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该起来了喔~!」
今天早上,我突然想思考闹钟的存在价值。坦白说,我并不喜欢「闹钟」这个词或物体。从以前就不喜欢。完全不喜欢。不喜欢到近乎抗拒。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不喜欢闹钟的程度堪称无懈可击。
不过,若问我为什么这么不喜欢闹钟,肯定会变得有点像是禅修问答。因为是闹钟所以讨厌?因为讨厌所以是闹钟?因为是讨厌的钟所以闹?我愈想愈搞不懂。我希望这个世界的闹钟全部下地狱,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我不认为下地狱的东西都是闹钟,一点都不认为。何况要是这个假说可信,就代表将来应该会下地狱的我也是闹钟。
自己可能是闹钟。
我不想对抗这种恐怖。
既然是假说,我就曾经想过一些事,请各位务必听我说。这是非得说给各位听的假说。为什么我……不对,即使不到世界所有人的程度,但至少世上大半的人,大多数的多数派都将闹钟视为杀父仇人般厌恶、视为杀女仇人般憎恨?只要思考个中理由,脑海必然会浮现这种假说。或许不是假说,是真说。即使如此,如果将我察觉的事情当成世纪大发现一样讲出来,老实说我也过意不去,不过我觉得「闹钟(Mezamashi)」与「凉水壶(Yusamashi)」的日文语感很像,所以我才没办法喜欢闹钟。
用来将开水放凉的凉水壶。
将费心烧好的开水放凉。
徒劳无功,化为乌有。
违反熵增原理,甚至令人感到冒犯的这种行为,真要说的话和刚睡醒的不悦感相似,我觉得这就是我以及我们──全世界那么讨厌闹钟的原因。我将这个假说称为「相似假说」。不只闹钟与凉水壶,人类会对语感相似的事物抱持相似的感想,套用相同的情感。要我举几个例子都行。例如「李小龙(Bruce Lee)」与「蓝光(Blue-ray)」,各位肯定觉得两者都很了不起。
不过,即使不提「相似假说」本身是否为真,以这个假说解释人们讨厌闹钟的理由会发生一些问题,我们非得承认这一点。首先,前面反覆强调过,讨厌闹钟是全世界人类共通的症状,所以在这种状况,若要将所有原因归咎于只在日文出现的「闹钟」与「凉水壶」相似现象,很遗憾地颇为牵强。虽然没有详细查过文献,不过闹钟应该不是日本发明的。那么接下来各位可能想将这两个单字翻译成英文,不过只要听我说明第二个反证,各位就知道没必要这么做。
第二个反证是「无话可说的反证」,坦白说不只是第二反证更是绝对反证。若将调查范围限制在语感相似的日本境内,从日本人的平均成长环境来看,学到「凉水壶」这个词的时间不可能早于「闹钟」这个词。
就是这样的反证。
无话可说。
这么说来,我到现在都不晓得「凉水壶」的正式用途。凉水的壶。我从名称勉强猜得到这是用来将开水放凉的壶,但若有人问我这个东西的用途,我只能保持沉默。沉稳的缄默。而且如果坚持「相似假说」的立场,真要说的话,应该是闹钟害得冷水壶的形象变差吧,如此而已。
即使如此,我依然讨厌闹钟。
前人说得好,好恶没有理由,喜欢或讨厌都没有理由,不需要理由。即使如此,自己身为人类、身为人物,不希望被当成毫无理由就喜欢或讨厌某个事物的小人物,这是不容置喙的事实。任何人都希望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即使是牵强附会,也希望赋予某种理由提高自己的价值,我之所以抱持这种想法,绝非因为我只是凡夫俗子。
既然这样,我之所以在这时候思考得更加深远,堪称因为我并非凡夫俗子。常有人说「不可能的是我,不思考的不是我」。不,我只是讲得煞有其事,讲这种莫名其妙又毫无意义格言的人,我应该是人类史上第一人吧。思想家当然应该认同先人的传承,却不应该将自己的愚昧怪罪给先人。
回到正题,闹钟。
闹钟,闹人起床的钟。
精明如我,我居然冒失忘记说明「相似假说」的第二法则。第二法则将语感扩大解释到外表。外表相似的字会给予相似的感觉,令人判断相似的两者相同。如果第一假说是基于听觉,第二假说就是基于视觉。
讲得简单一点,平假名的「め」与「ぬ」发音完全不像,但因为外型九成相同,给人的语感也不得不相似。「わ」与「ね」当然也是另一个例子。
而且以这个假说来看,「闹钟(目覚まし时计)」的「闹(目覚まし)」和「没自觉(自覚なし)」相似,真的是即使判断两者相同也不奇怪。「自」拿掉一个点就变成「目」,「な」从两侧压缩应该会变成「ま」,这部分无须议论。
既然这样,闹钟就等于没自觉。
即使不是「=」,也是「≒」。目前无法举证否定这一点。
而且「没自觉」这三个字……更正,这个词,或者应该说这句台词,总之无论是用来形容什么、陈述什么,「没自觉」这三个字绝不是用在正向的意思。
说了什么不重要,是谁说的才重要。这是世间常讲,应该说讲到不能再讲的道理,不过「没自觉」这句台词无论出自哪位名人口中,无论是听谁这么说,基本上应该都是否定的斥责,进一步来说就是骂人吧。
你这个人没自觉呢。
你应该没自觉吧。
任何人被当面这么说,应该不会觉得受到称赞而高兴吧。即使是自己师事的老师或师傅怀抱爱情这么说,即使知道这是为自己著想的发言,肯定都难免有些不高兴。
这种厌恶感或许和讨厌闹钟的情感相通。这个想法非常符合逻辑,理智又合理,感觉毫无反驳的余地。换言之,闹钟是没自觉钟。
不过,我迟迟没将这个理论提交到学会,绝对不是客气想要辞退荣誉,而是基于先前说的两个理由。换句话说,「闹钟」与「没自觉」的相似也是只属于日文的现象,即使无法像是冷水壶那样极端断定,不过学到「没自觉」这个词的时间应该不会早于「闹钟」这个词。
不,先不提这种关于单字的国语常识的学习顺序,人类从某种待命状态清醒之前,应该不会因为对任何事情没自觉而被骂,这是可以隐约以直觉理解的事。虽然推理时仰赖直觉有些愚蠢,不过直觉这种东西不知为何挺灵的。
例如只要说「有种讨厌的预感」就大致会成真,因为说来遗憾,「没发生讨厌事情的人生」或是「没发生讨厌事情的日子」不存在,人生中没有这种日子。所以最好在早上起床之后就断言「感觉今天会发生好事!」暗示自己,说出「有种快乐的预感」这种话。因为「没发生快乐事情的人生」或是「没发生快乐事情的日子」同样不存在。何况光是一大早就处于能说这种话的环境,就足以把这天当成快乐的一天了。总之直觉很灵。话说回来,即使不用思考或是我来说明,好歹也隐约知道「闹钟」与「没自觉」一点关系都没有才对。
所以暂时忘记「相似假说」吧。
那是糟糕的玩笑话。是闹脑的话题。
寻找和自己相似的人,大多是徒劳无功的行为,同样的,寻找和闹钟相似的东西,应该也可以当成是徒劳无功的行为。既然这样,就当成个别的个体来思考吧。俗话说「物以类聚」,如果将这句话解释成「聚者皆同类」,闹钟不像是会和其他东西凑在一起,所以不可能有同类。这么一来,闹钟必然是这个世界现存的唯一物体、唯一概念,必须从这个角度阐述,才能知道这种厌恶感的真面目。人类就是以这种方式变得聪明。
闹钟,闹钟,闹钟。
闹闹钟钟。
这个词念久了,我这个极度平均水准的日本人会联想到早餐,不过这反倒是令我愉快的联想,而且我早早就决定再也不胡乱联想,所以这方面我不再多说。
接下来才是要议论的问题。
闹钟的功能是「以闹铃叫醒人」,叫醒闹钟旁边熟睡的人,叫醒「我」这个人。这是闹钟的定义,讲得夸张一点是闹钟存在的理由。闹钟如果叫不醒人就应该叫做「不闹钟」。
讲起来好拗口。
重点来了。
「叫醒人」这三个字令人感受到强烈的强迫感,我与我们肯定是因此而厌恶闹钟。到头来,睡著的人只要扔著不管大致都会自然醒,我很不高兴必须依赖机械清醒,真要说的话肯定很想发动卢德运动,不过更基本的问题在于:「人为什么一定要清醒?」【注:英国劳工破坏工厂机器,藉以反对资方压迫与剥削的抗议运动。】
一个人没清醒,就代表他正在做梦,清醒就代表离开梦境,给人的印象不是很好,讲白了就是很差。应该可以形容为「坏透了」。
现在的世界萧条、不景气,看不到未来。
正因为世间做不了美梦,所以好歹想在晚上做个梦,闹钟却粗暴破坏这个心愿。「他们」(我刻意将闹钟拟人化称为「他们」)这种行径难以原谅。人终将得知现实,所以不应该刻意叫醒梦乡里的人吧?
可以的话,我不想清醒。
不想睡醒。
也不想觉醒。
早上的问候语是「早安」,不过既然还早,就再让我睡一下吧?人们基于情感难免会想这么说。真希望早安的安不是「安好」,是「安眠」。至少昨晚对我说「晚安」的人应该要好好让我安眠。睡前对我说「晚安」的人,到了早上却对我说「早安」,老实说,我觉得遭到背叛。
背叛是让人悲伤的行为。
到头来,「天亮非得清醒」这种想法本身已经是墨守成规的观念,这是证明过的事实。历史证明了这一点。日本引以为傲的国际文化「动画」大多在深夜播放,由此就能理解人类如今是夜行性生物,这是生物学家不久之后也会承认,已经不是玩笑话的稳固事实。念书与写作业都是在深夜进行,人类成为夜行性生物之后将会进一步进化。这么一来,今后人们对于太阳与月亮的想法或许会反转。正因如此,不得不说闹钟是妨碍人类进化的恶鬼罗剎。
我能理解。
我能理解人们想依赖闹钟功能的心态。不过,人们应该在这时候鼓起勇气和这个功能告别吧?诀别的时刻来临了。
用不著再清醒了吧?即使一辈子恍惚度日,顶多也只会被一笑置之。无法引人发笑的人生反而才无聊吧?
不想看著大家的笑容活下去吗?
所以,我们就对闹钟这么说吧。
不是怀抱厌恶,而是怀抱谢意。
「谢谢,然后晚安。」
「不准睡~!」
「不准睡~!」
被打了。被踹了。
被戳了。被撞了。
而且招招精准命中要害。至于是命中人体多处要害的哪一处,由于列举很麻烦所以在此省略,不过我必须透露大多是真的很要命的要害,否则无法和我接下来的痛苦模样与行为连结在一起。
「哥哥,你光是不想起床就要讲多少藉口啊?」
「何况我们不是钟,是妹妹。是闹妹。」
阿良良木火怜与阿良良木月火,我两个妹妹如同凶神恶煞站在床边这么说。这里的「凶神恶煞」不是比喻,不是用来让言语变得更风趣的举例,真的是凶神恶煞。她们以仁王像的姿势对我表示不满。
火怜是阿形像,月火是吽形像。
真有趣。
真希望厂商以她们的这个姿势制作模型。
「没关系啦。依照我这个博士提倡的相似假说,相似的话语会被判断成相同的东西。」
「钟与妹妹哪里相似了?」
火怜口操关西腔踹飞我。火怜和关西毫无关联,她的关西腔已经不只是腔调古怪,「哪里相似了」听起来好像「煮天然」。
这是哪门子的料理方式?
「钟(Tokei)与妹妹(Imouto),这只是文字接龙吧?」
月火也这么说。
这句话与其说是吐槽更像是打情骂俏,但我从这句话得到下一个(跳跃式)的灵感。
「我想到一个点子,要不要制作『钟妹妹』的精品来卖?分针是火怜、时针是月火,而且早上会叫人起床喔,用的是喜多村小姐和井口小姐的声音。」
「不准提到特定人物的名字!」
「哥哥,动画已经下档了喔,不会再出精品了。」
「这样啊……」
真悲哀呢。
真悲哀的事实。
然而说来悲哀,我非得接受这个现实。
火怜与月火当然也是以动画版本的方式叫我起床,看来她们也颇为不舍吧。
「唔~~~~」
虽然不是因为正视震撼的事实,不过和妹妹们聊著聊著,意识也差不多清醒恢复正常了,所以我从痛到蜷缩起来的姿势改为伸直背脊的姿势,就是那种女豹的姿势。阿良良木历的女豹姿势。希望各位不要花太多时间想像。
「好,起来了。意识清醒了。」
我这么说。
朝著钟妹妹们……更正,朝著妹妹们这么说。
「现在是几世纪?」
「等一下,以为刚结束冷冻睡眠清醒吗?」
「并没有睡到跨世纪吧?」
我遭到双引擎吐槽。
简直是环绕剧院系统。
三人搭档有两人负责吐槽的组合也很稀奇。应该吧。
不过,我想进一步体验这种稀奇的组合,所以我继续和她们拌嘴,做球让她们方便吐槽。
「既然我被叫醒,就代表特效药开发成功吗?」
「为什么有人要冷冻睡眠到特效药开发成功啊?」
「治疗哥哥的药还没开发出来喔。」
有趣。
不过总觉得月火对于该尊敬的哥哥讲得恶毒了些,只能进行不痛不痒平凡吐槽的火怜处境挺可怜的。
「核战结束了吗?」
「说这什么话,核战还没结束。」
「咦……?」
火怜这句话令月火慌了。
我收回前言。
火怜搞笑失败的时候,月火也会遭殃跟著搞笑失败,这样的月火处境才真的叫做可怜。
「嗯……不过,这样行得通喔。阿良良木三兄妹的预告篇。」
「不,哥哥,就说了,动画已经下档。既然动画下档,也没有预告篇了。」
「也没有预告短片。」
吐槽真狠。
话说,连预告短片都没有?
「这样啊……那就回归原点,赤手空拳从头来过吧。」
赤手空拳的日文汉字是「裸一贯」,神原看到这种词应该会很高兴,总之我的心态大致是如此。
从头来过。
只要努力,或许总有一天又有改编成动画的机会。
「所以火怜,现在几点?」
「一、二、三、四、五、六……嗯?」
火怜瞬间就顺著单口相声的调调这么回答,不过她这个活在现代的国三女生似乎不太清楚原哏,没讲完就停住了。
这又是月火完全搭不上腔的模式。
看来双人吐槽系统果然有瓶颈。
我放弃等待两人回应,看向房里的时钟。顺带一提,我房间摆了四个时钟,不过都没有闹钟功能。
以前我也放过闹钟,却被火怜的矫正拳──也就是正拳打碎。哇,原来铁也可以像是报纸一样轻易打烂啊……我当时大开眼界。
她说:
「叫醒哥哥是我们的职责!不准机械抢走我们的工作!」
就是这样。
这妹妹的角色个性真神奇。
可以叫她「卢德妹」了。
既然每天早上要定时叫我,代表这两个家伙必须比我更早起,这明明绝对不是简单的事,为什么她们要当成人生任务背负呢……?
唔~对了。
记得是从国中开始吧?
我升上国中之后,这两个家伙就开始负责叫我起床……为什么?为什么这两个家伙要叫我起床?
大概是想取回失去的家族羁绊吧……既然这样,羁绊是何时失去的?
刚睡醒的我,即使脑中隐约留著这种慢半拍的疑问,依然确认现在是六点。我看到时针与分针的夹角是一八〇度。
现在总不可能是晚上吧,所以当然是早上六点。此外,鉴于我并非接受冷冻睡眠,那么今天的日期是……
「二月十三日吗……」
我说出口进行确认。
这个房间有四个时钟,却没有日历。
明明叫做阿良良木历却没有月历,给人一种不以为然的感觉,不过我的生活并没有这么依循名字。
名不副实。
「是情人节的前一天呢。喂,妹妹们,准备好巧克力送我了吗?」
「唔哇~」
对我这个妙问回以倒胃声音的是月火。她的眼神如同看著枯萎的花朵。
「这个遗憾的哥哥……居然光明正大对妹妹讨巧克力,太遗憾了。根本不是正常人的做法。人类进入最终形态就会变成这样啊……」
「说这什么话?顶多只是有点遗憾吧?」
「刚才那句话也遗憾至极,绝对不能讲这种话。哥哥好可怜,你说交了女朋友也肯定是谎言,战场原姊姊是你用一千圆时薪雇的临时演员吧?」
「不准把战场原当成临时演员,那个家伙不是拜金女。」
我虽然嘴里这么说,不过仔细想想,她对金钱的执著还算强烈。如果时薪是一千圆肯定率先行动、迅速行动。月火似乎知道这一点,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而且是得意洋洋的笑容。「这家伙明明是男友,却对女友一无所知」这样。
不过,我或许真的一无所知吧。
或许无知愚昧吧。
……即使除去这一点,我将战场原介绍给妹妹们认识之后,她们的关系似乎很亲密。月火尤其和战场原合得来,相处得十分融洽。
照这样看来,即使她们似乎没准备送我巧克力,或许也会准备巧克力送给战场原。
「原来如此……今后打算主打百合剧情吗?你们真会做生意。」
「我听不懂哥哥在说什么,听不懂百合是什么意思,听不懂一百个合是什么意思。何况如果要做生意,走百合路线还不如走BL路线。」
妹妹打的算盘真恐怖。
不愧是火炎姊妹的参谋。
早有预谋,老谋深算。
「话说哥哥现在不是在意情人节的时候吧?没这种美国时间吧?」
火怜说著一脚踩在我身上。一直保持女豹姿势──应该说一直在做起床伸展操的我,被她踩著背这么说。
「距离大学考试剩下一个月耶?你知道吗?不知道的话乾脆去死吧,你知道了吗?小心我宰了你哦?」
「咦?我没必要被你讲得这么狠,也没必要被你宰掉吧?」
虽然这么说,不过从今天算起刚好一个月后的三月十三日,确实就是我阿良良木历考大学的日子。
幸好我没有在第一阶段的会考就被刷下来。回顾当时的状况,这个结果堪称是奇迹。与其说是结果更应该说是成果。要说低空飞过确实是低空飞过的结果与成果,所以说来遗憾,整体来看,也可以说门槛反而提高了……
「真是的,真是受不了,所以说哥哥真的是烂货呢~」
火怜双手抱胸这么说。她讲得超狠。
虽然经常在漫画看到这种形容方式,不过我觉得现实世界应该没什么人会臭骂别人是烂货。
「没看到自己该做的事。只看到眼前或明天的事,完全没看到一个月之后的事。对于未来毫无展望,闭上眼睛不肯正视。这么没展望要怎么活下去?你这样连死都不敢死耶?就算考上大学,今后苦头也吃不完耶?光是想像就吃不消耶?让我尝到败北的滋味真了不起啊,太了不起啰,你这个亲善大使。」
「亲善大使……」
世间遭受此等臭骂的人类大概也只有我吧。虽然国中与高中有所差距,不过同为三年级,却因为就读直升学校所以几乎没有也不用为了升学而念书的火怜大小姐,面对我的时候总是把架子摆得很高。
她的身高本来就比我高(而且难以置信,这家伙还在发育!逐渐长得不只比我高,而是比周围任何人都高),如今连架子都摆得比我高。
差距大到这种程度,感受到的就不是自卑,而是快感。被高大妹妹踩在脚下的我,生活态度与人生观也备受践踏,而且么妹全部看在眼里。
「好了,快给我起来用功吧,鞭策一下自己吧。」
「现在确实是最后冲刺的时期,但我觉得还不到鞭策自己的时候……而且你要是太大意或许也没办法升学,可以只担心我吗?」
我说著扭身改变姿势,抓住火怜踩在我身上的脚。虽然理所当然,不过身高很高的火怜脚丫子也很大,感觉两手都包不住。
「哼,我要搔你痒,看招!」
「哈哈哈,没效喔。我有在锻炼,所以脚底的皮很厚。」
「哼,那我就舔吧,看招!」
「呜啊!」
我究竟是真的舔下去,还是火怜在我舔到之前缩回脚,为了维护我们兄妹的隐私权就刻意保密吧,总之火怜收回脚了。我至此得以自由行动,所以下床。
如今我完全清醒。
毫无睡意。
我意志薄弱,一个不小心就会睡回笼觉,不过妹妹们闹我这么久,我完全错失了睡回笼觉的时机。
叫我起床的两人似乎也感受到这一点。
「看来没问题了。」
火怜说完满意地点头。
光是叫哥哥起床,就洋溢一股完成丰功伟业的气息。
这种自我肯定真了不起。
「那我去慢跑了,慢慢跑一跑。帮我放热水吧,热到会烫伤的水。不然哥哥要不要和我一起跑?」
「我不可能跟得上你的速度吧?你的慢跑根本是百米短跑,而且是马拉松的长度,四十二‧一九五公里。去找神原跟你跑吧。」
「其实在慢跑时间,我真的曾经和神原姊姊擦身而过喔。」
「这样啊。」
回想起来,那个值得疼爱的可爱学妹,每天早上会冲刺十公里两次。即使不到全马的程度,却也是半马了。那么从机率来看,应该曾经和火怜的马拉松擦身而过……
虽然类型不同所以不能一概而论,不过神原与火怜,谁的体力比较好?
「那我出发了~哥哥,我不在的时候,你应该会很寂寞吧,不过接下来就在早餐时间重逢吧。你要是缺席,就会直接召开缺席法庭喔!」
「你要审判我什么?」
不过,我心里并非没有底。
搞不好不是被当成罪犯审判,而是被当成鱼大卸八块。
「再见!哥哥老爸!」
看字面大致知道这是在模仿,却因为一点都不像而令我怀疑只是巧合。火怜留下这样的台词之后离开我房间。用跑的。她要慢跑、百米短跑或是马拉松都不关我的事,不过从家里就开始助跑离开的家伙,全世界大概也只有她吧。
反正她是不需要换装的运动服女孩。
我想到可以简称「运女」,但应该不会流行。
「火怜头发留长了耶~」
独自留在我房间的月火,目送火怜离开之后这么说。
「愈留愈长耶~她在暑假自断马尾的时候吓我一大跳,不过大致留回来了,正在恢复中耶~发育快的孩子,头发果然也长得快吗?」
「嗯,说得也是……」
「自断」这种形容词像是蜥蜴自断尾巴,听起来有点恐怖,不过并非和事实不符。总之,火怜的马尾确实大致留回来了。虽然终究称不上恢复原状,但至少留到可以绑一条短马尾了。
「没你这家伙这么快就是了,月火。」
「也没你这家伙这么快吧,哥哥?」
「你这家伙,不准这样叫我。」
先不提我发动哥哥的强权多么幼稚,不过月火与我现在的头发长度,确实可以形容为异常。
月火从以前就经常换发型,但现在不晓得是什么心态,或是她内心发生什么事,她从某个时期开始一直留头发。若以月火的身体当量尺,如今她的直发几乎长到脚踝。
该怎么说,搭配她爱穿的和服,就像是以头发当武器战斗的女忍者。是女忍者月火。
是月影。
至于我自己,原本只为了遮住「脖子」而留的头发,从地狱般的那个春假至今约一年,虽然没有长到脚踝,但也留得很长了。发尾大概落在背部中央,绑得出火怜以前的那种马尾。
改天剪吧,明天剪吧,反正迟早会剪就用不著现在剪。像这样反覆拖著拖著就变得不得了。
真是不得了。
「哥哥,先不提我,你最好在考试之前剪吧?不然面试会给人坏印象吧?」
「没有面试这种东西,大学考试没有面试这种东西,又不是打工。唔~不过监考老师会留下印象吧?应该会吧?伤脑筋。何况我也不是喜欢才留长,甚至很想剪短,不过我准考证的照片是这个样子,现在剪头发会差很多吧~」
我摸著没有乱翘的头发说。
「总之,我考完就会剪。痛快剪短。」
「我光看就嫌热了啦~虽然现在是冬天。」
「你没资格这么说。你的头发根本是风衣了……唔~」
我不经意朝月火伸手,用力摸乱她的头发。发量好夸张。该怎么说,虽然推托不是好事,但我觉得因为这家伙头发留这么长,才使得我的感觉麻痹。嗯,就像是「两根棒子摆在一起,哪根比较长?」的那种状况。
不过月火的头发大约比我长一倍……
「那么……我去帮小怜放洗澡水吧。大清早花费劳力、空出时间、鞭策这具衰弱的身体,特地为了那个家伙放洗澡水吧。」
「讲得有够卖人情耶,哥哥。这是在强迫推销人情耶~」
「虽然那个家伙的身体锻炼得像是锋利的日本刀,不过依我的犀利考察,她好像没加入社团。」
阿良良木火怜是空手道女孩。
以流行的说法就是空手妹(流行?)。
既然这样,她应该加入空手道社或是其他运动社团吧……对于妹妹毫无兴趣的我,至今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也从来没想像过,这种事,现在却突然在意起来。
「火怜不能加入社团喔~真是受不了,哥哥什么都不知道呢。」
月火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这家伙喜欢教人,就某种意义来说很亲切,但她加上这种态度就令人不悦。
反正月火惹火我也不是新闻了,晚点再好好修理她一顿,我现在比较在意火怜不能加入社团的原因。怎么回事?
「为什么小怜不能加入社团?这我完全是第一次听说。妹妹居然有我不知道的事,我绝不能允许。她被列入黑名单吗?还是火炎姊妹的活动太忙了?」
如果是后者,我认为非得立刻禁止她们以火炎姊妹的身分活动。我终于找到藉口禁止了。
「错了错了,是空手道场的规定。门徒禁止参加社团,因为那边是实战派。是超实战派。是派。」
「……?我听不太懂耶?」我歪过脑袋。「你也是我妹妹,所以给我好好说明,让我这个哥哥听得懂啦,你这个愚者。The Fool。」
「架子摆真大……虽然我的态度也夸张透顶,不过哥哥的态度夸张到过分,超残酷,没常识。哎,你想想,练武取得段位,或是拥有职业拳击手执照的人,一般来说不是会被当成随身携带凶器吗?这是同样的道理。」
「啊啊……一般来说确实是这样。」
唔~……
我听过这种普遍的说法,不过,总之,我知道火怜为何不能加入社团了。总归来说就是会违反道场的规定。
实战派。
超实战派。
这样的形容令我似懂非懂,我不知道实际上是什么状况,不过我亲身体验过她的空手道招式,所以不得不同意。那种招式用在平凡世界,似乎会瓦解各方面的力量平衡。
至少我没想过和手刀能贯穿杂志的家伙过招。会这么想的应该只有同样做得到这种事的家伙,也就是相同道场的自家人吧。
「啊,不过这么说来,这件事我早就听过了。因为妹妹的事不重要,所以我忘记到现在。」
「叫我说明之后却这样?」
「我顺带想起来了……我一直想找个时间去见那个家伙的师父,得回收这个伏笔才行。只要回收这个伏笔,就堪称回收了所有的伏笔。」
「但我完全不这么认为……」
「不过,总觉得很浪费呢。该说可惜吗?小怜的那种体力、那种肉体强度、那种躯体威力,居然不能公诸于世,必须埋没在火炎姊妹的非法活动里……」
「并不是非法。」
月火如此主张,但我当作没听到。
没被当成非法行径,是因为她们是女国中生,她们的活动内容已经超越合法的范围了。
是法外范围。
顺带一提,就我看来,她们的行为甚至不算是正义,不过和妹妹讨论这个议题会没完没了,用尽体力依然没完没了,所以这次就简单带过吧。
不过即使从这种观点来看,即使大发慈悲不追究正义与否或活动的意义,我还是想对火炎姊妹的活动抱怨几句。
「小月,小怜的那种天分被埋没,你不觉得可惜吗?」
「喵?」
「虽然比不上我,但那个家伙确实是才华洋溢的人。你不觉得应该让她站上公开舞台吗?别被道场或是火炎姊妹束缚,对,就朝著奥运好痛!」
脚被踩了。
而且不是可爱的踩法,月火是以脚踝踩烂我的小趾甲。精准的单点攻击。形容成「踩烂」不是夸大,是事实。因为趾甲裂了。
「你做什么啊!」
「咦?因为哥哥讲得让我火大……」
月火瞬间达到巅峰的情绪似乎已经冷却,一脸诧异地回应我,看起来对于自己的行动不抱持任何疑问。
「敢撕裂火炎姊妹羁绊的家伙,即使是哥哥也不可原谅。」
「咦~……你之前不是也考虑过解散吗?不是说要邀请我参加满是女国中生的解散派对吗?」
「听别人这么说会让我火大。」
这个妹妹总是直言不讳。
真危险。Dangerous。
「真不爽。什么嘛,奥运算什么?那种活动已经是老套了吧?毕竟每届都是在做类似的事情。」
「不准说传统是老套,不准说四年一次的盛会是老套,不准数落奥运。你以为你是谁啊?」
「总之,用不著你这个哥哥说,火怜确实迟早会退出火炎姊妹。」
紧接著,月火讲出这种冷静的感想,所以这个妹妹很难搞,讨人厌。
「毕竟升上高中应该会发生各种事、遭遇各种事吧,而且环境也会改变。不过就算这样,我觉得火怜还是会继续去道场,因为火怜完全迷上师父了。」
「是喔……」
怎么回事?
得知妹妹迷上我素昧平生的对象,我的内心就无法平静。看来即使不提回收伏笔这种事,最好也得见那个师父一面。这是为我的心理卫生著想。
「师父应该也不太愿意放走火怜吧。因为那个人比哥哥更欣赏火怜的身体能力。」
「你说什么?比我更欣赏小怜?混帐,以为自己是谁啊?那个师父知道小怜的舌头多软吗?」
「不,我觉得应该不知道……但你什么时候知道火怜的舌头多软啊?」月火瞪向我。「为什么哥哥精通火怜口腔的魅力?」
「唔……」
不妙,看来是时候撤退了。
到此为止。
反正这只是闲聊,我不觉得这天早上的平凡闲聊可以决定火怜今后的进退。总之月火依然不在意解散火炎姊妹,依然没忘记当时说的那番话。光是确定这一点就是一大收获。
哎,虽然还不晓得我这次考试的结果,还不晓得我这次考试的后果,但是无论如何,再过不久,我身边环境的变化肯定更胜于火怜。
在这之前,还有火怜与月火的问题。
想为这两个妹妹的未来铺路。很意外的,我并非毫无这种做哥哥的心态。
是的,火炎姊妹也差不多该清醒了。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