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卡尔巴尼亚城东北侧,布利兹班班宿舍塔。
在壁炉中燃烧着赤红火焰的谈话室里——
「「「干杯!」」」
布利兹班的学生们聚集在一起,用倒进杯子里的苹果汁干杯。
「哎呀,结束了,结束了!」
「大家辛苦了!」
四班级联合交流比赛已经结束,现在是布利兹班众人的庆功会。
学生们都满面笑容,似乎白天比赛时的兴奋还没有消退。
「不过啊~~,即使现在已经结束了,但还是不敢相信啊。」
「是、是是是、是呢!我、我们竟然能战胜那个……精灵位!」
莉涅特像做梦一样地说道。
「一直以来的努力,竟然真的有像这样得到回报的一天……」
艾莲恩也有感而发地低语着。
艾莲恩的战绩是三胜零负。用威尔填补了妖精剑输出差,她的华丽剑技和魔法技巧,常能持续愚弄对战对手。
「不过,真不愧是你啊,艾莲恩。你的比赛实在太帅了。」
「阿拉,是吗?呵呵,我很高兴。」
「啊……和你相比,我土气的战斗,实在是……」
克里斯托弗苦笑着嘟囔。
他的战绩和艾莲恩一样,也是三胜零负。
但是,与艾莲恩不同的是,这全部都是揭人底细的比赛。
克里斯托弗的剑技粗糙,所以经常被对手掌握节奏,但他凭借天生的坚韧,顶住了对手的攻击,顽强地取得了胜利。
「要我说,克里斯托弗,你才比较异常。以那种疲劳战法,还能战斗到最后……到底有多少体力才能做到?」
「我出生于农家,所以对自己的体力很有自信。」
嘿嘿笑着,克里斯托弗得意地揉了揉鼻子。
「两人都好厉害啊……我、我……和他们比起来,还差得远……」
莉涅特暧昧地哈哈笑道。
她的战绩为两胜一负。
「这也没办法,你总的来说是属于辅助类的」
坐在桌子边上的塞奥多尔一边小口呡着果汁一边说。
「你的魔法只有在团体赛和骑马战中才能真正发挥作用。像这次这种一对一的徒步白刃战,不是你最不擅长的嘛。坦率的为自己能赢而高兴吧。」
「既然如此,你也应该坦率点为自己的胜利而高兴吧」
克里斯托弗起哄道。
「……哼」
塞奥多尔生闷气似的扭过身去。
他的战绩果然还是三胜零负。
塞奥多尔不擅长近身战的交锋。因为他的妖精剑是射程短的小剑,所以完全不适合近距离的白刃战。被拉近距离就输了。(ps:原文是这么写的,但我不明白为啥小剑反而不适合近身战)
于是,塞奥多尔完全放弃了白刃战,而选用远距离火力魔法实施了彻底的远距离(注释:out range)战术。这个答案是他在与希德的练习中得到的。
但是,这样的塞奥多尔却遭到了来自对手和观众的猛烈谩骂。
“好好战斗〟、“卑鄙〟、“你还样还算是是骑士吗?〟……
「…………」
也许是回想起了之前的种种,塞奥多尔的脸色有些阴沉。
但是,希德拍了拍塞奥多尔的肩。
「别放在心上。战争就是胜者为王。没有光明正大或卑鄙无耻之分。」
「……希德卿,真的是骑士吗?」
塞奥多尔一脸苦涩地说。
「如果是骑士的话,不应该更那个……像骑士一样,教训我要堂堂正正之类的吗?」
「真不巧,我没生在这么讲究礼仪的时代。」
希德耸耸肩回应道。
「当然,我不否定骑士间堂堂正正决斗的浪漫,也觉得这样很好。」
「浪、浪漫……重视名誉和荣耀的上层骑士们听了一定会勃然大怒的……」
「也许吧。但是,往往在现实的战争中,没有那种堂堂正正和浪漫介入的余地。
战争持续越久,人们就越会意识到自己内心的黑暗和丑陋。越会认识到我们人类是何等渺小的存在。
正因如此,我们骑士才重视“戒律〟。为了不被内心的黑暗吞噬,为了不忘记正确性,为了哪怕只有些许意义的事物而挥剑。」
「…………」
「即使是可能被他人评价为卑鄙的力量,只要你作为骑士正确地使用它,就没有任何值得羞耻的,你大可为此昂首挺胸。」
学生们一动不动地听着希德的话。
虽说在先前的王都动乱中经历了生死存亡的实战,但那终究只是狩猎妖魔,不能称之为战争。
乱世已为往事云烟。现在这一代的人,几乎都不了解战争。
正因为如此,他们觉得从来自于传说时代——混沌的战乱之世中战斗存活下来的希德的话中,能得到某种深刻的东西
「嘛,这次你们做得很好,值得表扬。」
听到希德的称赞,学生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特别是阿尔文。包括神灵位的露伊瑟在内,已经漂亮准确地赢下了三场。辛苦了。」
「啊,是!谢谢您!」
砰的一声。
回响的希德杯子轻轻与阿尔文杯子相碰的声音。
以及,阿尔文的姿态。
「……………………」
被位于谈话室角落里表情有些阴暗的天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学生们仍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骚乱依然在继续。
「也是……阿尔文那家伙和我们不一样,是连神灵位的露伊瑟都击败的三胜啊……可恶,我还差的远呢。」
「相反,露伊瑟就有点可怜了呢……在和阿尔文的一战中,妖精剑的玛娜完全用尽,在大祈祷的反作用下昏倒……因为没能恢复意识,所以之后的比赛弃权……」
「神灵位一胜两败,真是爆了个大冷门啊……」
「哼,胜败乃兵家常事。」
但是,虽然被击败了,学生们一想起露伊瑟压倒性的力量,还是会浑身发抖。
「但、但是,有点让人无法接受啊!?阿尔文,明明打败了神灵位的露伊瑟,并赢了三场吧!?但是,为什么没能获得最佳新人奖呢!?」
克里斯托弗愤愤地说。
是的,阿尔文没能获得最佳新人奖。
被选上的是安萨罗班的一年级班长约翰。和阿尔文一样获得了三胜的,精灵位妖精剑的使用者。
在比赛结束后的颁奖仪式上,约翰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被选为最佳新人奖,表情复杂地接受了勋章。
「嗯……上面的人协商了些什么,隐约能想象出来……」
「恐怕是相当看不惯阿尔文和我们的胜利吧。」
「唔……真是世事难料啊……」
塞奥多尔、艾莲恩、莉涅特只能对此叹气。
希德却笑着对这样的众人说。
「别放在心上。重要的是,你们一直以来的努力有了成果,即取得了胜利的事实……这才是比什么都珍贵的勋章吧?」
「那、那倒是……」
「那就别这么消沉了。看,好像是要奖励你们呢?他们来了哦?」
就在希德这么说的时候。
谈话室内,不知从何处出现了许多家务妖精。
家务妖精们头上都顶着一个盛放料理的大盘子……他们啪的跳上桌,麻利地摆好了菜。
「「「「噢噢噢噢噢噢噢——!?」」」」
看到那些料理的瞬间,学生们大声欢呼。桌上摆着的是进这所学校以来从未吃过的大餐。
刚烤好的白面包、烤牛肉、布丁、派、薯条、法式浓汤、法式薄饼和沙拉。甜品是水果挞……桌上仿佛在闪闪发光。
「嗯,那个……因为我意外获得了很多功绩点……」
阿尔文挠着脸颊,苦笑着解释道。
「所以暂时有了些余裕,想着至少今天吃点好的,就把功绩点交给了食堂的家务妖精们,拜托他们了。」
「哈。比赛结束后,不情不愿地把功绩点转让给我的首席教官骑士们的表情超有趣。」
「真、真是的……希德卿太坏了啦……」
学生们早已不在意希德和阿尔文的对话。大家都沉浸在桌上的美食中。
就这样。
「那么,再一次……为今天的胜利干杯。」
「「「「干杯~~!」」」」
像梦一样愉快的晚餐开始了。
「唔噢噢噢噢噢!?好、好吃————!?」
布利兹班宿舍塔的谈话室内,响起了学生们的欢呼。
饥肠辘辘的学生们只顾着大快朵颐桌上的美食。
「呜……进这所学校以来,第一次吃到像样的食物……」
「是、是啊……呜……」
艾莲恩和莉涅特都泪眼汪汪。
「……真是群夸张的家伙。」
虽然
语带讽刺,但塞奥多尔也不停地往嘴里送食物。
众人就这样吵闹地聊着天。
「啊哈哈,大家都很高兴,真是太好了。」
阿尔文看着大家的样子,平静地笑了。
「希德卿,你觉得这个时代的正常食物,怎样?」
阿尔文询问坐在右边的希德。
「嗯……」
没想到希德一边往嘴里送菜,一边一脸复杂地呻吟起来。
「太软了没嚼劲……调味太复杂了,舌头都要受不了了。」
「是、是吗……这实在是太遗憾了……啊哈哈」
面对味觉和现代人不太一样希德,阿尔文只能露出苦笑。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下次希德卿的份就另点了。」
「拜托了。」
进行着如上交流的阿尔文,这次又看向了坐在左边的天狐。
「……………………」
天狐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呆呆注视着自己面前的空盘子。
她似乎完全没有动过眼前堆积如山的料理。
「……天狐,来,你也是。」
阿尔文催促着这样的天狐。
「我还点了你最喜欢的,东方的……呃,油炸豆腐。」(注释(?):果然是天狐是狐狸呢……ps狐狸喜欢吃油豆腐来自于日本的一个民间传说)
「…………」
「那个……如果在想今天比赛的结果的话,就不要太在意了。希德卿不是也说过吗?你现在才刚刚开始。所以……」
但是,阿尔文的这份担忧并没有传达给天狐。
「……谢谢你,阿尔文……不过……我还是觉得吃这点就够了……」
「天、天狐……所以说,关于今天的比赛……」
「不、不是的……我不怎么饿,啊哈哈……」
「怎么会……」
「而且……其实我现在有点事,所以,我就先……」
天狐突然站起身。
「天狐!」
「阿尔文,恭喜你今天取得全胜。果然阿尔文是个了不起的人……总有一天,一定会成为出色的王,统率众多强大的骑士。就像先王阿鲁斯一样。」
「…………」
「……呵呵,今晚就请尽情享受吧。」
留下这些话,天狐悄悄离开了谈话室。
沉浸在快乐时光中的其他学生,完全没有注意到天狐退室的事。
「……天狐!」
阿尔文站起,想要追上天狐。
「主办者是要去哪里呢?」
但却被希德伸出的手按住了肩膀,阻止了。
「这世上哪有在庆祝的宴席上,不顾臣下离席而去的王?」
「但、但是……天狐她……」
「我去。」
看着一副快哭出来表情的阿尔文,希德站了起来。
「交给我吧。」
希德笔直地看向阿尔文。
他的眼神非常平静……而且,十分深邃。
「希德卿……」
仿佛被吸进去了般,阿尔文注视着他的眼睛看了一段时间。
最终,做出了决定。
「我明白了……天狐……就拜托了。那孩子……从以前开始,就总爱钻牛角尖……」
「……哦。」
这样回应着。
希德也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退出了谈话室。
——离开谈话室后。
天狐来到布利兹班宿舍塔的后院。
那是一个周围被小部分森林包围的,有些寂寞的空间。只有家务妖精们定期做最低限度的保养,作为休息空间而言没有任何值得欣赏的东西。
由于庭院过于单调乏味,就连布利兹班的学生们也很少光顾。
「…………」
天狐一个人孤零零地伫立在后院的正中央。
太阳早已西沉,四周一片漆黑。
只有孤零零的一盏庭院灯发出的光,朦胧地着照亮四周。
抬头望去,天空乌云密布。
这个地区秋天的天气很容易改变,白天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完全一副要下场雨的架势。
凛冽的狂风仿佛让人感受到即将到来的冬日般寒冷,夺走着身体内部的热量。从周围的森林深处,不时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声。
在这样的空间中。
「…………」
天狐轻轻地拔出了自己的妖精剑——刀,摆好姿势。
然后,开始挥剑。
一、二、三……伴随着从希德学那里学到的,特殊律动的呼吸——威尔的呼吸一同挥剑。
但是,天狐的身体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即使如此,天狐还是一边进行着威尔的呼吸,一边继续挥剑。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零三……就在她心无旁骛地持续挥剑的时候,天空终于发生改变,啪嗒啪嗒地下起了小而冰冷的雨。
冰冷的雨水一点一点地打湿了天狐的身体。
但是,天狐对此毫不在意,继续着挥剑。
天狐一边精确到可怕的执行着,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挥动过数十万次,早已渗透到身体深处的回挥剑方式。
一边独自回想起了白天的比赛——
────。
「呀哈哈哈哈——!真是活该啊!?天狐!?」
嘲笑声响彻赛场。
杜兰德班的精灵位妖精剑使用者,加特。
「……咕……咕呜——!?」
还有全身瘫软,蜷缩在加特脚边的天狐。
虽然天狐勉强还握着刀……但无论在谁看来,胜负都已经决定了。
因为在这个学校进行的实战比赛中,有《湖畔的少女》们设置的【不杀的结界】,治愈的魔法和秘药也准备妥当,不可能发生危及生命大事。
所以,比赛会持续到一方失去意识无法战斗或投降为止。
话虽如此,实际上比赛持续到失去意识的情况很少。
惯用手受伤,脚受伤,即使再继续下去也没有胜算……受到以上程度伤害的选手,大部分情况会选择投降结束比赛。
天狐早已被逼到了何时投降都不奇怪的地步。
但是——她没有投降。
「还……还……没!」
以刀为拐杖,颤抖着站了起来。
一边鞭挞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敲打着发抖的膝盖,一边举起了刀。
「至少……至少,要赢一场……一场都赢不了的话……我……!」
「天狐!已经够了!停手吧!」
在这场比赛的外场,阿尔文发出了悲痛的呐喊声。
目前,布利兹班其他的学生都在不同的赛场上进行比赛,因此观看天狐比赛的只有阿尔文。
「再这样下去,只会让身体受到无谓的痛苦啊!天狐!」
所以,阿尔文一人拼命地想要阻止天狐,但却无法传达给她。
「我要成为……骑士……成为阿尔文的骑士……!」
忍受着全身能让人几近疯狂的剧痛,天狐仅凭气魄保持着意识清醒,挥刀砍向了加特。
但是,平时疾风般锐利的,天狐的斩击。
现在却变得像微风一样缓慢而微弱。
「哦呀?」
加特理所当然的从容躲过,并绊了天狐一脚。
「啊呜!?」
天狐无法控制体势崩溃的自己,再次狼狈地匍匐在加特脚下。
加特俯视着这样的天狐,嗤笑道。
「哎呀,话说回来,就你一个依然还是杂鱼真是太好了!」
「——!?」
「不知道你们班的那些家伙做了什么,明明是地灵位,却突然变的跟开了挂一样强……算了,毕竟你还是个杂鱼嘛。」
「……库……那、那是……!」
试图反驳的天狐,双手撑地想要再次站起来,但是……
啪!她的手被加特狠狠踩在脚下,就这样被封住了动作。
「啊咕!?」
「话说,真是太不像样了啊?只有你一个人吧?只有你一个人在自己班惨败。不觉得羞耻吗?」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你不是说过吗?要当阿尔文的骑士?但照这样看来,阿尔文也会因为惊讶于你的弱小,从而抛弃你吧?呵呵呵……」
感觉有什么东西嚓的一下刺进内心深处般,天狐睁大了眼睛。
「这、这种……事……」
加特不理会天狐,嘿嘿笑着继续说。
「以前就跟你说过好几次了……你差不多不要再侍奉阿尔文了,来我这里吧?」
「什、这样的……」
「我以前就很想养一只贵尾人,可是现在天华月国灭亡了,那些家伙都是超激稀有商品啊。」
天狐以前就知道加特对身为贵尾人的自己很执着。
但那绝不是什么男女之爱,而是对宠物或奴隶的执念。
「别再跟那个前途渺茫的王子讲义气了,来找我吧?我可不会因为你是杂鱼就抛弃你,会好好疼爱你的,呵呵呵……」
「……!」
「如果你发誓成为我的东西的话,让我想想?就算让我认输了也没关系哦?作为一个因为弱小而灭亡的国家的幸存者,不是正好吗?呀哈哈哈哈——!」
无法原谅。无法原谅。不甘心。
无法原谅这个不仅自己,甚至贬低自己一族荣耀的少年。
并且,对面对那样的加特,没有办法做出反击的软弱自己而感到不甘心。感到羞耻。
怎会有这样的屈辱——!
「天狐!快停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尔文悲痛的喊叫没能传达,天狐用尽全力,踢开加特的腿,站了起来。
「竟敢侮辱我族的荣耀!无法原谅……无法原谅!呜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一边哭泣着,一边挥刀砍向对方。
那已经没有任何招式和技巧可言,只是在挥着刀的,狼狈一击。
「真是的,贵尾人的女人真的脑子不好使啊……没办法。」
加特面对袭击而来的天狐,悠然地挥起了剑——
────。
——突然意识到了,水的轰鸣声。
「哈……哈……」
不知不觉间,周围下起了倾盆大雨。
大雨如翻天覆地般猛烈,浸湿了天狐全身。
在乌云密布的天空缝隙中,偶尔会出现像蛇的舌头一样的雷鸣。
被冰冷的雨水贯穿,天狐全身的体温时时刻刻都在被夺走。
「……呼……呼……呼……!」
尽管如此,天狐还是没有停止挥剑。她继续挥动着刀。
憨直地按照被教授的方法重复着威尔的呼吸,不停地挥动着。
但是,天狐的威尔——没有燃烧起来。连一点燃烧的迹象都没有。
因此,热量会不断被夺走……全身会丧失力量。
「……啊……!哈……!」
很沉重。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平时像羽毛一样轻的刀很沉重。
深深铭刻在身体里的挥剑方式,不知不觉间变得杂乱无章。
今天,摆在天狐面前的现实——是零胜三败。
心情比身体更为沉重。
隐约料到了自己会以这样的结果告终。
但是,班上的伙伴们都以精灵位为对手,接连取得了胜利。
这一定是希德的功劳。
在希德的教导下,大家都跨越了绊倒自己的障壁。
但是——与他们相反,不断惨败的自己是怎么回事?同样受到希德的熏陶,却被拉开了如此大差距的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啊……」
砰……挥下的刀保持不动,就这样直接刺穿了地面。
「哈……!哈……!呼……!」
隐约地……天狐隐约地察觉到了。
自己一定……无法成为骑士。
和阿尔文他们不同,自己不是那块料。
因为,毕竟。
我,其实——……
「……啊……啊……」
天狐咕噜一声跪倒在地。
她紧靠着插在地上的刀,垂下了头。
「咕嘶……吸……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就这样淋着雨,天狐哽咽着要哭出来……的时候。
「不要哭。站起来。」
突然有人在背后吐出了这句话,让天狐猛地抬起了头。
战战兢兢地看向身后……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呢?
「…………」
希德伫立于此。
和天狐一样,希德全身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看来,他已经在天狐身后站了很长时间,一直在守望着天狐。
「……师、师父……」
天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闭口不言着。
最终,她才像挤牙膏一样低语道。
「……咕嘶……吸……对不……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毕竟,我……师父明明教了我那么多,我却都无法运用出来……」
天狐勉强止住哭声,这样说道。
「…………」
「……很狼狈……吧……明明已经这么难看了,我还在想着……如果是师父教我的话,我一定能变得比谁都强……」
「…………」
「我……是天华月国武家的女儿……学剑的时间,恐怕比班级里的任何人都早……实际上,单纯比剑的胜负……我是第一……但是……」
「…………」
「是我自大了……我没有才能啊……咕嘶……吸……」
希德突然动了。
他慢慢地走着,站到了天狐的身旁……轻轻抚摸着天狐湿漉漉的头。
「不要,自己放弃自己。」
「师父?」
「世间往往很冷淡。能够正确理解自己、认可自己的存在很少。正因为如此,至少自己……必须要相信自己。」
希德到底在这句话里寄托着怎样的愿望呢?
「没错,只有自己,必须相信自己应做之事和所做之事。」
一边抬头望着雨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黑暗天空,一边强有力地说道。
不知为何,这句话里包含着莫大的重量。
「天狐,你的所有比赛我都看了。」
微微停顿了一下。
「然后……有一件必须要问你的事。」
希德表情微妙地说。
「什……什么事?」
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天狐战战兢兢地反问。
希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残酷地问道
「你……“其实不想当骑士〟吧」
「——!?」
那一瞬间。
天空迸出闪光,不知何处传来的雷鸣声在黑暗中回荡。
不久,雷鸣停止了。
由嘈杂的水的轰鸣声所支配的寂静,再一次降临了。
「……你……在说什么……?」
天狐颤抖着呢喃道。
「我、我其实不想当骑士……就、就算是师父,也有能说的的,和不能说的啊……?」
天狐用浸满了泪水的双眼,锐利的瞪向希德。
但是,希德对此只用仿佛能看穿天狐内心深处的深邃目光,一直俯视着她。
「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你认为我为了成为骑士,至今,做了多少努力!?」
「…………」
「我,在祖国被毁灭……对这个世界的一切感到绝望的时候,被阿尔德王和阿尔文拯救了……王把那样的阿尔文托付给了我,所以,为了保护阿尔文,我拼命地……一直,拼命地……」
「…………」
「可是,太过分了……没想到你是会说这种话的人!你,果然是……不懂人心的《野蛮人》!」
向着悲哀和愤怒的天狐。
希德淡淡地说。
「以前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剑是映射人心的镜子〟。」
「……!?」
「我从远处一直看着你今天的比赛,啊,确实你在拼命战斗,你的剑技很美,无论何时看都让人着迷。
但是——大概是因为比赛会出现黑白分明的胜负吧。一旦败象浓厚,你的剑上之前隐藏得很好的某种情感就会忽隐忽现。那是一种……安心。」
天狐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希德继续说着。
「这,意味着——……」
「骗人的,这绝对不可能!」
但是,天狐嗡嗡地摇着头,顽固地否定了。
「不,我在这方面对自己的眼光很有自信。你内心深处的某地并不想成为骑士。对此有什么线索吗?告诉我,这很重要。」
「不是的,绝对没有……!我,一直都是为了成为骑士……!」
「……天狐。」
于是,希德在蹲坐在地的天狐正面单膝跪地,使视线的高度平齐。
然后,他笔直地,深深地注视着天狐的眼睛……然后说道。
「骑士的……“心点亮勇气之火〟」
「——!?」
「不是只有直面令人绝望的强敌才是勇气。毫不逃避地直面自身的弱小和真实的自己……也是一种勇气。」
天狐呆呆地盯着和自己在极近距离内面对面的希德。
「…………」
「…………」
双方陷入了一阵沉闷的沉默中。
哗、哗、哗——就连倾泄而下的水的轰鸣声都一时被远处的寂静所覆盖。
热度每时每刻都在被夺走。仿佛世界随着时间冻结了一般。
偶尔,撕裂天空的雷鸣和闪光会打破这静止的时间。
最终——
天狐终于死心,挤牙膏般的说道。
「……是的……」
那声音细如虫鸣。
「我、我……吸……其、其实……咕嘶……其实……啊咕……不想……不想成为……骑士……!我害怕战斗……!」
天狐终
于撬开了顽固的封印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倾吐了出来……她紧紧抱着希德,剧烈地呜咽起来。
过了一会儿。
稍稍冷静下来的天狐开始断断续续地进行悲戚的诉说。
「我的母亲……天己,是守护帝王大人和国家的真正的武人……是真正强大的人。是我的憧憬。一直,一直,是我的目标。」
「…………」
「可是……在故乡被毁灭的那一天……母亲什么人,什么事物,都没能保护好,就这样被某个暗黑骑士轻易杀害了……」
「…………」
在暴雨中,希德静静地侧耳聆听抱着头的天狐的独白。
「当然,有国家被灭的愤怒……还有母亲被杀的憎恨……总有一天,要变得更强,为大家和母亲报仇……这样的心情也存在。但……更进一步的是……那时,我的心灵屈服了。」
「…………」
「毕竟,曾经那么强大的母亲,在最终却什么都没能保护好哦?从那天开始,我的内心深处就一直有一种不安和恐惧……那就是……“像我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结果都是徒劳吧?〟」
「…………」
「而且……如果我成为阿尔文的骑士的话……我……一定会有一天和杀死我母亲的暗黑骑士……头盔上刻着十字伤的那个骑士对峙……」
天狐抱住自己的身体,抖个不停。
「恐惧……比起对那个骑士的愤怒,我更对那个骑士感到恐惧……无法抹去……无论我变得多么强大……也一定会被无可奈何的杀死,这种令人生厌的想法。」
「…………」
希德以一副看不出感情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样的天狐。
「啊哇、啊哈哈……师父……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呢……」
她一边微微颤抖着,一边干笑起来。
「说得没错。我其实不想成为骑士……成为骑士是一种负担……但是,因为有大恩大德的阿尔德王把阿尔文托付给了我……所以失去一切的我……已经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
「最开始称呼师父为“师父〟……回想起来,大概也是为了切断自己的退路,把自己牢牢地束缚在成为这条骑士路上吧……」
「…………」
「咕嘶……吸……对不起,师父……我是这么没出息的人……失望了吧……?无话可说了吧……?」
希德温柔地拍了拍。
「天狐。」
俯身呜咽的天狐的肩膀。
「很痛苦吧,谢谢你愿意告诉我。」
「师、师父……」
「托你的福,我知道你为什么没法使用威尔了。」
「……哎?」
面对眨着眼睛的天狐,希德继续说道。
「关于威尔,我还有件事没有告诉你们……因为我认为对于现在的你们不需要。」
「……这、这件事是……?」
「以前,我不是说威尔是燃烧灵魂的技能吗?用特殊律动的呼吸将充满这个世界的玛娜收进自己的灵魂,然后自身将其升华为玛娜。」
「是的……」
「在燃烧灵魂的时候,除了特殊的呼吸方法之外,还有一种必不可少的东西。那就是,纵然微小,也确实存在的感情火种……为了自己不容退让的信念,而勇往直前的强烈又积极的正面感情……意志(威尔)。」(注释:ウィル威尔→will,而众所周知will作为名词就有「意志」的意思)
「意志(威尔)……?」
面对呆呆反问的天狐,希德点了点头。
「不是有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一旦决定要做些什么的人的信念,有时会发挥出难以置信的力量。威尔,正是这种信念的延长线。」
意志——听了这句话,天狐感到胸口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回想起来,布利兹班的学生们,阿尔文、克里斯托弗、艾莲恩、莉涅特、塞奥多尔,都以各自坚强的意志决意成为骑士。
他们以骑士为目标的理由各不相同,但其中没有正面与反面之分。
「正义、梦想、希望、友情、博爱……以这些正确的意志(威尔)去燃烧灵魂(威尔)……所以被成为“威尔〟。这就是在传说时代,威尔使用者几乎都是骑士的原因。为了这些事物而献出自己的剑和生命的人们——才是骑士。」
「…………」
天狐沉默地盯着希德的脸看了一会儿。
不久,干笑着低下了头。
「怪不得,我不能使用威尔……因为,我……其实不想成为骑士……害怕,想逃跑,不想战斗……尽是这种消极的负面感情……哈哈,啊哈哈……」
天狐就这样持续自嘲似的干笑着。
「……我……已经……决定……退学了……」
一阵干笑过后,她小声呢喃道……
「我……不是这块料……即使有我这种半吊子在,也只会给阿尔文他们添麻烦……所以,我……咕嘶……吸……呜……」
最后,就这样淋着雨,她开始流泪。
但是——面对这样的天狐,希德毅然地说道。
「即便如此——你也应该成为骑士」
就在这一瞬间,雷鸣和雷光再次撕裂了天空。
天狐的视野瞬间一片雪白——慢慢地,希德的脸重新浮现出来。
直视着天狐的希德的脸——果然,无比深沉而真挚。
「什……么……」
天狐不明所以地反问。
「为什么……呢……?毕竟,我不是刚刚才说过吗……我其实不想成为骑士……所以,威尔也无法使用……」
「确实……你觉得成为骑士是一种负担,这是事实。但是——绝不仅仅是这样。」
「————!?」
「我说过,你的剑很美。那把剑的境界,光靠消极的感情是绝对无法抵达的。这是你即使失去了一切,依然一心努力的结晶。那里,一定有某种积极的意志存在。」
「这、这是……」
「再说了,如果不想成为骑士的你,就是你的全部的话……为什么,要哭?」
「——!?」
天狐啪的一下捂住了被雨水和泪水打湿的脸颊。
「那些眼泪就是证明。你虽然觉得成为骑士是一种负担……但还是为了重要的什么而想成为骑士……仅此而已。」
「这、这我不懂、我不懂啊!」
天狐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摇着头,对着希德吼叫道。
「毕竟,那……那不就自相矛盾了吗!?」
「天狐,人心不是非明即暗,非黑即白——那么单纯的东西。」
但是,希德从正面毅然接受了天狐的呐喊。
「无论是谁,时常都会带着双方皆有的矛盾,像万花筒一样千变万化的存活于世。没有人的内心只涂抹了一种颜色。所以,大家才会迷惘、痛苦、纠结。」
「但、但是……!我、我……!」
「阿尔文也是一样。」
「啊……」
听了希德的指摘,天狐吃惊似地陷入了沉默。
「阿尔文……要以女人的身份扮演男人成为王……你真的认为她会没有任何犹豫和纠结,就这样在这条苦难的道路上,一心一意奔跑吗?你认为这家伙是艰辛、想逃避、痛苦……这些情感一点都感觉不到的毫无破绽的人?」
「这、这是……」
面对语塞的天狐,希德转过身去。
「那么,你和阿尔文的区别是什么?那取决于,你是在承认自己弱点的基础上下定决心继续前进,还是不承认自己的弱点,对此视而不见……仅此而已。」
「…………」
然后,希德慢慢远离天狐……然后再次回头。
他与蹲在那里的天狐之间——相距大约十米。
接着,希德慢慢摆好了架势。
「那么,我再问你一次。天狐,要清楚无论你选择前进还是后退,此处都是你人生的分水岭。现在,这一瞬间,全心全力地面对自己的心,做出回答吧。」
「啊…………?」
「你……现在,面对了自己视而不见的弱点。在此基础上,你是想成为骑士?还是不想?是选择继续走这条路,还是退出?」
「…………」
「不论如何,我发誓会尊重你的决定。你的回答是?」
啪,啪,啪……
剧烈的雨声占据了两人间的寂静。
仿佛时间停止的错觉支配着四周。
「突、突然这么说……我也不明白啊……!」
最终,天狐开始浑身颤抖,难以忍受地叫喊道。
「师父,请告诉我吧!我该怎么办!?」
「别撒娇了。自己思考。」
但是,一反常态严厉的希德的话语,让吓了一跳的天狐屏住了呼吸。
「所谓骑士,就是为了大义,为了自己侍奉的主君,燃烧自己的生命和灵魂(威尔)的人。能够做到
这一点的,只有以自己的意志选择成为骑士的人。
如果你不能自己做出决断,那么今后,你肯定成不了骑士。会就这样以半吊子的状态,总有一天在某个战场上白白死去。」
「嗯……唔……我、我……」
被雨淋着的天狐垂着头,想要寻找措辞的嘴唇轻轻颤抖着。
但是,无法诉之言语。
自己想成为骑士吗?不想吗?
天狐的思考咕噜咕噜地兜兜转转,成了一团乱麻,完全杂乱无章。
「我、我……」
尽管如此,天狐依然在思考。思考自己是什么人。自己又期望着什么。
啪,啪,啪……
在剧烈的水的轰鸣声带来的冰冷寂静中,拼命地思考着。
成为骑士——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在骑士这一众人所憧憬的华丽存在背后,存在着不容忽视的现实。
那意味着,一旦成为骑士,就会置身于血流成河的斗争世界。
意味着总有一天,要和那个杀死母亲的可怕的暗黑骑士战斗。
也意味着,要做好接受,这条命,不知何时会在某个战场上为主公阿尔文而消逝……这种结局的心理准备。
好可怕。讨厌。好想逃。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我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光是想象着这样的未来,天狐就会因恐惧而浑身发抖。
(仔细想想……我……本来……)
不就是个比较喜欢剑的少女吗?
母亲很帅,十分憧憬她……只要练剑,母亲就会摸自己的头并称赞“真厉害〟。所以很高兴,开始努力练习而已。
只是想追随在憧憬的母亲身后,才走上了守护他人的武人之路。
那时我完全不知道走上这条路意味着什么。年幼的自己只是抱着纯真的憧憬,什么都不了解。
没错。
应该退出。不适合自己。
这么胆小的我不可能成为骑士。
即使成为了骑士,总有一天也一定会后悔的。
所以,我——
「我——不想……」
…………
…………
……结论已经得出了。答案已经明确了。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说不下去?
“不想成为骑士。“不干了。
这么简单的话,为什么说不出口呢——?
有什么东西堵在心里。成为了拒绝跨越最后一线的障碍。
那到底是什么……?
天狐为了探寻其真面目,原本低着头的视线突然抬起……时。
「啊……」
天狐注意到了。
「…………」
阿尔文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她小小的身影映在了天狐的视野边缘。
在后院的角落里,阿尔文同样被雨淋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边的情况。
「……阿尔文……」
在那一瞬间,天狐领悟到了自己的真心。
「……啊……啊……」
没错。
自己,曾经失去了一切,对这个世界绝望,连活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是,被阿尔文拯救了。多亏了阿尔文,又能再次展露笑颜。
(我……我是因为最喜欢这么温柔的阿尔文……)
但是,等待阿尔文的是残酷的命运。
以女人的身份,扮演男人成为王。
最终,为了保卫这个国家,不得不和各种各样的敌人战斗。
不难想象,阿尔文今后的人生将充满艰难困苦。她根本无法去奢求作为女人应得的幸福。
想帮阿尔文扛起些许这样的重担……想保护她……想在她身边支持她……所以……
「……啊……啊……?我、我……」
没错,十分单纯。
自己以骑士为目标的真正理由。
阿尔德国王把阿尔文托付给自己,确实,是一个契机。
但其实,只是我把阿尔文——……
「——想成为!」
注意到这一点的瞬间,天狐反射性地叫了起来。
「我要成为骑士……!想成为……!为了阿尔文……!为了保护阿尔文……!所以——……」
就在这一瞬间。
希德的身影——如云霞般消失了。
将倾盆而下的暴雨劈成两半,朝天狐突进——伸出左手。
呆呆站立的天狐和希德交错在一起——
「呀!?」
天狐被吹飞,华丽地弹向了水洼中。
「很好的决断。我的弟子」
希德以真挚的表情回头看向满身是泥倒在地上的天狐。
「既然如此,就站起来。架起剑。」
「嘎咳……什、什么?」
在因为这突然的事态,而一脸莫名其妙的天狐面前,希德的身影再次消失。
咂!水被割裂的声音传来。
希德像影子一样与天狐擦身而过——天狐的身体再次华丽地飞了出去。
「嘎哈!嘎咳!咕咳!?」
「天狐,既然你已经下了决断的话,那就没有什么借口和哭诉了。」
希德回过头来,再次看向狼狈地舔舐地面的天狐。
「如果——你放弃了骑士之路,选择了别的道路的话,我应该会祝贺踏上人生新征程的你吧。
但是——现在的你是骑士。想要成为骑士,并选择了骑士之路。已经没有退路了。不允许撒娇。你必须变得强大。」
「师、师父……」
「那就站起来。就算再艰辛再痛苦,也要咬紧牙关站起来。即使哭泣也要挥起剑。把你现在的决意寄托在剑上,打向我!你是骑士吧!?」
「~~!」
面对希德那样的的斥责。
天狐冰冷的内心深处,被熏烟般的热度微微点燃了。
以此为驱动力——天狐慢慢架起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吧唧吧唧吧唧!踢开水洼朝希德突进,并砍向他。
「呼——」
但是,就在天狐缩短距离的瞬间,希德的身影再次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消失——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狐再次被吹飞,在泥水中打滚。
「仅此而已?只有这种程度吗?果然还是要放弃骑士吗?我无所谓,只要这是你的决定的话。」
「我不想……放弃……!」
天狐咬紧牙关站了起来。
「可是,我……!太弱了……!实在是……太弱了……!」
就在这一瞬间,希德以神速穿过天狐身边。
天狐的身体,再三再四地被吹飞。
「有时间哭诉,不如至少给我一击吧。」
「唔唔……啊唔唔唔……!」
浑身是泥的天狐以刀作拐杖,站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次吼叫着,冲向希德——全力砍去。
「呼——!」
希德闪身避开了迫近的斩击。退开斩裂雨滴的切割。通过用手指轻戳刀腹,弹开了紧接着而来的回击。
天狐一边哭一边猛然砍来的猛攻,被希德接连躲开。
「还不够!再继续往前!全力以赴!带着杀了我的决心攻击!」
「为什么……为什么……!」
天狐一边不顾一切的,不带任何技巧的胡乱砍去。
一边哭喊着询问希德。
「为什么,师父……不对这样的我……!不对弱小而不像样的我……!视而不见……!?弃之不顾呢……!?」
「……!」
希德一边接受天狐的提问,一边继续淡淡地躲闪。
「毕竟,就连我……都觉得自己无比弱小,无比丢人……但是,依然无法放弃成为骑士……明明如此……为什么,师父你……!?」
然后。
咚!希德躲开攻击的同时,朝天狐胸部轻轻一推,寸打(注:即极近距离的爆发拳术攻击。)。
在这猛烈的冲击下,天狐的身体漂浮起来。就像球一样水平向后飞了出去,弹在地上翻滚着。
嘎咳,咕咳。希德对着蹲在地上吐出泥水的天狐说道。
「笨蛋!哪有会放弃徒弟的师父」
「~~~~!?」
趴在地上的天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骑士仅诉说真实〟……我发誓。“我不会放弃你〟。我永远都是你的师父。」
「师、师父……」
「来吧,攻击吧!挥起剑吧!人心一定会变强的!能变强的!只要你始终抱持着变强的意志!」
希德的话,其中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以巨大的热量燃烧着天狐的灵魂。
希德绝对不会抛弃自己——就在这种安心感填满了天狐内心缝隙——的时候。
咚……急促喘气那般反复着呼吸的天狐,感觉自己的身体深处在炽热地颤抖着。
「……啊……
啊啊啊……?」
好烫。至今为止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燃烧一样——
但是,现在的天狐没有去意识这一点的空闲。
必须做出回应。必须向能为了这么没出息的自己,做到这种程度的师父展示些什么。
所以,就像被燃烧在胸口深处的“热度〟所推动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狐站起神,吼叫着,蹬地疾驰。
笔直地冲向悠然伫立的希德。
步法凌乱不堪,呼吸乱七八糟,也没有什么剑型。
这是天狐迄今为止人生中最为狼狈的一击。
但是——全身发热,像燃烧一样发热。
不是通过道理,而是通过灵魂理解到了——这正是现在的自己能打成的最佳一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
Gi——————!
天狐看见——希德用左掌挡住了自己挥下的一击。
理所当然的没有在希德身上留下任何伤痕。
「……啊……」
顿时,天狐全身的热量迅速散去。变得浑身无力。
过度的无力感和倦怠感让她无法站立。意识变得模糊。
摇晃……天狐就这样要向前倒去……
希德强有力的右臂牢牢的,抱住了天狐的身体。
「……师、师父……?」
「干得好。」
就这样抱着筋疲力尽的天狐,希德用左手摸了摸她的头。
「那就是……威尔。」
「刚、刚才那个就是……威尔……?」
「啊,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刚才,你的威尔确实燃烧了。你直面了一直以来逃避的自身的软弱,重新去聆听了自己真正的心声……这成为了你坚强的意志(威尔),成为了灵魂(威尔)的火种。」
「…………」
「刚才只是偶然。虽然还不能说你威尔开窍了,但确实已经抓住了片鳞半角。是你的意志,开辟出了属于你的道路……没关系,你会变强的。」
「师、师父……」
「补习到此为止。好了,该下课了。再接下去会伤身体的。」
「……师父……师父……!」
天狐抑制不住上涌的热泪,她靠着希德,哭得稀里哗啦。
「咕嘶……吸……谢谢……谢谢……您……」
「嗯。」
就这样。
在希德的臂弯里——天狐的意识渐渐远去。
希德横抱着这样的天狐,开始向寮塔走去。
——阿尔文以安稳的表情
「天狐……真是太好了……」
注视着这样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