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我没能找斧乃木商量,就这么回到北白蛇神社。不,并不是因为我即使解开所有题目,老仓也不肯放我离开客厅。
我反而大有机会。
她说自己莫名亢奋,要去冲凉舒畅一下,然后前往浴室。我趁机前往妹妹们的房间。
顺带一提,当时她调侃说「你看起来状况不太好,要不要一起洗?」邀我进浴室,但我终究不能跨越这条界线而坚定拒绝。
太恐怖了。
到头来,这次的异状就是我想要「畅快一下」而洗脸时开始的。
进行这样的互动时,我不经意确认洗脸台的镜子,但是正如预料,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然后我前往妹妹房间一看,斧乃木余接不在里面。
……关于这个问题,应该不愁没方法解释,而且每种解释都可以采纳吧,不过那个随心所欲的女童应该只是独自外出散步。这个判断应当是最普遍的假设。
但是,我没采纳这个假设。
虽然每种解释都可以采纳,我却没采纳这个解释。
即使招牌表情令人火大,语气又高傲不羁,斧乃木依然是斧乃木。再怎么说好歹也是专家。
这样的专家在这种现状「不见人影」,我认为非比寻常。虽然绝对不想在当事人面前夸奖,不过她处理工作时的行动力与责任感,甚至令我觉得非常帅气。
所以应该认定发生了某些事,发生了某些状况,她才会展开行动。
该死,早知如此,我应该克制怒火,即使赌气也应该在上午听她说明。我抱持这个想法出门。
我回到盥洗室,从隔著毛玻璃的身影判断老仓应该在洗头,对她说「育,我出门一下」,然后骑脚踏车前往北白蛇神社。
八九寺姊姊应该也回来了吧。我非得更新自己的认知,重新拟定对策才行。
剧情急转直下。说这个企划很悠哉的我是错的。
虽然还完全不得而知,不过现在发生的,或许是我未曾经历过的麻烦事态。
或许是不安,不稳,成真的风险。
是的。
这里肯定不是什么「镜之国」。
我说过这好像科幻或是奇幻,不过仔细想想,关于镜子的怪异奇谭不是也很多吗?
都市传说。
街谈巷说。
道听途说。
例如……在那个时候,镜子确实染成紫色吧?
可恶,即将迎接二十岁的这时候,我却想起来了。
紫色的镜子。如果满二十岁还记得,自己就会死掉的诅咒咒语……有个咒语可以解除诅咒才对,我却不知为何忘了。
记得是「波马豆波马豆波马豆」?
不太对。
总之,我不认为现状和这个传说有关,但是关于镜子的「怪异」不胜枚举,多到连我这种无知愚昧之徒也能轻松举例。
那么,或许这个世界不是平白无故不讲理又不合逻辑的「镜之国」,是基于合理的原因产生的怪异现象。
以大富翁来说就是回到起点吧。我抱著这个心态,抵达北白蛇神社所在那座山的山麓。哈,如果是大富翁,踩到这一格真的很讨厌,不过我还真想回到起点一次。
我一锁好脚踏车就拔腿爬山。搞不懂这是哪门子的越野赛跑。像这样在短时间内上下山好几次,使我想起不久以前的事。不过当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这是当然的。
因为在那个时候,山顶北白蛇神社供奉的神不是八九寺。
我钻过鸟居,心想自己真的回到起点了。不,即使说这是回到起点太夸张,我也觉得大概倒退了五格。
「呀呼~~阿良良木小弟。是我真宵姊姊喔~~看样子状况不是很理想,不过放心吧!就知道可能会这样,所以为了阿良良木小弟!为了阿良良木小弟!为了阿良良木小弟!真宵姊姊运用管道找来可靠的帮手喔!」
坐镇在神社前方的八九寺大明神像是要做人情给我,真的像是要做人情给我般介绍的对象──介绍的「神」,果真是她。
果真是我以为再也见不到面的少女。
果真是我曾经伤害的少女。
果真是……千石抚……
「哧哧哧哧!哟,历哥哥,是老娘喔!好久不见啦,后来混得好吗?啊?」
「…………」
千石……谁子小姐?
012
事到如今应该不必再介绍登场人物,但是为求谨慎,姑且还是说明一下八九寺姊姊运用人脉带来的千石抚子吧。她是我家么妹──阿良良木月火从小学认识至今的朋友。
她们虽然一段时间断了音讯,不过最近再度开始来往。两人再度来往的起因是我和千石重逢,不过说来讽刺,在某个骗徒的算计之下,现在反倒是我和千石再度停止来往。
原因在于去年底那段时间,原本只是普通女国中生的她,成为这座神社供奉的「神」──「蛇神」大人。
不对,追本溯源,这是我应该遭受的报应,不过这部分我想省略。这是已经无法挽回的往事。
要反省的话,我一个人反省就好。
问题在于本应和我断绝往来的千石,如今却位于我面前。我说这位姊姊,这种错误明明不该发生,你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吗?八九寺,你即使在异世界都要戏弄我吗?
我很想这么说,却在话语差点说出口的时候勉强吞回去,原因当然在于这里是异世界。
不知道该说邪恶还是蛇恶,总之张大嘴「哧哧哧!」大笑的这位千石谁子小姐(不知道哪里好笑)无论是谁,都不是我认识的千石抚子。
不,我真的不认识这种千石抚子。我认识的千石抚子,再怎么勉强也只举得出两个版本。如果是转蛋的话可以轻松收齐。
首先是基本型……我在通往这座神社的阶梯擦身而过的那名少女。浏海盖住脸,微微低头轻声细语的内向国中生版本。虽然发型与服装偶尔会有点差异,不过如果正常生活,这种差异应该是很正常的。
另一种是刚才提到的蛇神版。这时候的外型非常骇人,十万根以上的头发全都是白蛇,简直是蛇发女妖,表情豪放不羁到无法从基本型想像。我不知道被这个版本的千石杀了又杀多少次,不过这部分也容我割爱吧。
毕竟说来话长,我也不愿意说。
只是,现在在八九寺姊姊身旁摆出唯我独尊态度的千石,不属于上述两个类型。她姑且穿著公立七百一国中独具特徵的连身裙制服,头发却剪得很短,而且是纯白,虽然不是蛇,她的表情却像是要从正上方一口吞下我般傲慢、磊落又洋溢野性。
该怎么说,感觉像是「两者取其中」,是「不成熟」,是「不上不下」,或者是「正在改变的途中」。
是的,比方说就像是生命即将破壳而出的过程……
「我想你知道,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你或许不认识,所以阿良良木小弟,我帮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前辈,应该说我上一任的神──朽绳大神。」
「这样啊……」
朽绳大神。
我姑且点头回应八九寺姊姊这段介绍,却完全听不进去。
不,以这种形式突然见到本应断绝来往的千石,我当然对此单纯感到困惑,不过,如果考虑到这里是「镜之国」,虽然绝对不算好事,但肯定可以不算数。
所以,更令我困惑的是「看来我错了」这个想法。
会这么想,是因为我依照下山之后的经历,猜想这个世界或许是我妄想的产物。
讲「妄想」不太好听。总归来说,我或许在做梦。
虽然没真的捏脸颊测试,但我一边如此推理,一边回到山上。
老仓变成只能说恶搞的那副模样,当事人知道的话可能会狠狠修理我。我就是做了这么不入流的梦。其实因为妹妹没来叫我起床,所以我自以为起床,实际上却还在被窝睡得香甜,我人还在被窝里吧?
这么想就可以解释不合逻辑又不著边际的现状,可以说明无法说明的现状。
梦。
也就是梦结局。
这好像是编剧时的犯规手法,不过这种事发生一次也无妨吧?俗话说得好,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到头来,「……我做了这样的梦」以及「……我来到了这样的『镜之国』」这两个假设相比,怎么想都是前者比较有说服力。
是否有趣就暂且不提。
毕竟像是神原变成雨魔、应该人在海外的羽川、应该已经消灭的黑羽川等等……至今我观察到许多无法单纯以「镜之国」左右反转来解释的案例。不过看样子,「这是梦境」的假设才是我自以为是的妄想。
是我个人的希望。
因为,如果是雨魔或黑羽川,确实存在于我的「知识」之中……老仓的那副模样,若要坚称是我内心的愿望,我也难以反驳。
然而,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知道这种外型的千石抚子。
不是神,不是人,如同位于两者之间,却朝著「前方」发展的这个千石,我不只是不得而知,甚至没有权利得知。
换句话说,既然梦是以大脑蓄积的记忆与想法构成,我就不可能梦见这样的千石。
谁能想像千石抚子将头发剪得这么短……这种事不可能发生,所以这也不可能是梦。
「…………」
那么说真的,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都已经是至今最莫名其妙的状态,却还要继续更新这项自我纪录?
不过……朽绳?唯独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又好像没听过……
「哧哧!原来如此!」
千石谁子愉快地笑了。
声音是千石的声音,但是语气粗鲁,应该说下流,和抚子截然不同,感觉像是她的双胞胎姊妹。
不过,我这辈子至今还没看过双胞胎就是了……
「你想太多啰。猫说得一点都没错。」
「……咦?」
猫?她说的猫是……黑羽川吧?那家伙也说过我「想太多」……可是就我所知,千石和黑羽川之间肯定毫无关系啊?
我猛然看向八九寺姊姊。
八九寺姊姊送给我一个秋波。
我不是那个意思。
还有,你送秋波的技术很差。
我瞪了八九寺姊姊一眼,再度看向千石谁子。不过她看起来也很难以眼神沟通。
「啊啊?怎么啦,历哥哥,听不懂老娘说的意思吗?没传达给你?哎,我想也是啦,哧哧!」
「…………」
「别瞪啦,又不是在逗你玩。别看老娘这样,老娘也是在这座神社供奉好一段时间的神,好歹比猫更愿意帮你一把喔。过来吧。」
千石谁子──朽绳大神向我招手。
她的手部动作像是蛇,像是蛇的舌头,令我犹豫是否要接近,但是这时候害怕也无济于事。我慎重地一步步走向朽绳大神与八九寺姊姊。
「嘿!」
距离她们只剩几公尺时,那位姊姊扑向我。无缘无故就推倒我。
这个人到底想在神社推倒我几次?
还是说毒蜘蛛快爬到我脚边了?我惊讶看向八九寺姊姊。
「好了啦~~」
她挂著笑容。
「为什么一脸严肃?你就是这样,别人才说你想太多吧?这位少年,『镜之国』不是随便就能来的地方,乾脆放宽心好好享受吧?」
「……知道了。」
我胡闹就要我正经一点,我慎重就要我好好享受,这位大姊姊真任性。不过听她这么说就觉得确实没错。
我不应该把原本世界对于千石的印象,套用在这边世界的千石,即使不该疏于提防,也不该莫名固执。要放宽心好好享受。
也对。
二十一岁的八九寺跨坐在我身上的经历,肯定很适合在回去之后说给别人听吧。
「就拜托您了。」
我维持这个姿势,慢半拍向朽绳大神这么说。
「啊啊?喔,总之,就让你拜托吧,因为老娘是神。哎,老娘说你想太多也不是那个意思啦。」
「啊,原来如此。」
听到朽绳大神的否定,八九寺姊姊毫不愧疚地这么说,就这么把我压在地上(为什么不放开我?)说下去。
「不过,阿良良木小弟,这位朽绳大神很可靠喔──说到你现在应该拜托的神明,无论有哪位神明可以选,首选都是朽绳大神喔!」
「无论有哪位神明可以选……?为什么?」
我认为这终究讲得太夸张,八九寺姊姊却没收回这个不实宣传。
「因为说到蛇,就是镜子的专家喔。」
她说。
「咦……蛇是镜子的专家?」
我一边问,一边看向朽绳大神。我是躺在地上往上看,所以窥见连身裙底下的春光。
「嗯?啊啊,没错。怎么啦,看到老娘的瞬间,你没有茅塞顿开的感觉吗?那么历哥哥以为真宵姊姊为什么叫老娘过来?」
「问我为什么……」
因为刚成为神,交友范围还不广,所以在事态棘手的时候找前辈──前任来帮忙,我是这样解释的……难道不只是这样?
「阿良良木小弟,听我说。」
八九寺姊姊告诉我了。
一副功劳归她的态度。
「日文『镜子』的语源是蛇的眼睛──『蛇目』喔。你不知道吗?」【注:此处的「蛇目」发音为「kagami」,和「镜子」同音。】
013
我当然不知道。蛇的别名是「KAKA」?这种知识在考大学的时候用不到。
我这么说像是嘴硬不服输,不过这也可以证明我现在的体验不是在做梦吧。
曾经被譬喻为海蛇的忍野忍笑声是「喀喀!」,这件事或许藏在我的意识底层,引导我做出这个梦……虽然不是不能这么猜测,但这样回收伏笔太牵强了。总之到了这一步,无论对方是大神还是女国中生,「镜子的专家」登场是我求之不得的。
「阿良良木小弟,饿了吗?听说你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一边吃一边聊吧。朽绳大神,你也一起来吧!」
听八九寺姊姊这么说,我才发现今天送进嘴里的只有老仓泡的茶。看到那家伙变成那样就饱了,所以我没什么注意,不过现在的我失去吸血鬼特性,必须适度摄取营养才不会倒下。
所以,我首度受邀进入北白蛇神社的内部,现在面前是八九寺姊姊准备的餐点。
「……话说,这不是供品吗?」
「嗯,是供品喔。」
「…………」
除了我,肯定没其他人来这座神社参拜,所以这是朽绳大神收到的供品?不提这个,供品可以吃吗?
在我犹豫的时候,八九寺姊姊与朽绳大神连「我开动了」都没说就开始吃,我不能破坏这股和乐的气氛,所以也加入了。
话说回来,虽然没什么好强调的,不过这是很夸张的状况吧?我和两位神明大人围坐吃饭耶?
我何德何能啊?
在我今早之前生活的世界,因为千石抚子失去神的身分,所以由八九寺真宵成为神。换句话说,两人的在位时期没有重叠,不过在这边的世界,这部分似乎也有点矛盾,应该说不合逻辑。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两位神明大人同样拿起应该是供品的酒瓶仰头对嘴喝。先不提二十一岁的八九寺姊姊,朽绳大神外表是女国中生,所以这幅光景很惊人。
「历哥哥,你这家伙该不会认为镜子里的影像是左右相反吧?」
正题突然进入朽绳大神……更正,朽绳大神突然进入正题。
事发过于突然,害我在说明文口误……虽说八九寺真宵已经不再口误,但是在她面前口误好丢脸。
「咦,那个……什么?麻烦再说一次。」
「你该不会认为镜子里的影像是左右相反吧?老娘是这么问的,怎样?」
说话方式像是在找碴,有种接受高压面谈的感觉。虽然这不是原因,但我即使听懂问题内容,却猜不出意思。
我当然认为镜子里的影像左右相反。这不是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吗?
如果是「你为什么认为镜子里的影像左右相反?」这种问题,那还带点哲学的味道,我并不是不愿意回答,但她现在这样问根本不是哲学,是禅学吧?难道她的意思是说,左右相反的其实是我们,镜子里影像的才是真实?
慢著,等一下。
虽然小学生应该不知道,不过黑仪或老仓这种优秀学生应该知道,「镜子」的性质严格来说不是左右相反,是前后相反……是这么回事吗?不过这是表达方式的问题,眼中看见的光景──眼中看见的「相反」应该是一样的。
「我知道像是三面镜那样,如果把镜子摆成直角看向接缝处,影像就会成为左右正确的影像……这就是您想说的意思吗?」
或者说,记得有种镜子是巧妙应用反射原理,即使是平面镜也能映出左右正确的影像……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雨魔怎么样,不过神原喜欢新奇稀有的东西,我打扫她房间的时候就看过这种镜子。
「不是不是。哧哧,不是这个意思啦,我在问你照镜子的时候,你首先是不是认为左右相反?」
「这……是啊。因为我举右手,镜子里的我就举左手;我举左脚,镜子里的我就举右脚吧?」
「什么嘛,原来历哥哥会在镜子前面摆丫字平衡的姿势啊。真怪。」
「只是举例。我不会那么做。」
会那么做的是火怜。
这个世界的她应该也会那么做吧。
「总之,镜子里的影像和我的动作是左右相反吧?」
「你真的这么认为?」
朽绳大神执拗地继续问下去。
蛇给人穷追不舍的印象,感觉她真实反映出这个印象。
「只是因为大家都这么说,你才这么认为吧?」
「乱……乱讲,我看起来像是会被常识束缚的人吗?」
不过,镜子的影像左右相反(也可以说前后相反)确实是常识,也就是先入为主的观念。
比方说,若要说明镜子是什么样的物体,我果然会这样说明吧。虽然不记得了,但昔日某人对我说明镜子的时候,肯定就是这样说明的。
而且我也是这样理解的。
啊啊,这是以左右相反的方式,映出现实光景的一片板子。
「……朽绳大神,您的意思是实际上不是这样?八九寺姊姊认为呢?」
「我最后再表述我的意见吧,你暂时就这样讨论下去。」
这个大姊姊充满威严地说。
简直是什么大人物。
不过,我知道她十岁时的样子,所以很难判断她是认真这么说,是开玩笑,还是因为没意见所以含糊带过。
「你知道『镜像认知』吧?让动物……例如让蛇照镜子,测试它是否知道镜子里的影像是自己。但你不觉得正因为影像是左右相反,也就是以成对的方式呈现,才会察觉这是『自己的影像』吗?如果动作左右一致,或许会认为这是做出不同动作,和自己不同的另一个家伙喔。哧哧!」
「……慢著,可是,实际上动起来是左右相反……」
「反正蛇没有手也没有脚,历哥哥这个譬喻没办法说服别人。到头来,镜子并不是自己发光,而是反射接收到的光线,照镜子的一方擅自判断镜子映出自己的影像吧?只要这么想,那这就绝对不是镜子本身的功能了。」
「那么,朽绳大神……」
总觉得被戏弄,应该说被耍得团团转,我甚至忘记对方是神,稍微加重语气询问。
「如果镜子不是映出左右相反的影像,那它到底是映出什么东西?」
「真实。」朽绳大神说。「……没有啦,历哥哥,这可不是你刚才所说『哪边的左右才正确?』这个问题喔。自古以来,镜子就是被当成这种东西──当成神圣的灵具使用。」
「啊啊……我常听到某某镜子的故事。」
「灰姑娘的母亲照的那面镜子吧?」
八九寺姊姊讲得好像很懂,却把白雪公主讲成灰姑娘。不过,总之这个譬喻很好懂。
现今真的已经毫不留情彻底分析镜子的构造,不过在古时候是非常神奇的「映照」,会加上解释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和镜子有关的怪异不在少数。
映出真实吗……
「记得映出真实之后,蛇发女妖就石化了。哎,头发变成蛇的家伙照镜子当然会吓一跳吧,哧哧!」
朽绳大神会这么笑,或许在于这是蛇式笑话,不过我知道蛇神千石真的是那副模样,所以完全笑不出来……这边的世界观没有这样的千石吗?
「映出真实……慢著,虽然听起来语带玄机,不过朽绳大神,这又如何?我应该从这段对谈学习到什么样的教训?」
用「教训」这个词,听起来像是学那个骗徒说话,但如果维持现在这样,我顶多只有「回顾历史真是受益良多」这种感想。一个不小心的话,我甚至想挑衅说镜子映出的真实或许也是相反的。
刚才捐了四圆香油钱给八九寺姊姊,不过朽绳大神是义务来这里客串,所以我不应该摆出这种态度。
……现在回想起来,捐给八九寺姊姊的四圆,是少到乾脆别捐比较好的金额。
我突然觉得过意不去。
虽然只在心里说,但我至今粗鲁吐槽,真的很抱歉。
「啊~~历哥哥,你还不懂吗?就你看来左右相反的这个世界,也绝对不是『相反』的。老娘就只是这个意思啦。不是哪一边才正确,是两边都正确。」
「咦……」
两边都……正确?
都是真实?
「也就是说,就你看来乱七八糟,不合逻辑的这个世界,也和你的世界一样站立很多痴女。」
「站立很多痴女……」
我很严肃收下她这番话,可是等一下,我的世界没站立那么多痴女啊?
「讲错了。是建立很多秩序。」【注:日文「站立痴女」与「建立秩序」音近。】
「天底下有这种口误吗?不准把秩序讲成痴女!这两个词是两个极端吧?」
「『极端』是吗……哧哧!」
我只是随口吐槽,朽绳大神却复诵这个词,彷佛其中暗藏某种玄机。
「没有啦,总之,做个整理吧。你在这个世界的熟人,包括妹妹们、朋友、学妹、或儿时玩伴,老娘以及真宵姊姊也一样,实际上并没有左右相反喔。这你应该隐约察觉了吧?」
「…………」
「是的,没有相反,就某方面来说,完全是我们自己。即使是镜像也不是幻像。哧哧!从你刚才的视线来看,历哥哥认识的老娘和老娘完全不一样,实在不像是同一个人,不过很抱歉,这也是老娘。是千石抚子。」
朽绳大神这么说。
换言之,千石抚子这么说。
……迟钝的我也隐约知道她想说什么,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太能接受。
这应该是生理上的抗拒吧。
镜子映出的个体是同一人,是本人。是的,如果是羽川翼与黑羽川,我可以接受这个道理,但如果是其他人,我就难以同意。
例如我最初遇见的火怜身高变矮,她的立场不就已经毁了?
「高个子不一定希望自己长这么高。有人对个子矮感到自卑,也有人对个子高感到自卑。你妹妹才刚从国中毕业吧?她的内在有成长到追上身高吗?」
「内在……?」
不,哎,听朽绳大神这么说,我就觉得那家伙确实只有身体长大,内在还是空的,应该说还是个孩子。
「…………」
所以呢?
月火的状况……斧乃木的状况……八九寺的状况……神原的状况……羽川的状况……老仓的状况……千石的状况……
、以这个角度来看,至今看起来颇为奇怪的「左右相反」,终于出现一个共通点了。可是,这样的话……?
「哧哧,既然整理得差不多了,就稍微回到刚才的话题吧,历哥哥。举起右手,镜子里的左手就会动,所以镜子是照出左右相反的身影。这是你刚才说的。不过,这个比喻无法套用在没有手脚的蛇。以蛇的状况,要用什么根据认定镜子里的自己是『左右相反』?你要怎么对老娘说明『左右相反』?」
「这个……我想想,像是鳞片的形状或排列方式……」
「不要真的站在蛇的立场想啦,你是白痴吗?总归来说,就是要如何对一个没有『左右』概念的家伙说明『左右相反』。」
「这个嘛……」
感觉像是「奥兹玛问题」的不同版本。
以为简单,却意外地难。
比方说,整个身体往右移,影像就会往左移吧。不过这个问题的重点应该是不能使用「左右」这个字眼来说明「左右相反」吧?
「『奥兹玛问题』听起来好像《奥兹魔法师》的问题耶。」【注:中译《绿野仙踪》。】
八九寺姊姊这么说,但我暂时忘掉(意思是我甚至不在心里吐槽,不过这么一来我只是个冷漠的家伙),思索好一阵子,在灵光乍现之后轻易得到答案。
「对了,拿文字照镜子不就好了?」
「哧哧,文字吗?」
「嗯。英文字母大多左右对称,所以用平假名、片假名或汉字比较好吗?拿镜子一照,镜子里的文字会左右相反,这样就能说明镜子的性质吧?」
「阿良良木历」会变成「阿良良木历」,「朽绳大神」会变成「朽绳大神」。
这就是让我在书店受挫的「镜像文字」。
看到这种文字,轻易就知道自己不是在看一片普通的玻璃,也知道镜子并不是直接照出现实。
「没错,就是这样。」
朽绳大神说。
她的表情看起来不是「答对了!历哥哥,你比老娘想像的还聪明耶」,而是倾向于「终于生出老娘想要的答案了吗?麻烦的家伙」。既然这样,从一开始就爽快地条列答案不就好了?
依照神明的规则,或许不能过度直接下达神谕,不过听她说明关于镜子的种种,最后却还要看她露出这种表情,我真的很难受,不禁想起在那座补习班废墟听忍野说明怪异知识时的往事。
……这么说来,在我的世界观已经不存在的那座补习班废墟,在这边的世界是什么状况?
就我至今所见,建筑物或风景除了外貌反转,似乎没有更多的变化……
「那么,历哥哥,进入下一个阶段吧。」
「……还有后续?」
「放心,这是最后了。说完这个,就来听听真宵姊姊的意见。」
「咦?」
朽绳大神话锋一转,八九寺真宵著实吓了一跳。看来她忘记自己刚才说的。这么一来,她那番话果然是临场敷衍吗?
总之,现在是朽绳大神的下一个阶段──最后一个阶段。
「假设你现在是一张白纸的状态,如果拿给你看的不是映在镜子里的「阿良良木历』这段文字,而是写在纸上的「阿良良木历』这段文字,你会怎么想?」
「……?我来当蛇?不必刻意把智商调整到和蛇一样吧?」
「嗯。不用勉强装聪明。」
朽绳大神讲得好过分。不对,她是蛇神,所以当然会偏袒蛇。
我想想……
「总之,应该会正常认为这是镜像文字吧。」
「但你不知道『镜子』这种东西。当然也不知道『镜像文字』这种东西。」
「……?那我就不会认为这是镜像文字吧,不过我只是不知道这个词,到头来还是会认为这是『左右相反』……」
唔。不对,我错了。
通常只有站在镜子前面的时候,会认为镜像文字「左右相反」〃
快想起来吧。我在那间大型书店努力要阅读历史课本的时候,是怎么做的?
是的。当时我试著从书页的另一面透光阅读。
这个尝试失败了,不过换句话说,阅读纸上的镜像文字时,肯定要把这张纸翻转过来。
是的。
镜子不是让左右相反……
「是将人……翻转。」
我明白了。来到这个世界至今,我首次明白了某些事。
这里不是什么「镜之国」。不,这个理解完全正确,但我看见的她们绝对不是左右反转。
她们是「翻转」。
里面变成表面。
原来如此……唯独月火除了服装没有任何变化,是基于这个原因啊。不对,即使是服装,那个家伙果然也只是自己穿错吧,总之,她就是那样的家伙。是表里如一的家伙。
阿良良木月火即使在镜子里,也不会露出另一面。
是的。
穿越镜面来到的这里,是「里面」。
014
先说明一下专业用语,日文的「里面」也意味著电玩游戏所说「破关后的世界」,也就是「里关」。依照现今的主流,游戏本身设计成没有破关终点,所以这个用语可能不太普遍,总之可能是难度很高的关卡或是加分关。
不过,这里说的「里面」单纯是「表面的另一面」的意思,是「表里成对」的意思,是「翻转后的世界」的意思。
至此,我几乎误会了一整天。当然,「左右相反的世界」以及「翻转后的世界」究竟差多少,说到最后也会觉得没什么两样,不过先不提风景,以人性来说就不是这么回事。
以羽川翼为例还是比较好懂吧。黑羽川不是羽川翼,那么她是另一个人吗?这种家伙是不存在于现实的虚构人物吗?绝对不是这样。
黄金周出现的那个怪异,是名为「障猫」的传统妖怪,却也是羽川翼自己。
是近乎圣人的她压抑许久,用来推卸痛苦的她自己。
是羽川翼的另一面──「里面」。
即使忍野命名为「黑羽川」,但如果将猫称为「羽川翼」,将羽川称为「白羽川」,原本也不会有任何突兀感。而且若是站在「翻转」的角度来看,羽川以外的人也适用这个道理。
矮个子火怜很创新,是全新的走向,对我来说像是发现新大陆般震撼,但是如朽绳大神所说,火怜自己很在意个子太高,跟不上身体成长的心灵,也成为鸿沟存在于她内心吧。
应该已经确实存在了。
若是火怜的这一面显露在表面,就会变成那副模样吧。
那副模样绝对不是新版本。
是火怜身心失衡的表现。
以斧乃木的状况,那孩子基于式神的性质,外表是没有表情、没有情感,语气也没有起伏的人偶,不过我之前听她自己说过,这只是无法显露在外,无法「表现」,她自己绝对不是毫无情感或表情。
加入手折正弦的证词来看,斧乃木也可以说是将自己相对于「外侧」的「内侧」──相对于「表」的「里」化为看得见的形态。实际上,我对斧乃木的印象不是「个性变了」,而是「尽显恶劣性格」。
以八九寺的状况,要考察就更简单了。昔日八九寺以十岁少女外型出现在我面前,但她是十几年前丧命的幽灵,如果正常长大的话是二十一岁。相对于「表面」的少女外型,她的「里面」具备成年女性的资质。
虽说幽灵不会成长,怪异不会累积时间,无法计算单纯的精神年龄,不过她无论是下地狱还是成为神,迷路长达十一年的这段经历本身都绝对不会消失。
即使我不太懂这种心态,不过喊著「少女好可爱好可爱」大赞八九寺的神原应该看不见八九寺隐藏的另一面。将八九寺的这一面翻转出来,就会是我眼前的这副模样吧。
至于神原──神原骏河的状况,其实有点复杂。以她的状况,非得将她的母亲神原远江以及阿姨卧烟伊豆湖考虑进来。不过如果刻意割舍这部分,只限定在表里两面的视角说明,那么到头来,她的左手──能够「解读拥有者愿望深处另一面」的「猴掌」,就是存在本身近似密技的怪异。
穿著雨衣,套著长靴的雨魔外型,是神原骏河的「里面」。
她将我视为学长仰慕的心态货真价实,不过相对的,她憎恨阿良良木的情感也不可能完全从内心消除吧。
并不是不存在的东西显现在表面。
这东西一直存在于那里,确实存在。
不是反转,是翻转。这样讲很像数学定义,不过雨魔等于神原骏河,这是最简单的题目。
说到数学,来看看那个不忍卒睹的老仓育吧。老实说,关于她那副模样,我还没整理出一个完整的解释,不过至今丝毫没对我透露的那种开放个性,以及融入阿良良木家的亲人关系,肯定是比我内心的妄想还要强烈,对她来说简直求之不得的心愿……我是这么希望的。
我想相信,那种假惺惺的幸福,是老仓育心底的愿望。在恶毒个性以及攻击性言行的背后,也存在著那样的她。这么想果然会成为一种救赎。
关于老仓的解释或许是我过于一厢情愿,但是要我只以理论说明她这个儿时玩伴,我实在做不到。
相较之下,千石抚子的例子,能以稍微具备说服力的浅显方式说明。因为「朽绳」这个神是曾经供奉在北白蛇神社的土著神,是她在自己内心产生的神。
说到这和双重人格的不同点,在于我曾经和忍一起看到千石和「朽绳」对话的场面一次。那位神是我与忍都看不见,栖息在千石另一面的蛇。
那种粗暴的语气,粗鲁的态度,也是千石抚子本人。
她自己所说的「同一人」。
只把她视为妹妹朋友的我很难承认,非得伴随后悔的心情承认,不过千石抚子并不只是一个成熟、内向、可爱的女孩。
成熟的另一面是幼稚。
内向的另一面是外攻。
可爱的另一面是傲慢。
千石抚子的「里面」有一个随时爆炸、随时破裂都不奇怪的千石抚子。就是这么回事。
回头翻阅我以为「这个世界很奇怪」而记录至今的冒险之书,就知道无须大惊小怪,我只是看见翻转之后的她们罢了。
这个世界容许不合逻辑的矛盾,并不是因为这里是「镜子里」,是因为我看见的她们是「心里」的登场角色。
也就是内心的自由。
抱持这个想法就会发现,原本只以为不稳定又不确定的这个世界,似乎出现一条主轴,看似单纯左右相反的风景,我也逐渐有些不同的见解。
这么说来,八九寺姊姊刚才说明「镜子」的语源是「蛇目」,不过这当然众说纷云,好像也有人将「镜子」称为「影见」──观看人们影子的装置。
有光就有影,同样的,有表就有里。
任何人都有另一面。
虽然觉得颇为唐突,但朽绳大神大概是为了让我易懂,所以拿漫画举例。
「在漫画界,画向右的脸与向左的脸,会因为惯用手而反映出差距。画不擅长的脸部方向时可能会用镜子检查,某些画家会在纸张背面画向左的脸,然后翻回正面重新描线。是的,表里也有擅长与不擅长的分别,即使本质相同,样貌也可能完全改变。」
……她拿漫画譬喻很好懂,却不知为何是从作者的角度说明。
嗯,不过翻转确实也有各种翻转,我因而犯下天大的误解,不求甚解就过到现在。感觉找朽绳大神帮忙真的很灵,不枉费我花时间和她商量这个问题。但在得出这个解释的同时,我也冒出「这又如何?」的想法。
这里是异世界,对我说是异乡,完全找不到返乡之路,这个状态毫无变化。
原来如此,镜子是从另一面照出一个人的真实。镜子专家告诉我这件事,却没有「那你这样做就好了啊!」之类的指点。
即使和我认识的她们不同,但这也是她们的其中一面,所以不能不讲情面。虽然我做好这样的心理建设,但是关于如何回到原本的世界,或是为什么发生这种事,我没得到这些问题的解决之道或解答。
……不对,严格来说,关于为什么发生这种事,我已经收到一个虽然不是假设却堪称独具慧眼的提点。
不是朽绳大神,是八九寺姊姊的提点。
说来惊讶,她说「我最后再表述我的意见」不是虚张声势。她抱持著一个疑问。不过和朽绳大神的这席话无关,好像是白天和我分开之后抱持的疑问。
「等等,无论这里是『镜子里』还是『镜之国』,是异世界还是异次元,都暂时放到一旁。这里不是有阿良良木小弟认识的人吗?包括家人、朋友、学妹或是儿时玩伴。」
「嗯,是这样没错……基于这层意义,我或许不是被扔到完全陌生的土地,所以呢?」
「阿良良木小弟自己在哪里?」
八九寺姊姊这么说。
……我?
「阿良良木小弟没见到阿良良木小弟,这不是很奇怪的事吗?包括我和朽绳大神,大家都认识你,各自和你建立某种关系。其中也有骏河那样会袭击你的女生,但这肯定也是一种交情。可是,换句话说,这个世界原本就存在──从你来之前就一直存在吧?」
「…………」
「既然这样,那个阿良良木小弟去哪里了?我们很熟悉你的个性与举止……但你不是这个世界的阿良良木历吧?你以外的另一个你──阿良良木小弟的另一面,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吧?」
啊啊,问这个吗?
这就是我和老仓交谈时差点冒出来的构想,也可以说是线索。
理应存在的阿良良木历。
和忍进行时光旅行时,曾经聊过穿越时光的目的地是否存在著另一个自己,不过在现在这种状况,想得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既然她们认识我,这个世界没有我就很奇怪。即使现在不存在,之前也必须存在。
今天早上照镜子的时候,没有和我的动作同步的镜中影像。
彷佛恶狠狠瞪我的那双眼睛……
「阿良良木小弟是和你对调,去了那边的世界吗?然后同样因为待在『莫名其妙符合逻辑的世界』而混乱……哈哈,这么一来,那边大概比较麻烦吧。」
「……这么一来,这边同样很麻烦喔。回到原本世界的时候,必须和另一边培养好默契才行。」
啊,不过,既然不是我的我位于「忍存在的世界观」,事情也比较好处理。或许不必利用神原家的桧木浴室,也可以和那边的世界通讯。
……不对。
假设是这么回事,假设这个世界的我是和我互换,被拖到另一边的世界,事情应该也不会这么顺利吧。也不可能心有灵犀表现出完美的默契。
虽说是同一人,或是说互为表里,想法也绝对不是完全一致。像是双胞胎即使基因相同,指纹也不同,同样的,行动的时机也不可能精准配合。
而且在这之前,我得考虑另一个问题。
因为按照常理推断,就我从黑羽川或雨魔的例子来看,我可以假设这个世界的我──阿良良木历是什么样的人。
阿良良木历的另一面,是我的天敌。
除了忍野扇,我想不到其他人选。
015
如果这次的事件是小扇设的局,你也报复得太快吧?这是哪门子的逆袭魔鬼啊?即使不是昨天的仇今天报,也算是前天的仇今天报了吧?我很想这样抱怨,但是以臆测的方式控诉不在场的人物也没用。只不过,以神出鬼没为卖点的她,唯独在今天没出现在我面前,我觉得事有蹊跷。
假设这个世界的小扇和我互换,被送到另一边的世界,那么那边现在就有两个小扇,该怎么说,我光是想像就发毛。我应该回去的世界被黑暗笼罩了,小扇居然有两个……我实在想不出对应之道,甚至庆幸自己免于目睹那个场面。
「总之,阿良良木小弟说得没错,要做的事情本身没变,就是入侵骏河小妹家的浴室,和另一边的世界通讯。不过要钻过雨魔的监视可不简单。」
「这样啊……哎,说得也是。」
「我再说一次,就算著急也没用……今天就休息吧。现在的你体力和普通人一样,所以休息也是迈向目标的一环。怎么办?就这样住在这间神社吗?」
「不,谢谢您,但我还是想回家……毕竟这么一来,我也想确认一些事。」
「这样啊。总之,我与朽绳大神也会继续采取行动,所以你明天也在傍晚左右再来一趟吧……当然,如果有机会可以回到另一边,你不可以放过喔。到时候你写封信留给我就好。」
「知道了……抱歉造成您的困扰了。」
「没有造成困扰啦。而且我现在的工作就是平定这座城镇。」
八九寺姊姊充满派头地这么说。这个世界的她肯定也是刚成为神不久,态度却不知为何有模有样,非常可靠。这就是获得百万大军助力的感觉。
「老娘倒是很困扰。明明退休了却被拖来帮忙。」
朽绳大神则是讲得很毒(因为是毒蛇)。
「不过,猫的动向令人在意……」
但她补充这句暗藏玄机的话语,然后沉默下来。
这么说来,黑羽川和朽绳大神的关系还没揭晓,但是在讲到这部分之前,朽绳大神就先踏上归途……也就是她根本不想说吗?
我不觉得这部分很重要就是了……
讨厌我的黑羽川之所以帮我一把,肯定是基于第三者的意图……回想起来,这也是我自己编出来的理论。理论在这个世界不具意义。
「可是,即使准备长期抗战,我也不能待太久就是了,我之前也说过,如果我考上大学,要办理入学手续。」
「总之以最坏的状况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回到原本世界之后,请小忍带你回到过去。」
「这种像是哆啦A梦的解决方法……」
「话说回来,因为哆啦A梦改变了大雄的未来,大雄才得以和静香结婚,不过静香明明可以和小杉结婚,却落得必须和原本很笨的大雄结婚,她自己的心情该何去何从?」
「…………」
很像是大姊姊会具备的观点。
我身为男生,不知道该说什么感想。
就这样,我下山之后骑著越野脚踏车,回到阿良良木家。这辆车的主人现在不知去向。
既然这辆脚踏车存在于这个世界观,那么至少小扇在前天的时间点应该在这里,但我无法断言……住在不合逻辑的世界观果然麻烦。
理论或推论会被连根拔除。
我绝对称不上聪明,却也以我自己的方式绞尽脑汁克服至今的困难。智慧派不上用场的现在,感觉像是武器被封印。即使我没什么智慧也有这种感觉。
既然出现我不认识的千石抚子,我认为「这或许是做梦」的这个想法也可以解释为我想太多。不知道的知识未必不会出现在梦里就是了。
即使不是我在做梦,这里也可能是其他人的梦境。不过这样又带点科幻的味道了。
……我不禁在意起这个世界的战场原黑仪变成什么样子。如果只是变成完全相反,那么参考老仓的例子,我反倒不想看这种品味恶劣的东西,不过里面浮现到表面的战场原黑仪变成什么样子?要说我没兴趣是骗人的。
但是,这在某方面果然也是恶劣的品味吧。
比方说,即使那里藏著脱离这个世界的线索,也等同于是我巧立名目想窥视女友的内心。
这是等同于偷看手机的恶行。
要避免我回到原本世界之后,连正眼都不敢看黑仪一眼。在下定这个决心的过程中,我抵达自家。
总之,只是天马行空的话应该是我的自由,所以我半打趣地想像看看。嗯,我刚才被黑羽川抓走的浪白公园旁边,在原本世界的昔日矗立著一栋豪宅,这里的黑仪现在依然住在那里,如果是这样似乎也不错。
圣殿组合也没拆伙,从国中时代延续至今……虽然这样无法解释雨魔为何存在,不过这个「镜之国」不需要思考这方面的逻辑。
想到这里,就觉得对我来说只有麻烦可言的这个世界,或许意外地不差。若是在这里,曾经被忍野嘲笑的「大家都变得幸福」这个未来也有成立的余地吧。
不过,哎,这终究是我个人的期望,当然不会事事顺心,我原本想在自家进行的「确认」,在最后徒劳无功。「里」显现于「表」,这是朽绳大神的假设(神设?),若是见到下班返家的爸妈,应该就能更加确定个中真假,不过他们两人今天都加班不会回家。
加班来得真不是时候……我姑且不经意向妹妹们与老仓收集情报,但父母和月火一样,和我知道的父母形象没什么两样。
没有实际见面就不方便多说什么,不过他们两位虽然比不上月火,却应该不是表里不一的类型……但也可能因为他们是大人,是父母吧。
即使表里翻转,只要以「大人」粉饰,看起来就差不多……即使不到黑仪的程度,但我不想主动深究父母的另一面,所以心中某处也松了口气。
可是既然这样,我就后悔了。早知道应该率直接受八九寺姊姊的亲切安排。当时不只是因为客气觉得不能让她为我做这么多,老实说,十岁的少女时代就算了,我终究不能和二十一岁的八九寺一起睡,这份良知也是促使我婉拒的原因。
虽说成年与未成年隔了一道厚厚的墙,光看数字却只有三岁的差距。我已经很难将八九寺真宵视为异性看待,但还是应该划清界线吧。
我是严守品德的人。
虽然我如此自认,但是当我洗完澡,确认洗脸台镜子还是没异状而失望,想说今天就睡吧,或许明天醒来一切都能解决,装出乐观的态度回到左右反转的自己卧室一看……
「啊,历,你真是的,头发没吹乾会感冒耶~~?不过滴水的样子也很帅就是了!啊哈哈!」
双层床的上层,老仓穿著满是爱心的睡衣,研读数学题库。
……回想起来,我来到这边世界至今没进过自己房间,不过一想就很好懂。
既然老仓一起住在家里,那么因为房间数量有限,我、火怜、月火、老仓非得两人一组使用两个房间。从状况判断,我似乎和老仓一组。
避免和年长的八九寺姊姊一起睡,结果却和同年的老仓在同一个房间睡双层床。
我不经意拟定了逃亡到一楼沙发的计画。然而……
「咦~~?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事吗?历,你生气了?不要这样啦,不可以这么冷淡!怎么啦,历,你意识到我是女生吗?」
不知道是老仓还是谁的某人强力慰留,导致计画以失败收场。老实说我不想长期抗战,不过现在还没有回到原本世界的头绪,引人起疑的行动应该少做。
看见老仓这么开朗的样子,我觉得过意不去,不过这个世界是「里侧」,是「里面」的这个论点,我还是抱持些许质疑,所以我或许应该好好注意她的一举一动,这算是非常现实的难言之隐……和她聊过就知道,虽说我们住在同一个房间,但是终究会尊重对方换衣服之类的最底限隐私权,所以我放弃抵抗,钻到双层床的下层。
说来悲伤,久违睡双层床令我兴奋起来……我小时候面对妹妹们总是坚持睡上层(双层床与单人床共三张床,我、火怜与月火每天都在互抢),不过睡下层也有一番趣味。
无论是不是老仓,有人睡在自己正上方,感觉挺奇妙的。
「我说啊,老……更正,育,你对镜子知道些什么吗?」
虽然不到「一不做二不休」的程度,不过事到如今应该有效活用和聪明老仓交谈的机会。如此心想的我在关灯之后,像这样对正上方说话。
不能说的事情太多,所以这个问题相当笼统,但老仓即使完全变样也不愧是老仓,不是回以「左右相反」这种千篇一律的答案。
「这么说来,听说镜子绝对不是据实照出原本的样子……」
老仓以惺忪语气说。
「因为,镜子虽然反射光线,却没办法完全反射光线。记得普通镜子的反射率大概百分之八十?再怎么样都会被镜面吸收部分光线。所以镜中的影像看起来会比实际上『模糊』。」
「…………」
「我们是以镜子认知自己的长相,不过只能朦胧看见……只能朦胧认知。轮廓是模糊的,缺乏正确性……」
……她说得耐人寻味,我想继续问下去,但老仓似乎讲到这里睡著了。
镜子不会精密反映实际的形体。
这个情报可能会成为解决的线索,也可能不会。既然我不想说溜嘴,这或许只是一个冒失的问题。
不过,我也感受到极限了……过于依赖八九寺姊姊或朽绳大神两位神,我也觉得不太妙,不如明天和老仓一起造访神原家……不,这样果然也不妙。
要去找搭档。黑羽川是这么说的。
然而,那个搭档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在这种状况,能够毫不思考,甚至不顾虑是否造成困扰就依赖的对象,那家伙终究是我唯一的人选。我重新冒出这种感想没多久也入睡了。
我已经忘记,应该也没办法回想了,不过在小学时代,暂时收容在阿良良木家的老仓,或许也像这样和我一起安稳熟睡过……我抱著这种像是做梦的想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