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盖在沿岸的公路上的陆桥后,我们仍未停下脚步。
──那,你喜欢的是哪一个?
从她提出那个问题后,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对话,默默走在经过无数次的熟悉道路上。
她只用一句「随便啦」结束这个话题,是因为真的没兴趣吗?还是她的贴心之举?或者也有可能是我被问到时的表情太难堪,她在怜悯我。
不管怎样,我错过了回答那个问题的时机。我和她恐怕再也不会聊到这个话题。
再说,不管提问者是谁,我都不觉得自己的答案会改变。之前从未有人问过我那个问题。
只有体内的怪物不时会轻声询问。人类说的话也就算了,怪物的声音根本不值一听。
反覆思考没人问的问题,刻意将其付诸言语,真是严重的误解,连称之为自我感觉良好都嫌太好听,这样的自己恶心到了极点。
因此,我总是得不出答案。因为在问题不成立的状态下得出的答案,肯定是错的。
假设在其他场所其他时间被其他人询问,我也讲不出至今依然不存在的答案。
想必只会用模棱两可的话语,用不成声的声音,带著不笑不怒的表情,吐出「喔」或「呃」那种无意义的声音。
永久失去该回答的机会,该说出的答案一开始就不存在。
所以我闭上嘴巴,任凭冷风吹在僵硬的脸颊上。
即使如此,双脚还是逃也似地走向该回去的地方。
脚踏车车轮的转动声,夹杂在风声中自身旁传来。
我斜眼看过去,对向车道的车子的车头灯,正好照亮她的脸庞。
折本佳织被那道光照得眯起眼睛,不耐烦地看著从旁驶过的汽车,彷佛要大声咂舌。
我好像是第一次看见平常性格直爽的折本露出那种表情。
这人真的很直爽。直爽到会大喊著「嘿咻嘿咻」砍树的地步。那是与作啦……【注】
注:恶搞自日本演歌歌手北岛三郎〈与作〉的歌词「与作在砍树 嘿咻嘿咻── 嘿咻嘿咻──」。
话虽如此,折本佳织真正的个性,我不可能知道。我和折本交情并不深。
只是国中同学罢了。
仅仅是若没有在刚才巧遇,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关系。
说不定在三年后的成年礼或十几年后的同学会,我们会再见到面。然而,我参加那种活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果然不可能有那个机会吧。
就算碰巧在哪遇见,也不会像这样并肩走在一起。
为什么会发展成这种状况?我不知道。
偶然、巧合、命运的恶作剧……
可是,不管命运的齿轮如何转动,要不是因为对象是折本这种会随便跟人拉近距离的大剌剌女孩,照理说不可能变成这样。
因为国中同学看到我,通常不会跟我搭话!是说我好歹是曾经跟你告白过的人,总会犹豫一下吧……这家伙是怎样?真的不正常……
我有点恐惧,紧盯著折本的侧脸看。
折本好像发现我没礼貌的视线了,推著脚踏车望向我,皱眉表现出不舒服的态度。
「干么?」
「啊,没有,没事……只是觉得不好意思,让你陪我用走的。」
不小心盯著她看的羞愧感,害我讲出像藉口的理由,折本停下脚步,看看握在手中的握把又看看我,噗哧一声笑出来。
「听你讲这种话好好笑。你的形象是这样的吗?」
她边说边掩住嘴角窃笑著。我也回以参杂忧伤的谄媚笑容。
如折本所说,听起来在为人著想,其实是想掩饰羞愧的那句话,有点不符合我的形象。
我不认为折本足够瞭解我的个性,但刚才那句话不太自然,果然会让人觉得奇怪。
至少国中时期的我,不可能讲那种话。
我大概不会做表面工夫,不会打圆场,不会去掩饰什么,只会沉默不语。
当然只是因为想不到要说什么才沉默,但我八成会在内心提出「沉默寡言的我好帅,吱吱喳喳的那群人好逊」之类的神秘理论。
不过举办脑内辩论大赛的习惯我至今仍未改掉,遇到突发状况时,照样讲不出话来。
「还是骑脚踏车吧?」
折本打算将脚踏车交给我骑,彷佛要填补这阵沉默。
「不,我不要……」
「可是很冷耶?」
「这跟那有什么关系……」
折本在胸前握紧拳头,露出得意的笑容。
「就说了,骑车身体就会暖起来啦。」
「暖的只有我吧……干么?这是温柔的表现吗?」
然而,我的碎碎念在折本面前无论如何音量都会变小。
折本当然没听见,暂时停下车,吆喝著坐到置物架上。
然后拍拍坐垫表示准备完毕。
她伸直修长的双腿,一只手抓著握把,姿势有点不稳。
我说,那个姿势真的会害人很在意裙底,请你别这么做。会忍不住想看看底下有没有宝可梦。
尽管称不上意外,折本的腿肌肉紧实,从裙子底下伸出的美腿差点把注意力吸过去,我好不容易才移开视线。线条优美的小腿我也没在看。这次不是骗人的。
不看置物架也不看坐垫的话,视线必然会落在握把上。
折本转动龙头,将握把交给我。
我杵在原地,看著握把。
过没多久,吹在身上的风带来一阵寒意,我终于做好觉悟。
哎。有部分也是因为让她特地在寒冬陪我走这么长一段夜路,我过意不去。
「那……」
我简短说道,接过握把,骑上脚踏车。
发现脚底怪怪的。
坐垫好高……
刚才因为折本在推车的关系,我没注意整辆脚踏车的外形,实际坐上去后发现,坐垫的位置比我平常骑的淑女车高一些,感觉好不安。
这孩子腿这么长啊……她是有在当模特儿拍写真照吗?
我看了她一眼,稍微侧身,跟我拉开距离的折本两手一拍,似乎发现了什么。
「啊──抱歉。我因为骑公路车的习惯,这辆车的坐垫也调高了。不好骑的话可以调低没关系。」
「哦,公路车……」
什么Road?她觉得平凡无奇的小事才是幸福吗【注】……可是坐垫这么高,会不会通往出包王女之路啊?
注:出自日本乐团「THE 虎舞竜」的歌曲〈ROAD〉。公路脚踏车(Road Bike)简称为「Road」。
虽然心有不安,我还是用力踩动踏板,开始骑车。
不是不想乖乖听从折本的建议调低坐垫,但我可是男生!连这点高度都嫌高,万一被笑「笑死,你腿好短」,我会有点受伤!
男人的矜持促使我愈骑愈快。
踩踏板的脚和握住握把的手都加重力道。感觉到些微气息的背部,肌肉也绷得紧紧的。
背后传来与紧张无缘的悠闲声音。
「周末我常骑公路车出去,不过上学或打工的时候我怕被偷。」
我没有问她,折本或许是从我刚才的咕哝声大致猜出我在想什么,轻描淡写地接著说。
嗯,看来Road指的是公路自行车。
据我推测,假日她骑的不是平常用的淑女车,而是骑公路自行车兜风吧。
……啊──这家伙感觉就会有那种兴趣。
公路自行车加上单眼相机,就是大剌剌系次文化渣女的标准配备。兜风时的便当大概是果昔和燕麦……我的偏见好严重。是说燕麦真的好像鸟饲料。
话说回来,国中时我完全没发现她有那种兴趣。不对,如果有人问我对折本瞭解多少,我根本什么都答不出来。
「……你兴趣真多。」
我转头往后面看了下。
折本没有碰我的肩膀或背,似乎是靠抓著坐垫后面撑住身体。她的上半身微微倾向我看的方向,看著我的眼睛回答。
「对啊──我没参加社团,时间挺多的。」
「所以你才去打工吗?」
我想起在刚才那家店──离海滨综合高中很近的咖啡厅发生的事,重新面向前方,忙碌地踩著踏板。
「对对对。除了赚钱,我想认识其他学校的朋友。于是我就跑去各种地方晃啰。」
从折本的语气隐约可以感受到想要享受高中生活的态度。
就是会有这种想扩展人脉的人……意气风发的高中生想跟外校人士交流的欲望,真的不正常。
而且他们还会想跟外县市的高中和大学生交流,不仅限于附近的高中,真的很恐怖。要说哪里恐怖,就是很恐怖。
有些人会使用都内知名私立升学高中的书包或知名大学的卷卷包。那类型的道具好像常被视为比不知名品牌的包包更重要,对那些人而言,跟朋友的关系俨然是「名牌光环」吧。
从重视外表、有优越感、爱慕虚荣的这一点来看,和自我感觉良好,爱烙英文商业用语的人没什么两样。
跟玉绳那种人混在一起,果然会自然而然变得自我感觉良好吗……他喜欢的词汇就是「人脉」、「牵连」、「互相刺激」嘛……
我是这么认为的,接下来那句话听起来却不怎么高兴,有点消沉。
「所以,我还想说能不能交个朋友……」
带有一丝自嘲意味的声音,没有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散,清楚传入耳中。
我转过头,和折本对上目光。一直呆呆看著街景的她对我露出笑容,藉此藏住真正的心情。
「……她们好像不太喜欢我。」
她摸了下微卷的头发,以掩饰害羞。
用不著推测也知道她指的是谁。只要回想今天在咖啡厅的那一幕,马上就能得出答案。
不停开启话题,以亲切的态度跟对方相处,努力试图消弭彼此之间的隔阂,我认为折本的交友方式是正确的。
对她来说,朋友大概有更不一样的意义,而非名牌光环。
再说,回顾往昔,她可是连国中时期的我都会主动搭话。若想沾朋友的光,绝对不可能来找我聊天。
……不,也有可能是企图营造「我连对边缘人都很温柔」的形象,但至少看见刚才受伤的微笑,我实在讲不出那种话。
「哎,是因为不熟吧。」
我将视线从哀伤的神情上移开,这么告诉她。
如果我的社交能力再优秀一点,应该能轻易实现她这个「想要外校的朋友」的愿望。总觉得有点愧疚。
或许是我的想法反映在语气上了,折本温柔地轻叹一口气,一副傻眼的样子。
「是吗──?」
她语带调侃,身体忽然往前倒。然后像要说悄悄话似的,在我耳边呢喃。
「我倒觉得原因搞不好出在你身上。」
拉近的距离,放在肩上的小手。
我不小心失去平衡,轮胎撞上路缘石。车身瞬间剧烈晃动。
折本小声尖叫,摸著屁股附近凶狠地看过来。
「好痛……你在干么啊?笑死。」
「抱歉……呃,你看起来一点都不觉得好笑……那个,对不起……」
她说的话跟像在瞪人的眼神相反,导致我反射性道歉。虽然刚才的意外百分之百是我错啦。
谁叫我吓到了……
双方的脸瞬间靠得那么近,对心脏是相当大的负担。
重点在于,折本那句话对我的内心造成了负担。
我重新调整好骑脚踏车的姿势,用力踩动踏板,却一直心不在焉,不停想像刚才那句话的含义。
跟刚才我回答不出来的问题类似,再怎么尝试,最后都得不出答案。
尽管如此,我仍然选了最有可能的答案说出口。
「原因比起在特定人士身上,纯粹是因为玉绳害大家吃了一堆苦头,导致她们对你没有太好的印象吧。」
「啊──有可能!当时的情况超混乱的──!」
那场圣诞节联合活动,对我跟折本而言都记忆犹新。在我的人生历程中属于相当累人的事件,看来折本也有同样的感受。
不过,俗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痛。
坐在置物架上的折本大概是在回忆当时,笑得超级开心。
那、那个,你在后面晃脚拍我的背,我会有点失去平衡,很危险耶……
我提高戒心踩著踏板,以免像刚刚那样撞到路缘石,过了一会儿,折本似乎笑够了,满意地吁出一口气。
然后用意外开朗的语气说:
「……可是习惯的话,会长挺有趣的,是个好人,就是有点那个啦──」
出、出现了──会在句尾加上「就是有点那个」的人──
在用转折语气的时候就可以确定对方绝对不是好人了啦……
既然要特地用转折语气,不如一开始就全盘否定。举个例子,如果有人说「比企谷挺温柔的,我很喜欢他,就是有点那个……没办法跟他相处」,会觉得很莫名其妙对吧?真的莫名其妙。
「欸,你家要骑哪条路?」
「铁路沿线那条。」
我简明扼要地回答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折本用手指轻戳我的肩膀。光是这样我的背就一阵酥麻,身体差点弹起来。
我勉强克制住,稍微回过头,折本指向下一个路口。
「那你在那边转弯。」
她若无其事地说,指向铁路沿线,通往我家的道路。
我还以为会被迫送她回家,忍不住歪过头。
「可是你家不在那边吧。」
「咦?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好好笑。」
折本觉得好笑,但我完全笑不出来。天气冷到不行,背上却冷汗直流。
惨了──!我说错话了对吧──!我拚命忍耐不要大喊出来,结结巴巴地试图辩解。
「咦?喔,就听人说的啊……这叫什么,巧合?唉唷,总会有这种事吧……」
「啊──有?吗?」
折本头上不停冒出问号。糟糕,要是她继续追问会非常不妙。
「有有有。别在意那种小事。」
她听了仍在沉思,最后好像决定把疑问吞下去,咕哝道:「算了。」
赞啦──!不愧是走大剌剌路线的人──!只要对大剌剌系的女生说「这点小事」或「麻烦」,就能巧妙地扯开话题!大家也可以试试看喔!
我试著蒙混过去,然而一难接著一难,老实说充满意外才是世间常情。
折本提出了意想不到的建议。
「我骑脚踏车很快就能回去了,我送你回家。」
「呃,不用啦……而且骑的人是我……」
「没关系啦没关系啦。」
折本边说边随便地拍打我的背催促我。
骑脚踏车到我家这种事我可敬谢不敏,但刚才的对话成了束缚,导致我很难拒绝。
假如我直接送折本回家,很可能再度开启「为什么我知道折本家在哪里」这个话题。
这样我可能会因为触犯跟骚法被警察带走……
得在露出马脚前回家!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转弯骑向通往铁路沿线的道路。
……哎呀──真想杀掉以前的我──
冷静一想,明明没跟人家说过对方却知道自己住在哪里除了恶心还能用什么形容……根本是犯罪,不能缓刑的那种……
男生为什么总会忍不住去找喜欢的人住在哪?
国中生大多会算准社团活动结束的时间出门买东西,故意经过学校前面,运气好就能送对方回家……没错!
小学生则是拿遛狗当藉口,在喜欢的人家附近走来走去,假装偶遇!笑死!没错!
而且对方把你的邪念看得一清二楚,私下骂你恶心或跟踪狂谷!没错!
……没错吧?有错吗?有错啊──
× × ×
过了路口,沿著路骑了一段时间,就抵达我家。
我将脚踏车停在门口,折本仔细观察我家的外观。
「哦──你家在这里啊──」
「喔,嗯,如你所见……」
我从脚踏车上下来,将握把交到折本手中。折本吆喝著跳下置物架,跨坐到坐垫上。裙子随著俐落的动作掀起,哎呀,幸好这里很暗。如果有亮光,我的眼睛会不小心跟著看……
实际上,天色已经够暗。虽说过了冬至,还要很久以后白天的时间才会变长。
夜幕也开始低垂,我对折本使了个眼色,示意是时候解散了。然而,折本还坐在脚踏车上,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不仅如此,她还维持骑车的姿势转过头,看著我那辆停在门口的脚踏车。
「你是骑脚踏车上学对吧?从这里骑到总武高中不会很累吗?」
「习惯以后其实也还好。路上没有红绿灯,所以挺快的。」
我老实地回答这句随口的闲聊。折本点头表示理解。
「啊──因为有自行车道嘛。我周末也常骑那条路。」
不愧是当地居民,很瞭解这一带的地理环境。
通往我就读的总武高中的路线,沿著河川设有漫长的自行车道,不会有汽车在上面开,能够安全又舒适地骑脚踏车移动。
往河川下游骑通往海边,往上游骑则通往印旛沼,继续骑下去应该会到佐仓市一带。由于现在正流行,最近常看见骑公路车的人。
折本周末应该也会去那边骑车吧。
思及此,她拍了下手。
「那你也买一辆公路车不就行了?」
「不买,那很贵……而且是你跟我说会被偷的吧……谁敢骑去学校……」
「真的。」
她边说边掩住嘴角咯咯笑著,不晓得哪里好笑。
晚上的住宅区寂静无声,她的轻笑声不知为何令人打起精神。
这种隐密的气氛,如同在毕业旅行晚上或于深夜的公园交谈,托它的福,即使只是在聊一些平凡无奇的话题,还是会忍俊不禁。
升上高中过了一段时间的时候,我在我所居住的城市的各种地方,看过类似的画面。
从黄昏到晚上,原本是同一所国中的高中生们穿著不同的制服,在便利商店或别人家门前,骑在脚踏车上随口报告近况或回忆往昔。
偶尔会在四、五月看见那样的情景。
从旁看来,有对新生活抱持满心期待的人,也有无法顺利融入其中,缅怀过去的人,俨然是一场小型同学会。
也许是回忆的加持和好奇心使然,有些人看起来只是单纯的同学,而不是同一个小团体的成员或朋友。
他们八成在聊「介绍朋友给我认识啦~」或「之后来办联谊吧~」之类的废话。搞什么鬼,快给我滚回家。
那些应该就是所谓的新生活魔法,是因为处于刚升上高中的时期方能成立。
每当看到那样的画面,我都会使劲踩动踏板,骑另一条路回家。
不过,没想到在迟到了将近两年后,那种状况也会发生在我身上。
之后其他同学会不会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我有点害怕。折本是因为她社交能力优秀,就算对象是我也会主动搭话,其他人可不一样。
我一点都不介意他们不找我说话,但有时会有格外贴心,特地问我「最近过得如何?」的善良人士。
这样就糟了!
就算人家主动开启话题,我一定无法好好回应,现场被沉默支配,世上的微笑消失殆尽,鸟儿忘记歌唱,黑暗降临……好吧,我说得太夸张了。
简单地说,不对,正确地说,据我推测。
之后的发展会是那个愿意找我聊天的人被骂「干么跟那家伙搭话啊……会把气氛搞得很僵耶?」。
光想就觉得心痛!
既然如此,还是当个地藏最安全。别说供品了,搞不好会因为太像地藏而收到斗笠。
我想像著讨厌的情境,跟折本吱吱喳喳聊了二三四五句。
然后感觉到有人在远远看著这里。
是国中同学吗?我战战兢兢地转头。对方也胆颤心惊地接近。
每走一步,头顶那撮头发就随之晃动。我不可能认错那根独具特色的头发,是我的妹妹。
「……是小町啊。」
我小声呼唤,对方也做出反应,晃著呆毛走过来。
「啊,什么嘛,果然是哥哥……」
街灯照亮我们的身影,小町把手放在平坦的胸部上,松了口气。嗯,这个胸部无疑是小町。好恶心的辨别方式。
看到小町,折本惊呼出声。
「喔喔!是你妹……对吧?」
她大概是没什么自信,回头望向我。
「对啊……」
「我就知道,超眼熟的。是说你们两个一点都不像,好好笑。」
要你管……这家伙笑屁啊……算了,小町跟我不像,长得很可爱值得高兴,我就不跟她计较啰!
小町站到我旁边,如同一名上班族不停鞠躬。
「啊,你好你好,哥哥一直以来受你关照了!」
「不会──我才要这么说──」
折本也随口回应。
小町虽然笑咪咪的,却没有要开启话题的意思,始终黏在我旁边。
我感到疑惑。
若是平常,即使对象是年纪比自己大的女性,小町也会大胆地跟人家天南地北乱聊,今天却很安分。
还以为她不怕生,难道并非如此吗……还是说不想把哥哥让给其他女生,才不肯从我身边离开……喂喂喂,如果是后者那你挺行的嘛,妹妹啊。小町觉得分数挺高的!
折本对小町来说是国中的学姊,但她们似乎没有见过面。也是啦,除非同社团,不然应该没什么机会接触。多少有点距离感和隔阂,仔细想想还满正常的。
见过几次面的认识的人的妹妹,以及哥哥认识的人,单凭这种微妙的关系,怎么可能聊得起来。
拿从小町后面走来的男国中生当例子就很好懂。
「哥哥,晚安!」
轻快活泼、精力十足的声音,在夜晚的住宅区显得极为突兀。街灯照亮的是一头带蓝色的黑色短发。五官与姊姊有几分相似,长得还算好看。没错,是川什么的同学的弟弟。
这名少年是我妹认识的人兼我认识的人的弟弟,我和他根本没什么好聊的。考虑到这一点,小町对折本有点疏远也是无可奈何。
「不准叫我哥哥。你谁啊。」
「瞭解!哥哥!我是川崎大志!」
大志摆出胜利姿势回答。你那个「我是中畑清【注】状态绝佳」的姿势是怎样……还有你根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吧……不准叫我哥哥……才讲一句话就快累死了。
注:前日本职棒选手,在接受记者访问时经常回答「我状态绝佳」。
旁边的折本看见我和大志的互动,愉悦地笑著悄声询问小町。
「男朋友?」
「不是啦,是朋友。」
小町仍然面带微笑,十分冷静地用平稳的语气回答,眼角余光瞥见大志垂下肩膀。
两组聊不起来的人凑在一起,就是葫芦啰!四人不经意地轮流面面相觑,陷入沉默。没有人说话,进入「所以等等要干么?」般的互看脸色状态。
折本踩到踏板上,以解除这个状态。
「那我差不多该回去啰──」
这大剌剌的模样过于自然,害我反应慢了半拍。虽然乍看之下看不出来,折本那若无其事的态度,应该是她为无法打破僵局的我们所做的贴心之举。
「喔、喔。啊──谢啦。」
由于走到一半变成我在骑车的关系,我都忘记了,我基本上是让折本送回家的。
我在各种意义上向她道谢,折本起初露出听不懂我在谢什么的表情,接著大概是逐渐有头绪了,露出爽朗的笑容。
「啊──不用客气啦。喔,对了,我真的可以帮你介绍打工。」
「不需要……」
「啊哈哈,拜拜。」
「嗯,路上小心。」
她在最后补上一句多余的话,用力挥手,飒爽地踩动踏板。小町低头致意,我也微微抬手,目送她离开。
等她骑到街灯照不到的地方,我面向小町。好了,我们也进家门吧。
才刚这么想,一名少年咕哝著「好酷喔」,用闪闪发光的双眼看著我。
「哥哥,刚才那位是女朋友吗?」
「你谁啊竟敢突然冒出来乱讲话。」
「我一直都在!我是川崎大志!」
悲痛的吶喊,响彻夜晚的住宅区。
这家伙搞屁啊邻居会抗议的。所以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