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吹来的徐徐南风,轻轻摇动椰子树梢。
「……唉。」
三条菊乃心不在焉地注视着微微跃动的影子,有些无精打采地叹了口气。艳阳下,以黑色比基尼包覆着妩媚的身躯,随意套着一件白色连帽外套。
万里无云的透明天空的蓝、深邃清澈的大海的蓝和白色沙滩的鲜明对比,在眼前一望无际地扩展开来。在海滩伞的阴影下,菊乃躺在躺椅上,注视着海天一色。
这里是位在南太平洋大溪地岛上的高级渡假饭店〈拉瓦雷特〉的私人海滩。
大溪地是法属玻里尼西亚的中心,同时也是世界屈指可数的知名渡假胜地。季节还是一月,海滩上满是在追寻常夏阳光的观光客们。
菊乃的端丽容貌与忧郁的表情,就连在人群之中也格外醒目。
「你在忧郁什么啊,姐姐?」
从隔着一张小桌子的隔壁躺椅上传来弟弟旭的声音。长得跟菊乃如出一辙的娇小少年,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穿着黑色三角泳裤与鲜艳的红底夏威夷衬衫,脸上还戴着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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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那副打扮跟你很不搭喔。」
「没……没办法啊!谁叫我没有带能在这种时候穿的衣服……」
在菊乃语带叹息的指谪后,旭立刻就红着脸语无伦次起来,辩解的声音也很无力。
「是在饭店的贩卖部被店员推荐的啦。我也觉得好像不太对劲,但店员说穿起来很适合我,一不小心就──」
「就被哄着轻易买下来了?你得再多磨练一下品味才行,姐姐我觉得有点丢人耶。」
「你……你很烦耶!衣服只要别引人侧目,要怎么穿都行吧!」
菊乃伸手指着最后恼羞成怒的旭。
「怎……怎样啦?」
「那套服装很引人侧目喔。」
「……唔。」
被如此指谪的旭尴尬地东张西望。
「你就乖乖待着吧。」
「我知道了啦。」
菊乃与旭现在的立场是隶属民间军事公司D.O.M.S.的AS操纵者。不过,直到前阵子为止,他们还是专门承办非法任务的佣兵──说穿了,就是职业恐怖分子。
话虽如此,现在D.O.M.S.本身也跨越底线,明显地将重心转移到肮脏工作上。姐弟俩会待在这栋饭店里,也是为了等在阿拉斯加承接的灰色警备任务的风头过去。
「呼……」
菊乃再次无精打采地叹了口气,旭则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你从刚刚就一直在唉声叹气,怎么了吗?能享乐的时候就尽情享乐,是姐姐的作风吧。无论是游玩还是战争。」
「实在没有能让我兴奋起来的东西呢。」
菊乃如此低喃,将手轻轻叠在胸前。
在胸口之中,隐约萦绕着某种疙瘩。然而不可思议的是,这份疙瘩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没错,因为这是──
「达哉先生为什么不肯回应我的心意呢?」
她才如此苦闷地喃喃自语,就响起了奇怪的声响──是旭从躺椅上摔下来了。
倒在滚烫的白砂上,以奇怪的姿势抽搐着。
「真是的,你是在玩什么啊?又不是小孩子,别胡闹了。姐姐真的会生气喔。」
好不容易高涨起来的情绪被泼了冷水,让菊乃鼓起脸颊。另一方面,旭爬回躺椅上,半眯着眼看着菊乃。
「……我姑且问一下,姐姐是想向他传达什么心意?」
「哎呀,居然问这种事情,旭也真是的。这种事情,女孩子怎么说得出口呢。羞死人了。」
菊乃把手放在染成玫瑰色的脸颊上,娇羞地扭着身体。姐姐的这副模样让旭看得浑身无力。
「抱歉,是我傻了才会问你。反正我也不觉得自己会有办法理解姐姐那甜腻疯狂的粉红色脑内世界……」
旭欲言又止地低声嘟囔。
「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
旭粗鲁地回道,用有些不顾忌的眼神上下打量姐姐的肉体。菊乃本人则毫不在意。
「姐姐只看外表的话也不差,再稍微磨练一下内在的女人味怎么样?」
「内在?」
「对。最近是叫作女子力吧?这样一来,姐姐的心上人或许就会多看你几眼喔。」
旭说着玩笑话,轻巧地站起身。
「我去钓一下鱼。姐姐也去游泳如何?反正都来了。」
菊乃一面漫不经心听着快步离去的旭说话,一面认真思考起某件事情。
「……女子力──原来如此。」
钓鱼用具是在饭店大厅租借。
挖空设计的宽广大厅在地面与墙壁的内部装潢上运用了大量木材,搭配巧妙摆设的观叶植物盆栽,营造出南国的开放氛围。
「先生,今天下午三点在本饭店的第二表演厅会举办舞蹈秀喔。」
「这种事不用跟我讲,我没什么兴趣。」
对于柜台的建议,旭爱理不理地回道。
钓鱼是他们姐弟的「老大」──米赫洛夫为数不多的兴趣之一。受到他的影响,旭有时也会拿起钓竿。就连在这座饭店逗留的期间内,也只要一有空就会跑去钓鱼,所以他已大致掌握到海滩周边的钓场了。
差不多是要涨潮的时候了,今天在东边的岩场钓看看吧──想着这些,同时悠哉地横越大厅的旭忽然停下脚步。他的眼睛眯起来。
(员工中混了不少陌生的脸孔呢。)
旭不由得感到在意,试着向自己认得的门房随意探听。
「其实人手去支援午后的表演了,所以今天是派遣临时员工过来。假使有造成什么不便的话──」
「啊,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
旭轻轻挥手,离开大厅到外头。这是常有的事,也不是需要特别在意的事。
然而尽管如此,这件事仍莫名地在旭的心中留下模糊的印象。
几乎同一时间,行驶在遥远北太平洋上的一艘货柜船──伪装成这副模样的登陆舰餐厅里。
「看电视吗?」
「嗯,是啊。」
听到同事──雅德莉娜.克伦斯卡亚的询问,市之濑达哉回过头。
「好像久违地收到日本电视的电波了。不知道在播什么节目,有点怀念呢。」
老旧的映像管萤幕上播放着美丽的南国风光。看来似乎是旅游节目的直播。
「是大溪地啊。真好,我也想去一次呢。」
看着以蔚蓝大海与白色沙滩为背景,不知为何身穿着泳装的记者,达哉叹了口气。
「我们也就这样顺便去放松一下,享受假期──没办法吧?」
「废话。」
「说得也是~」
被雅德莉娜以傻眼的语气斥责后,达哉靠在椅子上。然后,冷不防地蹙起眉头。
「怎么了?」
「没有啦,刚刚好像在电视上看到某个似曾相识的家伙……」
刚刚在萤幕角落一闪而过的黑发少女,她该不会是──
「──不可能吧,我也不觉得那家伙会跑去渡假饭店玩上流社会的扮家家酒。」
「?」
看着达哉自顾自地理解,雅德莉娜歪着头。
2
〈拉瓦雷特〉饭店自豪的舞蹈秀确实很棒。
「哎呀,真棒!」
在关上灯光的大厅观众席上,菊乃忍不住发出欢呼。在唯一亮起的舞台上,穿着华丽衣裳舞动的女性们美得如梦似幻。
舞女们配合以打击乐器为主的激烈节奏,以裸露肌肤的服装跳着强而有力的舞蹈。
「要是旭也来看就好了,真是浪费。」
在轻声叹气的菊乃面前,舞台布幕降了下来。看来表演到一段落了。
观众席立刻响起如雷的掌声。菊乃也满面笑容地拍响双手。
就像在回应观众们的掌声,布幕再次缓缓拉起。而布幕后的景象让观众们看得哑然无言。
应该是换了一批新的舞者。站在舞台上的是一群裸露出健壮的褐色肌肤,半裸的男人们──这还可以理解。
但他们所有人的手上不是握着步枪,就是握着散弹枪,到底是在开什么玩笑啊?
「注──意──!」
站在中央,体格比别人壮上一倍的男人以粗犷的声音喊道。线条分明的腹直肌微微抖动着。
「我们是半永久性渐进革命志向组织『迈向明天的人民委员会』!全员注意!」
意外流利的英文叫喊。一片安静的观众席中到处有人在窃窃私语。
(……那到底是在干什么?)
(天晓得。好像说要革命。)
恐惧──与其这么说,更明显的是困惑与不知所措,难以决定反应与态度。
「这样真不识趣呢。」
无视周遭的不知所措,菊乃深感失望地叹了口气。
恐怕是想营造某种惊喜的演出吧,但完全是白费功夫。坦白讲,让人看不下去。
(──原来如此,这是余兴节目吗?)
「这座饭店是堕落的帝国主义资产阶级的象征!」
(看来是这样子呢。)
「因此,即刻起,我们将以人民之名占领此地!」
(哎呀呀,这玩笑开过头了吧。)
或许是受到菊乃的内心感染,一股和缓的氛围在周围逐渐蔓延开来,最后还有人一脸得意的批评起来。
(只不过,总觉得说不太通呢。)
「各位就乖乖投降吧。」
(对啊对啊,都这种时代了还搞共产主义革命,实在太没真实感了。)
「只要投降,我们保证会基于日内瓦公约,给予各位俘虏的待遇──」
(演员的演技也不太好。)
「──听我说话!」
男人发出怒吼,右手不断挥动的散弹枪喷出火光。
今天钓得奇烂无比。
旭在目标的岩场待了三个多小时,浮标一次也没有动过。无论再怎么对鱼饵下工夫,再怎么做足准备,也完全没有鱼想咬饵。
尽管如此,只要低头往清澈的海面一看,就能看到成群巡游的鱼影,所以格外让人生气。
「真是怪了。」
旭尽管发着牢骚,也依旧多坚持了一个小时左右,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今天的钓果是毫无成果。
「哼,反正肯定都是没什么肉又难吃的鱼。」
旭就像伊索寓言的狐狸一样说着不服输的话,扛着用具站起身。保冷箱那只装着冰块的重量实在很难为情。
当旭垮下肩膀时──
一道耳熟的细微声响乘着风传到旭的耳里。
「……枪声?」
旭如此低语,表情瞬间凌厉起来。
仅仅一瞬间,响彻表演厅的枪声让菊乃瞪圆了眼。
「──真枪?」
「怎样,看到了吧,各位。我相信这样一来,各位就能理解我们是认真的。那么,请乖乖地唔呃──!」
掉落的帘幕笔直地砸中了散弹枪男。
金属吊具被打断的帘幕就这样掉下来。这是自作自受这句话的天然范例。
「啊,总书记他!」
「没事吧,请撑下去!」
看来那个散弹枪男就是总书记──总之就是他们的老大。
不过,刚刚这一枪的意义重大。
毕竟就算对方是个大蠢蛋,他们手上的枪是真枪,也证明了他们是货真价实的恐怖分子。
「不准动!」
同时,大门开启,昏暗的表演厅中照进阳光。武装过的男人们迅速闯了进来,不知道为什么连他们也是半裸的。
菊乃很快就发现到,他们带着被绑住的经理与工作人员们。
(是分队吗?)
恐怕已经占领饭店内的其他地方了吧。
「拜托,不要过来──啊啊,肌肉、肌肉……」
「知……知道了,我会乖乖投降的,不要开枪!还有,别把腋下靠过来!」
「该死,我怎样都不想被这种家伙们杀掉啊!」
似乎终于明白这不是余兴节目了。恐惧、不安和最主要的不对劲感在观众之间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看出这一点的迈向明天的人民委员会(由于名字冗长,以下简称为明天会)的总书记打从心底开怀大笑。
「哼哈哈哈哈哈哈!看来各位总算也理解自己的立场了。」
「总书记阁下,作战的第一阶段完美地达成了。万岁!」
「唔嗯,干得好,同志。」
每当他们夸张地敬礼,上半身的肌肉就在强调自己的存在。
尽管每个行动都很愚蠢,但本领并不差──或许、可能、也说不定。
「不枉费我们为了这一天,特地训练打造出这具肉体啊。哇哈哈哈哈。」
一面笑着一面抖动大胸肌与腹肌的总书记,视线不知为何地停在菊乃身上。
「喂,那位女孩!」
「什么?」
「正好,你现在起就跟我们走。作为人质代表,向世人传达我们的决心。」
总书记的发言让周围激烈鼓噪。
「喔喔,居然在这里选择NADESHIKO&JAPAN〈日本女子〉,真不愧是总书记。」
「完全就是个GEISHA&GIRL〈艺妓〉呢。」
「不是OIRAN&STYLE〈花魁型〉让人有点遗憾就是了。」
「呼哈哈,就算夸我也没有好处喔。」
「…………」
菊乃阴沉地看着莫名兴奋的恐怖分子们。
(好了,该怎么做呢?)
抵抗还是逃走?
那个总书记大摇大摆地迈步走来,一副彻底掉以轻心的模样。菊乃现在别说是枪了,就连一把小刀都没带,但要空手制伏他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总之,唯独不想照着他们的话去做──啊!)
在这瞬间,菊乃的脑中闪过一道闪电。
『再稍微磨练一下内在的女人味怎么样?』
『最近是叫作女子力吧?这样一来,姐姐的心上人或许就会多看你几眼喔。』
旭的玩笑话忽然在耳边响起。浑身僵住的菊乃被总书记用力抓住手臂。
「喂,女孩!我叫你过来!」
在这瞬间,菊乃的脑神经突触猛烈地冲过她的粉红色脑细胞,导出了一个解答。在这种状况下,「像个女孩子」的对应就是──
「谁……谁要听你的话啊……!放开我!」
「可恶,别做无谓的抵抗!」
「啊啊,太过分了!」
「态度突然变了呢……算了,这样很好、很好。」
「……啊啊!」
在短暂的无力抵抗后,菊乃发出悲痛的叫喊,就这样(假装)晕倒过去。
「…………」
「…………」
这些景象,达哉与雅德莉娜全都透过电视画面看到了。
坦白说,他们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本来应该是在看观光节目的玻里尼西亚舞表演,一群恐怖分子(?)集团却突然闯进舞台,而且摄影机在这段期间内也在持续拍摄。
再加上最后出现的,是他们也很眼熟的长相──
「……嗳,刚刚的是菊乃吧?」
「大概吧……」
对于达哉的呻吟,雅德莉娜也没自信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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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不妙了呢。」
旭蹙起眉头,从饭店庭园种植的树林缝隙间窥探本馆大厅的情况。
匆忙赶到的警察部队已经将饭店包围得水泄不通。不过在大多数房客与员工沦为人质的现状下也无法随便攻坚,陷入相互对峙的胶着状态。
这是个不太愉快的状况。
毕竟照这样下去,要是对房客进行详细的背景调查,姐弟俩的来历就很有可能曝光。搞不好还会对之后潜入中南半岛的计划造成影响。
既然如此,旭该采取的行动就只有一个──尽快救出姐姐菊乃,与她一起逃离。
(不对,就算不管姐姐,她也很有可能自行逃离。倒不如说,她应该会独自镇压吧。)
不过要是姐姐认真起来,也会变得太过引人注目。必须得在事态演变成这样之前,以旭为主解决这起事件。
(话说回来,姐姐莫名地安分呢。我还以为她会大闹一场。)
尽管很感激,但同时也很可怕。必须尽早采取行动了。
话虽这么说,旭现在手上就只有一根钓竿与一套钓鱼用具。尽管相当不可靠,但看来只能想办法靠这些解决了。
「──因此,我们要求一○○万美元的革命准备资金,作为释放人质的交换条件。要知道,假使不答应这项要求,无论导致怎样的后果都是顽固守旧的政府之责!」
在持续拍摄的日本电视摄影机前,总书记耀武扬威地挺胸说道。在种种复杂的交涉与内情之下,这群电视台的工作人员立场变得就像对恐怖分子的沟通窗口。
「那么,就让你们看看我们是认真的!」
伴随着这句宣言,摄影机转向了菊乃。菊乃始终默默低着头扭动身躯,试图从拍摄中逃脱。
隔着泳装与连帽外套被绳索绑住的菊乃低垂着头,(假装)潸然啜泣着。
不过绑得很草率,只要菊乃有那个意思,似乎三秒就能挣脱了。
「居然被这种男人们抓住……好不甘心!可是有感觉了!」
「……有感觉?什么感觉?」
总书记纳闷地歪了头,但还是打起精神把话说下去。
「看吧!这名清纯可爱的日本女子,她的命运就掌握在政府贤明的判断──呜喔!」
总书记突然摔了一大跤。是菊乃冷不防地站起来,把他用力撞飞了。
菊乃就这样占据摄影机的镜头,放声啜泣。
「看到这个节目的各位观众,请务必……务必救救我──啊啊!」
「你在搞什么啊!」
总书记连忙站起身,与菊乃在摄影机前激烈地你推我挤。
「请看,这群男人闪动兽欲的狰狞面孔。再这样下去,我会惨遭他们蹂躏──」
「你在趁乱胡说些什么啊!」
「住手!你是想对我乱来吧?」
「就说不会了!」
「唉,为什么不趁这时候开枪?」
「喂!」
雅德莉娜瞪着电视上的菊乃,不满地低呻。她过激的发言让达哉忍不住开口吐槽。
「反正人质还有一大堆吧。这是要先射杀附近的一个人,以示觉悟的场面。」
「你在说什么啊!」
雅德莉娜一脸非常不高兴地转头。
「你为什么要袒护菊乃?」
「说什么袒护不袒护,这是身为人的正常反应吧!」
绕到饭店后方的旭眼神锐利地看向厨房后门。手持散弹枪的敌兵闲得发慌的样子,观望着周遭。
外行人──如此冷笑的旭潜伏起来,不被发觉地尽可能悄悄逼近。同时,从暗处朝后院的草丛丢了一颗小石头。他记得那附近会有觊觎厨房剩饭的野猫聚集。
一如预期,听到从草丛中发出的鸣叫声,敌人吓得站起来。
「怎……怎么了!」
男人明显焦急起来,不过在看到从草丛中窜出来的小黑影后,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什么嘛,是猫啊,吓了我一跳──」
与此同时,旭从男人的背后发动袭击。
「──嘎!」
用双手握住的钓线缠住男人的颈部,一口气勒紧。气管被瞬间勒住的男人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痛苦地挣扎着。
一口气解决。旭扭转身体,形成与男人背对背的姿势后,向前方大幅弯腰。顺势运用这个原理,把男人的身体从背上摔出去。
浮在空中的男人身体,全身的体重都施加在被钓线勒住的颈部上。颈部不堪负荷,就这样折断──
噗吱。
「啊。」
在这之前,钓线先断了。被摔出去的男人连护身动作都做不到,一头栽在柔软的地面上。
男人翻着白眼,就这样抽搐起来。看来似乎勉强保住了性命。
「真受不了。」
旭一面捡起散弹枪,一面发着牢骚。都打晕了才杀了他也很蠢,但没办法,也当作试射地把枪口对准男人。
非常干脆地开枪。
自枪口射出的大口径弹打进了男人的肚子。失去意识的男人身体像虾子一样弹起,但完全没有出血。
「这不是橡胶弹吗!」
旭厌恶地低头看着不断口吐白沫的男人,忍住咂舌的冲动。
「喂,怎么了?」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好几个人的声音与脚步声靠近。看样子耗费太多时间了。
就算只有橡胶弹,也比赤手空拳来得强。旭重新举起散弹枪,开始潜入(?)饭店。
「总书记阁下,发现入侵者!」
「什~~么~~?」
从表演厅移至中央管理中心的总书记听到报告后蹙起眉头。
「是警察吗?还是军队?」
「看样子好像是个民人。」
「嗯?」
正好就在此时,警备用的萤幕上出现一道人影。
是个穿着不相称的夏威夷衬衫,个子矮小的东方人少年。举着散弹枪,以一丝不苟的灵敏动作在走廊上前进。
那道身影转眼间就隐没在监视摄影机的死角中。
「旭!」
作为人质代表,从表演厅被带来这里的菊乃高声尖叫。
「你认识他吗?」
「是……是我弟弟!还在想他怎么不见踪影,啊啊──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唔嗯,听你这么一说,是长得很像呢。」
总书记端详着菊乃的脸。
「哼,为了拯救姐姐的唐吉诃德游戏吗?愚蠢。你们几个去教训他一下。」
「是。」
「求求你!请不要对我弟弟动手!」
菊乃看到部下们飞奔而出,紧紧揪着总书记哀求。
「他是个温柔的孩子,连只虫子都不敢杀──会杀人就是了。」
「……你刚刚说什么?」
她没有回答总书记的疑问,放声大哭。
「拜托……你要平安无事啊,旭……」
就在她轻轻拭去眼角泪光的瞬间──至今完全陶醉在自己的泪水、设定和妄想中的菊乃,脑袋总算清醒一点了。
(是旭吗……)
低着头对周遭隐藏表情的菊乃不满地鼓起脸颊。
(说起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有点缺乏情调呢。)
菊乃自顾自地想着非常自私的事。
(算了,今天就用旭将就一下吧。)
尽管对男主角的选角感到不满,但如今的自己无疑是被囚禁的女主角。那个叫什么女子力的,现在也肯定是毫无止境地即时暴涨吧。
完全误会了「女子力」这个字眼,菊乃暗自窃喜。
(好了,赶快来吧,旭。当你跨越无数个试炼来到我面前时,我的女子力应该会达到顶点。)
旭一面在无人的走廊上前进,一面冷笑。
「哼,一群外行人。」
该说是一如预期吧,敌人的防御态势非常松散。明明应该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了,却完全不够紧张与警戒。
旭基于习惯,彻底掌握了饭店的构造(包含一般未公开的部分)。偶尔走像在绕远路的迂回路径,避免接触敌人,急忙赶往中央管理中心。
「哎呀。」
在三楼的挑高走廊前停下脚步,悄悄窥看情况。
在楼梯间发现一人。与脑内的平面图对照,是怎样也无法避开的要道。
没办法,得在被发现前解决他。只伸出散弹枪的枪口,迅速且确实地瞄准后开枪。
后脑勺遭到橡胶弹直击的男人就这样以向前弓起身体,翻了一个筋斗后昏倒。
确认到这点的同时,旭再度冲出去。
「还没找到那个小鬼吗!」
「真……真的很对不起。」
听到总书记像要咬上来的话,手下们一齐缩起头来。
这副模样看得菊乃在内心咬牙切齿。
(……这副丑态是怎样啊。)
「找到了!不过,是在──」
「什么,已经来到这种地方了!」
混乱的指挥部让菊乃不禁感到失望。照这样下去,难得的女子力也没办法发挥了不是吗?
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
「让人员后退。」
「什么?」
菊乃突如其来的发言让全员一齐回头。
「以这个管理中心为中心,重新构筑警戒线。」
「你在说什么──」
「废话少说!动作快。」
被她激烈的语调震慑,总书记畏畏缩缩地问道:
「可是,这样正面会毫无防备耶。」
「无所谓。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确实逮住敌人。」
「可是说起来,那个敌人是你弟弟──」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怎样都好!」
菊乃非常干脆地断言。
「这样吧,配置先就以这层楼的电梯,与从楼梯过来的路线为重点进行监视,要彻底落实两人一组〈two man cell〉的行动。」
看到被绑着但俐落地发出指示的菊乃,众人面面相觑。
「该……该怎么办?」
「唔……嗯。这女孩所说的似乎也没有错……」
「那就快!时间是不会等人的!」
「遵……遵命!」
在菊乃的激烈斥责下,挺直背脊的男人们一齐飞奔而出。
(这样就能再测试一下我的女子力了。)
少女满意地微笑。
就在抵达目的地的六楼时,旭碰上与至今截然不同的强固防御。
「这是怎么回事?」
无数颗子弹袭击而来。旭躲在走廊转角处,咂舌一声。
每个敌人的训练水准仍像是个外行人,但整体的行动与方才有天壤之别。
(到底是怎么了?)
能想到的答案就只有一个──指挥官换人了。话虽如此,他可不觉得在那群外行人中会有如此优秀的参谋。
「……该不会……」
脑中闪过非常讨厌的想象。不是有吗?有一个精通这种状况的专家在他们身边。
「你在想什么啊,姐姐?」
一面发出呻吟,一面全速转动脑袋。既然已经陷入这种局面,拙速就胜于巧久。必须在他们集结更多战力之前,尽全力突破防线。
(真是的,我明明最讨厌无脑的肌肉主角!)
忍住怨言,旭开始突袭。
「不行,动作太快了。抓不住他!」
「冷静下来。让D班绕到东侧走廊──」
「B班与E班被突破了。这个管理中心已经毫无防备了。」
「啧。」
菊乃轻轻咂舌后,室内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氛。总书记与仅存两名的亲信用依赖的眼神注视着菊乃,却被无视了。
不久后,其中一人战战兢兢地举手。
「总……总书记,现在果然还是应该忍受一时的屈辱,选择光荣的投降吧?」
「嗯,确实如此。壮烈成仁确实勇敢,但同时也毫无意义。现在就相信将来会东山再起──」
「……你说什么?」
菊乃宛如从地底传来的声音,吓得总书记等人立正站好。
「你该不会打算要在这种情况下,没有迎来任何高潮就举手投降吧?」
「所以说,你也会跟着被释放──」
「你们这些人……就这么想妨碍我的女子力吗!」
一说完,菊乃就站起身。同时,应该绑住她全身的绳索滑落地面。
「什么!」
无视惊讶的众人,菊乃让双手的手指啪啪作响。
「好吧。既然如此,就算竭尽全力也要展现我的女子力。呵呵呵呵呵,你就等着瞧吧,旭。」
菊乃阴森笑起的模样足以让总书记等人心生畏惧。
在旭抵达中央管理中心之前,出现的敌人共有十二人。
当中的前面七人是被散弹枪弹无虚发的橡胶弹击中。弹匣空了之后,旭用双手握住枪身代替棍棒,将敌人打倒。在击倒第四人时,由于枪托严重扭曲,所以最后一人是踢胯下的要害使他昏厥。
「呼~」
旭一面调整稍微乱掉的呼吸,一面踢开管理中心的门。
「喔──呵呵呵呵!」
立刻爆出一阵大笑。
「亏你能抵达这里呢,少年。」
「…………」
旭极为不耐烦地眯起眼,瞪着声音的主人。
是一名身穿大溪地草裙舞的服装,有一头艳丽黑发的少女──总而言之,除了应该是他要来拯救的姐姐──三条菊乃之外,不会有别人了。
「我是有想过该不会是这样,但居然真的是你……」
旭发出呻吟,朝房间角落看了一眼──总书记等人颤抖地缩在那里。只要看他们那胆怯的表情,就很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姑且是来救姐姐的就是了。」
「哼,没有这个必要喔。」
撩起的黑发散开飞扬。
「现在的我是半永久性渐进女子力志向组织『迈向明天的女主角委员会』的临时代理总书记喔。你的姐姐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姐姐,没空让你胡闹了。现在这种状况下,警察随时都会闯进来。这样一来──」
「闭嘴!」
菊乃临时代理总书记厉声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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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想听你那假仁假义的劝说呢。想要我服从的话,先以实力证明你有超越我的女子力吧。」
「我说啊……我是男的喔。」
不免开始感到火大的旭把预备弹匣装填到散弹枪上。呼应他的动作,菊乃也用双手架起从地板上捡起来的拖把。
「真是让人火大。总之,只要尽全力把姐姐捆起来就好了吧?」
「是啊,假如──你办得到的话。」
这个瞬间,无声的比赛钟声响起。
菊乃以滑行般的脚步瞬间逼近。扬起的拖把前端以令人恐惧的准度劈向旭的头顶。
旭也迅速向后跳开保持距离,毫无顾忌地朝着姐姐开枪。但菊乃以巧妙的踏步避开了射线。
「唔哇,别打了──呃呜。」
「别……别过来──唔哇!」
橡胶弹与拖把往来交错。
每当姐弟俩激烈交锋时,明天会的男人们就遭到流弹击倒,或是沦为肉盾被拖把打飞,人数在转眼间愈来愈少。
「不准动!全员把手放在头后方趴下!」
就在警察部队终于闯进来时,流弹刚好直击了摄影机。
「真是扫兴的结局。」
雅德莉娜看着变得一片雪白的电视画面,不悦地说。
「既然要打,就打到最后双方同归于尽不就好了。真无聊。」
「不是这个问题吧!」
「哼。」
雅德莉娜就这样撇开脸。
就在同一时间,南洋的海岸上有一道扛着用竹席捆起来的少女,在沙滩上逃跑的少年身影。
「呼嘎──呼嘎呼嘎──呼嘎(快放我下来,旭──你给我等着瞧)!」
「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绝对不会再和姐姐去度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