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发生的体育馆杀人事件。
广播部的部长在密室状态的舞台上被杀害,警察在那个时候将身在馆内的佐川部长视为嫌疑人。柚乃为了洗脱她的嫌疑而四处奔走,最后来到了一个学生的身边。
那就是里染天马。
现在回头想想,她觉得自己那时候的行动真是相当鲁莽。就算对方成绩是学年首位也不一定让警察的鼻子碰灰,而当实际上见到里染天马那个落魄的样子时,最初也是觉得他相当靠不住的。虽然说是最初,但老实说现在都还是难以置信。
他不但轻松地就洗脱了部长的嫌疑,居然还用两天时间就指出了犯人,把事件解决掉了——
“所以说,为什么要联络我啊。”
柚乃边对哥哥发着牢骚边走向文化部活动楼。虽然在这种临近决赛的时候她真的不想从比赛中离开,但是她对‘丸美水族馆’这个地方非常在意。记得今天香织她们新闻部的人要去那里采访。难道她们也被卷入事件里了吗?
自从之前那个收拾房间的闹剧以来,时隔两天再次来到百人一首研究会。果然敲门也没有回应,柚乃使用备份钥匙打开房门。
“里染同学,打扰一下好吗……呜哇!”
马上袭击而来的并非设定成十六度的空调冷气——而是湿气和热气。比刚才在体育馆里更加闷热,感觉房间深处的景象都摇晃起来了。
“怎、怎么回事。喂,里染同学?”
她进入房间。房内非但没有收拾整齐,反而比两天前还要更加凌乱。本应堆积起来的漫画和DVD已经崩塌,完全看不到地板了。
里染正睡在床上的指定位置上。更正确来说,是倒在床上。
“里、里染同学,你没事吗……?”
柚乃胆战心惊地走近他。身穿一件T恤的里染坦露着肚脐,毛毯掉落在床边。脸上满头大汗,嘴巴如同死人一样半张着,“呜、呜呜。”地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整体的样子让人无法直视,似乎正处于危险的状态。
手机放置在枕边。是什么时候换掉了吗,那是最新式的智能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信息,她自知这样很不礼貌但还是确认了一下,发现有五通<袴田优作>打来的电话。哥哥之所以联络自己就是这个原因吗——因为给本人打电话也完全没有回应。
“水、水……水、水……”
里染发出了‘呜呜’以外的单词。他是想要喝水吧。
打开冰箱发现里面也只有味噌和果酱,没办法她只好将自己喝过的运动饮料递给了他。(奏:间接KISS?)
里染用颤抖的手将其一把抢过,仰躺着大口地喝了起来。明明这对于自己来说也是贵重的水分,却被他喝了个精光。
“还、还以为要死了……”
将嘴巴从塑料瓶口上移开的里染总算是变回正常的样子,脸上恢复了生气。
“里染同学,这是怎么回事?房间怎么那么热呢?”
“这都是你造成的吧,袴田妹噢噢……”
里染侧目斜视了柚乃一眼。
“都怪你把遥控器乱丢……”
“诶,还没找到吗?”
“不,找到是找到了。拨开漫画找到的。”
可以的话倒是希望他不是拨开而是整理。
“只是,摔坏的按钮用不了了。”
“诶?”
“为什么丢一次就能把按钮弄坏啊!你是哈凯达吗。是哪种颜色的啊。黑色?银色?拜你所赐这个房间成为灼热地狱啊……火热的两天啊混蛋……”(注:《人造人哈凯达》。出自原作为石之森章太郎的一部特摄片。)
虽然不太明白他说些什么,不过似乎指的是空调遥控器被柚乃丢出去的时候弄坏了。
“可是,为什么要闭紧门窗呢?如果开窗的话……”
“笨蛋,如果开窗的话就会被学校那些家伙看到了吧。”
“啊……”
之所以一直开着空调,姑且还算是有理由的吗。现在柚乃总算是理解了。
“我、我没注意到。真的很对不起。不过,归根究底里染住在这种地方就很奇怪了……为什么要住这里呢?”
“好了,别管我了。我不想浪费无谓的体力……”
里染改变了姿势,转到了一旁。
“那、那个,来到外面会很凉快的喔。去车站对面的图书馆就好了。比冷气管用得多喔。”
“不要。”
“为什么?”
“太麻烦了。”
“…………”
刚才的歉意渐渐变淡薄了。就像一直徘徊在生死境界上一样。
“这不是就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吗……。啊,对了。”
想起了原本的来意,柚乃把事件告诉了里染。他果然没注意到哥哥打来的电话。
“事情就是这样,马上去水族馆吧。”
“……不要。”
“为什么……这应该不会也因为很麻烦吧?”
“这种状态下我不想动。”
呜呜,他再次混杂着呻吟声说道。还记得两天前曾经被他“别因为麻烦就把秘密暴露出来。”如此责备过,现在她想用这句台词反驳他——别因为麻烦就拒绝警察的请求。
“香织学姐也有可能被牵连到事件中的喔?”
“首先,可说毫无疑问与她有关吧。会这么早就来联络我就是这个原因。”
“既然如此你就更加要去了!”
“不过,如果她是受到怀疑的话,那你哥哥就不可能向她认识的人求助吧。因为我也许会故意作出对香织有利的推理。被杀害啦或是受伤啦,要是那家伙有受到什么伤害的话发来联络的时候就会写在邮件上了,不过事实上是没有。也就是说,她和你之前同样都是目击到被害人,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吧。”
尽管他仍然躺卧在床上面对着墙壁,声音也很没精神,但所作推测却还是很有说服力。
“所以说,不需要担心她的。”
“可、可是……”
柚乃的反驳被再度响起的颤动声掩盖住了。显示的是<袴田优作>。不过这次并非邮件,而是来电的通知。
“喂?”
‘喂,柚乃吗。看了邮件没?’
“看过了。现在里染同学就在我面前。”
‘啊啊,帮大忙了。让他来听。’
哥哥似乎以为联络上里染就能让他过去。这个人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柚乃边在内心呢喃着边强迫眼前的废材男握住手机。他勉为其难地收下,接了电话。
“喂喂,是大哥吗?您好我是里染。嗯,谢谢。嗯。……诶,生病?是呀,也许是因为熬过了火热的两天时间,因此受到了胞子的影响吧。”
“嗯,嗯……这事我听说了。香织呢?啊啊,果然她也在啊。她是目击者对吧?不,这种程度的事我还是知道的的。诶?嗯。嗯。哎呀虽然我是很想去啦,可是因为人类是永远生存于黄昏时代……诶?所以说嘛,人类就等于我。我等于人类。总而言之,这次我就拒绝了。嗯嗯,没错真的不行。人类已经衰退了。诶?哎呀,虽然是这样啦,不过也有我自身心情的问题。嗯,嗯……”(出自电视动画《人类衰退之后》改编自由日本轻小说家田中罗密欧原作的同名轻小说)
就这样,里染用别人的电话进行了长时间的通话。而最后的结果则是“去不了真的很抱歉。”懒洋洋地拒绝了对方,把手机还给了柚乃。
‘啊,喂等一下。里染君!里染!喂回答我啊!’
哥哥的声音果然慌张了起来。
“是我。”
‘是柚乃吗!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都不为所动!我都说会支付他报酬的!’
“谁知道。大概是因为又热又麻烦吧。”
‘因为麻烦?开玩笑吗!’
“嗯,这种心情我也非常能够理解。”
柚乃深感同情地点了好几次头。
‘听好了,总之我们现在相当为难。你要负起责任把他给我带到这边来。拜托你了。’
“诶,为什么是我?我正在参加部门活动……”
‘这件事只有你才能办到,拜托你了!不对,不是拜托,是求你了!’
“诶诶诶?!”
柚乃如同先前的里染那样发出了哀叫。本以为只要担当联络的中介人就能完事的,没想到却被卷入了麻烦的事情里。她暂且先将手机离开耳朵,尝试劝说里染。
“里染同学,你接受委托好吗。喏,之前你不是还说需要潜逃的资金吗。”
“潜逃你妹,是夏CM。我是犯罪者吗。没关系因为资金还有剩,应该足够用来买商业本呢。”
“怎么这样……”
怎么办才好呢。
就算自己想要回应哥哥的请求,但用普通的方法是无法请得动这个废材人类的。六月的事件时也曾经在这件事上煞费了苦心。结果最后是以提供生活费(正确来说是兴趣费)这种极为单纯的条件解决了问题,但这次他还有剩余资金……。
柚乃为寻找有什么合适的交易筹码而环视房间——仅用了五秒就发现了那个。
“我帮你更换这个房间里的空调怎样?”
“啊?”
“遥控器坏掉了对吧?空调机也很老旧了。可是随便叫业者过来安装的话会被校方发现的吧。所以啦,要是我能找谁偷偷过来安装的话……”
直到刚才为止都不为所动的里染,身体突然间定住了。
他像个坏掉的发条玩偶一样慢慢地,再次恢复仰躺的姿势,把手伸了过来。柚乃把还在通话状态的手机交给了他。
“喂喂,大哥吗?……我明白了,这就去吧。”
他边仰视着蜡黄色的空调机边答应了请求。
“太、太简单了……”
身旁的柚乃发出细微的惊讶声。虽说,这种情况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我有三个条件。首先,要十万元作为报酬。诶?嗯,现在费用上涨了。创刊号是特别价格的,商业广告上经常都是这么做的吧。……嗯,当然最好能有结果了。还有啊,我房间里的空调被人造人破坏了,正好想要更换一台最新型号的。安排安装工作的时候要避免被学校发现。当然费用是由你们那边出了。啊啊好的好的,那么就这么定了。这样啊,谢谢了。”
里染仍然躺卧在床上以横蛮的态度进行着交涉,并且他接下来这么说道。
“还有,要去你们那边太麻烦了。请你开车过来迎接。用遮住车窗的警车。……嗯,嗯。那就拜托你准备冷气设备完善的车子啰。”
2时速九十公里的推理
三十分钟后,两人坐在奔驰于首都高速公路上的巡逻车后座上。里染随意地交叉着双脚,而柚乃则是抱住了头。
“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虽然答应了请求固然是好,不过为了把里染拖到外面却颇费一番工夫。
原先他根本就不打算下床,而且还躺着一动不动。于是柚乃姑且拜托他先去换衣服,然后他“帮我在那边随便找些衣服来。”于是柚乃随便找了件衬衣和裤子出来之后他又“拿来让我穿。”。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强行地把他从床上拖了下来,连拖带扯地终于将他拖到太阳底下的时候,县警的车子已经在北门前面等候着了。
这时候就把这件笨重的垃圾丢给回收业者然后离去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吧。可是这时里染又呜呜地呻吟着,一副快要倒下来的样子,这样子就算将他带到水族馆去的话他也很可能仍然不愿意工作。
佐川部长的决赛中就算自己不在场也会有很多支持者替她加油。相对地里染现在就孤身一人。而且说到底他现在的衰弱状态,也是把遥控器丢坏的自己造成的——
这样的想法在头脑中闪过,该说是奇妙的责任感,还是说母性的本能呢,兴起了想要照顾他的心情,回过神来的时候柚乃已经和他一起坐上车了。
然后车子出发了一分钟之后,她就感到强烈的悔意。
“…………”
她以怨恨的目光望着里染。他穿着冷色系的方格图案衬衣,下身穿着七分长度的裤子,脚上穿着凉鞋,一身清凉的打扮(柚乃随便搭配的)单手拿着可乐,另一只手摆弄着智能手机。脸色已经和先前截然不同。
毕竟让里染变成那副惨样的原因是暑热,因此刚吹到车内的冷气他就马上恢复了精神。边“噢噢这下子活过来了。”地说着边大大伸展筋骨,途中让车子停到了便利店旁边。
里染将视线从智能手机上抬了起来。
“你是不是吃了炸排之类东西?”
“诶,中午的时候我吃过鸡排……难道闻到气味吗?”
“不是,只是你的嘴边好像沾着粉皮。啊,是那个吗,因为要比赛所以就讨个吉利。在比赛中获胜什么的。”
“不、不是这样啦。”
“因为有鸡排,所以能实现胜利么。”
“哎,一个两个都这么说……”
柚乃往前探出身体,看着后视镜把嘴边的粉皮弄掉。她透过镜子与司机目光相对。他是个很像是会出现在西装广告上的年轻男人,自称是县警搜查一课的羽取。哥哥以前曾经“终于有比我年轻的人分配过来了,我有后辈了喔。”说过这类的话,也许他就是那名后辈也说不定。
羽取先生一直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现在看着柚乃的目光中充满了不信任感。这也难怪吧,他被强迫去学校迎接来路不明高中生,其中一个穿着乒乓球制服,而另一个又“我要去买饮料,请把车子停在便利店前面。”说出诸如此类的话。实际上他在开车之前确实曾经“为什么我要去做这种事……”很不愉快地发过这样的牢骚。
羽取先生,我很能理解你的内心想法。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喔。心想着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为什么要在比赛途中退出啊。”
这个‘为什么’的元凶以悠闲的语气提问道。
“这样肯定要退出吧。也没什么,下午我没有比赛,而且也已经通知过早苗了。”
“是吗。你跟不跟着去也无所谓的,真是好管闲事呢。”
“你、你以为这都怪谁……”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颤动起来。说曹操曹操就到,是早苗打来的电话。
“喂,是早苗吗?对不起,我应该不能回去了。嗯,也替我跟佐川学姐说一声……啊对了,比赛怎样了?决赛对上了忍切学姐对吧?嗯……。嗯,那比赛结果怎样了?诶?……啊,这样啊,果然还是输了呀。”
柚乃失落地垂下肩膀。即便是部长也无法战胜关东最强。可是接下来的报告却扫清了沮丧的心情。
“诶,赢下了一局?最后只是落后三分?好厉害!真不愧是佐川学姐!”
真是大决战。差一点就能赢了。把正打着电话这回事也忘记了,柚乃欢腾了起来。
“这样啊,嗯……嗯,我会尽量在赛事结束的时候回去的。那,下午的比赛也要努力打气。……诶,这边?这边也什么都……”
“这边没什么事。”
看来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里染插嘴说道。
“……你听见了?嗯,那么回头见……诶?……哈?不对,没这回事啦。你说些什么啊。”
因为对方开始说些捉弄自己的话,于是她满脸通红地挂断了电话。看了看里染,他似乎没有察觉到的样子。她总算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车里都只充斥着以九十公里行驶的行车声。
就在她又再次心不在焉地想着果然还是回去体育馆就好了的时候。
“你刚才是不是说了忍切?”
“诶……是的。”
“说起乒乓球的忍切,莫非是忍切蝶子么。”
“确实没错。”
“那家伙也来了风丘吗。那我出来外面还真是做对了。”
“……诶,里染同学,难道你认识忍切学姐吗?”
还以为他是个与体育运动毫无瓜葛的男生。里染的目光仍然落在触摸屏幕上,
“认识是认识,但我和她关系不好。反而应该说是敌人。是在世界上排名第三位最不想遇到的人。”
“敌人?”
佐川部长也好里染也好,都只会对忍切使用这种危险的词语。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呢?”
“中学的时候,稍微有些……不,你知道了也没用,忘掉这件事吧袴田妹。”
这种敷衍了事的说法让人很不愉快。
“那个,我之前就这么想了,可以不要再用袴田妹这种称呼吗?”
叫袴田的话还姑且不论,但却叫袴田妹。对别人的家属用这种称呼总觉得怪怪的。
“什么嘛。这不过是为了将你和袴田大哥区分开来而已吧。既然这样,袴田妹。你认为还有什么其他称呼方式。”
“不,所以说……”
“sister of 袴田?袴田sister?好像修道院一样啊。”
“算了,就这样好了。”
放弃了回答‘请用名字来称呼我’,这句话很难由自己口中说出来。要是突然被他用柚乃来称呼的话,总觉得会让人很不好意思。正当因这种为难的心境而叹气的时候,
teretetenten,tetenten,teretetenten,tetenten。
响起了很不合时宜的铃声。那是带有些孩子气而且让人怀念的,似曾相识的旋律。并不是设定成静音模式的柚乃的手机发出的。
里染单手操作触摸屏,接听了电话。
“喂?啊啊是大哥啊。三十分钟不见了。感谢你让人来迎接。嗯,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似乎是哥哥打来的电话。
“嗯。嗯……啊啊,对了,现在能把事情告诉我就最好不过了。我也是相当珍惜时间的嘛。诶?哎呀,就算这样我也是有很多事要做的嘛。……好的好的,总而言之,就赶快告诉我好了。只说有人被杀就太过粗略了,这可不是书名呀。尽量将发生的事情详细说清楚。”
“啊,这个我也想听。”
他是要哥哥在到达之前把事件的内容说明清楚吧。尽管只是随波逐流,但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柚乃也想要事先了解状况。
里染一脸觉得麻烦的样子按下了扬声器功能的图标。这样就能听到哥哥的声音了。
‘事件发生于今天的十点零七分。向坂小姐他们新闻部的人正与馆长观看鲨鱼水槽,在那里……’
“……呜”
柚乃马上又觉得后悔。满身鲜血的职员掉入了水槽,然后被鲨鱼吃掉了?真是听到就让人觉得不舒服的事。吃下的炸鸡排三明治都快要吐出来了。
丝毫不知妹妹对这个话题觉得恶心,哥哥继续说了下去。
他表示,现场位于水槽上方的悬挂天桥,沾满鲜血的桥面上散落着大量的纸张。纸张上和悬挂天桥外面留下了足迹。拖把和水桶等等几个证物已经收押了下来。以及其他等等。
车辆驶离高速高路进入横须贺街道的时候,柚乃对杀人感受的恐怖却被巨大的疑问所取代。明明就是显而易见的杀人事件,所有的嫌疑人都被集中到了一起,然而发生事件的瞬间,所有人却都不可能行凶?是个看似简单却让人搞不懂的事件。哥哥他们会觉得困惑也不无道理。
‘所以事件就是这样了,我是觉得那恐怕是……’
“不用了,这样就可以了。话说回来,有现场的照片吗?”
‘照片?啊啊,包含向坂小姐他们所拍摄的在内,照片是有很多的。’
“香织……这样啊。那么,请把照片文件发送到我的邮箱地址里。”
对于这种毫不客气的要求,哥哥当然不会那么容易就答应。
‘哎,这毕竟是搜查的机密……发送到个人邮箱里实在是不太好。”
“事到如今居然还说这些。好吧我知道了。那么在口头上说明就行了,请你把照片上拍到的内容逐一说明清楚。”
‘诶,由我来说吗?’
“让大哥之外的人说也无所谓。啊,既然照片是香织拍的,让那家伙来说是最好的了。可以让香织代劳吗?”
‘我知道了,那就发给你吧。稍等一下。’
“你也真够别捏的啊。那我等着。”
刚说出香织的名字,哥哥就轻易屈服了。从中可以理解到新闻部的人已经被对方讨厌到可说是厌恶的程度。
通话被一度挂断,过了大约一分钟后又响起了刚才的铃声。
teretetenten,tetenten,teretetenten,tetenten。
“……这曲子听上去有点熟悉。是什么曲子呢?”
“Giatrus。”(注:一部讲述“Giatrus平原”(架空地名)上的疯狂冒险以及原始人部落的喜剧动画)
里染简短地回答道,再次按下了通话键。‘已经发过去了。’哥哥的声音说道。
“已经收到了。谢谢。”
手机已经设定成扬声器模式,所以在保持通话状态也可以浏览图像。里染打开文件之后把脸挨近画面,柚乃也胆战心惊地窥视着屏幕。
照片数据被完整地发送了过来,最初的几十张相当普通,是工作区域的抓拍照片。首先看到的是职员们的样子和水槽上的鱼类,接着出现的是掉落在鲨鱼眼前的尸体,然后终于出现沾满鲜血的现场照片。
狭窄通路的照片被连接切换着,无论哪张照片上都拍到了鲜艳的红色。
里染在近拍开口部门扉的照片上停下了手指。门扉上有个已经打开,满布着铁锈的小锁。栅栏上沾附着大量的血液。接着往回翻看了好几张图像之后,
“喔……呐大哥,难道说开口部的门扉上方,有铺设着老旧的管道?”
‘管道?啊啊,确实是铺设了好几条管道,怎么了吗?’
“这样啊。那么,被害人的身高和体重是?”
‘身高?稍等一下。’
传来翻动书页的微弱声音。
‘一百八十公分,六十八公斤。偏瘦的体型。’
“原来如此。六十八公斤。这样啊。原来如此……”
里染沉思了一会。道路的前方已经可以看到上面写着《丸美水族馆·往前500米》的老旧向导版。被太阳晒得脱色的水母卡通角色对着车道的方向挥手——不对,是挥动触手。
“喔,我明白了。”
当车子在向导坂的旁边通过的时候,他轻描淡写地这么说道。
“‘“诶?”’”
三个人的惊讶声响彻车内。发出惊叫的人是柚乃,电话另一头的哥哥,以及坐在驾驶席上的羽取。
‘你、你说明白了,该不会是……?’
“当然是不在场证明的问题了。大哥你们好像是怀疑有共犯或者是自杀,不过放心好了。那是单独犯案,名副其实的杀人。而是还是慎密周全的计划杀人。”
明明都还没到达现场。明明就连水族馆都还没看到。在距离水族馆五百米前方的地方,里染就如此断言了。
看了看后视镜,羽取正陷入顾不上安全驾驶的状态,“这怎么可能。”并且目瞪口呆地说出了这句话。
3 大家好我是里染天马
自从小学那时候以来,已经有八年没来了吧。让人怀念的丸美水族馆。
水母展露微笑的奇特招牌也与记忆里的印象完全没变。不过,周边并不见有来馆客人们的身影,两个男人在正面大厅等待着众人的到来,这件事成为了不曾体验过的崭新回忆。
整齐地梳起刘海,带有刚步入社会风貌的平凡青年,以及有着细长的双眼和高大的身材,给人以压迫感的中年男人。
这两人就是哥哥袴田优作和他的上司仙堂警部。
“柚、柚柚乃?为什么连你都来了?”
刚一见面,哥哥就发出慌乱的声音。
“还问为什么,不就是哥哥说要我负起责任把人带来的吗。”
“诶?啊……虽然我是这么说,不过可不是这种意思啊。”
你以为我想来的吗,虽然这句话到几乎到了喉咙口,但她还是咽了回去。这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
在她的身旁,有着因缘的两人于此再度相会。
“呀一个月没见了啊,刑警先生。居然特意打电话叫我出来,您就那么想见我吗。”
“可以的话我根本不想见你,而且也不想叫你出来。一生之中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第二次了。”
“不过您还是叫我出来了吧?哎呀莫非您是个傲娇吗。刑警先生还真是可爱。”
“废话少说。”
仙堂以极不高兴的表情说道。
“别说这个了,你真的解开了不在场证明之谜了吗?”
“当然了。”
“……在车里就已经全部搞清楚了?”
“有信息和照片就足够了。不过有几件事我想要先确认一下,带我到现场去吧。”
即便已经过了一个月,里染对警察的高压态度依然没变。这是出于不想被对方轻视的考虑,还是单纯只是在玩而已呢,难以判断究竟是哪一边。
不管怎样,这次是警方这边提出的请求,所以里染应该不会被为难。仙堂招了招手,把两人带入了水族馆中。
“我先说好了里染,你的工作只是解开不在场证明。别做多余的事。”
“我自己也不愿意接受那种请求啊。我只是被强硬地带过来的耶,快点让我回去就好。”
众人从正门进入了大厅,这里还有另一名身穿衬衣的人物正等待着。他是个发尖卷曲,肤色黝黑的男人。大概是这附近的刑警吧。
“噢噢,原来他就是刑警的非正式顾问……噢噢……”
不知道是被谁做了怎样的说明,被灌输了怎样的印象,男人正以彷如少年般的闪耀目光望着这边。我不过是跟来的而已,柚乃如此心想,不过她还是没把这话说出口。
在接连出现的水槽中,各色鱼类如今也正充满元气地畅游着。尽管这是数日前就梦想着要去的水族馆,但却因为哥哥他们都摆出严肃的表情,行走的步调也非常快,让人完全没有心情去享受。
众人从水母水槽的前方进入了发生问题的工作区域。仙堂解除了门锁,踏上走廊深处的楼梯,推开双开门迈入广阔的空间里。
这里是与先前所见的照片完全相同的景象。正前方的架子和侧面的储物柜等等,各处都放置着上面贴着标示证物的金属牌的物品,用粉笔在地板上描画的线条如同电车轨道一样在延伸到各处。看来那应该是标示出来的足迹,不过里染对此不感兴趣,他朝着深处的巨大水槽走去。
一楼的部分有个直通天花板的水槽,这里应该就是那个水槽的上部吧。水面比地板的高度稍低,中央架设着一条工作用的悬挂天桥。从天桥入口延伸至大约中间位置的是一条因沾满鲜血的纸张而让人不寒而栗的红色地毯。
柚乃又觉得害怕起来,她停下了脚步。与此同时,她被哥哥抓住了肩膀。
“你就在这里等着。”
“……不,我要去。我也觉得在意。”
“算了吧,那可不是会让人心情愉快的东西。说来你根本就是无关人士吧。”
“我不是无关人士,是监护者。为了让里染同学换上衣服可是很累人的。”
“诶?”
她摆脱僵在原地的哥哥,跟着仙堂他们身后踏进了悬挂天桥。
众人排成一列走在被撕裂的纸张上前进,这时候里染已经开始解说了。
“从结论出发来说的话,犯人恐怕是割开了被害人的脖子之后,为了利用时间差将被害人推落水槽里而设置了定时装置。因此在十点零七分才能从容地制造不在场证明。”
“定时装置啊。袴田也说过类似的话……你该不会说是冰吧。”
“冰?哈哈,冰应该不太行吧。不过是相当接近的构想。那可不是那么白痴的装置。”
里染来到开口部前方之后首先抬头仰视天花板,“啊啊果然是这样。”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蹲下了身,打开了关闭的门扉,接着“嗯嗯。”地说着点了点头,最后向下弯着身体仔细观察护栏附近,然后“找的了。”如此说道。确认工作这样就结束了。
“好了刑警先生,是在这里。”
他用手指着门锁的正下方,护栏的外侧那里。仙堂走了过去,他从护栏略微突起的部分捏起了大约手指头大小的白色块状物。
“只是普通的纸吧。被水浸湿的书物上的一部分。”
“说的没错,这正是被浸湿的纸。不过如果调查这东西的成分,我想应该会发现有趣的事件。”
“……不是书物吗?”
“如果是书物的话不觉得有些奇怪吗。护栏外侧会粘着这种东西就很怪异了。而且,外侧明明就没被水淹没,这东西上却还带有湿气呢。”
“……那,这究竟是什么?”
里染用手攀在刚才观察过的护手上,公布了答案。
“这大概是——卫生纸吧。”
“卫”“生”“纸?”
仙堂,卷毛刑警,以及柚乃的声音重合了起来。
“没错,就是卫生纸。在这条悬挂天桥内的所有事实都在指示着这个。散乱的书物,浸水的地板,掉落的图钉,护栏的形状,以及上面的漏水。”
里染抬头仰视天花板的时候水滴刚好滴落了下来,落在门锁的钥匙孔上响起了水声。那是从老旧的管道上滴落下来的水。门扉之所以会满布铁锈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难道是对门锁做了些什么手脚吗?”
听到仙堂这番话里染摇了摇头。
“门锁没被做任何手脚。被做手脚的是护栏周围。”
他用手包住开口部门扉和护栏接合点处的两根竖条,紧握起来。恰如一把门锁一样将门扉锁住。
“这扇门是由护栏改造而成的开闭式门扉。所以,就算不用门锁也不用打钉,只要利用什么东西将门扉和护栏粘在一起,就能把门扉固定住了。”
“那个什么东西,难道就是卫生纸吗?”
“没错。犯人在割了被害人脖子之后,在这两条护栏杆上缠上多重的卫生纸,再用图钉固定住。也就是说,制造出即便没有上锁也能固定门扉的状态。接着被害人就被依靠在固定完毕的门扉上。这样定时装置就完成了。之后就只管逃跑就行了。”
“就只是这样?这样为什么会成为定时装置……”
“啊,原来如此!”
柚乃身后发出了喊声。不知何时哥哥也追了上来。
“是漏水!水滴把纸融化!”
“没错,卫生纸遇水即化。而且漏水的位置在这个门锁的正上方——也就是门扉和护栏接合点的正上方。从管道上落下来的水滴渐渐地将纸融化。不久后变得松软的纸束就会无法再承受被害人的体重。于是会变成怎样呢?”
里染将手离开护栏,把门朝外侧推开。
“由于这扇门是朝外打开的,被害人的身体理所当然就会被抛到外面。外面,也就是鲨鱼之海。从展示区那边看起来,就会像是被推下来了吧。”
“确、确实只要这样的话,就能利用时间差将被害人推落下去啊!”
卷毛刑警以满脸兴奋的样子说得唾沫横飞。
“那么,卫生纸又会怎样呢。被溶解了一半的卫生纸就会从这部分被撕裂,随着门扉的打开而飞到外面去了吧。然后就会和被害人同样掉落到水槽里。那个时候咬食了他的鲨鱼应该在水面附近来回游动……”
掉落的卫生纸残骸马上就会被水溶解,并被鲨鱼引起的波浪搅拌在一起,完全消失踪影——
“当然,有可能会留下溶解的残留,也有当初无法顺利飞到外侧而落在悬挂天桥内侧的可能性。那么,为此准备的就是这些书物了。”
里染用拖鞋鞋底如同熄灭烟头一样踩住地板上的纸张。濡湿而变得松软的纸张轻而易举地就被踩得变形。
“只要这些纸没有被详细调查过成分的话,那就会被作为‘散乱的书物一部分’而处理了吧。残留在水中的未溶解部分也是,你看,水面上还有好几张被撕破的纸漂浮着呢。只要故意布置成这样的话,那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以上说明结束,里染简短地结束了解答。然后锦上添花地补上了这些话。
“于是,这样就证明了即使犯人不在现场也有可能将被害人推落水槽。故而,嫌疑人们在十点零七分的不在场证明就变得无意义了。……虽说如此利用卫生纸应该争取不了多长的时间吧,实际上犯人身在现场的时候顶多是十分钟之前,大概是九点五十七分左右吧。”
柚乃边在头脑中反刍着这番推理边环视整座悬挂天桥。
“这样啊……”
地板上的纸和水,往外开的开口部,从管道上掉落的水滴,四散在水面上的纸,以及水槽里的水和鲨鱼本身,这所有的东西都被作为消灭证据的道具而利用。这是为了消除定时装置而布下的多重结构的湮灭证据手法。
身在现场的警察们感受到的冲击似乎比我们还要大得多。哥哥穿过柚乃的身旁,与正困惑着的警部打了个照面。
“唔……的确这样是有可能做得到的……可是,没想到居然是卫生纸……”
“仙堂先生,绝对是这样的。是漏水啊,漏水。之前我不是被水滴害得差点掉下去吗。啊啊,那时候为什么会没发觉到呢。”
“呀,真不愧是警部殿下的助手耶。居然这么容易就……真是让人感动!”
听到里染说出讽刺的话。哥哥他差点从悬挂天桥掉下去吗。还有,警部的助手是指什么。
两人商量了一会之后就决定,“总之先检查一下粘附在外侧的纸。”卷毛的刑警(他被叫做吾妻君)把白色块状物装入塑料袋里,急忙地向悬挂天桥外面走去。
仙堂目送着他离去之后,转向依靠在扶手上的里染。
“如果查明了那些纸的成分与周围的书物相异的话……我就承认是你的功劳。”
“谢谢。到那个时候就麻烦您支付十万元报酬和空调了啰。”
“啊啊,我会遵守约定的……不过,竟然是这么单纯的诡计啊。既然是突发奇想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无需叫你过来了。”
“突发奇想?”
里染吊起了单边的眉毛。
“可惜呀刑警先生。这可不是突发奇想哦。我可是脚踏实地地用推理得出这个结论的。”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吧。纸和漏水,呃,还有图钉,之后只要联想一下……”
“错了。最先的起端是这扇门的状况。”
他把刚才已经推开的们再次关上。这么说来,柚乃也发觉到了。观看现场照片的时候里染最初留意的是近拍开口部的图像。那张照片上完全没拍到仙堂所言的能成为‘联想’契机的散乱着纸张的地板。
“这扇门的这个地方粘着血液呀。你看,就在护栏上面的地方。而且还流到了竖条上。如果犯人是直接从这里推下被害人的话,那就有些奇怪了。”
“……哪里奇怪了?”
“袴田妹,你家里最近有丢弃什么家具吗?”
突然把话题抛了过来。虽然搞不太清楚,柚乃还是“二月份的时候买了新的沙发,于是就把以前使用的扔掉了。”如此回答道。住在同一个家里的哥哥也确认地说道,
“诶,二月?是那么久以前的事吗?”
“是呀,我那时还是初中生。”
“是吗。怪不得新的那张那么快就磨损……”
“时期怎样都无所谓了。”
里染打断了家族间的对话。因为是现在毫无紧张感的哥哥不对。
“总之就是扔掉了沙发对吧。搬出家里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做的?”
“怎么做……由哥哥和爸爸抬着,从玄关搬出去。”
“房门是朝外开的对吧。是撞开的吗?”
“撞开……?不是,就是普通地打开之后,再把沙发搬出去的。”
“喏刑警先生,就是这么回事了。”
他马上把脸转向站在身旁的仙堂,
“当什么大件的物品要通过狭窄出口的时候,一般都会事先把门扉打开才对。那么如果犯人从这个开口部推落被害人的时候,也是事先打开了门扉的话,门扉上就不应该会沾上血迹。”
“……啊。”
警部微吐了口气。
“可是,门扉的上部却沾上了血迹。为什么会这样呢。最为自然的考量是,尸体曾经与门扉有过长时间接触的情况吧。由于这个护栏高度大约为八十公分,所以只能让尸体以坐在地板上的姿势依靠在门上。可是只要看过照片就会知道门扉是朝外开的,门锁也已经打开了。这样尸体依靠在门上的瞬间就会掉到外面,因此门扉需要用什么东西来固定住。把这件事和所有嫌疑人都有不在场证明的事实结合起来考虑的话,就会浮现出一种可能性。也就是开口部被设置了某种定时装置这种可能性。”
里染再次把目光落到浑浊的水面上。
“在那个情况下,门扉是被某种会随着时间经过而消失的东西固定住了,犯人自己则是逃跑了。那个‘什么东西’既然消失了,为何会没留下任何痕迹呢?是现场里有什么能够隐藏痕迹的东西吗?如果什么东西都没有的话这个推理就出错了,不过正好有能够隐藏痕迹的东西呢。这时候水和纸以及图钉就初次登场了。”
柚乃再次回想。在开口部的近拍照片上停下了手指之后,里染曾经再次回过去看悬挂天桥内的照片。染成鲜艳的红色散乱在水中的纸张,拍着地板的照片。
“现场里存在相当不自然的水和四散的书物。而且开口部前方还掉落着图钉。说起图钉的用途,正常来说就是钉住纸张。噢,放入讨厌的家伙鞋子里这种用途也很有名,不过这里不是芭蕾舞教室而是水族馆呢。”
别开玩笑了,仙堂插口说道。
“这样我就明白了。那就是卫生纸。”
“嗯,就是这样。把纸卷起来固定在护栏上,再慢慢地用水融化的话,就能作为出色的定时装置而利用了,而且还能隐藏住痕迹呢。听大哥说开口部的上方铺设着老旧的管道,被害人是偏瘦的体型。既然重量不大,即便是纸只要重叠起来增加强度的话就足以支撑得住了。当然普通纸张的话就无法简单溶化,而且也不适合一层层卷起来使用。可是世界上唯有一样能够满足这些条件的伟大发明,那可谓是魔法之纸,奇迹性的道具,也就是卫生纸。”
卫生纸的发明者也肯定预想不到竟然会被一个高中生如此抬举自己的发明吧。
“当然,这些完全是假设罢了,不过实际看过现场之后发现老旧的管道确实有漏水,开口部的外侧也沾附着纸张融化的痕迹。因此证明我的想法确实没错。”
结束说明之后,里染扭开塑料瓶盖喝了一口可乐。两位刑警并肩站在狭窄的通路上,如同被击垮了一样沉默了起来。
“只是在车上看了那些照片,你就得出刚才的想法了吗?”
“嗯,从中得到的附送大礼也早就想到了。”
“早就?”
“即是由犯人单独作案的计划杀人这点。”
刚才挂电话的时候,里染的确就已经对哥哥说过这回事。
“若是有共犯的话,那就无需特意利用那种诡计来制造不在场证明,只要相互为对方说谎就可以了。所以这是犯人单独作案,而且从对方详细调查了漏水的位置,准备了图钉和卫生纸这几点来看,计划杀人的可能性很大。”
“我知道了,不用再说了。”
脸上的不甘表露无遗,仙堂终于认输了。
里染露出戏谑的笑容。
“可以作为参考吗?”
“别臭美了。在调查完那些纸之前,你的说法还不知道是否正确。而且我们也早就知道这是计划杀人了。毕竟还有凶器的问题。”
“凶器?啊啊好的好的,那不是馆内的物品,而是从某处带入进来的东西吧。只能认为是犯人事前就准备好的嘛。”
“确、确实没错。”
本打算挑对方毛病却被完美地说明了出来,仙堂一时语塞。
“既然这样的话,在那个时点就有计划杀……”
里染望着比悬挂天桥开口部更深处的位置,之前在那里找到了凶器,现在则只是放置着金属板的地方——这时候,他停下了话头。
“……怎么了?”
仙堂出声搭话,但他没有回应。先前的饶舌不知去了哪里,一段时间内完全沉默着。只有周围的机械低沉的作动声,以及从管道掉落的水滴打在门锁上溅起的水声包围着通道。
不久后里染取出了智能手机,慢慢地操作了之后,
“只有一道。”
小声地嘀咕道。
“啊?”
“留在湿透的纸张上的足迹。就只有一道啊。”
刚才他似乎再次确认了一下现场的照片。
“啊,是啊……。那是犯人行走的足迹吧?”
“说的没错……可是,这……”
里染用手捂住嘴巴,再次沉默起来。
暂时之间闲着没事,不久后忙碌的警部觉得不耐烦了。
“喔,怎样都无所谓了。总之,你辛苦了——但你做的工作也没多到能被这么说,不过还是辛苦你了。你可以回去了。袴田,把他们两个送到外面。我要回去吾妻那里。”
仙堂发出了指示,独自一人从悬挂天桥上往回走。他在身旁经过的样子,看起来比起当初还要老个十岁。是因为与里染争论所带来精神压力而造成的吗。
即便警部已经离开了管理区域,里染还是在思考着什么似得留在原地。看不下去的哥哥推着他的背部让他离去,柚乃也同样被他赶到悬挂天桥外面。里染边慢吞吞地走着边问道,
“大哥,可以把笔记本借给我吗?”
“笔记本?我的?”
“当做是预支报酬,拜托了。”
“……噢,倒是可以。要快点还回来哦。”
反正情报几乎都告诉他了,哥哥露出放弃的表情把笔记本交了出去。里染刚一接下就马上专注地看了起来。
“搞明白了些什么吗?”
柚乃提问道,
“不是搞明白……是突发奇想。没错,这才是突发奇想。虽然没有根据,不过,也许是……不对,大概搞错了吧。”
他停下了翻动书页的手,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那可完全不符合逻辑啊。”
4由厕所博士提供的有意义证言
哥哥被下达的将两人送去外面的任务无法马上完成了。
离开悬挂天桥的里染立刻在管理区域内展开详细的调查。他在水槽周围转了几圈之后走去眺望一楼的状况,相当专注地沿着刚进来的时候无视了的足迹行走,边确认笔记本上的内容边把脸挨近墙边的自来水管道,然后又摆弄起智能手机。让人无法想象在一个小时前他在床上发出呻吟的丑态,动作相当麻利。
“我都说想要早点回去了……”
怎么办才好呢,柚乃注视着他的身姿,
“呐,刚才说的那件事,是什么意思呢?”
哥哥以慎重的语气问道。
“什么事?”
“噢,那个,你说让他穿上衣服……也就是说那啥吗,那家伙难道赤身裸体吗?”
“哈?”
自己本来是想要倾诉把里染带出来的辛劳,但似乎被理解成奇怪的意思了。
“你们是那种关系吗,那时候在做那档子事吗?所以才会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接吗?所以问你为什么来这这里的时候才会吞吞吐吐吗?”
“你是笨蛋吗。”
柚乃冷眼地瞪着把洞察力浪费在无谓事情上的哥哥。真是的,早苗也好哥哥也好,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完全没有这回事。里染同学也说句话啦,我什么都没做对吧?”
“啊?是呀,你什么都没做。除了弄坏空调以外。”
“那和现在说的事没有关系吧……”
里染漫不经心地回答了柚乃,他正专心致志地调查着。拧开水龙头确认没有水流出之后,“水滴,水,血,血痕,排水口上的血……”边在口中反复地念叨着边离开了那里,面对着镜子,在四角血迹前面停下了脚步,然后提升步速一口气向清扫储物柜走去。他像是在鉴定摆放在架子上的东西似的,打开储物柜后一动不动地站着。
“喂,怎么变得像是个梦游症患者一样啊,你没事吧?”
听到哥哥的声音他往这边回过头。
“大哥,你们是找到拖把和水桶对吧。拖把上沾上了血迹,水桶底部有裂缝。”
“……是啊,笔记本上也有写着吧。”
“拖把和水桶。原来如此,真有意思。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兄妹两人互看了一眼。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原来如此’。
结束了梦中游行之后,里染从进来时的房门出到了走廊上。走廊上毫无人影,关闭的房门带来了寂静。他远望着走廊深处的方向,
“关系人都被聚集到那边的会议室对吧?”
“……你该不会是说要进去会议室吧。”
里染并没有这么说出口,相对地则是沉默地开始往走廊深处迈步,以行动表示出要进去的意思。
“喂,等一下!你要去那里干什么啊。”
“我想找馆长和香织他们确认几件事情。”
“那跟我说就行了。由我去问他们。”
“不不,这怎么可以劳烦大哥呢。”
“这种状况就已经相当劳烦我了吧!……算了,是新闻部和馆长是吧。在这里等一下。”
总算在事务室前方阻止了里染之后,哥哥独自进入了走廊尽头的会议室中。然后马上就把证人们带了回来。
“啊,天马!连柚乃都在!哇!你们都来了呀!”
两天没听到的新闻部部长充满精神的声音。香织一见到柚乃两人,就充满气势地奔了过来。正如里染所预想的那样,她身上完全没有受伤。
“呀,天马能来真是太好了。这下子事件肯定可以解决啦!”
“你兴奋过头了,稍微冷静一点。”
“啊啊抱歉抱歉,因为真的很可怕嘛。不过见到你们两个我就精神百倍了!”
“你已经有够精神的了。”
接着出来的是留着胡子穿着衬衣的男人和两位新闻部部员。副部长仓町以及与柚乃同班的池宗也。仓町和小池分别把目光投向里染和柚乃,然后两人同时“噢噢。”地叫出声来。
“真的是里染啊。向坂倒是说过你会来,原来并不是开玩笑的啊。”
“我也不是想来的。话说回来,你是谁来着?”
“仓町啊,隔壁班的。新闻部副部长。你不认识我?”
“忘了。”
“真无情啊……不过算了。”
“这不是袴田同学吗,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呢?袴田同学也是侦探?啊,难道是助手之类的?”
“不是的,只是莫名其妙地就来这里了……”
“她是无关人士。还有,里染君可不是什么侦探。”
哥哥从身旁插口订正。然后他向一副状况外的样子呆站着的男人说明道。
“呃,他就是那个,类似搜查上的顾问之类的。并不是可疑的人,请您放心。”
“哈啊……”
话虽然这么说,但无论怎么看都很可疑吧。男人皱着眉头,表现出警戒心。可是他的态度却因香织随意说出的一句话而为之一变。
“解决风丘高校杀人事件的就是他喔。”
“诶,原来是这样啊……。年纪轻轻居然就……”
看来他也通过电视得知了风丘的那个事件。男人望着里染,像是打从心底感到惊讶似的叹息着。身旁的哥哥露出像是在说“给我做了多余的事……”的难看面色。当事人里染则对自己的评价不感兴趣,他马上对男人开口说道。
“初次见面,我叫里染天马。”
“啊,你好,我是馆长西之洲。”
男人也客气地做作了自我介绍。
“恕我唐突地先问一下,这里的所有饲养员都会穿黄色的衬衣对吧?”
确实是相当唐突。西之洲边感到不知所措边回答了问题。
“在我们的馆里那是相当于制服一样的东西。除了事务员之外全部人都会穿。”
“那是水族馆配发的衣服是吗。”
“是的。”
“那么这个工作区域内有几个放有那种衬衣的房间呢?”
“……?”
提问的意图越来越让人感到不解。
“是说新的衬衣吗?”
“就算不是新的也没关系。”
“这样的话……男女更衣室里有些备用的,还有,一楼的仓库里有用来配发的新品。”
“仓库。原来如此。”
里染转向哥哥,
“大哥,摄像机没拍到有人进去仓库是吗。”
“啊啊,确实是这样……”
所以又怎么了,这句接续的话最后没能说出来。这次里染间不容发地向香织抛去问题。
“你们在事件刚发生的时候,在鲨鱼水槽前面和职员们碰过头是吧。有没有哪个人样子有些奇怪的呢?”
“样子奇怪的……比如说呢?”
“比如说,头发凌乱啦,或是衣服湿掉之类的。”
新闻部成员们相互对看了一眼,纷纷表示没有发觉到那样的事。
“不过,照片里也有拍到职员们的样子,也许上面会拍到些什么。”
“啊啊。那个已经看过了。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只是确认一下罢了。”
里染点了下头之后,又再次对馆长提出奇怪的问题。
“话说回来,这个工作区域内应该是有厕所的吧。”
“厕所是吗。嗯,就在走廊那边拐角的位置……”
“我看过了平面图,所以已经知道位置了。我想知道的是卫生纸的种类。”
“种类?”
“最近的卫生纸啊,很多都会有那种相当容易撕开的断缝呢。这里的卫生纸是怎样的呢?”
“断、断缝吗……唔,到底有没有呢……”
即便是馆长也不会知道得那么详细吧,他露出苦恼的表情挽着双臂。
“是有断缝的。”
从预想不到的方向传来的回答。那是新闻部的仓町。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在事件发生前不久使用过厕所。”
“噢噢,是这样啊。很好,真是侥幸!”
里染摆出万岁的姿势发出欢呼声。已经见惯他的奇怪行为的哥哥以冷静的语气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能否请你说明清楚呢?”
“犯人在现场使用过卫生纸。从纸卷上撕下来的卫生纸会因为起皱褶或是被挤压而导致纸的韧度下降,所以犯人应该是把卫生纸连带着圆芯带进来的。可是在事件发生后如果带着那种东西的话会被怀疑。所以有藏起来的必要。那么在这座建筑物里,里面有卫生纸也不会让人起疑的地方肯定就是那里了吧。”
听到这番话后柚乃终于理解了。
用于诡计上的卫生纸藏在哪里是最自然的呢?理所当然就是藏在厕所里了。
“到这里为止我都明白了。不过,你说的断缝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认为犯人用在诡计上的是没有断缝的那种卫生纸。因为有断缝的卫生纸,会有从断缝的位置断裂的危险性。这里的卫生纸因为是有断缝的,所以无法使用在诡计上。也就是说,和菜刀同样,犯人在事前就准备好了没有断缝的卫生纸这种可能性很大。并且将其藏在这里的厕所内……”
“……因为和其他的卫生纸明显不同,所以会很容易暴露么。原来如此。”
“好厉害,真的像个侦探一样!”
听到两人的对话,小池的目光闪耀了起来。香织也“我说的没错吧。”,不知为何相当得意。
“不过,你说卫生纸被使用上诡计上……那到底是怎样的诡计呢。”
柚乃简略地把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而使用卫生纸的事告诉了他。小池又再次“好厉害,是侦探啊是侦探啊!”闹腾起来。真是正如外表那样是个天真无邪的男孩。
不过问题是‘侦探’那方在闹腾这点上和他是相同的。
“走吧大哥。证据就在厕所里!”
里染扯着哥哥的袖口,顺带也招手叫上馆长。柚乃和新闻部人员也顺带跟了过去。七人的队列在狭窄的走廊上行进。
让人有种里染作为吹笛的男人,柚乃等人成了老鼠的感觉。
从香织等人出来的<第二会议室>拐弯之后,有扇标示着<资料室>的房门,而且还有并非柚乃等人上楼的时候所走的另一条楼梯。对面还有一扇标着<B5·柠檬鲨>的双开门。经过这些房门来到尽头之后,就是并排着的女厕和男厕。
带头的男人们首先进入了男厕。柚乃虽然瞬间犹豫了一下,不过想到反正里面没有任何人在使用,还是打开了镶着青色磨砂玻璃的门扉。
通过入口的那瞬间,薰衣草的香气就迎面扑来。里面有个带有镜子的洗脸台,旁边放着垃圾箱。墙壁上有两个便器,里头有一个单间。由于只是供职员使用的,所以是个小规模的厕所。不过清扫得很干净,就连青色瓷砖的缝隙都是雪白的,看不到任何显眼的污垢。
里染的目标当然就是那个单间。推开木制的门扉,地面上有个和式的便器。右边墙壁的纸架上放着一卷使用过的卫生纸,左侧深处角落的三角形棚架上放置着备用的新卷纸和紫色的芳香剂。
从纸架上取下了卫生纸之后,里染仔细地观察起来。接着再把棚架那边的备用品也拿了下来,将双方比较了一下之后就做出了结论。
“就是这个。大哥,找到了。犯人使用的就是这个。”
“诶,已经找到了吗?”
他递过来的是放在纸架那边的卫生纸。居然十秒没到就找的了目标物,哥哥好像有些扫兴。
“肯定没错的。到处都没有断缝,厚度和那边棚架上的比起来略薄一些。而且你看,决定性的证据就是上面沾着像是血迹一样的东西。”
六个人的视线都投注在这卷使用过的卫生纸上。残留在圆芯的纸张厚度大约有四厘米。上面确实没有断缝,与里染另一只手上的新品比较起来厚度明显要薄些许。而且在侧面上还能看到些许黑色的痕迹。
“真、真的。不过居然这样堂而皇之地放在纸架上……”
“要是放置备用品的地方有被使用过的卫生纸就会让人起疑了吧?大方地放在纸架上是最好的了。”
自己几个是事先知道诡计后才来到这里的,所以马上就能发现,不过要是对此一无所知的人使用这个厕所的话……恐怕完全不会发觉到卫生纸的细微差异吧。侧面的黑色痕迹也会因为被纸架遮挡而看不到。
“只要事件发生后有谁使用了这个厕所,把纸冲走……这样就能自动地把证据消灭了吧。”
“没错。这本来就是犯人的目的吧。”
虽然只是刚刚才知道了缘由,仓町却发挥出了敏锐的机智,里染对他点了点头。
“因为使用在了诡计上,所以这些纸才会减少对吧?”
柚乃随意地说出了这番话之后,被里染用新品的卫生纸敲了敲头。
“笨蛋,我刚才就说过了吧,那是犯人事前准备好的。本来纸卷的分量就已经减少了的。”
“诶,不过,不是越多越好吗……”
“要是太厚的话,卷起来的时候就会无法穿过护栏间的宽度了吧。”
啊啊,理解了。所以他之前才会调查护栏之间的距离吗。
“噢,先等一下。”
里染试着把卷纸装入口袋中。不过,虽然是使用过的,但厚度还是太大,无法顺利装进口袋里。
“不行吗……”
“……你在试什么?”
“这个卷纸装不进口袋里。这点是很重要的大哥。非常的重要。”
里染不知为何把手掌翻了起来,“干得好,袴田妹。”如此称赞了柚乃。又被他用卫生纸敲了一下,不过这次只是从脑袋变成了肩膀而已。接着他对沉默不语的馆长,
“西之洲先生,这个水族馆里的管理区域是由饲养员清扫的吗?”
他又唐突地提出了意义不明的问题。
“是的。基本上是由负责那个水槽的人来做的。”
“既然你说是基本上,那也有例外啰?”
“因为这个水族馆里的职员很少,所以有时候会让空闲的人代劳。”
“事务员也曾经代劳去清扫过吗?”
“嗯,只是清扫的话也曾经交由事务员去做过。就连我也偶尔会被支使去帮忙。”
西之洲苦笑起来。
“除了清扫之外饲养员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的吧。还有哪些会请事务员代劳的呢?”
“……不,不会这样的。调饵和整备水槽的工作就算找其他饲养员代劳也不会去拜托事务员。因为需要专业知识。”
“原来如此。还有一个问题,在管理区域工作的人,通常都会戴上橡胶手套之类的东西吗?”
“是的,大抵上都是这样。”
“这样啊,谢谢。这是很棒的回答。”
里染深深地低下头。再怎么说他也不会用卫生纸敲馆长的肩膀吧。
“那么大哥,这个就交给你了。让鉴识人员详细调查一下。好了,这样的话,问题就是……”
把纸卷交到哥哥手上之后,他又再次望着单间,并且这次将质问的矛头转移到仓町身上。
“你在事件发生前使用的就是这个单间吗?”
“嗯。大概九点四十分的时候进去,四十五分左右出来。”
“四十五分吗,确实是事件即将发生前呢。除了纸架的卫生纸以外,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里染退开了一步,仓町走进了单间里,在狭窄的空间中环视。然后他摇了摇头。
“我想没有。”
“备用的卫生纸也是同样吗?”
“嗯。我进来的时候,纸架上的卫生纸快要用完了,所以那时候有看到备用卫生纸放在棚架上。还记得芳香剂就在后面,上面是我不认识的制造商名字。任何地方都没有变化。”
“没变化啊……喔,你刚才说纸架的卫生纸快用完了是吗,结果够用吗?”
“够啊。还留有五、六卷备用的。”
“那些纸是有断缝的吧?”
“没错。”
远超常人的记忆力。提问者本人也对此感到吃惊。
“好厉害耶,真不愧是新闻部副部长。亏你能辅助那样的部长。”
“很多方面都非常辛劳呢。”
“等下等下,那样是指怎样,还有,你也没怎么辛劳吧。”
香织立刻插嘴进来。
“不过,小仓真的好厉害耶。是大活跃呢!”
“是啊,是非常有意义的证言。那就授予你厕所之神,不对,是厕所博士的称号。”
“不,容我拒绝……”
“会使用千年杀耶!”(注:出自漫画《厕所博士》里的招式)
“……那是啥?”
无视了开始对迷之技能进行解说的香织,里染向着放在洗脸台旁边的垃圾箱走去。他往里头望了一眼,“空的么。”嘀咕了一句。
确认结束之后他就马上离开了厕所。柚乃和哥哥追了上去,看到他正要进入隔壁那扇粉红色的门。
“里、里染同学,请等一下!”
“干嘛?”
“那里可是女厕喔。”
“看就知道吧。反正里面也没人,刚才你也走入男厕啊,所以少说废话了。”
“呜……”
被截到了痛处,柚乃无法反驳。她姑且也以监视着他为目的而跟了进去。小池和西之洲馆长虽然也跟了过来,不过却在厕所前面定停下了脚步。这两人还是遵守礼貌的。
女厕也和男厕同样,虽然不大却打扫得相当整洁。里面有洗脸台和垃圾箱,深处有三个单间。里染最先调查了垃圾箱。这边也是空的,从旁人看来他的行为完全就是个变态。
“在、在找什么呢……?”
哥哥以稍有些在意的语气问道。
“仓町进去的时候纸架上装着的是有断缝,已经被使用过的卷纸。然而事发后的现在,已经被犯人所准备的东西替换了。我就是在寻找原来那个被替换掉的东西。男厕那边的备用卷纸是有圆芯的。也就是说,这里的卫生纸确实是带有圆芯的类型。光是纸的话就能用水冲掉,不过圆芯就无法那么简单地处理掉了。”
在回答问题期间,里染依然继续在女厕里到处调查。三个单间的构造还是和男厕那边相同,不过纸架里的卫生纸却和新品同样是有断缝的,备用品也没有异状。
“要是犯人替换了卷纸的话,那就必须把圆芯放在某个地方。可是……可是这里却找不到。”
关上第三个单间的门后,他直直地站在厕所的中央。——果然状况有些不妙。
“算了。先离开这里吧。那东西就让警方来找就好了。”
哥哥推着背把他带到外面。
“既然已经找到犯人所使用卷纸,那不就好了吗。”
“这可不行,没找到圆芯的话就不符合逻辑了。这里都没有的话,那究竟在……”
“那个,打扰一下好吗?”
柚乃突然举起了手,里染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什么啊?”
“难道说犯人是男性吗?”
这是她刚才听说了替换卷纸的话,而且现在透过磨砂玻璃看到红色的女性标志而得出的想法。
犯人替换的是男厕那边的卫生纸。也即是说,犯人是能堂堂正正走进男厕的人物,换句话说就是男人?
虽然她是这么想的,
“男人?不能这么断言吧。你该不会想说既然男厕的卷纸被替换了,所以犯人就是男人吧。”
“呜……”
瞬间就被对方说中了自己的想法。
“只要从入口看一下,就能知道里面有没有人了。替换卷纸只用几秒钟就够了,就算女性也可以在没人的时候进入男厕进行替换。”
“可是,女厕那边也有卷纸为何还要特意去……”
这个我知道为什么,哥哥插嘴说道。
“男厕的入口刚好处于从走廊看去的视线死角。女厕则是走廊的正面。犯人是为了以防万一,以此来避免被别人看到自己出入的地方。对吧,里染君?”
“正是如此。”
“呜、呜呜……”
柚乃往后退到了墙边。
“被、被哥哥驳倒了……”
“怎么了,被我驳倒有什么不行了吗?我好歹也是个刑警吧!”
“也不是不行吧。”
里染低声地说着,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两位绅士仍然在走廊上直立不动地等待着。在他们身后的香织还在对仓町讲解‘千年杀’。
“知道了些什么吗?”
仓町从讲解中逃离,如此问道。里染耸了耸肩,
“打扫得很干净。……西之洲先生,这里的厕所也是职员们清扫的吗?”
“嗯。最近是仁科小姐在清扫。”
“厕所里没有清扫用品柜和保管备用品的地方啊。那些东西在哪里?”
“那些东西也放在一楼的仓库里。配给品和备用品全部都在那里。”
和先前询问的衬衣同样。里染“那就不行了。”说着抬头仰视天花板。
“这下子和厕所的关联就全灭了。这样的话该怎么办?这样的话……对了。”
他维持着抬头的姿势好一会,不久后就像是获得了启示一样,把头拉了回来。他把柚乃等人丢了原地,在走廊上往会议室走去。
最先有反应的哥哥“等下等下等下!”边连呼着边追了上去。
“拜托你别擅自行动!你想去哪里啊。”
“再去一次嫌疑人那里。有些事想问一下。”
“所以就说不行了。由我去问,把要问的事情告诉我吧。”
“不,因为是很微妙的事情,最好还是直接……嗯?”
两人来到接近会议室的地方都同时停下了脚步。房门略微打开了一点,能够听到从里面传出的交谈声。
“——那么,诸位的证言都确实无误吧?都确定没错吗?”
“我都说了是真的吧。真受不了,不在场证明都已经被证实了,还有什么必须要确认的啊!”
像是在劝解对方的沙哑声音是属于仙堂的。看来他刚才在柚乃等人离去之后进入了会议室。反驳对方的是粗暴的男性声音。“是代田桥。”香织小声说道。
“其实那个不在场证明已经没意义了。”
“你说没意义是什么意思啊。不是已经被证实了吗!”
“也许是已经破解了犯人的不在场证明诡计了吧?”
又重叠上了其他人的声音。“是津先生吧。”小池说道。
“再说你们根本就信不过。刚才还有个奇怪的小鬼在走廊走动。”
“……奇怪的小鬼?”
“我从房门的玻璃窗上看到了。两个初次见到的小鬼带着刑警和馆长以及新闻部的那些家伙。那个小鬼是什么人啊,这里不是被封锁了吗!”
“部长小姐好像叫他tianma还是什么的,他是什么人呢?该不会是侦探吧?”
走廊上的众人相互对视。哥哥的努力白费了,里染的存在看来已经暴露。顺带着柚乃也是一样。
“那个……请等一下。就是那个叫tianma的人在外面走动的吗?馆长他们就是被那家伙带着走?”
“啊啊没错。先不说这个,那家伙究竟是什么人啊。”
“啊……这个嘛……”
“那就是我。”
里染突然把房门完全打开。房间内外的人一时之间变得混乱起来。发出粗暴声音的人“啊是你……就是你!”用手指着里染,哥哥又再次抱住了头。
无奈之下柚乃等人也相继走进里面。长桌被推到了细长房间内的后面。并列排放的椅子上坐着大约十个人。肥胖的中年女性,脸上满布皱纹的秃头老人,穿着衬衣的胡渣男人等等,都是香织拍摄的现场照片上看到过的面孔。
仙堂和吾妻以及担任警戒工作的数名搜查员正站在他们前方。
仙堂即便见到里染都没有发怒的气力了,他只是“饶了我吧……”不断地摇头。
“各位好,我叫里染天马。”
“各位好个头!你是什么人!”
满身肌肉的男人——好像叫代田桥——对以悠哉的口气打招呼的里染极为严厉地吐槽。
“他好像是搜查顾问。”
西之洲也以悠哉的语气做介绍。是因为馆长的发言值得相信吧,职员们之中的某人发出哎呀的声音。长发男人探出了身体。
“那么你真的是侦探啰?哈哈,有意思。那边的女孩子是助手吗?”
“我们不是侦探也不是助手。算了,随便说是什么都可以。你是名字很容易记的津先生吧?在资料室偷懒的那个。”
“…………”
被里染指名道姓,男人像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似得僵住了。
“其他的人我也认识。烫发穿着T恤的是负责展示布置的水原小姐。上了年纪的是找记事本的芝浦先生。你是代田桥先生对吧?而肥胖的领班就是和泉女士了。”
“真、真失礼。”
“不好意思,是我失言了。那么,穿着深蓝色衬衣的是绿川医师。短发的青年是大矶先生。噢,负责鲨鱼的深元先生也在呀……”
流畅地说中了职员们的名字。在车内的通话里也没有把职员们各自的外貌详细地告诉过他。他是先前看了哥哥的笔记本,短时间内就记住了吧。
可是对于不知缘由的职员们来说,自己被突然出现的少年“我都知道了。”地说出了名字和职业,甚至连不在场证明的内容也被知道了,除了感到惊愕和恐怖之外别无其他。当全员的名字被叫了出来的时候,包围着里染的好奇视线已经转变成了畏惧。就连旁边的仙堂和吾妻都无法插嘴。
“……那么,若问我为何要来这里的话,那是因为有一个问题想要向各位请教。”
大致上环视过房间,结束了获得众人信用的演说之后,他马上提起了来意。
“你们之中有谁在今天九点四十五分之后使用过男厕吗?”
问题就只有这个。不过却没人举手。
稍过一会之后,被称作绫濑的眼镜女性,
“……厕所有什么重要的吗?”
“确实相当重要。不过……看来大家都没去呢。那好吧,我明白了。感谢大家。”
他相当干脆地低头道谢,然后离开了会议室。柚乃和香织等人,以及袴田也走了出去。而且仙堂和吾妻也跟了过来。
“仙、仙堂先生很抱歉,不是这样的。那是有理由的,因为里染君找到了犯人在诡计上使用的卫生纸……”
虽然哥哥惊慌地解释了为何没让柚乃等人回去的原因,不过仙堂似乎对此并不怎么在意。看来比起里染的存在发生了更加不妙的事态。不用说他了,就连吾妻看上去都像是老了十年似的。
警部关上门之后叹了口气,从喉咙中挤出了疲惫的声音。
“事情变得麻烦了。”
以里染天马的推理作为参考,十点零七分的不在场证明暂时不列入考虑。这样一来问题就是在那之前的时间。已经确切地证实了雨宫在九点五十分之前是生存的。因此犯人能够行凶的时间段就是九点五十分到十点零七分这十五分钟之间。特别可疑的时间段由于参考了——仅仅是参考——“犯人是在九点五十七分左右离开现场的。”这个里染所说的假设——而被暂定为九点五十分到十点为止的十分钟之间。
把这个和嫌疑人各自的证言对照之后,
和泉崇子:雨宫和滝野在五十分从饲养员室离开之后,一直到十点过后都独自一人整理书类文件。
船见隆弘:水原从事务室离开之后一直到津在十点过后回来为止,都独自一人在确认会计记录。
津藤次郎:在五十分稍前前往资料室,休息了大概十五分钟。虽然比和泉和绫濑更先回到了事务室,但休息期间都是独自一人。
绫濑唯子:把新闻部员们带到馆长室,后来从五十分到十点过后为止都独自一人在馆长室工作。十点零二分左右为了泡咖啡而前往事务室。
泷野智香:在五十分为了寻找犬笛而前往女子更衣室,在快要十点的时候在展示工作室前方被水原叫住,之前那段时间都是独自一人。
水原历:五十分前往展示工作室,在里面独自一人工作。即将十点的时候叫住了泷野。
代田桥干夫:九点四十分过后独自一人前往管理区域一楼的水槽喂饵。五十五分左右结束了工作,移动至医务室。
绿川光彦:九点四十分稍前前往一楼的医务室。代田桥在十点前来到医务室之前都独自一人在里面。
大矶快:九点四十分左右前往一楼的调饵室。由于搭档芝浦马上就回到二楼,所以直到十点零三分为止都独自工作。
芝浦德郎:九点四十分左右与芝浦前往一楼的调饵室,但因为忘拿记事本而前往二楼的男子更衣室。直到十点零三分回去之前都独自一人身在更衣室。
仁科惠波:从九点四十分左右开始独自一人清扫走廊,虽然有许多目击证言,但从九点五十分开始被摄像机拍摄到十点零三分之前的行动并不明朗。
因此——
“至少已经知道从九点五十分到十点前后没有任何一个嫌疑人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仙堂结束了报告。看来是因为一直站着而觉得疲累,他就报告中途就靠在了墙壁上。
“那么,嫌疑人依然还是十一个吗?”
“没错。又从零变回了十一个。”
“唔……”
哥哥也眉头深锁。他的表情比起打电话的时候更加困惑。
谁都不可能是犯人的事件突然变成了谁都有可能是犯人的事件。根据里染解明的不在场证明而导出的解答非但没有缩小搜查范围,反而还扩大至极限。
十一名职员都在有限的空间内各自分散行动。某人忙个不停,某人又犯偷懒的坏习惯,又有某人发挥热情的亲切心。
“结果又回到了出发点啊。”
哥哥如同代表所有搜查员的心情一样发起牢骚,不过,
“可是,也有已经搞清楚的事。”
只有一人,唯有那个立场不明的无关人士心情相当愉快。
“……里染。”
“怎么了,刑警先生?”
“你怎么还……不,算了,还是放弃吧。你说搞清楚了什么?”
“反正我说了也无法作为参考吧?”
“快说!”
是因为又被惹火了吗,警部恢复了天生的气魄。
“已经可以证实事件是犯人单独犯下的。根据和之前说的同样。要是有复数犯人的话,就会相互为对方提供不在场证明。当然也会有尽管有着同伴提供伪证,还是会为以防万一而利用定时式不在场证明诡计的谨慎犯人吧。可是在重要的行凶时间,在设置诡计的时间里同伴的伪证却无法为自己提供不在场证明,按普通常识来考虑是不会这样的。所以同伴是没意义的。既然在认定的行凶时段内没有任何人有不在场证明,那就能断定是单独犯案的了。”
“什么嘛,只是这么回事啊……”
“就是这样才棘手。犯人只有一个的话,概率就是单纯的十一分之一。要找出犯人的话需要通过许多方式……”
警部又再次“够了。”打断了对话。
“我明白了,这样就足够了。你们回去吧。向坂小姐你们也可以回去了。别再给我们添麻烦了。”
“可是……”
“我说叫你回去你就回去!”
以今天最大的音量放话之后,站在走廊正中的仙堂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似的望向第二会议室的方向,皱起了眉头。然后他把音量稍微压低了一些,
“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契约的内容就只是解开不在场证明而已。现在里染已经进入无偿加班的时间了。
是因为重新认识到这回事吧,“说的也是呢。”他这么说着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刚好也快到娜汀亚的重播时间了,那就回去吧。”(注:出自《蓝宝石之谜》。一部以儒勒·凡尔纳的小说《海底两万里》为蓝本,由GAINAX制作的日本电视动画作品)
“……啊啊。怎样都好了。只要你能回去的话什么都可以。”
“不过最后让我这个顾问给你提一个建议好了。”
“我都说叫你回去了吧……”
“要是我的话,就会调查更衣室。那么,后会有期了。”
他轻轻地挥了挥手,向西侧的楼梯走去。柚乃和新闻部成员也跟了上去,最后被仙堂“这次一定要把他们送走。”下达了这个命令的哥哥也跟了过去。
目送着众人离去的仙堂,脸上露出恨不得拿盐都要撒到敌人后背的表情。
来到展示区域之后,香织对哥哥表达不满。
“明明就是你们叫人家来的,那是什么恶劣态度啊!?”
“是啊。很抱歉。”
“咦,这是道歉吗?还是同意呢?”
“两方都是。”
众人经过水母水槽所在的大厅,往A栋的通道走去。哥哥走路的步调依然很快。
“不需要道歉的啊大哥。娜汀亚已经好好地录下来了。”
“不,我不是说这个……因为被职员们发现了你,所以把仙堂先生都给惹火了。本来是打算尽可能隐瞒起来的。”
“那不就是里染同学擅自行动而造成的吗。”
“在那种情况下也没关系了吧,反正都已经暴露了。”
里染完全没有反省的样子。
“所以说就算这样也不用突然闯入进去……”
“我想知道关于厕所的事。”
这是关于使用厕所的提问。见没有任何人回答,他自己马上就“我明白了。”结束了话题——
“不说这个了大哥。更衣室就交给你了。所有角落都要调查清楚。我特别想要知道的是有没有出现血液反应。”
“……好好。我会去做的。不过,结果你明白什么了吗?”
“虽然只是模凌两可的微妙阶段,说的也是呢,是啊,已经搞清楚了许多事。”
身后的仓町“是哪方面呢。”插嘴说道。
“至少已经明白了线索是什么。”
“线索?你说卫生纸吗?”
哥哥迫切地问道。里染边侧目看着沾着章鱼的岩礁水槽边简短地回答道。
“——拖把。就是黄色把柄的那个拖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