呜……啊啊……」
泪水再次溢出眼眶,雪菜裹着棉被缩起身子。
不管他再怎么疏远雪菜,雪菜就是没办法讨厌他。
毕竟三年前那件事,错的人是雪菜。是雪菜扰乱了三个人的关系。
因此雪菜不可能讨厌或憎恨他。
同时,雪菜也无法抱怨他躲避自己的行径。雪菜没有这样的资格,她只能默默承受悲伤和寂寞侵袭。
雪菜就这样——苦苦等待一个几乎不可能发生的未来,期待他有一天回心转意。
『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小木曾!』
「春希、呜……呜啊啊……」
坚信他曾说过的那句话,苦苦等待。
11月 第四周 11月24日(三)
Piece of:春希
巧遇雪菜的隔天。
「呼啊啊……」
上完课后,我在傍晚的校园内打着哈欠漫步,准备回到自己的套房。
到头来我昨天根本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脑海尽是雪菜的笑容和寂寞的表情。不但如此——
『春希。』
我也想起三年前,她那开朗的笑靥。
「…………」
那是我封印在记忆深处,拼命视若无睹、最后半年的高中生活。
当时我邂逅了雪菜,邂逅了雪菜的歌声。
我有幸认识平凡的小木曾雪菜,而不是大家眼中的选美皇后。
我们满怀希望组团练习,完成了一场无与伦比的演奏。
她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交到的珍贵女友。
——然而,我背叛了她。
「……。」
雪菜她变了。
我已经看不到那张时而天真、时而温柔,永远笑口常开的表情了。整整三年来,点缀着痛苦、忍耐、谛观的悲伤笑容,取代了她原本的表情。
全部都是我的错。
不过最讽刺的是,雪菜变得越来越美了。
高中时的雪菜也很漂亮,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好女孩。可是,如今她少了几分可爱的气质,成为一位令人惊艳的女性。随着岁月增长,少女变为成熟的大人了。
雪菜的外貌光彩夺目。她本人的性格含蓄敦厚,但那股压倒性的存在感,无不吸引男人的目光。
可是,雪菜根本不屑一顾。……或许她没发现那些男人的视线吧。
雪菜只是,一心一意地注视我。她总是对这个伤害她、背叛她的男人温柔微笑。她觉得错的人是自己,说什么也不肯承认我有错,脸上也一直挂着悲伤的微笑。
雪菜的笑容只为我绽放,她试图陪伴在我的身旁。完全没想过——要离开我这种人。
她明知这样做绝对无法抚平自己的伤痛,仍旧只顾着缓和我的痛苦……。
「好痛!?」
突然,有人拍打我的脑袋。
「唷。你很困嘛,两眼无神呢。」
「……很痛耶,武也。不要随便乱打人啦。」
眼前是我认识已久的好友。
「你在说什么啊?我在你面前很久了,是你没反应的耶。」
「咦、是吗?不好意思。」
我完全没发现。
「你又忙着打工啊?大学生多花点时间睡觉或玩乐啦。」
武也一脸无奈地笑了。这家伙待人处世的气质,从高中以来始终没变。
「我才想问你怎么了,你是特地等我的吗?」
「想要堵你,得趁一大清早或你下课的时候啊。撇开简讯不谈,你都不接电话的,我只好直接来啦。」
没错,今天武也打给我好几次,我都没有接听。
「我说你啊,整天打工和上课也太无趣了吧。礼拜五一起去喝酒啦,偶尔两个男的小聚也不错嘛。」
「我在简讯上说了,礼拜五我要打工啊。现在正好比较忙啦。」
「每次问你,你好像没有一次不忙的。」
「……你约我的时机不好啦。」
听了我的说法,武也叹了一口气。
「打工嘛,谎称生病请假一天又不会怎么样。」
「我跟你说,就算只是打工,拿了钱就要负起责任啊。况且我得赚取生活费,今晚我也有工作。」
「才翘班一天,日子就过不下去啊?我认识的北原春希不是这样安排生活的吧。」
「拜托,不要用这种分不清是称赞或侮蔑的说法好吗?总之,不好意思我礼拜五没空,再见啦。」
语毕,我再次迈开步伐。
「喂、春希,你给我等一下……」
「等等,小武!」
某个人突然叫住武也,我和武也不经意回头,后面站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
「靠、久美?」
「我听真由子说,你邀请她去旅行对吧?你不是说,你跟真由子不是那种关系吗?」
「呃呃、关于这点呢,你似乎有很大的误会……」
看武也慌张的模样,我发出了叹息,这家伙又来了。
武也到处捻花惹草,像这样被女孩子逼问已是司空见惯了。高中的时候还不太常见,升上大学后他的交友关系又扩大了。看到可爱的女孩子他非出手不可,真受不了他。
「……唉。」
没有什么话题比感情纠纷更令人郁闷了。反正最后,武也一定会用他擅长的哄骗手法解开误会(其实也不是误会),或是女方直接甩他一巴掌走人吧。
我快步离开,懒得再看下去。
「啊、等等春希……」
「小武!」
我听着后方的争执声,离开了现场。
「……对不起,武也。」
我的道歉飘散在傍晚的寒风中,没有任何人听到。
他是我高中以来唯一的挚友。
就算到了现在——我转系后,我们几乎没有交集,他还是非常关心我,我也感动到很想哭。
不过,我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每天和他在一起了。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会想起一些不愿回首的往事。
例如雪菜的笑容。三年前的温柔笑容,以及现在的哀伤笑容。
并且,我会想起一个人。
已经不在日本的那个人……。
「……」
我低下头来,感受苦楚的滋味在口中漫延。
「呃、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有人叫住了我。
◇
「咦?」
我抬起头一看,校门前站了一位少女。
她绑着一头黑色的马尾,身上穿着令人怀念的附属高中制服。
然而,我不认识这个女孩是谁。
「呃、你找我吗?」
「是的,冒昧来访实在很抱歉。那个,我是附属高中的学生,最近很烦恼是否该选择内部直升。所以我想来参观一下,好好了解这间大学的情况。」
噢、是来参观见习的啊。偶尔会有这种学生呢,一个人来倒是蛮少见的。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可否麻烦你带我参观校内呢?」
「带你参观?」
「麻烦你了。」
少女低下头来拜托我。
这下麻烦了……我又不能靠近经济学系。
「不好意思,没去过的校舍我也不清楚。我替你找一个熟悉校内的人,请那个人带你参观好吗——」
「啊、呃呃……没、没关系,不然我们去学长平时利用的设施就好。我也不便占用你太多时间嘛。」
少女语气慌张地说。
「可是,难得来这里参观,应该全面了解比较好吧?」
「这、这个……对了,我希望找个看起来正经点的人带路,所以还是麻烦学长了。」
「正经?我看起来很正经吗?」
「是,非常正经。……至少,比那个吵吵闹闹的人要好。」
少女的视线移向深陷感情纠葛风暴中的武也。的确,换成是我,也不想找那种人带路。话说回来,这个少女讲话挺直接的呢。
「呃、学长不方便吗?」
「这……好吧,只在我行动范围的话。」
我本来是想回家的,算了。
反正,也刚好让我远离三年前的烦扰。
「谢谢学长,麻烦你了。」
我带领微笑的少女回到校内,碰巧武也逃离了女孩的追问。真受不了他。
「那么,我们先到这里……」
「啊、我先自我介绍。我叫杉浦小春,请称呼我杉浦就好。」
「杉浦同学是吧。我是北原春希,请多指教。」
「原来是北原学长。是的,请多多指教。」
话一说完,杉浦同学莫名地点了点头,她是怎么了?
「北原学长,请问你是读什么系的?」
「啊啊、我读文学系。因此只能带你参观文学系大楼,还有共通校舍而已。」
「没关系,麻烦学长带路了。」
她的举止让我有些纳闷,但我很快遗忘了这件事。
◇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结果,我只带她参观文学系和共通校舍。杉浦同学聆听我的解释,不断点头称是。
我的说明也称不上详尽,也许有帮上她的忙吧?
严格来说,我在说明校舍和教室的时候,她似乎都在偷看我的表情,而不是校内的设施……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这里是校内的其中一家食堂。距离文学系很近,我只来这里吃饭。」
「原来啊,校地好宽广喔,真不愧是大学呢。」
最后我们来的地方是食堂。
「想吃东西要先在这边点餐,然后端着盘子去结账,喝的也比一般的宝特瓶饮料便宜。啊、难得来到食堂,我们休息一下吧。你要喝咖啡吗?我去买。」
「咦、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没关系啦,咖啡很便宜。反正平时有人经常害我破费,跟她相比这不算什么。」
「谢谢学长。……嗯、个性体贴,分数蛮高的呢。」
「咦、你说什么?」
「没事没事,那就多谢学长的咖啡了。」
我利用喝咖啡的时间,回答她关于大学的问题。
之后我们闲聊了一会,我送她回到我们碰面的校门口。
「那么,今天麻烦学长了,非常感谢。」
杉浦同学低头致谢,我也希望真的有帮上她的忙。
她在寻问过程中,还问到了我个人的事。可能是想了解大学生的意见吧?真是个热心的好孩子。
「你也好好思考未来的方向吧。啊、我送你到车站吧?我也刚好顺路。」
「咦?呃呃、不用了,现在天色还很明亮嘛。……唔嗯,不错不错。」
「你怎么了?」
「总、总之我不要紧的,那我先失陪了。」
「啊啊、路上小心喔。」
我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感觉是个认真,又有点奇怪的女孩。
「…………」
这句话害我差点想起雪菜,我赶紧抛开这个念头。
够了,别再想了。——什么都别想了。
我用力深呼吸,离开了校门口。
冷风静静拂过我的脸颊。
◇
到了晚上十点半。
「欸、这个是谁发包的啦?」
「什么叫你写不出来?这个部分整整有四页,你说该怎么办啊!」
「喂~,这里是开樱社……咦?大师?大师P」
「你说这是副总编讲的?这跟我们编辑部的说法不同啊,拜托你……」
这个咆哮声不绝于耳的地方,是我辞掉补习班后唯一的打工场所。
「啊、北原,之前麻烦你做的问卷统计如何了?」
当然,坐在电脑前面的我,也得面对这个声音。
「我做好了。另外,每个项目我都有制成图表,请随意使用。我现在就传过去。」「打工的,这个你稍微校正一下,今天之内要完成喔!」
「呃、那我想办法在十二点前完成。」
「抱歉、北原,我有两页原稿需要你设计版面。哇、糟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是没问题啦,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打电话问你吗?」
「啊、不好意思,传简讯吧。那麻烦你啦。」
我的周围和其他地方的员工,都忙得不可开交。
开樱社是以杂志业务为主的大型出版社,从专业杂志到娱乐杂志无一不包。
而这座开樱社本部的三楼。
杂志社「开樱画报」的编辑部,就是我工作的地方。
「北原,铁路沿线咖哩名店的排行榜报导,这次要介绍丸之内线啰~」
「我再找一些网路上的评价,从中挑选几家名店好吗……不对、每次都这样搞真的没关系吗?」
「没办法啊,我们又不可能每一家都去。」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不过,我一个工读生决定排行榜,是不是哪里怪怪的?
编辑资历三年半的铃木小姐,抱怨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经费。
「有个人不是说,时间和经费是自己想办法增加的吗?」
「我没办法像那个人一样啦,她根本不是人类好吗……唉。」
编辑大部分都是很忙的,开樱画报的同仁平常也是如此。大家都不知道自己要从几点工作到几点,我这个工读生负责的工作量也非比寻常。
也幸亏如此,对我来说,这是一个能从傍晚工作到半夜的贵重职场。一个礼拜上班三、
四天,就有晕头转向的工作量和相当的报酬。对现在的我而言,忙碌和收入都是不可或缺的。
总之,大家忙到哀号也是家常便饭了,而我们之所以无法抱怨——主要是上司的关系。
开樱画报有兼任其他杂志的总编,但总编几乎不过问我们的业务。理由是,有一个怪物包办了开樱画报的工作。
那个人分派给大家庞大的工作量,自己的工作量更比部下高出许多,而且每一项工作都处理得很完美,堪称工作狂。
「铃木小姐再过不久,也得拿出那样的本事才行吧。」
「不可能啦。我和男友见面的时间已经很少了,再增加工作量我一定会被甩的。」
铃木小姐又叹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候。
「那你更该提升工作效率啊,时间是自己安排出来的。J我和铃木小姐不禁望向插话的人。
「麻理小姐?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铃木小姐惊讶地问道。
「刚才。我想说露个面也好,就从机场赶来了。」
这位不把忙碌当一回事的女性,正是开樱画报的实质负责人,风冈麻理小姐。
她就是我的直属上司,高挑的身材配上一套紧身西服,锐利的眼眸也带给别人不小的压迫感。
「辛苦你了,麻理小姐,欢迎回来。」
「谢谢……嗯?北原,你怎么揽下这么多工作啊?」
麻理小姐瞄了我的桌子,不开心地皱起眉头。
「啊、不是我们推给北原的喔,是北原主动问我们有没有工作的。」
铃木小姐慌忙辩解。
「是吗,北原?」
「呃、这……」
「你该听命的人是我才对。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不要随便接下其他人的工作。」
麻理小姐略显严肃地瞪了我一眼。
「……麻理小姐交办的工作,我三天前就完成了。不向其他人讨点工作,我也赚不到工读费用啊,毕竟我也是要生活的嘛。」
「所以你才揽下这么多工作?我一直告诫你,太拼命早晚会受不了的。」
「请放心,我没有这么容易倒下啦。」
「我从没听过工读生有这种觉悟的……」
铃木小姐傻眼地说。
不过,这点程度又死不了人——我宁可忙到快要晕倒啊。
「对了,麻理小姐出差的工作办得如何了?这次是去伦敦对吧?」
「我出差去欧洲,不可能只去一个国家吧?五天内我跑了八个国家喔,德国的汽车展览、法国的动画博览会,还有两个电影节我也去采访了。另外还去了一些观光地区和餐厅,以便写出游记之类的报导。」
「咦?那些包含了其他编辑部的工作吧……」
「用意是节省经费啦,顺便向其他编辑部申请采访费用,况且我来写绝对比较好。」麻理小姐愉快地笑了。
「呃、听麻理小姐这么说,北原会到处揽下别人的工作,应该有更根本的原因吧?例如受上司影响之类的。」
铃木小姐耸肩道。
没错,风冈麻理这个人,是我绝对比不上的工作狂。她一旦采取行动,就会坚忍地持续完成工作,是个拥有惊人集中力和体力的人。
——就像某个人一样。
「你在说什么?我的工作量确实很多,不过该休息的时候我还是会休息。」
「是吗?今天你本来可以回家,但你还是跑来公司啦。明天再来不就好了吗?」
「我说过了,我是来露个脸的嘛。何况,现在不是非得休息的时机。」
「休息跟时机没有什么关系吧……」
「这你就不懂了。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休息吧。」
「咦?」
铃木小姐正感到不解。
「——我今天休息喔!有没有人要跟我去喝酒,我请客!」
麻理小姐扯开嗓子大叫,连其他编辑部都听到了。
她还高举食指,示意大家看过来。
「「「「………………」」」」
整层楼顿时静悄悄的,其他编辑忙得焦头烂额,完全没有人应邀参加。
大家甚至火大地看着麻理小姐。
「你看吧。我说要休息,结果一点也不有趣嘛。」
语毕,麻理小姐无奈叹道。
「呃呃、我想不是这个问题吧。」
铃木小姐也无言了。
「总之,我是懂得自制的。可是,北原非但不懂自制,还揽下了过量的工作。」
「我、我也懂得自制啊——」
「胡扯。你没有遵照我的指示,就已经不懂自制了。正好,你跟我过来。」
「咦、呃、麻理小姐?」
麻理小姐抓住我的袖子,一把将我拉走。
铃木小姐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目送我离开编辑部。
◇
「不好意思,我不该擅自揽下工作。」
「嗯。也罢,今后注意一点。」
「是。」
训话结束后,麻理小姐在休息室的自动贩卖机前,一口气喝光罐装咖啡。
这个人会生气说教,却不会记在心上。麻理小姐丢掉空罐笑道,我这么闲的话,就给我更多工作处理。
「我刚好有许多工作要交给你。」
「难道和这次的采访有关吗?」
「没错,我的任务太多了,帮帮我吧。采访内容合计有四国语言,起草和翻译会很有成就感喔。」
「我只懂英文和一点法文,其他的没办法,应该说翻译其他语言太花时间了,最好分给其他人比较有效率。」
编辑工作不外乎排满预定,替换处理顺序,分项完成工作。
这三年来我也很习惯这类工作了,例如替事物安排优先顺序或效率化等等。甚至可以说这已经是我的天性了。
「你的判断很正确,一定是上司指导有方。」
「是啊,所以大家似乎也不当我是个新人。」
「你也学会回嘴啦。」
麻理小姐莞尔一笑,采访工作决定按照我的建议来做。
「只是呢,北原。有件事我一定要说,你工作得太拼命了。」
麻理小姐凝视着我的眼睛说道。
「呃、现在交办我大量工作的人,讲这种话是不是怪怪的?」
「我指的是你的态度。我听人事部门的同期好友说,你在面试时表示『希望能跟最操的上司做事』对吧?你是怎样,被虐狂吗?」
「不是,这样工作比较快上手,我将来想在出版社上班啊。」
「只有这样?」
「是啊。当然,我不工作也没办法生活啦。」
我根本无心依赖老家的援助。
「我总觉得……你纯粹是在追求繁忙耶。」
麻理小姐冷静说出看法,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不是啦……我才没有这样。照这样讲的话,麻理小姐才是在折磨自己吧?」
「并没有,我刚才也说过了,我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再怎么乱来也没有超越这个分寸,我又不是想自取灭亡。」
「唔……」
我又语塞了。
对于我的反应,也不知道麻理小姐是怎么想的,她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反正,我不是叫你别工作,毕竟工作是我在交办的。」
「是……J
「不过,你还是学生,总有其他想做的事吧?好比游玩、喝酒、从事个人兴趣什么的。你好歹也是峰城大学的学生,这方面是不可或缺的吧?」
「峰城大学也有各种学生啊。例如我这种……没事可做的无趣学生。」
「你真的觉得自己是这种人那就好。」
「…………」
今天的麻理小姐一直说中我的痛处,看来我还是早点闪人比较好。
「那我今天先失陪了,你都叫我不要太忙碌了嘛。」
「嗯、辛苦了。」
我正要离开,麻理小姐在我身后受不了似地说。
「对了,北原。我先跟你说清楚,不准带工作回家处理喔,你只是工读生而已。」
当然我是想带回家的,可惜被麻理小姐看穿了。
我偷偷地叹了一口气。
明明我是想自取灭亡(•••••)的。
「打工的工作在公司处理就好,明白吗?」
「……是。」
「真受不了你。唉、这么想工作的话,礼拜五也过来吧。刚才说的采访内容,我也想尽快开始处理。」
「这样啊,谢谢你——你说礼拜五?」
瞬间,我想起了一件事。
礼拜五是——
「啊啊、有事情就算了。北原,打工以外的事情你也该好好重视才行。」
「呃、那个。……不好意思,我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来。」
几经犹豫后,我给了这样的回应。
听了我的答复,麻理小姐要我优先办好自己的事。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而且,我大概永远不会知道。
Intermission 01
「……喂?」
「嗯、我知道,放心啦。」
「不这样做就没意义了。我好不容易——跟上我追逐的人了。」
「所以,再来我要尽情发挥。」
「这种事不需要啦,只有这点我一定要办到。」
「不用担心,交给我吧,再见了。」
「呼~。那么——开始吧。」
11月 第四周 11月26日(五)
Piece of:春希
于是,到了礼拜五。
「唷。」
「……你又来啦,武也。」
傍晚,我一离开文学系大楼,武也就在外面等我了,这次他也专挑我下课的时候。「我又来啦。你今天没课了吧?再来要回家了对吗?」
「我之前才说过,今天我有打工啦。」
「偶尔休息也没关系吧。我们很久没喝一杯了,来场男人之间的聚会嘛。」
「我真不知道你对没有女孩的酒会有兴趣呢。」
「如果你想跟女孩子喝酒,我可以尽量帮你安排啊。」
「这种事——」
「怎么,你已经心有所属了吗?哈哈。」
武也刻意开了一个玩笑。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快步走向校门,武也追了上来。
「等等啦。我们去喝酒嘛,你也多少跟别人聊一下啊。」
「抱歉啊,我跟你不一样,每天都过得一成不变,没有什么好聊的。」
「不然听我讲也好,花一天时间放下工作陪老朋友不为过吧?」
我突然想起麻理小姐说过的话。
真正重要的是什么?
「…………」
「乖啦,喝一杯嘛。」
瞧我不讲话,武也笑着搭住我的肩膀。
这家伙,只有这家伙和以前一样,一直没有改变吧。
现在和武也一起去喝酒,听他说一些可笑的事情,我应该也会感到很开心吧。
可是,我总觉得自己事后会后悔。
我不认为自己有资格享受愉快或开心的心情。
况且,所有的谈话一定会指向雪菜,迫使我想起三年前的往事。
「武也,我……」来到校门口,我开口说。「我——」
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想说什么。
某个出乎意料的人叫住我,打断了我和武也的对谈。
「——不、不好意思!」
「咦?」
我和武也同时回头。
某个身穿峰城大附属高中制服的女孩,站在我们身后。
我本来还以为,该死的武也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很快的,我发现她是我认识的女孩。
「矢田?」
「对、对不起,老师。我冒昧跑来了……」
这个语气有些慌张的女孩,是我在补习班工作时的学生。
名叫矢田美穗子。
她的个性内向又认真,是一个热心听课的优等生。
几天前的课程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现在她又跑来大学的校门口等我。
「没关系啦,为什么你知道我放学的时间……难不成,你放学后一直在这等我?」「呃、是我擅自在这里等老师的。」
「是吗?这么乱来,真不像你会做的事呢。」
「不、不好意思。」
「算了,没关系啦。」
不过,她来找我做什么?有什么急事的话,透过补习班的学务处联络我不就得了?
「喂、春希?这女孩是谁啊?」
一旁的武也寻问我。
我回答是补习班的学生,武也一脸不置可否的态度,不晓得他是怎么想的。
「对了,你怎么突然来找我呢,矢田?」
「那、那个啊,呃、我是……」
矢田有点语无伦次。
她一直在这等我,举止却很慌张。
「我、我……怎、怎么办啊?」
矢田回头寻求协助,柱子后方有个身穿同样制服的女孩替她加油打气,看起来应该是她朋友。
这是怎么回事?不对喔,后面那个女孩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喂……春希?」
「干嘛?拜托你安静一点。」
「不是,我跟你说,她是在——」
「老、老师!」武也正要开口,矢田用一种下定决心的表情看我。
「嗯?我已经不是老师了啦,哈哈。」
「那个,感谢你一直用心教导我们。」
「不客气啊。」
毕竟是工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我真的很高兴。每次向你请教问题,你总是不厌其烦地指导我……所、所以,多亏有老师在,我才有办法努力用功。」
「是、是喔……?」
「全部,都是老师的功劳……」
矢田的视线,静静地凝视着我。
一时之间,有股莫名的感觉袭上我心头。
「老师。你还记得第一天上课的事吗?你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大家问你有没有女朋友对吧……」
——这是怎样?
「然后,你沉默了一会,说自己没有女朋友。」
——她是在干什么?
「所以,你现在……也没有女朋友吗?如果是的话……我、我……」
「…………」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喜欢——」
「……说了。」
「老师——咦?」
听到我嘶哑的声音,矢田不解地反问。
「……别、别说了,矢田。」
「咦?老师?」
「够了……不要再说了。」
我冷淡回应后,紧紧咬住牙根。
好恶心,我好想吐。
才一眨眼功夫,我觉得全身细胞似乎都漆黑腐烂了。
「老师……?」
「住口!」
矢田困惑的眼神中还夹杂着一丝冀望,我忍不住对她大吼。
头好痛。不行,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呜……」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现场。
留下满脸错愕的矢田。
「喂、春希。」
最后我听到武也的声音。
我不顾一切狂奔,只为了逃离这里。
◇
我只是一昧逃离,喜欢上我这种人的存在。
「咦、结果你还是来啦,北原……咦?」
我一坐上自己的位子,正好经过我身旁的麻理小姐向我打招呼。
「啊、辛苦了,麻理小姐。我觉得工作不该拖到下礼拜,所以今天就来帮忙了。」
「呃、先别说帮忙,你是怎么了?」
麻理小姐观察我的脸色后,皱起了眉头。
「我没有怎么样啊……」
「这种连借口都称不上的说明,你认为对我有用吗?」
麻理小姐无言地看着我。
「……我的表情有什么问题吗?」
「会这样问的人,大多心里有数吧。」
「啊—……的确是这样。」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脸色很难看。直到刚才,我在公司的厕所吐了一个小时以上。胃里大概都空了,自然不会有精神。
「算了,你今天回去吧。你要我说几次啊,不要逞强了。」
「我没问题的。稍早有些不舒服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请让我帮忙吧。」
「不行,现在不能把工作交给你。你的身体状况和工作品质都无法期待。」
麻理小姐说得很直接,她不光是关心我的健康,也是真心这么想的。
不过,我现在说什么也不愿放弃。
「拜托你了,麻理小姐。我绝对会顾及工作品质和效率。」
「北原,我跟你说——」
「求你了!」
我站起来低头恳求。
「请让我工作吧,任何工作都可以,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北原……」
我真的不想回去。
那座只属于我的宁静堡垒,我现在真的不想回去。
我不想一个人——手机显示武也大量的未接来电,我根本不敢接他的电话。
所以,这是我唯一能待的地方了。
「……唉。一直叫你不要逞强……你也不肯听话是吧。」
「对不起……」
麻理小姐叹了一口气。
「……工作中要安排休息时间,累了就要乖乖回去,还有今天绝对不准逞强。」
「咦?」
「遵守这三个条件,我才派工作给你。」
麻理小姐的眼眸直视着我。
「不让你工作,你反而比较痛苦是吧。不过,感到难受要马上说出来,这点你也要答应我。」
「麻理小姐……」
「今天是特例喔?你要是病倒了,公司……还有我都会很困扰,所以你得遵守约定。」
麻理小姐微笑问我能否答应。
「唔……是、谢谢你,麻理小姐。」
「嗯。那么,欧洲采访的资料一大堆,来帮忙吧。」
「我知道了。」
麻理小姐将手中的纸束放到我桌上。当然,对现在的我来说,这是最难能可贵的体贴。
「你就先从这边开始做吧,档案我也传给你。」
「是。可是这点工作量,用不了多少时间啊?」
「我就是不希望你太拼命。啊、还有,处理速度快也没用喔,没有顾好品质我一样会叫你回去。」
「哈哈……了解了。」
麻理小姐交代完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我目送她离去,转向桌上的纸束。
真是太好了。只要沈浸在工作和繁忙中,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了。
就算——这只是逃避也好。
Piece of:雪菜
朋友拜托雪菜在联谊上露个脸也好,雪菜直到最后都没有答应,她一个人走在御宿的街道上。
她和那些研讨会的女性朋友,在校外几乎没有任何交情。
如今的雪菜,又回到高中时代……那个不敢真心待人的性格了。不过这也没办法,现在她的状况比以前还要严重。
「…………」
有时候,雪菜真的不懂自己想要什么。
她烦恼、迷惘、哭泣。
经历这些痛苦,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被春希冷落。
话虽如此,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因此心情总是沉闷不已。
现在雪菜唯一的救赎,就剩下家人的陪伴。
以及——
「呃呃……」
雪菜听着欢迎光临的吆喝声,走进和朋友相约的居酒屋。
周末店里的人潮很多,雪菜四处张望寻找朋友。
『……你啊、到头来……没有带他……』
『没办法啊,刚好在那个时机……发生那种事情……』
『不管啦……亏我好不容易……』
雪菜的耳朵捕捉到令人安心又熟悉的声音。
对坐在四人座的两位好友,也碰巧发现雪菜的身影,他们对着雪菜招手。「啊、雪菜,我们在这里啦!」
「晚安,二位。你们邀请我,我就傻傻地跑来了,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语毕,雪菜也坐上位子。
「唉呀、我们看起来感情有这么好啊?」「雪菜你在说什么啊,并没有好吗?」
「……呵呵。」
两位好友异口同声说出相反的话,雪菜被逗得笑逐颜开。
雪菜的另一个救赎——就是无可取代的好友。
◇
「然后,我就说啦。那家伙会跟你借这么多钱,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啦。」
「哇啊啊,依绪你讲话好直接喔……」
「这样才有效啊。当下她无言以对,后来说她分手讨回了那笔钱,很痛快对吧!」
依绪喝光第三杯鸡尾酒,武也说她一点也不可爱。
「武也,你刚才说什么?」
「没有啊。我只是认为,你稍微有点女人味也无妨吧?」
「要你管啊。况且,你为什么一直在看手机啊?比起你平时参加的联谊,今天我们这些成员的水准更高吧?」
「我不是在等女人的电话啦。照你这样讲,我可以对今天的成员出手啰?就像平时参加联谊一样?」
「当然不行啊。雪菜是鉴赏用的,至于我……是战斗用?」
「……我好想回家喔。」
「你回去了,谁来负责击退搭讪的男人啊?」
「原来我才是战斗用喔!」
「啊哈哈……」
这两位好友的谈吐,还是一样逗趣。
「再说了,我又不需要可爱的气质。啊、不好意思,再来一杯琴汤尼。」
「不是不需要,是你根本就没有吧……」
「你在对我挑衅是吗?」
「我说的就是你这种态度啦……雪菜小妹,你也说她几句吧。劝劝这个大三还没交过男朋友,整天忙着运动的可悲女人。」
「唉呀、这三年来被一百个女人甩掉的男人,才更可悲吧。」
「喂、到底是谁在挑衅啊?」
「你说呢?你想吵架我奉陪啊?」
「呵呵……啊哈哈哈……你们真的一点也没变呢……」
「「乱讲。」」
瞧他们同声吐嘈,雪菜又笑了。
「你们真的没变呢……从高中以来,就只有你们没变。」
「雪菜……」
正因为有些事情产生了极大的变化,雪菜感触也特别深刻。
「有你们相伴真是太好了,我好高兴。谢谢你们。」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不过是喝酒谈天嘛,我们随时愿意陪你的,雪菜。」
「嗯、谢谢,真的非常感谢。多亏有你们和家人的陪伴……我才有办法保持自我。」
也许是喝醉的关系,雪菜竟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雪菜小妹……」
「唔……」
「今后也请你们多指教了。大家——要当永远的好朋友喔。」
「啊啊、没问题。我和依绪绝对……」
武也话才说到一半。
「没关系,不用答应我没关系。」
雪菜打断了武也。
「咦?可是……」
「不要紧的。否则,我会想依赖这份约定。」
雪菜的话令二人沉默不语。
光听这句话,他们大概就猜出了这是什么意思吧。
『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小木曾!』
雪菜的耳边,响起了那个誓约。
那一句隔着手机,让她念念不忘的话语。
「从依赖到信任,最后受伤……」
「…………」
「并且,也伤害别人。」
好比现在这样。
◇
走出店外,冰冷的夜风迎面而来。
「哇、好冷喔。」
「十一月也快结束了嘛。」
依绪抱怨夜风好冷。
没错,冬天马上就要来了。
「WHITEALBUM」的季节又要到了。
「接下来要干嘛?反正明天休假,难得听雪菜小妹唱歌也不赖嘛……」
「呃、武也你是认真的吗?」
「有很多事情要喝醉才说得出口啊。」
「啊哈哈,你们好过份喔。不过很抱歉,我得回家了,否则爸爸会担心的。」
「这样啊,已经这么晚了。小木曾家的门禁一样是十点啊。」
武也说,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嗯,对不起。今天我真的好开心,谢谢你们。」
「我送你到车站吧,雪菜小妹。」
「没关系,车站就在附近,我一个人没问题的。我也不好意思再打扰你们了。」「别开这种玩笑了,雪菜。总之,自己路上小心啊。」
「嗯,再见。」
两位好友目送雪菜离开。
雪菜也有想过,说不定「那个人」今天会出现,到头来她的希望落空了。可是,雪菜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好是坏——
「雪、雪菜小妹!」
武也在后方呼喊雪菜,雪菜停下脚步。
「……?武也同学?」
「那个啊——今天我和春希谈过,我也有邀请他来参加酒会啦。」
雪菜回过头来,听着武也认真却略显慌张的说明。
「他是很想来啦,但工作实在没办法请假,他也很遗憾喔。他还拜托我向你问好呢,我都忘了,抱歉啊。」
这句话纵使不是谎言,也绝对不是事实。
雪菜、说出这段话的武也、还有看着武也表情尴尬的依绪,大家各自心照不宣。
可是武也依旧硬着头皮说了——因为大家是朋友。
「……这样啊。」雪菜说。「谢谢你告诉我。」
「不会不会。我都忘了告诉你,是我该道歉才对啦。」
「春希他过得还好吗?」
「好啊,感觉挺忙碌的就是了。」
「他看起来累不累?有好好吃饭吗?他有好好休息吗?」
「哈哈,雪菜小妹,你这样好像担心儿子的妈妈喔。」
「……他过得开心吗?」
「唔、开、开心啊!」
「……别在这时候破功啊,笨蛋……」
武也顿时语塞,依绪悄悄吐嘈。
「是吗……」
「雪菜小妹!那、那个啊,那家伙现在真的很忙啦!几乎没心力思考其他事情了。」
「……嗯。」
「所、所以,哪怕你们很少见面或联络…………也请你千万不要讨厌他啊。」
武也的焦虑表露无遗,依绪轻唤着武也的名字。
「我……不会讨厌他的。」
「这、这样啊,也对。抱歉啊,我说了奇怪的话。那、改天见!」
「嗯,改天见。」
这次雪菜确实地迈步走向车站,徒留现场微妙的气息。
她穿过验票口,走上楼梯,在月台候车时想起武也的一句话。
讨厌他?
雪菜根本不可能讨厌他。
也正因为如此,雪菜……一直让他很痛苦。
「…………」
不久电车终于来了,搭上车的雪菜一边随着行驶中的震动轻轻摇晃着,一边叹了口气。大家都太不坦率了。
那两位好友如此,春希如此,雪菜也是如此。
而那个比任何人都不坦率、却又比任何人纯粹的女孩——
「和纱……」
如今身在何方,又在做什么呢?
Piece of:春希
忙着工作果然就不会去思考多余的事了,一切如我所料。
如果我和武也喝酒,不晓得会是什么情况?……这个念头也只有一开始盘据在我心里。
完成一样工作后,马上又有其他工作等着我处理。我遵照麻理小姐的指示休息时,脑海里也在盘算工作的事情。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呃……『藤川秀平。隶属义大利乙级足球联赛,十九岁。高中毕业就独自前往义大利发展……』。」
「北原,你太拼命了吧?有好好休息吗?」
我在忙着敲打键盘,麻理小姐开口关心我,我抬起头来回应她。
「有啊,毕竟是约定嘛。」
「那就好。啊、对了对了,我要去买宵夜,你想吃什么?」
「不用了,谢谢。我没有……呼啊啊。」
「呵呵。与其吃宵夜,看来你应该回家睡觉啊。你的工作还能保持一定水准,这点值得称赞。你今天还是回去休息吧,不准逞强也是约定之一嘛,现在还赶得上末班车喔。」
我望向时钟,就快十二点了。
「也对,那我处理到一个段落就走。」
麻理小姐颔首答应了。
「呃、今天真的很感谢你,麻理小姐。谢谢你让我工作。」
「我只是找你帮忙解决我的工作而已,你不需要向我道谢。」
「别这么说,我真的很感激麻理小姐的体贴。」
「总之,你多保重身体吧?周末记得好好休息一下,懂了吗?辛苦啦。」
「是,你也辛苦了。」
我目送麻理小姐离去,视线重新盯着电脑萤幕。工作也差不多快完成了,应该还赶得上末班车吧。赶不上也无所谓,走四、五十分钟就能回家了。搞不好用走的回去更累,也比较容易睡得着。
「好。」
我将手摆在键盘上,看着画面继续处理工作。
这是名为打工的逃避行为,也是我不肯正视现实的仪式。进入大学后所养成的扭曲生活方式。
「…………」
其实我一开始就想转系了。
我离开了老家,在大学附近租了一间套房,从事大量兼差来赚取生活费和房租。
此外,我修了许多和经济学系无关的课程,替转系找寻适当的理由。例如新闻社团或媒体相关的研讨会。
我极力减少私人时间度过了两年,今年春天转到了文学系就读。我对周围的人说,自己不太喜欢经济学系的授课内容,将来想从事撰写文章的工作。……但少部分的人很清楚我在
说谎。
我刻意寻求忙碌和转系——全是为了逃避雪菜。
「……『平坂美雪,巴黎高级饭店专属甜点师,二十三岁。十九岁时荣获全日本西洋甜点三大部门冠军……』。」
雪菜丝毫没有恨我,我那样背叛她、伤害她,她还是微笑陪伴着我。雪菜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感,温柔地守望着我。
她的关怀和她的不离不弃,真的令我很开心。
同时,我也痛恨对此感到开心的自己。我残酷地伤害了雪菜,居然还有脸这样想。
雪菜和颜悦色对待我。她的笑容好美,我总是不经意地想接近她。
可是我比谁都清楚,她那笑容背后隐藏多大的悲伤和辛酸。
我受不了这份痛苦,所以选择逃避雪菜、逃避和她共处的时间。
这无疑是最差劲的行为。然而我希望这么做,雪菜能尽量痛恨我、疏远我、讨厌我。
我只求她别再理我这种人,找到一个幸福的新世界。……就像那家伙一样。
到了那个时候,我才得以真正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像我这种人,应该快点遭受报应才对。
我没资格接受别人的好意。
「…………」
无意间,我停下了手边的工作。
我发出叹息甩甩头,不小心想起了亟欲忽视的现实。一想到白天的事情,我的心情就很沉重。
我拼命放空思绪,琢磨今天是否该回家了。这时,我注意到萤幕上还有一则留待处理的资料,看来工作真的快处理完了。
「……还剩一个人啊。」
快点做完回家睡觉吧。
我目前处理的,是下次开樱画报的特别报导,这些资料是麻理小姐出差时找来的。
简单说,就是报导「活跃于世界各地的日本青年才俊」。这个企划专门介绍在日本默默无闻的海外成功人士。
「好。呃、再来是『冬——』……咦?」
我正要打字,手指却在键盘上僵住了。
「咦……」
一看到萤幕上的文字,我的脑袋变成一片空白。
那个和职业足球选手、三星饭店甜点师一样拥有辉煌才能的人——
『冬马和纱,特拉斯帝国际音乐大赛钢琴部门第二名。』
「……和纱?」
这个久违又难以忘怀的特别名字,就在我的眼前。
Intermission 02
「喂?嗯、没错。」
「是啊,还是一样。我不觉得特别慢啊。本来,我就没打算在意时间。」
「不过,我慢慢掌握到诀窍了。」
「嗯?啊啊、那边也有很多麻烦是吧?算了,跟我没关系。」
「呃、我说过了,让我尽情发挥啦。」
「这种事没关系,我这样做只是要留下完美的成果。」
「小小的奖项我不需要,过去的评价也不重要。现在我只为必要的东西勇往直前,我什么都愿意做。」
「其他事情我不管这么多。」
「要跑去找男人或做什么——都随我高兴。」「唉唷,你很烦耶,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啦。」
「总之,先不用管我没关系。」
「我现在,可是一个懂得恋爱的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