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会议室中聚集了大约三十名左右的搜查官。讲台上的正中间则是坐着一课课长,两旁分别是主任与管理官,而最旁边的座位上就是穿着制服的高桥署长了。
「搞什么,这里闷得像蒸汽浴一样啊。」
才刚踏进房间,饭岛就皱起眉头,拿出手帕擦拭着脖子。日期上明明才刚进入七月,挂在墙上的温度计就已经显示着三一度的高温。虽然窗户有打开,可是因为没有风,体感上的温度就更高了。房间内的冷气因为故障的关系,没有办法使用。
正前方的白板上贴着案发现场周边的地图、现场与被害人的照片等等与事件相关的资料。另外还写着初次调查所得到的各项内容。
「被害人当中,一人名为荒木浩文十二岁,前安西组的成员;另一人名为宫坂由衣,二十三岁,在滨松市中区千岁町的『玛格丽塔』担任酒店小姐。」
站在白板前的司仪念出了被害人的个人资料。照片上,男性被害人看起来确实就像曾经干过黑道一样,一头自然卷的头发配上一脸可怕的表情,凶恶的眼神让人不难看出他浑黑的性情;女方则是看起来相当漂亮,还露出爽朗的笑容,是个非常可爱的女性,想必在店内是很受欢迎的陪酒小姐吧?荒木似乎是靠着宫坂包养,过着有如小白脸的生活。
接着,司仪开始说明事件的概况:
七月二日深夜两点左右,位于滨松市中区海老塚一丁目的一栋三层钢筋水泥公寓窜出了火苗。在附近邻居的通报下,消防车立刻赶到现场,三十分钟后扑灭了火势。而在起火房间中,发现了一男一女的两具焦尸。
警方之所以会将事件判断为人为纵火,是因为在现场的地板上发现了四个焦黑的牛奶瓶。经过鉴识,从瓶中检验出了汽油的成分,换言之,这些瓶子正是汽油弹。汽油可以让火焰快速延烧,而投掷的瓶身若是直接砸中人的身体,就会使对方当场全身着火了。
「现阶段还没有查到任何目击情报。荒木浩文是曾经加入过安西组的前黒道成员,过去有过与同居的宫坂由衣共谋恐吓的前科,也就是所谓的仙人跳了。」
说到「安西组」,就是控制了远州一带的黑道帮派。荒木虽然已经退出了组织,不过看来他依然还是一名恶质的流氓。
「不只如此,搜查小组还在蔚房餐桌上发现了注射针筒,而从被害人的遗体中也检测出药物反应雾管理官如此补充说明着。
既然被害人在事发当时是处于意识不清楚的状态,那就更不可能逃出来了。
「哎呀,毕竟是前黑道成员与酒店的小姐,应该会有相当多的人对这两位抱有什么仇恨吧。当然,愉快犯纵火的可能性也非常高。必须要针对列表出来的所有前科犯进行确认调查。」
坐在讲台中央的县警搜查一课课长——三矢晃士一边摸着自己肥凸的小腹,
一边仿佛在夸示自己的威严似地瞪着底下的调查员们。随后,会议上公告了负责探听情报或鉴识调查等等工作的小组成员。代官山果然被分配到跟黑井麻耶组成搭档,并且隶属由神田负责带头的小队中。
「喂,代官大人。」
神田招招手将代官山叫到面前。
「请您不要也跟着叫我代官大人啦。」
「这绰号取得很好不是吗?总之,你先带大小姐去案发现场看一看吧。」
「这样啊……」
神田偷偷瞄了一眼,确认麻耶跟自己相隔了一些距离后,将脸凑到代官山的耳边窃窃私语。
「我们总部的部长因为是黑井笃郎直属的部下,所以也总是对那大小姐抬不起头来啊。」
「是这样啊?」
代官山看了一下正在跟一课课长谈话的黑井麻耶。课长看起来似乎也对她表现得很客气的样子。黑井麻耶有着一头艳丽的长发与纤细的身材,穿着黑西装的样子与其说是刑警,看起来还比较像是个正在应征工作的女大学生。这样的一名女性,在这个地方却像个公主一样被大家对待着。
「听好,反正你要尽量恭维她就对了。那个大小姐,只要得意起来就会发挥出教人意外的推理能力啊。」
「请恕我说句难听的话,我怎么看都不觉得她有那种能耐啊。」
「或许那就是所谓『女人的直觉』吧?虽然真的是表现得反复无常,不过她就是偶尔会做出很犀利的推理啊。总之,她就交给你照顾了。你要好好干,搞不好下一任警察厅长就是你的岳父啦。」
神田又用手肘顶了一下代官山的手臂。
「那种事不可能会发生的啦,她怎么可能会理睬我这种老大不小了还在干巡查的男人啊。人家父亲都会帮她找好精挑细选的菁英官僚啦。」
「别那样看轻自己嘛。人家不是常说,爱情是盲目的吗?从搭档之间萌生的恋情也是存在的啊,像『X档案』的穆德跟史卡利最后不就在一起了吗?」
「那是演戏啊。」
「如果放弃的话,比赛就结束啦。」
「请问那是『灌篮高手』的台词对吧?」
「喂——!麻耶!」
神田不理会代官山对他的吐槽,而是把站在白板前的麻耶叫了过来。
「你今天就跟代官大人一起去看看现场,然后到附近探听情报。要是不快点把犯人抓出来,咱们就没办法回家啦。」
「请饶了我吧。在这种满是鳗鱼臭的乡下地方,连一家手创馆或是PARCO都没有呀。」
麻耶忍不住抱怨着。确实,滨松市很缺乏这类受年轻人欢迎的店家。
「别那样说嘛,像鳗鱼派之类的不就很好吃吗?」
「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那种东西会被拿来当成宵夜点心呀!」
「好啦好啦,你好歹也是一课的刑警吧?这可是任务啊。」
神田安抚着对莫名其妙的事情感到气愤的麻耶。
隶属于县警总部的神田与麻耶,现在的住处是在静冈市中。
而跟县政府所在地的静冈市相比,滨松市算是县内排行第二的城市。二〇〇七年,滨松市因为合并了邻近的乡镇市(注:由政府的行政指令所指定的都市,类似于台湾的直辖市。),而成为拥有八十万人口的政令指定都市滨松市与静冈市相距大约七十公里,开车走东名高速公路需要将近一个小时,而搭乘新干线则要二十分钟左右。
相对于以行政或商业为基础的静冈,滨松给人的感觉比较有工业城市的印象。当中大半都是小规模的工厂,多为本田、铃木或山叶等等大企业的承包工厂。然而,近年来受到这些企业推行工厂重编计划的影响,让承包业面临了一段严峻的时代。
「总之,我们先去现场看看吧?」
「你想叫我在这么热的天气出去走?」
麻耶把手上的资料当成扇子掮着风,一脸不耐烦的表情看着代官山。
「没办法啊,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代官山催促着黑井麻耶。神田则是对他说了一句「就拜托你啦」,并且抛了一个媚眼。代官山只能叹着气走出会议室,接着带领对署内环境不熟悉的麻耶走向停车场。
「我们坐的是这台。」
代官山坐进停车场中的一台白色Corolla后,握住方向盘。然而,麻耶却只是站在副驾驶座的门前,凝视着门把一动也不动。
她该不会是想说她不中意这台车吧?
「请问你怎么了吗?」代官山下车对麻耶说道。
「这车门会自动开启吗?」
——啊啊,该死!代官山忍住想要抱头的冲动,绕到车子的另一侧。
「大小姐,请上车。」
他接着毕恭毕敬地帮忙将车门打开,并低头致意。
「我开玩笑的啦,地方警察也真辛苦呢。」
麻耶开心地笑着,坐进车内。
啊啊,可恶……完全被她踩在脚下了。
代官山绕回驾驶座旁,用脚尖踢了一下轮胎出气后,坐进车中。
车子沿着中部警署门前的秋叶道路南下,往滨松车站的方向开了一段时间后,坐在副驾驶座的麻耶忽然开口说道。
「话说,有几分熟呀?」
「几分熟?」
「受不了,你真的是一个完全没有想像力的刑警呀。我当然是在讲被害人啦。」
「呃、哦哦,怎么听起来像是在讲牛排一样。」
这次的纵火事件中,男女被害人都是全身焦黑的状态。
「说到牛排,前几天爹地带我到银座的『上上苑』,请我吃了夏多布里昂牛排呢。那种入口即化的口感真是太棒了。哎呀,像你这种光是吃到『牛安亭』就感到满足的人,或许我讲这些话你也听不懂啦。」
「还真是抱歉啊。」
「等等,为什么我必须要这么高傲地对你夸耀牛排的口感不可?我现在想讲的是关于被害人的事情呀!」
代官山还是人生第一次遇到如此不讲理的生气方式。面对这种人,他也只能乖乖地回应一句「对不起」了。
「我想想,两位被害者都被烧得一团焦黑,甚至连脸型都难以判别。不过还是勉强可以分辨出各自的性别。」
「也就是说,大概是七分熟吧?」
「应该是吧。」
因为搞不太懂,所以也只能这样回答了。
「表情是怎么样呢?」
麻耶将身体从副驾驶座伸过来,将脸靠近代官山。她的脸蛋虽然端正美丽得叫人忍不住会看到入迷,不过现在却表现出充满兴趣的样子。
「那当然是很痛苦啦。不是有一幅世界知名的画作吗?张开嘴巴大叫的那一幅。」
趁着车子在等红灯的时候,代官山双手放开方向盘,把手掌贴在脸颊上让嘴巴张成一个椭圚形。
「哦哦,孟克的『呐喊』。」
「就是那个。被害人就像是画中的人物变成全黑之后的样子。」
听到代官山的形容,麻耶嘻嘻嘻嘻地颤抖着肩膀笑了。
这女的在搞什么?
信号转为绿灯后,代官山开着车子继续前行。现在这里距离事发现场并不远,只是因为滨松市公所前的大马路在塞车,又没有其他替代道路的关系,所以只能慢慢随着车流前进了。
「话说,代官大人休假的时候都在从事什么活动?」
原本眺望着滨松城公园方向的麻耶或许是受不了沉默,而丢出了一个话题。
「我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顶多就是看看书或电影吧?」
「你都看什么样的电影?」
「是没有特别固定的类型啦,因为我很喜欢电影,所以基本上是什么都会看。」
「我也很喜欢看电影呢!」
麻耶忽然露出了开心的表情,还真是个可爱的上司。代官山忍不住苦笑下。他平常总是跟表情吓人又身材肥胖的大叔们组成搭档,所以偶尔跟麻耶这样的对象合作其实也还不错,至少外表看起来会让人开心。
「请问黑井小姐有什么喜欢的作品吗?」
代官山决定跟着麻耶的话题聊下去了,毕竟还要一些时间才能抵达现场。
「当然是达里欧的电影罗,《地狱(Inferno)》这部片我看过不下百次呢。」
「达里欧?」
「你该不会是不知道吧?你是白痴吗?』
麻耶又再度强调了「白痴」这两个字。今天一整天究竟听了几次这句台词啊?
「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我是个孤陋寡闻的白痴,所以不知道。」
唉,果然跟这女孩之间是没办法进行什么愉快的对话。
「说到达里欧当然就是达里欧·阿基多(Dario Argento)呀!真亏你那样还可以当一名刑警呢。」
随后,麻耶便开始热情谈论着这位叫达里欧·阿基多的电影导演。据她描述,达里欧是一名义大利籍的恐怖电影导演,代表作品有《坐立不安(Suspiria)》与《惊变(Phenomena)》等等。当中《坐立不安》这部片子,代官山也有耳闻过它的标题。
「讲明白点,要谈论达里欧的话,就一定要谈到《坐立不安力part2》这部片呀。虽然标题上加了一个part2,可是内容实际上跟part1一点关系都没有。更重要的是,part2甚至是比part1还要早拍片的呢。只是因为part2创下票房佳绩,所以电影公司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以前的作品冠上part2的名字。真的是教人觉得莫名其妙呢。」
她毫无节制地继续热情演说着。麻耶说她很喜欢一部叫《歌剧院之鲜血喝采(Opera)》的电影。那似乎是一部以歌剧院为舞台而发生连续杀人事件的惊悚电影。麻耶虽然说明了故事的内容给代官山听,可是荒唐无稽而充满破绽的内容让代官山实在难以理解其中的魅力究竟在哪里。
「女主角被人用胶带黏了好几根小针在眼皮上,然后杀人狂就在她眼前疯狂剌杀她的情人呢。女主角如果把眼睛闭上,不是就会被针剌到眼球吗?所以她就只好一直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你说这厉不厉害?」
麻耶开心地描述着。这部片目前还没有被翻为DVD,而麻耶似乎有它的录影带版本的样子。
代官山不禁心想:看来我跟她的兴趣是怎么也不可能契合了。
「下次你到我家来看吧。」
「欸?呃、那个、达利欧导演的作品对我来说有点……」
虽然能够跟美女私下相处是不错,但也不是只要对方外表漂亮就什么都好。再说,那么恶心的电影,就算付钱给代官山,他也打死不会去看的。
「请问黑井小姐是住在静冈市吗?」
因为要回应她的邀请也很麻烦,于是代官山试着换了一个话题。
「是呀,我住在登吕遗迹附近的一间公寓。」
登吕遗迹是弥生时代后期居住于现在静冈市骏河区的部落所留下的遗迹。现在当地不仅重现了当时的住家,还在一旁盖了博物馆,是中小学生校外参观的一处景点。直线距离上,与静冈县警总部所在的葵区追手町相距大约三公里左右。
「那请问你对滨松市是?」
「完全不熟,所以你要好好帮我带路呀。你是滨松市出生的吧?我听说你高中是就读滨松西校喔。」
「是的,只有大学四年去东京住过而已。」
「道样呀。话说,事发现场在哪里呢?」
「是一处叫海老塚一丁目的地方,从车站往南走大约十分钟左右。滨松车站的北侧虽然一整片都是繁华区或风化区,不过南边就都是住宅区了。」
两个人乘坐的车子正好通过了滨松车站前的繁华区。滨松市是一个典型的郊外型都市,因此繁华区看起来相当空洞。走在街上的行人也寥寥无几。
「滨松市有很多南美系的人呢。」麻耶眺望着车窗外的风景说道。
「是啊,因为滨松有很多像本田或铃木这些大公司的工厂,所以聚集了很多外国来的劳工。虽然最近因为经济不景气的关系,其中很多人都回国去了。」
「这样呀。啊,对了对了。」
麻耶「啪」的拍了一下手。
「说到滨松,有一位叫『芭芭拉前园』的陶土人偶制作家开了一场个人展呀,叫『暗黑人偶展』昵。」
「暗黑人偶展?那是什么啊?」
麻耶趁着车子在等红灯的时候,拿出宣传简介给代官山看。真不愧是标题上就标明着「暗黑」的展览,内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普通的人偶展。简介上的照片中都是接受拷问或是遭到五马分尸的陶土人偶,真是猎奇兴趣全开的一场人偶展。再加上刚才聊到的电影,看来麻耶的嗜好是在「那个」方面的样子。
「你看,很有趣吧?下次我们一起去参观吧?」
「是、是啊……呃,如果有机会的话啦。」
代官山偷偷瞄了一下麻耶的侧脸,心中不禁想着:要是她的个性能够稍微再正常一点的话,现在的气氛就是一场愉快的兜风了说。
车子接着开进海老塚的住宅区中。虽然因为遇到密密麻麻的单行道,让代官山稍微迷路了一下,不过最后总算是抵达事发现场了。那是一栋三层楼的钢筋水泥公寓,大门面对一条大约只能让一台轿车通过的小路。建筑物的侧面墙壁上刻着「白屋海老塚」的字样。每一层楼各有三户一房一厅的房间,而当中唯独一楼角边房的阳台外侧被警方用蓝色的塑胶布覆盖起来。从塑胶布的缝隙间,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被烧成一片黑的墙壁,而阳台外的矮树丛也有一部分呈现焦黑的颜色。
代官山与麻耶走下车子。公寓的大门前拉起了禁止进入的布条,另外为了防止公寓居民或搜查人员以外的人入内,还站着年轻的警官负责轮班看守。
「我们走吧。」
代官山对麻耶说完后,将自己的警察手册亮给看守警官看,并钻过布条下。麻耶也同样亮出自己的警察手册,并穿过由代官山拉起的布条。
房间内部看起来就像个洞窟一样。不管是墙壁、地板、天花板,或是各种家具与家电,都黑得宛如被涂满墨水似的。而在房间最深处,半开的阳台窗户也同样呈现一片焦黑。
火苗是在深夜的两点左右窜起,并且在一个小时后被扑灭的。而现在已经过了七个小时,房间里却还是充满烧焦味。
「真不愧是用汽油点火的,状况真惨啊。」
大量的衣服与掉在地板上的布偶都变得如同一团灰,餐盘或花瓶等等陶瓷器也都被烧成黑色,不难想像当时的火势应该非常强烈。
走到阳台上,就可以听到从远处传来的蝉鸣声。分隔阳台与房间的落地玻璃窗不仅因为强烈的热气而布满裂痕,还被熏成了一片黑色。
「昨天晚上很热吧?」麻耶看着落地窗,并且对代官山说道。
「毕竟从六月底开始一直都是炎热的晚上,进入七月之后就又变得更热啦在前几天的新闻中,气象厅就发布预测,认为今年夏天会是比往年还要炎热的酷暑。明明现在才刚进入七月而已。
「真是怪了……」从各种不同角度观察着玻璃窗的麻耶小声嘀咕。
「什么很怪?」代官山转身背对阳台外的蓝色塑胶布,并对麻耶问道。
「这窗户玻璃不但有防范入侵用的铁丝,面且也很厚。再加上外面并没有纱窗……」
「那又怎么了吗?」
麻耶透过半开的窗户缝隙看向外面的阳台……不,应该说是凝视着窗户的缝隙本身。
「我问你,你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有开冷气吗?」
「有、有啊,毕竟昨天晚上特别炎热。我是个很怕热的人,所以如果没开冷气我就睡不着啦。」
自从进入这个礼拜之后,代官山每天睡觉都会开着冷气,要不然就完全无法入睡了。
「正常人应该都会那样吧。可是,住在这里的这两个人却没有那么做,明明这房间就有装冷气呀。」麻耶伸手指了一下墙壁上。
「呃,是没错啦。既然阳台的落地窗开着,应该就表示当时他们并没有开冷气,而是开窗让外面的风吹进来吧。」代官山抬头看向那塑胶部分受热熔化而简直看不出来是冷气的残骸说着。
「也就是说,把汽油弹丢进来的犯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房间阳台的窗户在那个时间会被打开的事情了。毕竟这窗户的玻璃很厚,又加了铁丝,就算被汽油弹砸到也不会破裂的。所以说,如果窗户没打开的话,汽油弹根本就没办法丢到房间里来呀。」
麻耶说的确实有道理。犯人既然特地准备了汽油弹,就表示对方因为某种理由而从一开始就抱着强烈的纵火打算。但是,如果阳台的窗户没有打开的话,就没有什么意义了。顶多只能让阳台的一部分被烧焦而已。
「或许犯人并没有对被害人抱有明确的杀害意志吧?也就是说,只是个任意的纵火狂罢了。夜晚在路上徘徊的时候,刚好看到一间没有把阳台窗户关上的房间,所以就心血来潮地挑了这间房间丢汽油弹而已。」
「明明犯人就特地准备了汽油弹喔?」
「我记得三年前在城北二丁目的地方,发生过利用汽油弹引起的连续纵火事件啊。后来抓到的现行犯是一名在升学考试中受挫的重考生,当时他就是为了宣泄压力而随意挑选目标投掷汽油弹啊。只是那起事件中幸好并没有造成人员死亡就是了。」
在滨松市中区城北地带引发纵火事件的犯人,并没有对目标住家的居民抱有具体的仇恨或杀意。他当时只是为了泄愤,而实际上根本不在意纵火的对象是谁住的家。
「代官大人认为这起事件并不是犯人为了杀害被害人而进行的纵火行为?」麻耶用手指梳着漆黑的秀发并询问代官山。
「我认为应该跟城北的那起事件是相同的状况吧?虽然被害人荒木浩文与宫坂由衣当时确实是把窗户打开了,可是就算犯人对他们抱有明确的杀害意志,也没办法事先预测他们会把窗户打开来吧?」
「也是有很多人不喜欢吹冷气呀。而那样的人晚上就会开着窗户睡觉了。」
因为房间里呈现一片焦黑的关系,麻耶宛如陶瓷般细致的肌肤看起来就像深海鱼一样微微透出乳白色的光彩。她的五官真要说起来的话,是属于比较质朴而带有古风的特色,让人感觉她的美丽仿佛是从内在散发出来的。
「不喜欢吹冷气……也就是说犯人在事前就已经知道这件事情的意思了?可是这样还是不确实啊。这间房间中同时居住了荒木跟宫坂两个人,而不一定这两个人都不喜欢吹冷气。再加上连日来的炎热夜晚,如果不是本身不喜欢吹冷气的话,不开冷气绝对会受不了的。所以应该也有尊重某一方的意思而打开冷气的可能性,换言之,并没有这里的窗户绝对会被打开的确切保证啊。」
目前警方还没有得到任何有力的目击情报或物证。如果犯人与被害者之间既不相识,也没有利害关系的话,想必调査起来就会很困难才是。
刚才还在眺望窗户的麻耶来到代官山所在的阳台上。这里虽然说是阳台,但是也顶多只有让两名大人刚好可以挤下的空间而已。案发的房间位于一楼,阳台外侧就是一整排的矮树丛。在树丛外侧则是一片仅可容纳几台车的停车场。从塑胶布之间的缝隙往外看,就可以看到停车场上停着公寓住户们的汽车。
「这房间虽然外面有矮树丛,不过毕竟是位于一楼,要从外面把汽油弹丢进来应该不是难事吧?」
代官山对麻耶说的话点头同意了。虽然房间外的树丛多少有些碍事,不过毕竟这个阳台的深度不深,所以只要稍微把身体钻进树丛间的缝隙,要把四个汽油弹丢进打开的门缝应该不算难。
忽然,麻耶的视线看向了阳台的角落。那里设置着一台冷气的室外机。或许是因为窗户玻璃阻挡了火焰的关系,室外机看起来顶多只是外表稍微被熏黑了而已。
「我觉得,犯人应该是有抱着明确的杀害意识。」
「是这样吗……」
麻耶伸手指向阳台外,并接着说道。
「如果这次的犯人跟城北的纵火狂一样的话,应该就会希望看到房屋熊熊燃烧的景観才对。可是这间公寓是钢筋水泥建造的,就算把汽油弹丢进来也顶多只会像这次一样烧掉一间房间而已。你仔细看看周围,不是有很多可以烧得更旺的木造透天厝吗?如果换作是我的话,绝对会选择去烧掉那边的,因为那样一定比较有趣呀。」
麻耶露出了开心的表情说着。
「请你不要说什么有不有趣的啦。」
不过,代官山也不禁同意了她的说法。
这附近一带虽然增加了不少间公寓,但毕竟还是较为古老的街道,所以木造的房子也比较多。如果要纵火的话,选择木造的房子才会烧得比较旺,甚至激烈的大火还有可能会延烧到隔壁的住家也不一定。既然纵火的目的是要发泄情绪,就应该会如此选择才对。仔细想想,城北那起事件的重考生当时也都没有挑选钢筋水泥公寓,而总是选择木造透天盾为目标。
「你的意思是说,犯人事前就确信被害人他们在案发当时会把窗户打开来,所以才选择使用汽油弹的吗?」
「不只是这样,我猜犯人甚至还知道被害人他们有吸毒的习惯,而且都会在那个时间嗑药才对。毕竟就算是使用汽油弹,要确实杀害两名意识清楚的成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呀。被害人之所以会来不及逃跑,当然有一部分的原因是火势发展得太快的关系,不过另外也是因为他们当时没办法做出正确的判断。要不然,除非汽油弹同时击中两个人,否则应该至少会有一个人获救才对。」
麻耶将视线固定在室外机上说着。她从刚才就一直很在意室外机的样子。
「不过,使用汽油弹还是会伴随某种程度的不确定性啊。哪来的保证确定昨天晚上被害人一定会打开窗户?难道犯人是一直在外面等待被害人把窗户打开来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应该至少会有一、两名目击证人才对啊。」
就在这时,走廊上忽然传来了脚步声。麻耶听到后便立刻转身走向玄关,代官山也感到疑惑地跟在她的后面。两个人来到走廊上,看到住在隔壁房间的年轻人正准备把钥匙插入房门。
「你等一下。」
听到麻耶的呼唤,于是年轻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并转头看向麻耶与代官山。年轻人的外表给人一种老是关在房间里沉迷于网路游戏的印象,是个眼神毫无霸气的微胖青年。身上穿的丁恤印着所谓「萌系」的动画角色。年纪看起来应该是二十岁出头。想必可以跟神田臭气相投才对。
「我是县警搜查一课的警官。」
麻耶将警察手册亮到年轻人的眼前。
「真的假的?是真的女刑警吗?超萌的~」
「这家伙在搞什么?好恶心。」麻耶对着年轻人毫不避讳地皱起眉头骂道。
「黑、黑井小姐,骂人恶心不太好啦。」代官山赶紧拉住麻耶的袖子,在她耳边提醒。
「请问你该不会是傲娇吧?」
年轻人则是对麻耶充满了兴趣。或许像麻耶这种嗜虐美人正好是他的喜好吧?
「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请说请说,是有关一〇三号房的纵火事件吧?」
年轻人开心地回答着,让代官山不禁苦笑了一下。调查人员是个美女果然做起事来就很方便。
「你知道那个一〇三号房是不是每天晚上都会打开阳台的窗户呢?」
「阳台的窗户……吗?呃,让我想一下。」
年轻人环起手臂,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着天花板。
「不……我记得那房间的窗户一直都是关起来的。毕竟天气这么热,正常来想都会开冷气吧?」
「一直都关着?你确定吗?」
听到麻耶的追问,年轻人赶紧左右晃了一下手。
「是不是每天晚上我就不知道了。只是我每次看到的时候都是那样而已。我停车场的位置就正对着了一〇三号房,所以我晚上打工回来的时候,下车都会不经意地看向那间房间的阳台。住在隔壁的女孩子长得很可爱啊,虽然经常还会有一个表情很可怕的男人进进出出啦。这样难免会让人感到有点好奇吧?可是每次就算看到房间的电灯亮着,窗帘跟窗户却还是没有打开过,所以我从来没看过房间里面的状况啊。虽然说,就算窗帘跟窗户打开了,也会因为有树丛的关系而看不清楚啦。当然,我并没有偷窥的兴趣喔。」年轻人回答着。
表情很可怕的男人应该就是指荒木浩文了。而被害人似乎并不会经常在晚上把窗户打开来的样子,甚至从年轻人的说法来判断,恐怕窗户是一直都关着的吧?
麻耶与代官山对年轻人道谢后,走出了公寓。他们接着绕到停车场上,来到一〇三号房的阳台外侧。因为有树丛阻碍的关系,他们只能透过枝叶之间的缝隙观察内部了。
麻耶开始针对阳台的周围进行调查。不久后,她在水泥外墙与建筑物之间的狭窄缝隙中看到了某样东西。于是她将纤细的手臂伸进去,从里面拉出了一块大型的板状物。那东西明显比麻耶的身高还要高,而且表面上沾满了泥土与灰尘。
「是纱窗啊……」
那一看就知道是阳台落地窗用的纱窗。代官山确认了一下其他房间的阳台,发现所有房间的落地窗都有装纱窗,唯独一〇三号房没有。想必这面纱窗就是从那里拆下来的吧?麻耶挪动纱窗靠到树丛上,将上面的污泥拍打下来。
话说,为什么纱窗会被放在这种地方呢?
闷热的风中带着烧焦的臭味。两个人确认完现场的状况后,接下来就是要去探听情报了。
「到管理这栋公寓的不动产业者那里去吧。」坐到副驾驶座并系好安全带的麻耶如此说道。
「不动产业者吗?那边已经由饭岛先生他们负责了啊。」
「区区一个地方警察,不要跟我罗哩叭嗦!」
「是是是,我知道了。」
代官山忍住想要咂舌的冲动,伸手握住了方向盘。麻耶虽然是个小丫头,不过却是总部的刑警,而且阶级还在代官山之上。上司的命令不得不服从啊。
「我说,你真的对达利欧没有兴趣?」
「没有,完全没有。」
「你的人生也太无趣了吧?」
「不好意思。」
「真是欠缺艺术教养呢。」
「不好意思。」
「心灵贫乏至极,简直连猴子都不如呀!」
麻耶的抱怨责难持续了好一阵子子,代官山只好随便敷衍地开口回应着。
车子开了十五分钟后,来到拥有「水质全国最差等级」这项不名誉纪录的佐鸣湖。这是一处南北两千两百公尺、东西六百公尺、外环七公里长的小湖泊。目的地的不动产业者就位于佐鸣湖公园的旁边,朴素的单层建筑上挂着「佐鸣不动产」的招牌。
代官山将车子停到店铺专用的停车场,并与麻耶一起走进建筑物后,一名身穿西装的年轻男子便亲切地前来迎接了。不过,当代官山与麻耶将身分告知,并亮出警察手册后,他的笑容就立刻僵硬了起来。
「我们想请教您几件有关『白屋海老塚』这栋公寓的事情。」
「如果是有关案件的事情,刚才已经有其他的刑警们来问过话了。」
听到麻耶道出来意后,男店员露出了有些不耐烦的表情。他的办公桌上堆叠了好几份资料。他口中所说的「其他刑警」应该就是指饭岛他们吧?饭岛这次是与一名绰号「老荻」的总部刑警——荻原组成搭档。
「不,我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的。其实我只是想请教您有关那间房间冷气的事情。」
「冷气吗?」
男店员眨了几下他那双略大的眼睛。代官山也不知道麻耶究竟是想要问什么事情。
「是的。请问那是房间原本就有附设的吗?」
「是啊,白屋海老塚的每一间房间都有附设冷气。」
「那么,如果遇到故障的时候,是联络您这边进行修理了?」
「是,虽然也是会有住户自行联络家电行来修理,不过遇到那种状况的话,我们可能就没办法负担全额的修理费用了。有时候就是因为这样,会与住户之间产生一些麻烦啊。」
店员仿佛是在暗示麻耶自己很忙,希望她快点结束问话似地,一边处理着手头上的资料一边回答。
「那么,请问住在一〇三号房的住户——宫坂由衣小姐,之前是不是有打电话来拜托您找人去修理冷气呢?」
冷气故障?
代官山忍不住转头看向一旁麻耶的侧脸。
「是啊,您知道得真清楚呢。」
店员也有点惊讶地抬头看向麻耶。
「其实在两天前,跟宫坂小姐同居的一名男性有打电话过来,大叫冷气不太正常,让他们晚上热得没办法睡觉,要我们立刻去处理。我们虽然马上就联络修理公司的人员了,可是毕竟这一阵子连续几天的酷暑,让修理公司的行程上也必须等三天之后才有办法过去修理啊。不过,原来如此……就是因为他们开着窗户,汽油弹才能丢进房间的啊。」
总算察觉状况的店员懊恼地皱起了眉头。要是当天就帮他们修好冷气的话,他们现在应该就还能活在世上才对。这一点也只能说是命运捉弄了。
「谢谢您的合作。」
麻耶对店员低头道谢,于是代官山也赶紧跟着鞠躬。看来她想问的就只有这件事情的样子,让感到意外的店员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回应她了。
「请问你为什么那么在意冷气的事情啊?刚才在阳台上好像也一直在看冷气的样子。」代官山回到车上后,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向麻耶询问。
「我猜犯人会不会是对冷气的室外机动过手脚了。」
「什么?」
代官山忍不住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他实在搞不清楚麻耶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啊?」
「你真的是白痴吗?脑袋迟钝到什么程度呀?」
坐在副驾驶座的麻耶用傻眼的表情看着代官山。
「不好意思,我就是个白痴。」代官山也刻意强调「白痴」这两个字,想要反讽一下,可是麻耶一点都不感到介意的样子。
「当然就是为了让被害人打开窗户呀。那间房间就在一楼,只要跨过护栏,要从外面入侵阳台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而且外围还有树丛遮着,所以不会让人发现有人在阳台做什么事呀。恐怕犯人是趁着屋内的两个人都不在的时候,偷偷入侵阳台对室外机动了手脚,让冷气感觉像是故障了,一样吧。而且犯人甚至把纱窗也拆掉了,因为就算被害人打开了窗户,汽油弹还是会因为被纱窗挡着而没办法丢进屋内呀。」
确实,要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偷偷潜入那个阳台并不困难。毕竟夜晚就不用说了,即使是白天,那条路上也没什么人会经过。
「我们去调查室外机吧。」麻耶说。
如果犯人真的有动手脚的话,应该就会留下什么痕迹才对。但是,代官山还是觉得很难接受。
「也就是说,黑井小姐你认为这次的纵火并不是犯人的心血来潮,而是犯人明确地想要杀害两位被害人而犯下的事件吗?」
「我不是从刚才就一直这样说了吗?」
黑井麻耶非常肯定地对代官山点点头。她充满挑战心的眼眸上映出了代官山的脸。
「不过啊……这会不会也太麻烦了一点?居然还要特地潜入阳台去对室外机动手脚,好让被害人把窗户打开来。如果是想杀害那两个人的话,其他还有很多比较简单的方法吧?像是从背后用刀攻击啦、开车冲撞啦。」
「或许……犯人对于『用火杀死被害人』这一点很执著吧?」
「用火杀死?」
「是呀,我总觉得应该是这样。」
如果麻耶的推理是正确的,那么犯人想必是抱着非常强烈的执著。毕竟对方是在知道被害人有吸毒的习惯、在案发的那段时间会丧失正常判断能力的情况下犯案的。使用的手法也可以说是相当复杂。
更重要的是,犯人使用的是汽油弹。在各式各样的杀人手法当中,用火杀人是最可以让对方感到痛苦的方式。如果这起案件是犯人抱着明确的杀人意志而犯行的,那么想必是对被害人有相当强烈的怨恨才对。难道那就是犯人的目的吗?
当代官山将自己的想法提出来后——
「嗯……就我感受到的印象来说……与其说是怨恨,犯人应该是对『用火烧死』这样的情况很执著的样子。而且我总觉得,这个事件还会继续下去。」麻耶眺望着车窗外佐鸣湖畔的景色,这样说着。
——或许那就是所谓『女人的直觉』吧?虽然真的是表现得反复无常,不过她就是偶尔会做出很犀利的推理啊。
代官山的脑海中,不禁闪过了今天早上神田对他说过的话。
「真的假的啊……」
代官山握着方向盘,小声嘀咕了一下。
佐佐木佑哉
佐佐木佑哉看了一下时钟。时针刚刚经过两点的位置。
午餐时间已经结束而看不到上班族与OL身影的餐厅内,飘散着一种佣懒的气氛。从刚才开始,年轻的女服务生就不时在偷瞄着佐佐木,看到佐佐木对她送上笑脸,她立刻就满脸通红地把头低了下来。
上天赐给了佐佐木佑哉非常完美的外貌。虽然多半的男人都必须到风月场所花上大把的钞票才能处理自己的性欲,然而佐佐木却从来没有为了这种事情花过半毛钱。他根本不用特地前往风化街,就已经有许多的女人排队等着让他抱了。
与这些欠缺操守的女人们交流的过程中,他渐渐地开始把女性看成是单纯的道具了。然而,到了最近他才知道,原来那样的女人有时也会是一把两面刃。
「抱歉,让你久等啦。」
一名目光黯淡的男人来到佐佐木的餐桌旁。正是荒木浩文。一头严重的天然卷与从脸颊一路到下巴的松渣让人印象深刻。
荒木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中,坐到佐佐木对面的皮椅上并佣懒地将双脚伸直出来。他接着叼出一根烟,并询问佐佐木是否也要一根。然而佐佐木总觉得光是因为这一根烟,搞不好又会被对方莫名敲诈,于是便拒绝了荒木。
「然后勒?你把钱准备好了吗?」荒木吐着白烟说道。
「请问你可以再给我一些时间吗?一百万实在是一笔庞大的金钱,所以……」
「你啊,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荒木用他浑黑的双眼瞪向佐佐木,同时全身释放出某种不知道是恶意还是杀气的莫名气势。
「那当然,我非常清楚自己带给荒木先生非常大的麻烦。」
「就算直接把你交给警察,老子也不在意喔?反正你对其他的女人也干过一样的事情吧?像你这样的家伙,直接下地狱就好啦。不过啊,老子就是觉得你这样太可怜了,才会给你这么大的慈悲啊。耶稣大人都没老子这么善良勒。你可是对老子的女人出手了,正常来讲你早就被痛扁一顿啦。」
荒木的语气虽然轻松,但是却双眼发直。佐佐木想像起「痛扁一顿」的情景,就不禁缩起身子。
「说、说得也是,真是感谢您的宽宏大量。」
就在他鞠躬后抬起头的瞬间,忽然闪起了一道闪光。不知不觉间,荒木竟拿着一台照相机对着佐佐木。是拍立得相机,从下方「唧——」地吐出了一张全黑的照片。荒木将它像扇子一样拿起来掮一掮,上面便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佐佐木的脸
「你啊,本人比照片还好看勒。怪不得由衣会看上你。」
「不、不敢当。」
佐佐木搔着头,把脸低下来了。
「你逃也没用啦。照片都照下来了,老子也会一直盯着你。」
「不、不敢不敢。」
佐佐木是在一间酒店与宫坂由衣相遇的。由衣虽然年纪已有二十三岁,却依然保有少女般的面容,是个非常美丽的女性。大半的男人应该都会被她的容貌吸引才是。而不出佐佐木所料,她果然就是该店的头牌小姐。既然如此,她想必有不少的收入,于是佐佐木便决定将由衣设定为这次的目标了。佐佐木利用的手法是假扮为一名梦想成立创新企业的青年并进行诈骗。他在光顾了好几次酒店之后,成功追求到了由衣,接着在床上对她提出希望对方加入投资的话题。当时,由衣借口自己身上现金不够,只让佐佐木骗到了三万元而已。而就在他收取现金的当下,忽然有一名卷发男子冲入房内,正是荒木浩文。当佐佐木顿悟自己中了仙人跳的时候,也为时已晚了。
「既然这样,你就快点把钱拿出来啊。」
荒木说着,就像是要佐佐木立刻放上钞票似地将手掌摊在他的面前。佐佐木见到他那小指少了第一关节的手,忍不住啸了一下口水。
「呃、请问……一百万会不会……有点太多了呢?」
「开玩笑,你也从老子的女人那边抢了钱不是吗?那可是老子的钱啊。算算利息再加上你的诚意,这点慰问金很合理吧?」
「慰、慰问金吗?」
「废话!」
荒木突然用力踹了一下佐佐木的小腿骨。几乎让呼吸停止的剧痛使得佐佐木扭曲了表情。
看来对方应该不会只收个一百万就了事,搞不好接下来一辈子都会对佐佐木纠缠不清。急遽涌上心头的恐惧让佐佐木快要当场崩溃了。
「别看老子这个样子,以前可是职业的讨债集团,绝对会追你到天涯海角。要是你付不出钱,把你送去强制劳动也可以,拿你的内脏去卖钱也行。只要是活着的家伙啊,就算身无分文也照样可以变成钱的啦。老子有个认识的家伙就在找像你这样的帅哥。怎样?你要不要试试看一天十万的打工啊?」
「一天十万!请问那是什么样的打工内容啊?」
荒木在烟灰缸上捻熄香烟后,发出冷笑。
「拷问。那家伙在那个业界听说是个有名的拷问狂,自己家就有个地下室……」
「不!不用了!我会付钱!我一定会付钱的!」
佐佐木用力摇摇姒,打断荒木的话。道下不付钱不行了,付不出来就会被杀掉啊。
「就算你说要付钱,你有来源吗?」
「是、是的,其实最近我预计可以拿到一笔为数不少的钱。」
「八成又是从别的女人那里骗来的吧?」
荒木的嘴角笑了一下,而佐佐木也只能傻笑着回应他。
「算了,管你是脏钱还是香油钱,钱就是钱。老子是不在意啦。」
「非常感谢您。」
佐佐木把额头磕到桌面上。荒木用鼻子嗤笑了一声后,站起身子。
「好,那我就等你到下个礼拜的今天。同样时间在这边碰头。你乖乖给老子准备好一百二十万的现金啊。」
「咦?不是一百万吗……」佐佐木不禁把头抬了起来。
「在老子出生的星球上,有一种叫『延滞费』的东西啊。你可是延期了整整一个礼拜,考虑到你给老子带来的精神痛苦,这金额很正常吧?」
说着,荒木挥挥手踏出了店门。餐桌上剩下佐佐木一个人,将累积下来的气一次叹了出来。刚才被荒木踢到的小腿还在隐隐作痛。翻起裤管一看,竟然破皮流血了。
佐佐木接着掏出手机。上面登录了数百名女性的电话号码,正是佐佐木佑哉光辉灿烂的战绩,也是他的资产。他只要同时发送邮件,这间家庭餐厅在三十分钟后就会变得客满了。
「那女的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抱着祈祷般的心情寻找电话簿的清单,接着在不断滑动的名单中找到了那个名字。正是他在前几天客串参加的一场联谊派对中认识的女性。
佐原伸子。
佐佐木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拨号按钮。
代官山修介(3)
代官山抬头看着公寓焦黑的墙面,不禁叹了一口气。漆黑的墙壁上不断闪过好几道红色的光线。是救护车与消防车的警示灯光。从公寓二楼破裂的窗口,可以看到内部充满黑暗,另外还有手电筒的光线在房间中到处照射着。
从发生在海老塚的纵火事件之后过了一个礼拜。代官山他们在这段期间中不断调查着包含纵火前科犯在内的各种对象,但是却迟迟找不出确定的嫌犯。毕竟被害人是前黑道分子与酒店小姐,因此动机是寻仇或争执的可能性非常大。然而这样一来,可疑的对象就太多了,光是要调查就非常耗费时间。
而一如黑井麻耶在上周说过的预测,第二起纵火事件真的发生了。
公寓的周围一片焦黑,建筑物的外型以二楼为中心崩坏了。火舌是在深夜三点左右,从这间房间冒出来的。公寓的大门前挂着写了『半田山庄』的招牌。
应该是已经建了几十年的公寓,墙壁薄得教人难以期待什么隔音性或遮蔽性。经过调查之后,可以知道一楼跟二楼分别有两间1DK的房间,房租只要两万八。房子的构造就如同便宜的房租所示,非常简朴。幸运的是,住在这里的房客只有起火房间的一名男性而已,剩下的三间房间据说都是空房。
烧焦的玄关房门已经扭曲变形,挂在门框上摇摇欲坠。虽然火势扑灭之后已经过了几十分钟,但周围还是充满着一股焦臭味。
代官山推开只靠一根螺丝悬挂的门板,看进房内,状况实在糟得可以。湿热的空气不断黏在肌肤上,非常难受。
消防队员与调查员各自调查着房间的每个角落。另外还可以见到饭岛昭利的身影。他正蹲着身体,看着脚边一块又大又黑的块状物。
「哦?登对的爱人搭档登场啦?」
饭岛察觉到代官山与麻耶站在玄关门口,便对他们露出有些调侃意味的笑容。代官山戴上白手套后,走进房内。于是麻耶也跟在他的后头。
「所以我就说,现在已经没人在讲什么『爱人』了啦。」
「吵死了。话说,你开口求婚了没啊?」
「请你不要说笑了。」
代官山随口敷衍了一下调侃他的饭岛,接着低头看向烧焦的榻榻米上那块黑色的块状物。一旁的麻耶则是蹲下身子,将白皙的脸蛋凑近块状物。她就像是在观察什么未知的陨石般,从各种角度专心打量。
那黑色的块状物不但有手有脚,也有一颗头。代官山拿起手帕捣住自己的口鼻,并且将呼吸忍耐在最小的限度。毛发与肌肉烧焦的味道实在太强烈了。黑色的团块正是这间房间的房客被烧焦的尸体。就跟代官山一个礼拜前在停尸间见到的荒木浩文与宫坂由衣一样,这具尸体的表情充满了痛苦的神色,同样会让人联想到孟克的画作。
「喂,小妹妹,你在笑什么啊?」
突然,饭岛对麻耶如此搭话。
「咦!不,我并没有在笑呀。」麻耶惊讶地抬起头来,否定了饭岛说的话。她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很僵硬,而且就像被人出其不意地问话一样,眨眼的次数莫名地多。
「不对喔,你刚刚真的在笑。而且笑得很开心。小妹妹你喜欢尸体吗?」
「等、等一下,叫人家『小妹妹』也太失礼了吧?还有,我并没有在笑。真是太不正经了。」麻耶反驳的语气就像是受到误解了一样。
「这样啊,这样啊。那真是抱歉啦,应该是我看错了?」
饭岛笑着,乖乖撤回了自己的发言。
虽然论阶级应该是饭以较高,不过他大概是考虑到对方是警察厅髙层的女儿吧?本来嘴巴就很坏的饭岛,也被署长警告过,绝对不能惹黑井麻耶生气。
「就、就是嘛!人家只是在确认被害人有几分熟而已呀!」
「几分熟?」
饭岛维持着笑容,表情僵硬起来。
「啊,不,我是说被害人的损伤情况……照这状况看起来,应该是身体被汽油弹直接击中了吧?」
「呃,是没错啦。」
汽油弹的瓶子就掉在化为灰炭的榻榻米上。总数有四支,跟海老塚的案件相同。另外,这次还看到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
「从汽油弹的手法来看,应该是同一个犯人所为吧?」
「另外也有模仿犯罪的可能性。搜查行动不可以抱着先入为主的想法。不过,如果是同一个犯人的话就不妙了,要是不快点逮捕,事件就会继续下去,增加更多死者啊。」饭岛一瞬间露出严肃的表情说道。
「这次也是从屋外丢进来的呢。」麻耶指着散在地板上的玻璃碎片说着。既然碎片是掉落在房间地板上,就代表窗户是从外面被打破的。
「没错,这房子跟海老塚不一样,窗户的玻璃很薄。所以犯人应该是先随便找了颗石头砸破窗户后,再把汽油弹扔进来的。」
在窗边可以看到一张变得全黑的床铺。被害人恐怕是睡在床上被汽油弹击中的吧?从被害人的状态来推断,应该是全身变成一团火球摔下床铺的。紧接着犯人又连续扔了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的汽油弹进来。从房间的惨状看来,当时的火势应该跟海老塚的案件一样,相当强烈才是。
代官山从变得非常透风的窗户看向屋外。楼下可以看到一座小小的公园。火灾明明就已经被扑灭了,公园中却依然还有围观的民众继续逗留着。毕竟这是一栋古老的房子,房间的天花板建得很矮,所以建筑物本身也不算太高。这次的案件虽然发生在二楼,不过要用石头砸破窗户,并且将汽油弹瞄准破洞扔进房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总之,海老塚的被害人与这次的被害人之间可能会有什么关系也不一定。从这条线索就可以找出犯人了。」
饭岛「啪」地拍了一下膝盖,站起身子后,带着荻原一起走出了房间。窗外的天空微微泛白,开始溶解夜晚的黑暗。代官山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已经来到四点。再过三小时之后,街上应该就会开始有动静了。
代官山不禁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天将会是忙碌的一天。
代宫山修介(4)
被害人是一名叫佐佐木佑哉的二十七岁青年。
搜查人员在烧得焦黑的钱包中,发现了牙科医院的诊疗券。于是请该医院的院长确认被害人的治疗症痕,确定了焦尸的身分就是佐佐木本人。
经过警方向附近居民探听情报后,大致上掌握了案发当时的状况:
佐佐木佑哉当天晚上在他固定会光顾的小吃店喝酒喝到深夜,走出店门的时候已经是两点多过后。据说他是走路回家的,而从小吃店走到他住的公寓大约需要十分钟左右。
到了深夜三点多左右,住在附近的一名重考生正在念书的时候,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接着过了不久,便看到火舌窜升起来了。
毕竟案发现场附近到了深夜很少有人经过,因此这次依然没有调查到犯人的目击情报。从汽油弹上面也没有验出任何一枚指纹。推测犯人应该是将瓶身表面都擦拭过后,手上戴着手套犯案的。
另外,透过成分分析的结果,得知此案与海老塚的案件中使用的是同一品牌的汽油。但毕竟那是一家大型石油公司,在全国各地皆由民众使用,因此想要从这条线索找出犯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从「使用相同汽油」这一点来推断,两起纵火事件是同一犯人的可能性就增加了。
让人疑惑的还有犯人的动机。犯人究竟是对被害人抱有明确的杀害意志?抑或是为了抒发压力而随机犯下的案件?就现况来说实在难以推测。
「小吃店的老板娘有提出一件令人在意的证言。」
饭岛从座位上站起来,打开手上的笔记本。会议室中聚集了三十名以上的调查员。大家白天的时候都不惜磨破鞋跟,努力进行情报调查的工作。代官山与麻耶也是一起在艳阳下四处奔波,不断收集了情报。然而,最后依然还是没有得到足以判断出犯人的情报。
「根据『异乡人』小吃店的老板娘——铃木滨子的证言,佐佐木佑哉当天喝酒喝到深夜两点多,似乎非常烂醉的样子。据说他平常并不会喝酒喝得这么凶,不过他当时似乎是遇到什么非常愉快的事情,而这件事情有可能与海老塚的案件有所关联的样子。」
听到饭岛的报告,在场的调查员都不禁骚动起来。
事件发生过后两天来,这还是第一次有报告显示佐佐木与荒木、宫坂这对情侣之间有所关联。讲台上的干部们也纷纷抬起头来注视着饭岛。
「据说佐佐木当时虽然并没有说得很详细,不过当他听到铃木滨子提起海老塚纵火事件的话题时,很开心地笑着说了一句『活该』的样子。而当铃木滨子告诫他发言不正经的时候,他不但用『那种家伙只是社会上的垃圾』或是『败类』之类的话语毁谤被害人,而且最后甚至还说了一句『我很感谢那个犯人』的样子。」
也就是说,荒木、宫坂这对情侣与佐佐木佑哉很有可能是彼此认识的。饭岛接着又补充说道。「顺道一提,在海老塚发生纵火事件的那段时间,佐佐木是有不在场证明的。听说他当天也是在『异乡人』喝酒的样子。」
这样在海老塚的那起案件中,佐佐木就不是嫌疑犯了。虽然他因为是被相同的手法杀害的关系,本来就不太可能会是嫌犯了。
「荒木是一名前黑道分子,而且有与宫坂联手进行恐吓的前科。搞不好佐佐木就是他们恐吓之下的被害人也不一定。」坐在一旁的麻耶对代官山窃窃私语。
「不过还是让人搞不懂啊。如果是佐佐木为了寻仇而对荒木他们住的公寓纵火的话,那又是谁对佐佐木住的公寓纵火的?」
面对代官山的疑问,麻耶将手指放在下巴上,微微歪了一下头。那可爱的动作一瞬间差点就让代官山迷上她了。
「不过这次的案件极有可能是同一个犯人犯案的,因此海老塚应该不是佐佐木纵火的才对。毕竟他还有不在场证明啊。我想犯人应该是与荒木、宫坂跟佐佐木都有接点,而且对他们都抱有恨意的人才对。」代官山接着说道。
这次的案件对被害人来说是很不幸的一件事,更是为刑警们带来一种「没有守护好民众」的惭愧感。然而,在事件中还找不到什么重大的线索也是一个事实。在海老塚的案件中,不但没有探听到有用的目击情报,而且根据两位被害人的交友关系进行调查所找到的对象,就算有可疑的动机,却也同时都拥有不在场证明。
不过这次忽然出现了这名叫佐佐木佑哉的人物。虽然他也是被害人,但是想必可以从他身上得到有关犯人的提示才对。
「我总觉得犯人果然对『用火杀人』这一点抱着很强烈的执著呢。」麻耶看着前方的白板说道。
一如她之前的推理,调查员在海老塚的室外机上发现了动过手脚的痕迹,让冷气机就算有出风也不会变冷。如果真如麻耶所说,是犯人为了顺利纵火而偷偷溜进阳台对室外机动手脚的话,那么犯案手法确实计划得很严密。不过,要同时杀害两个人的话,纵火也的确是很有效的手段。犯人真的是对「烧死被害人」抱着执著吗?代官山实在难以推断。
九条保奈美
三个月前,九条保奈美从山轮(YAMAWA)乐器东京营业所调职到了滨松总公司的宣传部门。山轮乐器可以说是与本田、铃木并列代表滨松产业的企业。九条虽然觉得在东京的生活充满剌激而有趣,不过能够在她出生成长的老家工作更令她感到高兴。
然而,她所处的职场环境却渐渐开始笼罩起乌云。一切的开端就是同事们邀
请她一起参加的一场相亲派对。
九条今年已经二十六岁。因为她过去总是将工作摆在第一的关系,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机会遇上理想的异性,而没有特定的交往对象。不过到了现在,她开始觉得这样的人生有些寂寞了。九条虽然很喜欢工作,但是对于结婚生子之类的事情也并非抱着否定的想法,甚至觉得为了工作而终生单身是很空虚的一件事。
在老家的朋友们都一个接着一个地结了婚。回到跟东京比起来缺乏剌激的滨松之后,九条便开始有了想结婚的念头。另外,在她职场的一名前辈的存在,更是加深了她这样的想法。
她希望自己绝对不要变得跟佐原伸子一样。
佐原是一名三十九岁的单身女性,职场经验丰富,对业务内容了解甚深,因此非常受到年长的上司们重用。然而,因为她有着典型职场老女人的个性,所以年轻一辈的职员们总是对她敬而远之。
她所下达的指示总是罗嗦繁杂,又绝不放过任何细微的过失。不但每天都像是在生理期一样焦躁易怒,也让她的周围总是充满紧绷的空气。她只要一开口就会夹杂着挖苦讽剌的话语,让人光是要向她询问指示或是报告业务进度,就感到紧张不已。
「喂,你听说了吗?这次的派对,那个老女人要来参加呢!」
在办公大楼最上层、可以俯视整片滨松街景的员工餐厅中,坐在九条对面座位上的同事——福岛美津江露出苦涩的表情说着。她口中的「老女人」当然就是指佐原伸子了。
「什么!真的假的?」
「嗯。爱美不是说她不能去了吗?然后老女人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居然就硬是插进来了。虽然我们也很不愿意,可是实在没办法拒绝她呀。」
「该怎么办?」
听到美津江说的话,九条变得完全没有食欲了。刚刚开动的乌龙面还剩下一半以上,可是她的胃里却已经像是塞满黏土,感到难受起来。
「如果不出席也不太妙吧?那样会很明显就是在躲老女人呀。本来就已经是个够罗嗦的女人了,谁知道她在事后还会做出什么报复行动?我看也只能无事消灾、乖乖陪她去参加了吧?」
「说得也是。换个想法,如果她能在派对上遇到什么好对象,然后结婚退休的话,那就万万岁啦。」
这样一来,不论是对她本人,还是对九条她们来说,都是最棒的结局了。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美津江夸张地摇摇头。
两个人忍不住大笑出来,结果正在用餐的职员们都纷纷注视着她们,让这两个人面面相觑了。
到了相亲派对前一天,九条忽然被佐原叫了出去。该不会是工作上又出错了吧?九条不禁抱着黯淡的心情叹了一口气,整理一下裙子的皱褶,来到佐原正在等待的供水室。这地方正是佐原专用的说教房。
「九条小姐,明天就拜托你好好协助我了喔。」
「咦?请问是要协助什么?」
听到佐原这句出乎预料的话,让九条的声音都变调了。佐原接着皱起眉头说道。
「当然就是指派对的事情了呀。我希望你能婉转地帮我说些好话。毕竟我这个人不是一直都以工作优先吗?所以都没有像你那样被男性阿谀奉承的经验呀。」
九条随口回应了一句:「这样呀。」心中则是嘀咕着:看到像这样整天焦躁易怒的女人,男人们当然会退避三舍啦。
「你还真好呢,长得这么漂亮。看你的脸就知道你根本不愁没有男人。」
正如佐原所说,九条也有身为一名美人的自觉。之前还在东京的时候,她只要出席联谊就总是最受到欢迎,走在涩谷的街上甚至还有被演艺公司的星探搭讪的经验。
「才、才没有那种事呢,我并没有那么受欢迎呀。」九条将手掌像车窗雨刷一样在胸前挥动着。
佐原的视线跟着她的动作来回动了两下后,非常刻意地咋了一下舌头。
「男人就是一种只会看外表的生物呀,所以才会对你这样内在空空却很漂亮的女人阿谀奉承呢。」
九条把想要叹出来的气又吞回肚子里了。她不禁心想:这个人果然很难对应,居然在这三十秒不到的对话中就可以让人感到如此不愉快呀。不过,九条仍然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反观佐原就连笑都不笑,刻在眉间的皱纹没有一刻放松过。
即使不考虑年龄的问题,佐原伸子依然算不上是一名美丽的女性。一对小眼睛就像比目鱼一样分得开开,圆圆的鼻子大得不成比例;两侧的眉梢上吊,光是这一点就给人很有攻击性的印象;暗沉的肌肤上有着明显的黑斑,发型也很俗气,就算努力化妆,应该也很难超越一般女性的平均分数;缺乏滋润而蓬松的头发,让她本来就很大的头看起来大得更离谱;甚至还有个水桶腰。
「总之,明天就拜托你罗。毕竟我总是在帮你收烂摊子,你偶尔也该回报我一下吧?」佐原说着,用原子笔头戳了一下九条的腹部。
「是、是的,真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你。」
九条赶紧低下头来,将视线从佐原身上移开。现在光是看到她的脸就觉得难受,真希望能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九条小姐。」
忽然,从背后传来一名男性的声音。九条抱着求救的心情,「是。」地回应了一声,并转过头去。原来是身为上司的松浦健一郎。
松浦对九条招招手,叫她过去,让九条不禁有种获救的感觉。于是她立刻对佐原说了一句「我失陪了」之后,转身跑向松浦的方向。
松浦的职位是课长,算九条与佐原的上司。他虽然是一名四十岁的已婚者,
不过因为从事水上运动而晒成小麦色的肌肤,让他给人一种二十多岁的年轻气息。短而整齐的头发、眼角微尖的双眼、配上锐利的脸型,总是让九条忍不住会联想到她喜欢的某一名电影明星。当然,女性职员之中也有不少他的粉丝。
「你可以在今天之内把这些东西整理到Excel上吗?」
松浦将资料递出来,上面列满了密密麻麻的项目与数值。九条看向身高比她高一个头的松浦,笑着回应了一句:「好的。」
「话说回来,你转调到这边来也已经快要三个月了,工作上还习惯吗?」
「啊、是的,我每天工作都很开心。」
「那就好。那么,那份资料就拜托你罗。」
松浦露出洁白皓齿笑了一下,留下淡淡的古龙水香味,转身离开。九条闻着这股香气,就觉得刚才受到打击而憔悴的心情又渐渐被治愈了。她不禁想着:要努力完成这份工作才行。不是为了公司的利益或是自己的资历,而是为了那位松浦课长。
隔天。
相亲派对的会场是位于滨松车站隔壁大楼内的饭店。因为是现场集合的关系,九条下班之后直接在公司的更衣室补妆,换上精心挑选的衣服后,便出发前往会场。在饭店的入口大厅中,已经聚集着似乎是派对参加者的人影了。
「九条小姐。」
正当九条寻找着美津江她们的身影时,忽然有人从背后向她搭话。光是听到这个声音,九条的胃就开始觉得沉重起来。她只好忍耐着想要抱怨的冲动,将身体转过去。
「啊,佐原小姐。真是可爱的连身洋装呢,跟平常的印象完全不一样。」
站在她面前的,果然就是佐原伸子。就算来到如此缤纷的场所,佐原的脸上依然还是贴着充满猜忌心的严肃表情。她身上那套带有少女气息的连身洋装虽然很可爱,可是却跟她的外貌及年龄显得格格不入。不要说是滑稽了,甚至教人觉得很不舒服。
「你的意思就是平常的我跟『可爱』是完全搭不上边的了?你所谓我『平常的印象』究竟是什么?」
「不、不是的,请不要往坏的方面想嘛。您平常给人的印象就是工作能干、冷艳又帅气,是年轻的女职员之间崇拜的女性呀。」九条赶紧用一副好像很尊敬似的口吻,说着口是心非的话。
「哦?那就好。」
佐原的眼神虽然还是充满猜忌,但是却也不全盘否定地点点头。
九条不禁累得想要当场蹲坐下来了。她仔细一看,才发现美津江她们都躲得远远地,窥探着这个方向,明显是在拒绝跟这边扯上关系。真是一群没同情心的人。
不久后,相亲派对开始了。会场中聚集了男女各三十人左右,年龄上大概都是二十多岁到三十岁出头。
司仪还在进行活动说明的时候,打扮光鲜亮丽的参加者们便已经开始用视线寻找对象了。九条可以感受到男性们热情的视线正聚集在自己的身上。每当参加这样的活动,她总是可以成为会场的焦点,而这样的优越感也让她感觉并不坏。只是,今天的状况就不一样了。
「那么,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将是畅谈的时间!请各位来宾积极与自己感兴趣的对象说说话!」
在司仪的宣布下,参加者们就像是解开身上的束缚般开始行动了。
九条虽然为了尽可能不要受到关注而站在佐原的身后,却还是没过多久就被几名男性围住了。男性们纷纷递上自己的名片,有餐厅老板、税务代理人、牙科医师、银行职员还有公务员。这与其说是一场相亲派对,还不如说是一种异业交流会。
「你长得真是漂亮,像模特儿一样。」
「哪里哪里,您过奖了啦。」
「用不着谦虚啦~其实你有男朋友对吧?」
男性们不断举出九条全身上下的优点并用力称赞着。九条虽然感觉并不坏,但是佐原散发出的杀气却一直剌痛着她的皮虏。
「呃、那个,这位是我公司的前辈,平常总是非常照顾我呢。」
九条勉强将男性们推开,走到佐原的身边并向大家介绍。
「我是佐原伸子。」
佐原拿着酒杯,对大家有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然而,男性们只是撇了她一眼后,都没有人愿意向她搭话。
九条偷偷看了一下佐原的表情。她的眉毛又吊得更高,表情更加难看了。
「九条小姐,你过来一下。」
突然,佐原拉着九条的手臂离开。男性们都被她的气势吓到,而没有人敢再追上来了。两个人来到会场的角落后,佐原环起双臂瞪着九条的脸。
「真、真是抱歉,我好像没帮上什么忙。」
「重要的现在才要开始。我的目标已经决定是那个人了。」
佐原忽然伸手指向站在会场对角的一名男子。那名男子明明没有聚光灯照在身上,却看起来比周围还要亮眼。九条虽然在东京看过各式各样的帅气男人,可是那名男子却更胜过她记忆中的每一个对象。
他有着野性与知性绝妙搭配而有深度的五官,加上会刺激女性母爱本能的温柔双眼;一百八十公分以上的修长体型配上比例上较小的脸,光是全身的外型就足以吸引异性的目光。简直是将与其他男人不同次元的优秀外貌都囊括一身的青年。再怎么帅也应该有个限度才是啊。
「佐原小姐,请问您是看上了那个人吗?」
「没错。你帮我去跟那个人牵个线。这次可是要好好做喔。」
那名男子应该是中途进来参加的吧?九条在派对开始时并没有看到他。照理讲,如此帅气的青年,她应该第一眼就会发现才对。
「您说牵线……请问我该怎么做才好呀?」
「我想想。总之你先把他带到我这边来。毕竟你在现场这群女人中好像是最漂亮的一个,他应该不会拒绝你。」
九条不禁在心中反驳:「好像是最漂亮」也太多余了。就在她们两人还在对话的时候,宛如飞蛾群聚在发光处般,青年的周围聚集了许多的女性。
「你还在做什么!快点去呀。」
佐原用力将九条从背后推了出去。九条只好深呼吸一口气后,挺直背脊,走近那名青年。他那仿佛雕刻家细心刻凿出来的工整五官,让九条忍不住都要迷上了。
「那、那个……」
九条鼓起勇气对青年的背影呼唤了一声。青年立刻转过头,对九条露出一脸温和的微笑。光是那张笑脸,就让九条心中充满了幸福的感觉,要是一不注意,搞不好就会落入情网也不一定。
「请问您愿意陪我们聊聊吗?」九条竭尽所能地露出笑脸,并对佐原的方向比了一下。
青年看了一下佐原后,点点头回应了一句:「没问题。」
九条虽然感受到其他女性们对她送上怨恨的视线,不过她并不理睬,而将青年带到佐原的面前。
「初次见面,我叫佐佐木佑哉。」
青年自我介绍后,伸出手来邀请佐原握手。佐原立刻用双手紧紧握住青年的手,迟迟不愿放开,让青年不禁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佐、佐原小姐。」
九条偷看一下佐原的脸,结果当场吓了一大跳。她的脸变得漂亮到难以置信。所有严肃的气氛全都从她表情上消失,肌肤光滑得就好像从整张脸全力释放出女性荷尔蒙一样。人说恋爱可以让女性变得美丽,可是没想到居然会如此夸张。
「我叫佐原伸子,今后也请你多多关照。」
从这个瞬间开始,佐原就完全独占了佐佐木佑哉。虽然不清楚佐佐木究竟是不是也对佐原抱有好感,不过他始终谈笑得非常开心。因为佐原单方面控制着场面,让其他人完全无法介入他们之间的对话,于是九条便默默离开两个人的身边。看来她的任务已经达成了。
派对结束厚,九条走向入口大厅准备回家。虽然在派对中有几位男性邀请她私下交流,不过因为九条没那兴致,而全数拒绝了。在入口大厅,她看到佐原伸子就站在那里。
「佐原小姐,辛苦了。」
「今天真是谢谢你,我过得非常愉快呢。」
九条总觉得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佐原的笑容。看来她就算是个职场老女人,也终究是一名女性。不久后,佐佐木佑哉也出现在入口大厅的深处。他对其他女性热情的视线看也不看一眼,就走到佐原与九条的面前。
「那我就先失陪了喔。」
九条对一脸幸福地凝视着佐佐木的佐原小声说道,并快步离开了现场。走出饭店玄关后,她隔着玻璃看了一下佐原。佐佐木正在与佐原开心地谈笑着,而其他的女性们则是站在远处,充满怨恨地看着那两个人的样子。
九条不禁心想:好棒的男人。好像有点太可惜了。
不过,能看到那个老女人幸福的笑脸,九条也不禁开心起来。
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呢。
九条保奈美将视线从那两个人身上移开后,抬头仰望着夜晚的星空,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