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大多数来宾都回去了,炼狱祭也接近尾声——京辅和绫花在校内广播的召唤下来到『接待室』,芙蓉则对他们如是说道。
槛伽似乎依然故我地窝在理事长室里,人并没有到场。连续谈了三个小时以上想必很累,人靠到沙发上的直树大大地叹了口气。
「双方都不愿意退让……我原本以为,让一、两个学生退学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感觉上并不是学院,而是在背后撑腰的『组织』不愿意让步……一下是面子问题一下是声誉问题,总之他们不打算轻易放人就对了。」
早苗也在旁边发出叹息,一脸困扰地搔搔颊肉。
如今久琉宫老师们正齐聚一堂,进行临时性的教职员会议。零子也出席了,接待室里就只有京辅家族和芙蓉共五人。
外头的学生们正忙著替祭典善后,阵阵喧嚣声隐约可闻。
炼狱祭时,为了不给宾客添麻烦、一直被绑起来关禁闭的鸡冠头重获自由, 在那大声吆喝『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去哪了!?你跑去哪了,久琉宫美眉-!?』同时有东西遭破坏的声音传出,还有学生发出惨叫,但京辅他们五人都毫无反应。
芙蓉开口道「……总之」,转眼朝站在沙发旁的京辅兄妹俩看过去。
「没什么好担心的。虽然事情办起来有点棘手,但也不是完全行不通。快的话, 明天应该就会有些结论了。」
「我是很想直接帮他们做总结啦。完全不想在这种地方久待,搞不好会被人暗算 也说不定。真想快点谈一谈了事,有够烦的……」
「嗯?也就是说,老爸跟老妈要在这过夜吗?」
「是啊。我们打算住进访客用的宿舍里。」
「妈妈我不想露宿野外嘛。再说,托芙蓉的福,我们还享有VIP待遇唷,被当成贵宾呢!要入住高级客房!」
「这、这里有所谓的高级客房吗……」
京辅还以为他们要住跟学生宿舍一样的监狱屋呢,从字面上听来应该是很舒适 的地方。这时绫花「咦——!?」了 一声。
「好奸诈,这算什么!就你们两个住太奸诈了!绫花和哥哥每天都被关在跟监狱没两样的房间,晚上要被硬邦邦的棉被、薄毛毯、臭水、骯脏的厕所凌虐,你们那样好奸诈! Boo——Boo——」
绫花鼓起双颊发飙。
听到这一席话,早苗不以为意地说:
「唉呀放心吧,他们也准绫花睡我们的房间喔。」
「—咦?」
绫花的怒眸顿时一愣。
「这、这个……是真的吗?」
「嗯。不只是绫花,京辅也可以睡这,我们事先拜托校方,来访期间都安排同一间房给我们住。」
「没错。这样有什么万一也方便保护你们……重点是,我不能接受自家宝贝女儿继续睡那种跟监狱没两样的烂地方!」
「……是说儿子睡就没关系吗,臭老爸?」
「啊?少啰嗦。你给我去蹲牢房反省反省啦,臭小鬼。」
「你说什么,混帐!」
「想打架喔,来啊!」
「到此为止?乖喔乖喔。你们两个都冷静点。」
眼看这对父子就要打起来了,早苗立刻出手制止。京辅跟直树被人拉开后仍持续互瞪,芙蓉见状苦笑著说「哎呀真是的」。
「您还真是不坦率呢,直树先生。京辅先生也是……呵呵。这倒让我想起雅人大人。他实在很闷骚,要让他说出真心话是件难事呢。」
「……不。那绝对不是真心话。只是被你『逼供』才……」
出于对已故友人的同情,直树不给面子地吐槽道。
这插曲似乎削弱刚才那股气势,他抬手搔搔后脑勺——
「……总之就是这样。你们两个,今天直接过去跟我们住吧?这样既能吃到像样的东西,还能好好消除一下疲劳。」
「不要。」
「好!那我们就快点过去——咦,不要?」
直树发出错愕的怪叫。绫花一 口回绝直树的提案,再次重申「嗯,我不要!」 接著天不怕地不怕地应声。
「那是因为,绫花跟哥哥等一下还要去参加炼狱祭的『后杀祭』跟庆功宴!」
「……蛤啊?那种东西有什么好参加的,不去又没差。反正你都要退学了——」
「人家不要啦——」
绫花大叫,一举藏到京辅背后去。只露出半张脸——
「绫花想参加嘛!想跟大家一起玩个痛快!才不要跟你们过去!绫花要玩到深夜,跟大家一起回骯脏的宿舍里,去骯脏的浴室洗澡,躺在骯脏的床铺上睡觉!一直到退学前都要这样。」
「什——」
直树为之语塞。紧接著-
「你在说什么鸟话,混帐——」
——直树暴走了。他朝「呀啊1?」一声、向后缩去的绫花怒瞪,太阳穴浮现青筋,在那大肆咆哮起来。
「你应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你知道吧,喂!我已经听说你干了什么好事,
最后才能进来这啊?听是听了,但我明白你也有苦处,一直很烦恼,备受折磨……都是因为被逼到绝境,才会做出那种蠢事来。我是这么想的’才会跟早苗商量,决 定在事情告一段落前不骂你!结果呢,看看你都说些什么鸟话?那态度是怎样?说 啊!」
直树从沙发上站起,朝躲著不动的绫花逼近。
「听起来,你似乎很中意这里嘛?还跟那群杀人犯相处融洽! 一副不想退学的样子?」
「…………不、想「你在说什么鸟话,混帐——」
——直树暴走了。他朝「呀啊1?」一声、向后缩去的绫花怒瞪,太阳穴浮现青
筋,在那大肆咆哮起来。
「你应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你知道吧,喂!我已经听说你干了什么好事,
最后才能进来这啊?听是听了,但我明白你也有苦处,一直很烦恼,备受折磨「你在说什么鸟话,混帐——」
——直树暴走了。他朝「呀啊1?」一声、向后缩去的绫花怒瞪,太阳穴浮现青筋,在那大肆咆哮起来。
「你应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你知道吧,喂!我已经听说你干了什么好事,最后才能进来这啊?听是听了,但我明白你也有苦处,一直很烦恼,备受折磨……都是因为被逼到绝境,才会做出那种蠢事来。我是这么想的’才会跟早苗商量,决定在事情告一段落前不骂你!结果呢,看看你都说些什么鸟话?那态度是怎样?说啊!」
直树从沙发上站起,朝躲著不动的绫花逼近。
「听起来,你似乎很中意这里嘛?还跟那群杀人犯相处融洽! 一副不想退学的样 子?」
「…………不、想……」
绫花抓住京辅制服的手掐得更紧了,嘴里小声嘟哝著。她回瞪口里应道「—— 什么?」外加眉头皱起的直树,接著尖声叫嚷。
「绫花不想退学!」
「「…………!?」」
直树脸上的愤怒神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错愕。京辅的表情想必跟直树一样吧。他下意识地看向绫花——
「……绫花、就是……不想……退学、嘛!」
她哭了。泪水从大眼中扑簌簌地滑落,一双眼还是瞪著直树不放,嘴唇用力咬 到都快发紫了。
「「——」」
绫花抬头看向一脸阴郁、低头俯瞰自己的直树。紧张的时刻一分一秒流逝。
过了一会儿。
「……喂。你怎么看,京辅?」
「咦?」
「是要退学还是不想。你选哪个?」
「…………我——」
被父亲这么一问,京辅顿了一会儿。接著他回看直树的锐眸说道:
「我选择退学。」
「哥、哥哥-」
「说老实话。」
绫花正想说些什么。
京辅打断她,继续把话说完。
「我内心也在吶喊著『不想退学』喔?这里确实是个糟糕的地方,多数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里头还是有好人存在。有些人很风趣。有些则是不讨人厌。还有值得尊敬的家伙……所以坦白讲,比想像中开心。之后还要在这过两年半生活、在这挥洒青春,想想似乎也不赖。」
不过——
「……这里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不管这里有多欢乐,待起来多么自在,还是不该继续待下去。我们并不是杀人犯。只是普通老百姓而已。假如选择在这读下去, 最后将会成为另一个世界的居民……迟早会失去正气。正常社会对黑社会,我跟绫 花『毕业』后该何去何从?答案肯定是正常社会吧。」
「唔唔唔唔~~~~是、是没错,可是……」
绫花嘟起嘴唇,开始闹别扭。
「不需要急在现在退学吧?只要遵守久琉宫老师开的『毕业条件』,就能毕业回正常社会啊!」
「不可能。」
「……为什么?只要不杀人,再保住小命的话——
「重点不是那个。」
京辅看著绫花的眼睛,开始讲起道理。
「你想想看。老爸他们被学院追杀对吧?表面上说要让我们毕业回正常社会,私底下却派人夺走属于我们的归处。那些家伙说的话能信吗?还能相信他们,继续在这所学院就读两年半吗?」
「………………」
绫花闭口不语。等了 一会儿,她还是没给出答案。
此时直树张嘴碎念道「哼……挺懂事的嘛,臭小鬼」,一屁股坐回沙发上。在他身旁,早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面露微笑,用温和的语气说:
「你们也入学半年了吧?有句话说习惯成自然,多少会有点舍不得。其他就像京辅说的,这里又不是只有坏孩子!」
「他们可是杀人犯欸?」
「杀人犯也是人啊。你明白这些道理不是?」
「………………」
直树没有回应,他选择背过脸去。
「现在呢?京辅你打算怎么办。绫花要去参加庆功宴,退学之前都想待在宿舍房间呢?」
「嗯——」 犹豫仅只一瞬。
「抱歉,老妈……我也打算这么做。枉费你们取得许可,抱歉……退学前这段期间,我都想比照以往方式过活。对于这点小小的任性,你们能睁只眼闭只眼吗?」
「——这样啊。该怎么办,直树?」
「随他们去吧。」
直树说得很不爽,抬眼朝京辅瞪去。
「……不过,有件事要先声明一下。我跟早苗为什么对你们这两只小鬼隐瞒工作的事,又为什么以国外的工作为主、极力避免回家……你好好想想其中缘由吧。绫花也想一下啊?」
后杀祭在『大礼堂』内举办——舞台上演出血腥舞台剧和猎奇相声,加上炼子 她们『FUCKIN PARK』表演杀人饶舌,除此之外还对跷掉工作的学生们进行公开处刑,琳琅满目的活动结束后,地点换到新校舍的『餐厅』。
这里比旧校舍餐厅大上好几倍,眼下正聚集炼狱更生学院全体学生,大家尽情 享用庆功宴饭菜。
那里有吃到饱自助餐,还有喝到爽的飮料、吸到爽的怪药。庆功宴已经开跑两 小时,大多数学生都呈现烂醉状——
「京辅大人^——」
「唔哇!?等等,纱魔夜学姊……你、你做什么——」
「讨厌啦一!死相,居然对人家说『我爱你』!」
「我又没说!」
「你又没射?那我帮你射吧,咕呵呵呵呵呵呵……」
「去死啦。」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来著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炼子撂倒对京辅上演饿虎扑羊戏码的纱魔夜,之后就骑在那句仰躺的身躯上。
瞥了眼遭啤酒杯狂殴的纱魔夜,京辅去到吧台那,重新拿一杯刚才受人捣乱后 没喝到的饮料,接著就回到用餐桌去。
「啊,再来一杯,哥哥!」
「这种时候应该说『欢迎回来』吧(注④)。等等,这么说也对……」 注4日文中的「欢迎回来」和「再来一杯」只差一个字。
开口吐槽情绪处于高点、手举杯子的绫花后,京辅坐到边边的位子上去。
边吃脱?香草鸡、内脏香肠、脑浆热杂酱(炼狱祭的剩余食材乱搅),京辅悠哉 地喝著饮料。
至于他的斜前方,不知为何出现的不是学生,而是穿女仆装的神乐——
「吶吶吶吶,神乐美眉几岁啊?」
「……我十三岁。」
「真的喔?看不出来耶!感觉好成熟喔,神乐美眉!」
「嘻、嘻嘻……只不过,胸部就……嘻、嘻嘻嘻——嘎啊!?」
「去死一死。」
见大野木和宇佐见对自家妹妹死缠烂打,锐利便将筷子射出去。
眼球被筷子插到的宇佐见痛得打滚。邻近地面的,还有三十分钟前狂搭讪神乐 的绅士浑身是血地倒著,旁边更上演众多戏码——「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别咬了——快住手,千寻!这、这样下去它会……沉睡在我左手里的『片翼死亡天使』会——」「嘎噗。」「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会死!我会被咬死啦啊啊啊啊!」「啊,不行喔……你在做什么,千寻,真不听话?!」鲍伯刚才不在座位上, 此时正手忙脚乱地拔开紧咬道郎左手的千寻。看到这一幕,绫花笑得开怀。
场面实在太过混乱了,害京辅有点傻眼——
「唷!我已经把强奸未遂的痴女扑杀掉啰,京辅?呼咻——」
扔下滴著鲜血的啤酒杯,炼子坐到他对面的位子上。仔细一看,某人正得意洋 洋地岔开双腿站著,居高临下观看脸上全是血迹外加微微痉挛、在那『……抖抖。』 的纱魔夜——
「呵哈哈哈哈,你没事吧沙姬?我看看,来帮你消毒一下吧……呵哈哈!」
——脸颊上用油性笔写著『无敌』字样的学姊出现,正打算拿杯里的饮料往纱 魔夜身上浇。只不过,纱魔夜一恢复意识后立刻开炮「五枪小姐!?你就这么想死来 著!?」还朝她袭击过去,接著就是「啊啊啊啊!你、你你你你、你误会了沙姬! 这、这只是消毒——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冷静点,委员长。五枪都已经翻白眼了!」「…………说得也是」,最后由绮里雨和黑城出面制止。
其他更有裸体小丑「噜、噜、啦上」地手舞足蹈,一只玩偶「啊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地打著拳法套路,还有表演吞弯刀绝活的男子,另外是一手拿著酒杯、 嘴里发著酒后牢骚说「现充去死,炸掉最好!」的学长。
京辅呆呆地眺望那些光景——
「你怎么啦,京辅?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呢。」
炼子一面准备吸管,一面找京辅说话。
「啊啊,我只是……在想点事情。」
「……在想退学的事吗?」
炼子压低声音询问,京辅则朝她答道「没错」,举杯喝乾杯中物。
自从跟前往过夜处的双亲道别后,时间已经过去将近六小时左右——隔壁的绫花似乎完全恢复精神,正跟神乐展开一场壮绝的舌战。
「垃圾」、「大便」、「笨蛋」、「白痴」等字眼在两人间飞来射去,接著是拿饮料互泼,再来是伸手互抓。还互扯彼此的脸颊,吵架方式令人莞尔。
另一方面,随著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京辅的脑子莫名地清晰起来,许多事情接 一 一连三地自脑海流过。
有学院的事、双亲的事、退学的事,还有……
「……抱歉。我去一下厕所。」
「咦?啊,嗯……那我也——」
内心突然感到一阵惆怅,京辅的目光自炼子身上别开,接著从座位上站起。正当炼子错愕地想说些什么、锐利朝这瞥来一眼时——
「yeah-各位!有没有ENJOY到啊?呀哈哈哈哈!」
「唔呀!?」「呀!?」
友美从其他桌子那转回来,朝两人肩膀搂去、整个人压上来。就在那时,躺在地上的绅士「咕欸!?」一声、被人踩了个扎实,那脚八成是故意的。
离开吵吵闹闹的餐厅后,京辅踩著悠然的步伐前往厕所。
——走到一半。
「啊……京辅同学。」
正好巧遇刚从厕所回来的舞那。舞那正用圆点图案的手帕——林监学校过后, 纱魔夜送她的手帕擦手……
「辛苦了。大家都玩得好疯喔。」
她停下脚步,有些疲惫地笑著。
京辅也苦笑著说「是啊……」脚下步伐停摆。
「一年级生还算安分,但高年级生实在玩得太疯……有栖川学姊甚至胡闹过头,被美槌老师射头呢。」
「唔耶!?她后杀祭时不是坐电椅吗?居然那么快就复活了……跟鸡冠头先生好像。」
「两个都是问题儿童嘛。鸡冠头他……咦?讲到这才想起来,他跑去哪啦。后杀祭上也没看到他。」
「啊呜啊呜。久琉宫老师也不见了,可能被抓去监禁&拷问。」
「……有可能。毕竟都两个礼拜没见了?应该杀得正爽吧。J
两人东聊西聊一会儿,正当京辅觉得差不多该去厕所时——
「京辅同学,那个……你可能会退学对不对。」
似乎一直在找时机提问,舞那鼓起勇气开口。京辅吞下刚要脱口的告别话语, 接著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啦。」
「是的,对不起……锐利告诉我的——那个!」
舞那猛地抬起脸庞。紧接著就高声说道:
「请你别担心我!」
——这就是她要说的话。舞那靠近不明所以、愣著脸发出「……咦?」一声的京辅,确定四周没人后——
「就算京辅跟绫花退学离开,我也不会有事的。」
被她这么一说,京辅才注意到某件事。对了——他们只要退学,或许就能结束一切,但其他留在这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呢。
有老家当后盾,身为暗杀者、实力不容小觑的锐利自然毋须担忧。目前正从事 杀手工作,天生杀人狂的炼子更不需操心。
然而,舞那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跟一般人一样害怕杀人犯、厌恶杀人,一样抱有罪恶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
这样的舞那在往后两年半内,真能安稳地过完学院生活、平安无事毕业吗,一想到这,京辅就担心得不得了。
「……真的吗?你有办法应付这里的生活吗?」
「是的,应该可以!」
「应、应该……也对,就算我跟绫花不在,炼子和锐利也会帮你——」
「啊,你会错意了。我觉得锐利会跟京辅同学们一起退学。她应该能退成吧?只要借助老家的力量。」
「……蛤?怎么会——」
「我建议她的。」
「咦?」
这点还真令人不解。
京辅感到一阵错愕,但对方的回答比他提问还要早上一步。
「因为你们都没杀人啊。」
舞那回话时脸上泛著苦笑。
「京辅同学、绫花妹妹、锐利,你们都没杀过人……所以不能待在这里。应该离开才对。但是,我却——」
话说到这顿住,舞那垂下双眸。
脸上的苦笑由笑意取代。
「我已经杀过人了。就算京辅同学、绫花妹妹跟锐利都离开学院,我还是只剩这条路可走。必须走下去才行。」
舞那望向京辅的眼眸并无悲痛神色。
就像在说这么做是理所当然般,她主动选择走上苦行之路。
京辅想,她应该早就下定决心了。舞那总是给人懦弱的感觉,内心却藏著坚强的意志,此时京辅又重新体认到这点。
正因如此。
「…………是吗?我知道了,谢啦。」
他默默地接受了,并道出感激。舞那既善良又体贴,最重要的是一旦决定就不轻易改变初衷,对这些特点感到憧憬之余,京辅也打心底想替她加油。
「抱歉,在那担些不必要的心……舞那一定没问题的。可以的话,我是很想帮忙啦……J
「嗯,谢谢你。但我没问题的!京辅同学已经帮过我很多忙了。还有——」
「哎呀。这不是舞那跟京辅同学吗。」
就在那时,半路杀出一句人声。转过头去一看,头戴面粉袋的女学生——鲍伯 正手抱千寻站著。
「……嘶噜嘶噜。」
千寻不停伸舌舔弄嘴部四周,脸上染得一片血红,就只有舌头可及的范围乾乾净净。
舞那「哈哇!?」地瞪大双眼。
「这、这这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千寻!?」
「……是道郎同学的血。嘶噜嘶噜。」
「唔耶!?难道说你把道郎同学吃——」
「我在她吃掉前就阻止她了。只有咬掉一点点。」
「你、你说只咬掉一点点……但是血、血酿看起来好兜。啊呜啊呜。」
「唔佛砩。别担心,那是手部的血。并不会危及生命。」
「啊。原、原来是这样……」
舞那松了 一 口气。千寻则用充血的双眼「盯?……」著舞那瞧——
「舞那也可以……让我咬一 口吗?」
「不乖!」「不行!」
「……咕。小气鬼。」
鲍伯和舞那同时用手刀轻轻地敲了千寻一下。千寻按住被打的头并噘起嘴唇。 总觉得她们似乎已经混熟了。
「讨厌……千寻爱吃人肉的习惯真让人头大呢。一不注意,马上就会变成这 样……总而言之,我得先带这孩子去厕所洗洗脸。」
「喔、好……辛苦你了。」
「总觉得,鲍伯好像千寻的妈妈呢?」
「哎呀讨厌。人家还没老到当妈呢。真是的?那先聊到这,拜拜啦。」
「好的。鲍伯、千寻,待会见!」
「拜拜!」
【这里是萝莉图过后补充】
目送鲍伯和千寻前往厕所后,京辅开口问道:
「……舞那,你跟那两个家伙很要好吗?」
「是的,我们是在暑假时变成好朋友的。就是京辅同学跟其他人被叫去锐利家, 大家都离开学院时……」
「喔喔—」
原来是那时混熟的啊。当时舞那一个人被留在学院里,京辅还很担心她的安危,看样子她跟其他人相处得很开心。
「其实我交了很多朋友唷?有鲍伯、千寻、道郎同学、真理同学、入墨同学……」
舞那念了些京辅没听过的名字。是一年B班的学生吗……
「体育祭结束后,我也跟友美变成好朋友了。高年级那边结交了纱魔夜学姊跟春 代学姊,还有五枪学姊呢!」
是那个像不良少女的三年级生吗。跟舞那一样属于耍笨型的,或许很合得来也 说不定。因为体育祭时曾经奋战过,舞那跟班上同学的关系也有所改变,情况远远 超越京辅预期,她似乎在这所学院越过越好了。
「所以说——」舞那绽放笑靥。
「没什么好操心的!就算京辅同学跟绫花妹妹、锐利都不在了,我还是能活得好好的。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努力,赎自己犯下的罪孽,想办法回正常社会去。然后——」
舞那做了个深呼吸。之后笔直地朝京辅的双眸凝望过去——
「我要再次跟各位相逢。毕业后去找大家,像这样跟大家|起聊天,一起欢笑。 这就是我的目标。」
「舞那……」
「虽然我还有话想跟京辅同学说……」
舞那的视线从京辅身上移开,行为举止开始害羞起来。只不过,她立刻又摇摇头露出开朗的微笑。
「我想还是保留到那个时候再说吧。现在还是觉得难以启齿……京辅同学。希望你能顺利退学!」
「………呼仆啊。好困。」
锐利边哲折冥界咖啡厅【女仆咖啡厅】里穿的衣服边打呵欠,抬手揉揉惺松的睡眼。
炼狱祭落幕,新的一天到来。学生们在庆功宴上一路疯到天亮前夕,接著就忙于收拾活动用品和进行大扫除。
现在时间是下午一点。京辅搬了一大堆垃圾到焚化炉那,想说忙到这应该先休息一下,正想跟锐利说一声时——
「哥哥!」
刚才在收拾自身展品的绫花现身,慌慌张张地朝他跑来。来得正好,过去叫人的功夫也省了——京辅扯开笑容……
「爸爸跟妈妈叫我们过去!」
「……老爸吗?」
——扯到一半的笑容瞬间消失。心脏怦咚地跳了一下。
绫花刻意不让班上同学听到,一张脸凑了过来,并压低声音说:
「嗯。他们说讨论结果已经出炉了。」
「…………是喔。」
「吶。我们差不多该去吃午饭了吧?」
折完女仆装的锐利边伸懒腰边询问,却察觉京辅兄妹俩的情况有异,这让她眉头一皱。
跟友美-起收拾小型道具的舞那也停下手边工作,一脸担忧地看过来。锐利走 向京辅他们,问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时绫花顺便跟她报备事情进展。
「讨论结果好像出炉了。他们还要我叫锐利姊姊过去。现在要过去理事长那边,听取详细情况……」
「……是吗,我知道了。希望能来个理想结论啰?」
「对啊。绫花已经听说结论是什么了吗?」
「还没。虽然还没,不过——」
绫花说著说著就沉下脸来。
「……从爸爸们的样子来看,可能没什么好期待的喔?」
「炼狱更生学院不许学生退学!」
地点换到散乱一片的大房间中央。
京辅他们跟直树、早苗、芙蓉、零子会合后,一起来到理事长室,紧接著— 槛伽一开口就没好话。他还是之前那副死样子,躺在床上翻看漫画,边吃零食边丢 出这么一句话来。
锐利「……蛤?」了一声,换上一张臭脸。
「这家伙谁啊,真的是理事长吗? 一点威严都没有。」
听到这句话,槛伽就从厚厚的漫画杂志里抬头——
「……唉。这家伙谁啊,真的是十六岁吗? 一点成长都没有。」
他看著扁平的胸部哀叹,之后又立刻将视线挪回手边。
「那就——」
「住手。」
锐利一声不响地离开床畔。打算自临近地面搜寻可以当成武器的东西,芙蓉则柔著声制止她,并说道:
「对此,我们不论用什么手段也要夺回京辅先生跟绫花小姐。」
芙蓉从槛伽手里抢走漫画杂志。眯起那对血色双眸,继续吐露话语。
「虽然谈了不少,但双方似乎都很坚持己见。妾身原本还打算针对资金援助和人才派遣等方面,提供各式各样的交换条件供参——」
「全面否决。」
槛伽的漫画杂志遭人没收,气冲冲地回绝提议。
「失去物品跟人或金钱很快就能补回,但外界信心和信赖度、学院的面子却很难恢复。『组织』【我方】跟红羽家是同行,同时也是竞争对手。要是被死对头扳去一 城,将会有损我方声誉……不,事情进展到这个节骨眼上,已经够让本校丢脸了。家长【目标】没杀成,还让红羽家从中作梗,察觉的时间点太晚,敌人都潜进来了,真是丢脸丢到家……」
基于上述理由——槛伽说著,利眼看向芙蓉。
「我方是不可能退让的。输掉几步棋,我们就要走回几步。一定要让你们丢更大 的脸,把你们杀个体无完肤。」
芙蓉睁著沉静的目光回望槛伽,隔壁的直树则将指节掰得喀喀作响。
「正好!既然我们谁也不让谁,就来大打一场吧?你们这么看中面子问题,我就把你们打成猪头。」
「喂、喂喂?你等等啦,老爸!芙蓉夫人!」
京辅神经紧张地观望事态发展,这时他出声了,一举跃至两人面前。
「强行突破不是最后手段吗!还料到会以失败收场,芙蓉夫人您不也说过 这——」
「是的,我是说过。一旦诉诸武力,将会变成组织对组织,或许会引发双方大火 拼也说不定。到时就不是失个面子这么简单……学院跟我方都想极力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既然这样——」
「所以我们才要召开『死验』。」
槛伽发话了。京辅问道「……试验?」他则朝京辅一笑——
「嗯,死验。不是『试』而是『死』唷?双方都想避免正面冲突,却不想在谈 判上退让,事情毫无进展—既然如此,只好比赛分胜负啦?就是这样。跟体育祭 时,零子那家伙用的手段一样。」
「原、原来如此……」
「——只不过,我可没有她那么好讲话。」
槛伽眼里出现凌厉的光芒。
他原本用拇指指著零子,这时改朝自己的喉头一划——
「退学死验的内容就是——赌上性命的『杀人』鬼抓人。我们当鬼,你们负责逃跑。要是京辅老弟跟绫花老妹能平安无事走出正门、通过事先设好的终点,我方就同意让他们退学。不过——」
槛伽的拇指朝下一比。脸上浮现傲慢的笑容。
「到不了就没办法退学。回正常社会的毕业条件也跟著作废。你们兄妹俩将以杀手身分毕业,到死都要为『组织』效力。」
「什——」「咦!?」
京辅兄妹大吃一惊,槛伽则耸耸肩道:
「那是站在我们立场看的好处。相反的,要是我们输了,之后将不再干涉你们。 并无视死验结果,『组织』跟红羽家互不生怨,关系将一如既往……也就是说,只要赢得比赛就行了。简单明瞭扼要,不错吧?」
京辅跟绫花面面相觑。接著就小心翼翼地发问。
「听、听起来……也就是说,只要我们逃到最后就行了吧?那负责追我们的是谁呢。学长姊吗?」
「学长姊加老师。」
「——蛤?」
炼狱更生学院的教师全都是超一流杀手。要是那些人卯起来追杀他们,区区一般人的京辅跟绫花大概会被秒杀掉……
「别担心。J
京辅的脸越来越苍白,一只温暧的手则搭到他肩上。
芙蓉说话时语气强而有力,附带一张温稳的笑容。
「参加退学死验的人,并不是只有京辅先生和绫花小姐。直树先生跟早苗小姐自然是会出手相助,我们红羽家也会支援二位。」
「说得对。放心吧小鬼头。不管对方派出多厉害的杀手,我跟早苗都会保护你们啦?绝不会让敌人动你们一根手指头。J
「没错没错!我们保镳专门在保命的?放心放心!」
直树痞痞地露齿一笑,早苗则应得十拿九稳。
此时锐利开口唤道:「母亲大人」。
「……这次的死验,我也可以参加吗?」
「可以。」
芙蓉应允了。
「不单是你,有哪些学生想帮助京辅先生通过退学死验的,全都可以参加。」
「但是。」
槛伽边抓取零食边插嘴。挑衅地扬起下巴——
「要有被杀的觉悟。」
他咬碎零嘴。胡乱咀嚼后说:
「还有,我方人马将会是你们的两倍。毕竟规则有利于逃跑方,开口拜托人的又是你们。我们身为被人拜托的一方,总要加些有利条件才算数嘛? 一般来说都是这样的。」
接著槛伽惹人厌地「呵。」了 一声,摆出得意洋洋的嘴脸。
直树居高临下地看著赖在床上的槛伽,「哈!」地嗤笑一声。
「你们也只剩学生好加吧?那些乳臭未乾的小鬼再多也不成气候啦……你们反而会吃闭门羹呢。依我看……就只是徒增无谓犠牲吧?」
「这我就不清楚啰?毕竟本校学生都很优秀。」
槛伽对直树他们表面上仍礼让三分,却用酸溜溜的方式回应对方嘲弄。他将吃完的零食袋随手一扔——
「——死验定在四天后的星期六。各位在那之前大可悠哉歇息。我方不会派人偷袭或突袭,你们就尽情享受吧……享受那所剩无几的短暂人生。」
「京辅大人——!?京辅大人要退学的事当真来著?京辅大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京辅他们离开理事长室回到教室,心不在焉地扫著地,纱魔夜似乎消息灵通, 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啪唰—— 一拉开门后,她立刻笔直冲进,再来个滑垒,伸手抓住京辅的某只脚不放。
「请您别走,别走,别丢下纱魔夜啊啊啊啊啊啊!呜噎噎噎嘻噎噎噎噎噎嘻, 来著!不要来著!我不想跟京辅大人分开来著著著著!呜哇哇哇哇哇哇哇,来著——」
「等等!纱、纱魔夜学姊——」
「太令人失望了,神谷京辅!」
京辅被号啕大哭的纱魔夜弄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次教室后方的出入口又出现魔境院喰饿——应该说是道郎,他脸上写一愤怒。
「汝居然不能忍受断罪的业火纹身【地狱生活】,打算攀上名为救赎的希望之丝……? 开什么玩笑!实在太脆弱、太胆小、太令人羡——不对,太难看了!听好了京辅,汝所攀附的希望……吾将亲手葬送它!啼哭吧『片翼死亡天使』!里奥义 『扼杀希望的绝望巨镰【Jopes Die Lase】』最终乐章——」
「京辅同学,绫花妹妹!」
「咕啊啊啊啊啊!?」
撞飞杵在出入口处大放厥词的道郎,这次换鲍伯入内。
「我听说你们两个要退学的事了,这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我就要吃掉你们喔?我再也不忍了,要大快朵颐……嘶噜。」除了鲍伯,还有千寻攀在她背上,血色瞳眸正闪著危险的光芒。
其他更有——
「WHATTTTTTTT!?退学?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是不晓得你家有什么 苦衷,还是有其他事由啦,不过这种事听都没听过!UNBELIE VABLEE EEEEEEE !!」
「八成是贿路吧?你们行贿对吧?不、不可原谅……我一定要制裁你们,觉悟吧!接受我的制裁——」
「呵哈哈哈哈!什么嘛,怕我怕到逃走吗。一群胆小鬼!」
「…………说得也是。」
「响回证长室借【想出狱】?锞骸已围拟根锞台式酮馕呢【我还以为你跟我们是同类呢】,京辅……赐惚勘走演了【 似乎看走眼了】。鹧厦荥布著守吓流擎、【这下用不著手下留情】椅惊媒舌么郝油玉的了【已经没什么好犹豫的了】。锞摇撤邸极馈拟们【我要彻底击溃你们】!」
「别想逃。」「对,别想逃。」「我要把你们两个大卸八块。」
「啊……啊啊……」
接在纱魔夜等人之后,陆陆续续有疑似得知消息的一 一、三年级生也跑来逼问,
现场的人口密度瞬间提升。
舞那「哈哇哇。」地紧握住扫帚。
「是、是不是从老师他们那边听来的……人好都喔。我们班都还没接获消息呢——J
「FA!?退学是怎样!?京辅同学他们要退学喔?真假!」
跟友美发话的时间点不相上下,班上同学原本还对现场骚动一头雾水,这时纷纷停下手边的扫除及整理工作,蜂拥至当事人身边。
「喂!刚才那是什么意思,神谷!快跟我们说清楚讲明白啊!」
「嘻、嘻嘻……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哥哥要退就算了,妹妹别退啊!」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居然要退学太过分了!要是神谷先生不在,我……我会……高兴得要死、呼嘻……连眼泪都会缬出来欸?呼嘻嘻嘻嘻。这下终于轮到我当万人迷-」
「当个屁——绅士,你真的很烂货?我还是跟京辅同学好了?」
「别退,神谷同学——」「绫花妹妹^——」「这样GMK也太可怜了 !」「就是嘛就是!」「你身旁有一群可爱女孩开后宫爽爽……还有什么不满的?」「就是嘛就是!」「人在炼狱却过得很销魂啊啊啊啊啊啊!」「你是想把这里的 女孩搜刮一遍,再跑去吃外面的吗?」「太享受了——」「杀了他,谁快把这玩弄女人的杂碎给杀了!」「那就我来吧。」「不,我来好了。」「不不不,还是我来。」「好吧,我上——」「「「请请请。」」」「不要啦,会被杀掉欸!?」
大家七嘴八舌。班上同学东一句西一句地抱怨来抱怨去,却对京辅他们要退学的事感到惊讶、惋惜,还卯起来挽留兄妹俩。
「你、你们……」
京辅被大伙的反应搞糊涂了。
刚进入这所学院时,他认为周遭同学都是丧心病狂的疯子,不觉得他们跟自己一样保有人性。完全不想跟他们混熟,尽可能保持距离。脑子里就只有恐惧和厌恶,一直很想逃出这里。
不过,现在却——
「呜噎、呜噎嘻噎嘻噎……来著。请您不要走,京辅大人……呜。J 「咕哇啊啊啊啊啊啊啊!息怒啊!快息怒,泪腺!息——噗哇!」
「讨、讨厌……面粉袋要湿了。一想到你们两个会离开,我就……觉得好寂寞。这辈子是不是没机会见面了……」
「……不要。我不喜欢、这样……都还没吃到,人却要走了……」
纱魔夜用脸颊贴著京辅的脚磨蹭,道郎则拿左手遮住眼角。鲍伯把面粉袋哭湿,千寻咬手指外加鼓起腮帮子。
面对这群对自己依依不舍的杀人犯学生,京辅感到一阵寂寞与惆怅。
退学后恐怕没机会再见到这群人,他朝大家说:
「……谢谢你们。谢啦,各位……不过,很抱歉。我真的要退学了。老实说,我……」
至今京辅一直藏起某个秘密——『十二人虐杀魔』是不实罪名,他打算公开自己从没杀过人的事,意外却接踵而来。
「神谷没有要退学啦。」
低沉的娃娃音响起。骚动一片的教室顿时间安静下来,大家的视线全聚往教室前方。人墙自动分开,清出一条走道。
某人自走道彼方现身,是身穿名牌套装、手里拖著铁管的幼女——京辅他们一 年A班的级任导师,久琉宫圣。
久琉宫用目光扫视学生们、缓缓地进到教室里来,接著站上讲台——
「听好了,给我张大耳朵,你们这群畜生——」
她一巴掌拍往讲桌桌面,出声恫吓道。
之后抬眼环视僵硬的学生们,沉著声宣判:
「神谷跟神谷妹,他们两个不会退学。休想退。我不同意。四天后的星期六,我们炼狱更生学院将举办两人的退学死验。过关就退学,没过就别想走。还有——」
久琉宫瞪向京辅。小虎牙如獠牙般闪动寒光——
「你们两个不可能过关!我会宰烂你们……把你们蹂躏得体无完肤。这次不会手下留情,要玩真的啊?」
——啵铿。久琉宫双手使力,将铁管折成废铁。小小的身躯爆出杀气,释出另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京辅兄妹俩浑身发颤,久琉宫则「咯咯咯……」地笑了——
「你们两个待到今日的这所学院,是由我们教师支配的牢狱。为了不让你们这群猪胡作非为,我们利用恐惧感镇压,为了不出现无谓伤亡,我们一直用暴力管制。 不过,妄想脱离学院——想退学的话,轻重缓急可就不同啦?给我做好觉悟。退学 死验跟林监学校、体育灾之类的『扮家家酒』不同……那是如假包换、赌上性命的 『厮杀』。」
「「…………!?」」
久琉宫那对灵活大眼不再像个老师,而是转变成杀手特有的眼神。这时舞那「咿呜——」地屏住呼吸,就连锐利也为之哑然。
魔鬼教师久琉宫一直以来老是凌虐京辅等人,现在这股重压让人觉得先前的她已经算很仁慈。
有些学生发起抖来,还有人吓到腿软。
京辅明白——不管再怎么暴力嗜虐,久琉宫还是在『教师』的框架下行动。
她一直把京辅等人当『学生』看待。
「要不要参加神谷的退学死验,想不想协助他都是你们的自由。只不过,大家可别忘了——谁敢帮他们,我就不再把那些人当学生,而是看成杀害对象。不是调教。是杀害。谁有舍弃性命的觉悟,大可跟神谷一同参加退学死验!我会彻底歼灭这些人,弄成剩饭定食的材料。去死吧!」
被久琉宫这么威胁,根本没半个人敢出手帮京辅他们。
一开始在那嚷嚷『不希望你们退学』的学生本来就占大多数,就算没那个意思好了,应该也没什么人愿意跳出来、为他们拚上性命吧。这用关节想也知道。在这种情况——
『这样啊……参加退学死验、吗……嘶咕——抱歉了京辅、绫花妹妹……我也爱 莫能助。因为我不想跟你们离别……不想就此分道扬镳。我还考虑——』
我还考虑以狩猎者身分参加退学死验……
炼子悲伤地说道,接著就从京辅他们面前离去。
在那之后,他们就没有见面了。对选择回归正常社会的京辅而言,炼子是另一个世界的居民。既然都要分离了,这样或许会比较轻松吧——京辅心想,所以他也刻意回避对方。这都是为了斩断跟炼子的关系、对炼子的不舍。
尽管如此。
「……………………退学、吗。」
他还是被某些想法困扰著。身上穿著跟犯人没两样的运动服,躺在跟单人牢房没两样的宿舍床铺上。熄灯后已经过去三小时,身上却毫无睡意。
窗外可以看到暗蓝色的夜空,窗上镶著粗壮的牢笼铁条。入学后,他已经看过这光景无数次,或许没多少机会再看了。一想到这就觉得寂寞,而对于会感到寂寞的自己,京辅不由得苦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一回到宿舍里独处,他想的就不是离开这,而是学院生活的种种。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能心平气和地对待曾经感到害怕、厌恶的杀人犯学生,甚至对他们产生好感。
是知道舞那犯下什么样的杀人罪、知道她内心的苦恼后才变成这样吗?还是知道锐利没杀过人,真实身分是暗杀者,又跟自己坦承她杀不了人时?或是知晓炼子的真面目,知晓她的本性,知晓她那足以令人害怕的执著爱意使然?抑或差点被纱魔夜杀掉,却平安无事挺过林监学校之后?是绫花转过来的关系?是体育祭时第一次跟同学们认真相处,大家团结一致的关系……?
京辅不懂。
——不过,他还是明白一些事。
回想起来,在这每天都跟死亡为伍的日子里,居然能安然无恙地存活下来,老实说挺佩服自己的,然而他过得很开心。
在奇怪的地方跟怪家伙一起过著光怪陆离的生活实在荒唐,转眼间已经过去半年。这时他想起绫花的话。
『哥哥你呢?不觉得很开心吗?有锐利姊姊、小爱姊姊、炼子姊姊,不觉得跟大家一起度过的日子很开心吗?』
那时,他没办法立即做出回答,不过……
京辅的心情跟绫花一样。
可以的话,他不想退学。他还想跟这里的人们多相处一些时日,一起干些蠢事。就算遇到挫折,也能跟大家一起齐心合力地度过难关,他希望继续过充满剌激的『超常』学院生活。
可是。
「唉,行不通吧……那种事。」
要选超常还是选日常。若只能二选一的话,他一定会选择后者。
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平民老百姓。他没办法跟杀人犯、杀手之类的在同一个世界里讨生活。他该待的地方不是那里。
想著想著,京辅就更——
「……………………炼子。」
一想到炼子的事,心就觉得痛。比刚才那份寂寞更折人的苦涩涌现,心乱成一团。早该坚定的决心出现动摇,让他很想留在这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忘了她吧!别去想炼子的事了!」
京辅胡乱搔扯著头发,将脸埋进枕头里。硬逼自己闭上毫无睡意的眼。当他终于进入梦乡时,已是天空开始泛白的早晨。
在这简短的睡梦里,京辅梦到自己被炼子绞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