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乃木余接是专家暨暴力阴阳师──影缝余弦的式神,她的必杀招式叫做「例外较多之规则」。我不知道这个奇妙命名的由来,不过无从妥协的这招奥义,是将身体某部分瞬间又爆发性地膨胀,以该部位攻击对方。是不适合女童外表,极为充满肉搏色彩的蛮力型攻击招式。
不过,要说很像影缝式神的风格也确实如此……这个奥义的美妙之处在于不只可以攻击,也可以用在防御。不对,形容成「防御」不太妥当,应该是可以挪用为回避的招式。
瞬间又爆发性地膨胀身体,造成强烈的反作用力,只要有心就可以朝著全方位高速移动──包含前后左右,以及上方。只要利用天花板做为踏脚处,肯定也可以朝正下方移动。
而且可以将「移动」置换为「闪躲」。
以RPG的讲法,就是将可以远距离攻击的技能直接沿用为移动魔法。换句话说,我这番话想要表达的是,即使补习班遗址空地……更正,补习班遗址荒地和神原家之间,即使硬是计算直线距离也很远,不过只要藉助斧乃木的能力,短短数十秒就可以抵达。
「吾在全盛期同样做得到这种事。」
忍这么说。
实际上,如果是全盛期的她,是昔日被称为传说吸血鬼的她,别说移动,大概一秒就能绕地球七圈半,不过说来遗憾,现在的她不是全盛期,是衰退期的八岁儿童,只能沉入我的影子和我一起移动。
我紧紧环抱斧乃木的腰,闭上眼睛数秒之后,已经来到深夜的神原家门口。
「鬼哥哥,走吧。」
「不……等……一下……」
不愧是行家,斧乃木著地之后立刻就俐落行动,不过重点是我跟不上。
那当然,就算移动本身是抄捷径在天空飞的火箭喷射,但我现在的躯体跟不上气压与氧气浓度的变化。
我一直头昏眼花、气喘吁吁。
这是高山症的症状,没昏迷已经很神奇了。
光是身体没散掉就该谢天谢地。
要是我现在的身体没有化为吸血鬼,肯定会变得更惨吧。不过上次和斧乃木这样移动时,我藉助忍的力量化为吸血鬼,却也没出现这种症状。
「呜呜……」
该怎么说,我自认没有明显依赖这份力量到这种程度,也就是没有自觉,不过真的得知自己再也无法使用那种力量,就会清楚体认到失去的东西多么重要。
实际上,就算变成这样也没有失去任何东西,我甚至因为那么做而接连失去人类所拥有的重要东西。
「鬼哥哥,还好吗?」
斧乃木一副不太担心的样子跑向我。
她是尸体,当然不在乎气压或氧气浓度的变化。
「要帮你做人工呼吸吗?」
「不……我现在没办法陪你开这种玩笑……」
嗯。
我阿良良木历居然说没办法陪她开「这种玩笑」,看来身体状况真的很差。
不过一直跪伏也不是办法,一直蜷缩在地面也没意义。无论我身体状况怎么样,现在都不该继续跪伏蜷缩下去。
「忍……抱歉,扶我一下。」
「真是拿汝这位大爷没辙。」
忍说完,从躲藏的影子里登场。
缓缓冒出来。
我与斧乃木在高空滑行,地面的影子微乎其微时,这家伙究竟待在哪里?我忽然对此感到诧异,不过在思考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时,忍扶住我的身体。
虽然是幼女之躯,但现在是晚上,所以挺有力的。
蛮力型幼女与蛮力型女童。
「那么……斧乃木小妹,不好意思,麻烦再跳一次。」
「真会使唤呢,鬼哥哥,你真会使唤我呢。这次是姊姊的命令,所以我会尽力帮忙,不过鬼哥,要是连续跳得那么高,你这次应该真的会死掉耶?」
「不,没人要你跳那么高……因为啊,神原并不是一个人住。」
神原家是颇为气派的日式宅邸。
是大宅邸规模的宅邸。
看起来就是当地财主的住处,四周以高墙环绕,还有一扇气派的大门。虽然从外面看不见,不过里面甚至有鲤鱼池的庭院。记得叫做……对,枯山水?
总之,就是很大。
大到不行的大。
虽然不适合用来形容高贵的住家,但我只能说大到不行。住在这座宅邸的人数少到极端,不过里面住著神原骏河以及祖父母共三人。
我之所以进行这样的说明,是因为要是从正面、从正门入侵的时候遇见爷爷奶奶,肯定是非法入侵。「按门铃拜访」并不是丝毫不值得考虑的做法,不过时间上还是不太允许。这种做法的冒犯程度和非法入侵差不多。
既然这样,我希望别走正门,无视于正当路径,抄捷径前往神原房间。而且抄捷径是斧乃木的拿手绝活。
并不是要她跳到上空数千公尺高,只要翻越围墙,翻越这道围绕宅邸的高墙就好。
「话说……虽然最后没能测试、没时间测试,不过鬼哥哥现在是什么程度的吸血鬼?虽说有回复力却似乎很差,身体能力怎么样呢?反正现在是夜晚,只要下定决心努力跳,至少翻得过围墙吧?」
「不,这不是努不努力的问题,要是冒失碰到墙壁,可能会误触警铃吧?」
「我觉得事到如今让警铃响一下也好……如果姊姊……更正,如果卧烟小姐说的没错,屋内肯定已经开战,已经开战结束了,真的应该让警铃响一下。」
「…………」
不。
斧乃木像是早就知道般说出「如果卧烟小姐说的没错」这种话,不过除非真的和影缝内心相通,否则她肯定没掌握神原家的现状,那她为什么敢说得像是早就知道?
「别问了,去了就知道。」
因为影缝坚持这么说。
她说的「尽快」似乎不只是催促的话语,而是真的要我尽量快一点,甚至无暇说明详情。
影缝之所以没和我们同行,果然是因为她即使暴力到超乎常人,身体依然无法承受那种抄捷径的移动方式吧。不过她是以智慧型手机的地图将神原家的位置告诉斧乃木,这是先进人类的智慧。
「OK。鬼哥,抓住我吧。」
「嗯。」
「我说抓住我,并不是要把我扭送警局喔。」
「我知道啦。」
「忍姊也是,来吧。」
「吾可不想抓住汝。」
忍回绝斧乃木的邀请,钻进影子。总之她就是不想和斧乃木和睦相处,这份气概根深柢固到无可救药。
「要跳了喔。」
「嗯,拜托了。」
「『Unlimited Rulebook,例外较多之规则』。」
围墙只不过这么高,总觉得斧乃木以正常的跳法就跳得过去,用不著像这样规矩说出招式名称……思考这种事情时,还来不及思考这种事情时,我与斧乃木就成功入侵神原家的中庭。
这种做法完全是鲁邦三世。
「这种做法完全是鲁邦三世呢。」
斧乃木说。
我以为自己的想法和她同步。
「该怎么说,感觉好像要夜袭小可爱正妹。」
但她接著说出这种话,我们的同步率低到令我傻眼。
明明同样是鲁邦三世,形象居然差这么多。
「『小可爱正妹』这个词也怪怪的……而且我觉得最近的鲁邦三世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总之快去神原房间吧,这里是别人家,但我熟门熟路。」
形容成「熟门熟路」终究有点夸张,不过关于神原的房间,我自信比房间主人还熟。
自信更加熟知。
因为无论是考季还是最后冲刺的时期,我每个月都会拨两天来收拾神原散乱至极的房间,收拾即使再怎么打扫都像是具备倒带功能般立刻被杂物淹没的神原房间。哪里有什么东西我全都知道。
我将两个妹妹送进神原家,绝大部分的原因在于我几天前才打扫过神原的房间。如果是平常的神原房间,我应该舍不得将可爱的妹妹们送过来吧,不然她们将面临被垃圾灭顶的危机。
我搭著斧乃木的肩膀,蹑手蹑脚在神原家境内移动。由于斧乃木说出预料之外的无谓感想,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夜袭学妹房间,总之我脱鞋来到走廊。在这种时候,我置身事外觉得日式宅邸的防盗功能很差,最好改善一下。
我轻轻拉开神原房间的拉门。
与其说轻轻拉开,比较像是正常拉开之后……果然。
「………………」
也不到「果然」的程度。
没什么,单纯正如影缝所说。我们只像是来做个确认。
神原房间空无一人,只有两床无人的被褥并排在室内。
「……不对,正常来说非得是三床吧?」
三个人却只有两床被褥。
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这方面我并不是没有疑问,而且是大大的疑问,总之得先采取行动。即使室内没人,我依然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进入房间。
然后检视被褥。
虽然完全是警匪连续剧的老套台词,不过被褥还是温的。
我无法确定是否还没有离开太远,但不久之前有人睡过这两床被褥。接著我闻枕头的味道。一床被褥的枕头有火怜与月火的余香,另一床被褥的枕头有神原的余香。她们三人果然不久之前还在这里。
总之,幸好是神原加上火怜&月火的组合。我暗自松了口气,却在这时候发现了。
我环视室内,发现一个前几天来收拾这个房间时不存在的东西。
「…………」
是纸鹤。
神原的房间是日式房间,有个气派的壁龛,不过壁龛平常只是容易堆积垃圾的空间,如果以卖人情的说法,是在我打扫过的现在才乾净整洁的空间。一只纸鹤像是装饰般放在这个空间。
纸鹤这种东西不用说明,是摺纸的典型范例,我想应该没有日本人从来没摺过纸鹤,可是……
可是……纸鹤?
「鬼哥哥,怎么了?」
「没有啦,斧乃木小妹,你看这个。」
斧乃木这么问,所以我指向我发现的这个东西。没有贸然触摸应该是我谨慎过度吧。
「…………」
「没有啦,或许你觉得只不过是纸鹤,不过神原不会用那种东西装饰房间,她就是这种家伙。而且到头来,她没有『装饰壁龛』的概念,只把那个空间当成方便放东西的地方。只是放易腐的本子就算了,不会放那种有品味的……」
「品味是吧。」
斧乃木说完摇了摇头。面无表情摇头的她,就像是具备摇头功能的人偶。
脖子暗藏弹簧,一碰就会摇头晃脑的那种人偶。
令人想碰。
「要说品味,或许真的很有品味喔,鬼哥。拿起那个东西看一下吧。」
「咦?可是……如果这是某种线索……」
「不要紧的,鬼哥哥。如果正如我的预料就不要紧。我是式神,应该说是尸体,所以我碰那个东西应该也不会发生任何事,不过鬼哥还是人类。」
「……知道了。」
我不免在意她说的「还是」两个字,但现在无暇讨论这个。神原与妹妹们消失的现在,一直都是分秒必争的状况。
我拿起纸鹤。
如同在处理易爆物,拿起这只纯白的小纸鹤。
「呃!咿……」
与其说吓到,应该说我恶心到惨叫。
我抓住这只纸鹤拿起来的瞬间(各位别误会,我真的只是据实形容接下来的现象),这只纸鹤突然变成千纸鹤。
千纸鹤如同埋在壁龛底下生根,只有一只像是嫩芽冒出地表,然后被我整条拉出来。就是这种感觉。
千纸鹤。
我觉得这是日本人非常熟悉的日常名词之一,最常见的就是用来赠送住院的亲朋好友祝福早日康复。不过像这样突然以预料之外的形式看见,我率直觉得一阵发毛。
这应该是人类基本的恐惧之一。即使是无机物,小小的物体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依然像是在蠢动,感觉很恶心。
不,或许状况更单纯,只是对于数量庞大的东西感到恐惧,不过纸鹤多到让我发抖,光是捏著纸鹤的手没松开就很了不起了。
「唔,喂,斧乃木小妹……」
「果然呢。」
「果……果然?不,如果一只纸鹤变成千纸鹤的这个现象正如预料,那你要早说啊?」
「没有啦,想说鬼哥会不会吓一跳……」
「…………」
想到这种个性是受到贝木的影响,我的不悦程度就加倍。
不,说真的,要是我的惨叫声吵醒爷爷奶奶怎么办?
在这种状况,我简直是绑架犯吧?
无从解释。
我将千纸鹤当成灯笼般提著,转向斧乃木。
「所以,斧乃木小妹,这正如你的什么预料?」
「这是熟人的犯行喔。我与姊姊认识这个人。这是所谓的留言,以鲁邦三世的形容方式,就是犯罪预告。」
「犯罪预告……?不,可是,像这样,绑架?不是已经动手了……」
不,我错了。
对方的目的不在绑架,在绑架之后。但是这种事丝毫无法让我安心,神原、火怜与月火已经不在这里的事实也没变。
不过,发预告状是吧……
「『那个家伙』就喜欢玩这种像是变魔术的伎俩,喜欢怀抱恶意吓人。这种事完全让人无法置信吧?充满恶意。不过,这次以鹤当留言相当直截了当。」
「意思是?」
「鸟。」斧乃木说。「以鸟的形体象徵不死鸟。换句话说,那些鹤,据说有千年寿命的鸟群,是在暗示你的妹妹阿良良木月火。」
「咦……?」
「好啦,鬼哥,确认工作完成了,结束了。回姊姊那里吧。得让姊姊分析那个千纸鹤才行。既然熟人插手这件事,老实说,我不晓得姊姊愿意插手这件事到什么程度……但好歹愿意帮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