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为了让老鼠被放在差不多幸福的状态之下。
我打算把入口跟出口连起来。
* * *
呼出的白色雾气扩散至空中,都过完年了,天气却依旧寒冷。
还得等上一段日子才能享受温暖的春天阳光,我用戴著皮手套的手转动门把。
门一打开,飘散出甘甜的空气。我关上门,将冬天的冷冽空气隔绝在外。
眼前是昏暗的走廊。我跟平常一样从这里走到客厅。
开著空调的室内一如往常,欠缺现实感。尽管每天都来事务所,还是挥不去那种来到陌生地方的感觉。茧墨的房间像是一个甜点盒,不像现实中的环境。
走进客厅之后,出现刺眼的亮光,茧墨正躺在皮沙发上。
她今天穿了风格不太一样的衣服。全黑的古典风上衣,袖子上缠绕许多绢质的亮面缎带,让她看起来宛如被缎带捆绑住的样子。
她把看到一半的书反放在桌上。詹姆士·巴利写的《彼得潘》就这样摆在空杯旁边。茧墨懒洋洋地看著我,张开红滥滥的嘴唇说道。
「你在做什么,小田桐君?怎么这么晚才来?立刻帮我做一杯热可可,我快渴死了。」
「好、好。我知道了,小茧。但是口渴的时候喝热可可并不能解渴啊。建议你别摄取过多砂糖。」
「没人教过你,『好』只要说一次就够了?还有,现在才提出忠告已经太迟。巧克力是毒品,即使你想劝我别吃也没用喔。」
她还是和之前一样随口敷衍我,但是我听了却感到安心。
直到几天前,茧墨仍无聊地沉睡著,现在醒来的时间渐渐加长。有时还拿书起来看。看样子她已摸索出打发时间的方法了。
好习惯。茧墨对残虐娱乐失去兴趣,绝对是求之不得的事。
我走到厨房替她做热可可。另外放了一块苦味巧克力在盘子上。回到客厅,茧墨气势十足地翘著腿,她接过杯子,优雅地啜饮。
她身旁的地上全是缎带与包装纸。我一个个捡起来放在桌上。看著这堆金色、红色的包装纸点点头。包装纸的数量果然比以前少。
我看了沙发一眼,茧墨再次看起书。
她也很努力地试图不让自己被无聊打败。
自从上次那通奇怪的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接到委托。
定期都会有客人来到茧墨的事务所,然而这个法则终于被打破。
和平的日子依然持续,让我感到惊讶。看来我很快就不需要因发生残虐事件而感到困扰。
不可思议的是,我很确定日常生活应该会这样持续下去。
我转过身,打算开始打扫。先打开窗户通风,冲淡甜腻的空气。冷冷的寒风无情地吹进屋内。茧墨眉头一皱,拍打著桌子以表示抗议。
「小田桐君,太冷了,别开窗。你想打扫是你的自由,但是不可以造成别人的困扰。在冬天不问一声就打开窗户,你是疯了吗?」
「我知道你不喜欢开窗。但是小茧…………请再忍耐一下。」
我笑咪咪地等待著,等客厅完全充满冰冷的空气后才关上窗户。这时放在胸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打开一看,原来是收到了简讯,寄件人是雄介。
主旨:今天。
本文:我跟两个小鬼准备了火锅,晚一点过来吃喔——
我打开附件的照片,看见绫正拿著菜刀直切白菜,七海站在绫背后,一脸不高兴地吃著仙贝。看来他们今天也相处得很融洽。
我忍不住露出微笑。我回覆说很期待今天的火锅。没有委托上门的日子和平而单调。即使待在茧墨身边,时间依然和平地流迸,无事可做。
我仔细地擦著地板,而茧墨继续看书。没多久,灰尘终于全都清除乾净。
我看著窗外,心想等一下要擦窗户。天空乌云密布。
回家的时候可能会下雪,我看著毫无色彩的光景叹息。
呼出的白色雾气扩散至空中,都过完年了,天气却依旧寒冷。
还得等上一段日子才能享受温暖的春天阳光,我用戴著皮手套的手转动门把。
门一打开,飘散出甘甜的空气。我关上门,将冬天的冷冽空气隔绝在外。
眼前是昏暗的走廊。我跟平常一样从这里走到客厅。
开著空调的室内一如往常,欠缺现实感。尽管每天都来事务所,还是挥不去那种来到陌生地方的感觉。茧墨的房间像是一个甜点盒,不像现实中的环境。
走进客厅之后,出现刺眼的亮光,茧墨正躺在皮沙发上。
她今天穿了一件毛皮披肩,布料厚实的格子纹百褶裙覆盖住纤细的双腿,一身温暖打扮的她正吃著松露巧克力。
茧墨把看到一半的书反放在桌上。海纳·穆勒的《哈姆雷特机器》就这样摆在空杯旁边。茧墨懒洋洋地看著我,张开红滥滥的嘴唇说道。
「你在做什么,小田桐君?已经这么晚了…………我今天比较早起,时间还是过得这么快。伤脑筋,我都没注意到时间。可以帮我做一杯热可可吗?」
「好、好。我知道了,小茧。真难得你会早起。」
「没人教过你,『好』只要说一次就够了?最后那一句很多余。我最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谢谢,我得救了。」
我走到亏房,把装有热可可的杯子递给茧墨,她道谢之后开始啜饮。
她再次看起书,静静地翻阅著,看了一会儿又阖上书。
她突然打开电视,电视正播著老电影。不甚清晰的影像里,有一群孩子穿著同样的白色制服,正在玩荡秋千。茧墨用乎肘支著下巴开始看电影。
我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想清点巧克力的数量。最近巧克力的消耗量明显地减少。我打开马卡龙的盒子,之前故意放了一盒马卡龙在冰箱,想测试茧墨的反应。
盒子里少了一个开心果口味的马卡龙,让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寒气。
不敢相信,茧墨竟然吃了巧克力以外的食物。
我冲出厨房,茧墨正津津有味地看著电影,她的侧脸竟如此宁静祥和,我只得吞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她渐渐改变,不再沉溺于残酷的娱乐。
我脸上的笑意更浓,同时手机响了。我打开刚刚收到的简讯。
寄件人是雄介,内文却出乎我意料之外。
主旨:小田桐先生家。
本文:到了你家发现族长也在。
我慌张地打开附件的照片。照片里的白雪羞怯地微笑著。我手一滑差点让手机摔下去。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与雄介快速地互传简讯。
白雪因为想见我一面,所以特地跑来我家,似乎也已得到水无濑雅的许可。白雪似乎很不安,深怕她的来访造成我的困扰。我立刻回覆说,我非常欢迎她的到来。
白雪等一下要和绫与雄介去买东西,不过应该会比我早回到家。
我把手机收进口袋,走到桌子那边收拾空杯。电视画面里的屋子燃起熊熊烈火,有个穿著斗篷的人正旋转著跳舞。
茧墨缓缓地转头看我,她皱著眉头,充满疑惑地问道。
「小田桐君,你贼笑什么?老实说,那样笑让人看了非常不舒服。」
「没什么。是小茧想太多了。」
我赶紧别过头。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到白雪。
她的来访让我觉得很开心,但是我不能一直这样傻笑,要是让茧墨知道一定会取笑我。我故意板起脸孔。
结果手机又响了。我慌张地打开简讯。
主旨:白雪小姐。
本文:很好看吧?对不对?
附在简讯里的照片有著笑嘻嘻的绫,白雪站在绫的前面。
绫的手搭在白雪肩上,白雪头上戴著一个纯白的耳罩,脖子缠绕著围巾,一脸绯红。她果然很适合这样可爱的打扮。
我又忍不住笑了,所以赶紧关上手机。
我开始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些,大口吸入甜甜的空气之后再缓缓吐出。
呼出的白色雾气扩散至空中,都过完年了,天气却依旧寒冷。
还得等上一段日子才能享受温暖的春天阳光,我用戴著皮手套的手转动门把。
门一打开,飘散出甘甜的空气。我关上门,将冬天的冷冽空气隔绝在外。
眼前是昏暗的走廊。我跟平常一样从这里走到客厅。
开著空调的室内一如往常,欠缺现实感。尽管每天都来事务所,还是挥不去那种来到陌生地方的感觉。茧墨的房间像是一个甜点盒,不像现实中的环境。
走进客厅之后,出现刺眼的灯光,茧墨正躺在皮沙发上。
她今天穿著一件开襟垂坠外套,上头有贵族风的领结装饰。纤细的脖子上戴著浮雕饰品,精细的黑色玫瑰让这身衣裳增添高雅气息。
茧墨把看到一半的书反放在桌上。梦野久作写的《脑髓地狱》就这样摆在空杯旁边。茧墨懒洋洋地看著我,嘴角浮出一抹微笑,接著伸手拿起杯子。
「你终于来了,小田桐君。饮料喝完了,帮我随便泡杯东西来喝吧。我记得昨天的茶叶应该还剩下一些。」
「好、好,我知道了。小茧…………你终于接受正常的食物了吗?这么一来我可以真正放心了!」
「没人教过你,『好』只要说一次就够了?有必要那样强调吗?我不记得自己曾让你那么担心过。」
茧墨不服气地反驳,听起来有点闹脾气的感觉。
但是,事实上我的确因她的饮食习惯而担心了很久。她终于治好严重的偏食,让我放下心中大石。我走到厨房替她泡红茶。尽管照足泡红茶该有的步骤,但味道似乎还是很普通。
茧墨平常对此却没有特别抱怨什么,让我非常感激。
「请喝,小茧。」
「嗯,谢谢。我得救了。」
我把杯子递给她之后回到厨房,要开始替茧墨做晚餐。
她恢复正常饮食已有一段日子,我打开冰箱,里头塞满各式各样的食材。烦恼过后,我拿出奶油炖菜的材料。
拿材料时手机响了。我看著手机画面,眉头一皱。
手机收到两则简讯。我打开第一则简讯,寄件人是雄介。
主旨:晚餐要吃什么?
本文:族长问晚餐要吃什么耶?
白雪正在我家等我。她的厨艺一天天进步。打开简讯里的照片,看见穿著围裙的白雪露出灿烂笑容。
她背后的七海与绫正在摺衣服,真期待下班时间。
我再次看著冰箱,拿出红萝卜时突然感到些许不安。
对了,我还没看第二则简讯。莫名地感到心慌,我再次拿起手机,看了第二则简讯,但是却没有主旨。确认了寄件人之后,我皱起眉头。
「——————茧墨阿座化?」
我转头看著客厅,放下食材之后站起来。
茧墨正坐在沙发上看著电影。她的侧脸依然宁静安详。
画面中有个穿西装的男人坐在浴缸里。茧墨发现我在看她便转头看我。
「怎么了,小田桐君?有事吗?」
「没什么…………小茧,我想问一个奇怪的问题。你是不是传了简讯给我?」
「没有啊。你离我这么近,有事我会直接跟你说。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吓我一大跳。」
茧墨嗤嗤地笑了。她再度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红茶,然后缝续看电影。不甚清晰的影像里,一群孩子们正在玩游戏。
狗型的棋子往前走了几步,茧墨看著电视画面喃喃说道。
「对了,日斗说他想见你一面。」
我讶异地张大眼睛,茧墨再次转头看我。
她露出如蒙娜丽莎般的温柔表情说道。
「他正在摸索新的生存之道。也想为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向你道歉。我知道你可能不会轻易原谅他的作为。不过若你愿意,能不能请你见他一面?他似乎很想改变自己…………我也很想给他一些支持。」
茧墨沉稳地说著,我想著她说的话,点了点头。
我无法原谅日斗。但是如果他试图摸索新的生存之道,我也不会否定他的想法。听到狐狸的变化,我的确感到放心。
先前的不安消失无踪,茧墨继续看电影,我则走到厨房。
这时手机不小心从手里滑了下去。
——————叩咚!哔!
「………………………………咦?」
手机自动打开了未读简讯。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
——————庄周梦蝶。
只写了这些。我错愕地歪著头。搞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内心充满毫无意义的不安,恐惧袭上心头,有一种无法站稳、重要的根本受到动摇的恐怖感觉。
我忍不住回头看,与那对空洞的眼神四目交接。
茧墨以不自然的角度转头盯著我看。
「怎么了,小田桐君?」
她的嘴唇机械化地上下动著,我赶紧摇了摇头。
没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我强迫自己开口回答。
「…………………不,没什么。」
茧墨再次将视线移回电影画面,我则摇摇晃晃地走回厨房。
我必须准备晚餐。如果没有准备,茧墨可能会很辛苫。或许会因此又恢复从巧克力摄取营养的生活。我不能让她走回头路。但是我忍不住蹲下去。
双脚颤抖,几乎无法走路。这次竟然无法冷静下来。
我觉得身体有点闷痛,于是伸手摸了摸肚子。这时,我停下抚摸的动作。
「…………………………肚子痛?」
不安与闷痛之间好像存在某种因果关系。但是在我进一步确认之前,轻微的闷痛便已消失。我不经意地看著手机。手机画面发出惨白的光。
手机似乎在昏暗中试图传递出什么讯息。我再次打开简讯匣。
刚才的简讯没有主旨,内容也只有一行。但是我注意到简讯附上一张照片。我紧张地打开照片,看著照片,忍不住皱起眉头。
一般会将这种照片归类为恶心照片。照片里是一个鲜血淋漓的伤口,某人的肚子裂开,活生生的血肉隙缝中伸出一只灰色的小孩的手。
我目瞪口呆,虽然觉得可能是个恶作剧,受到的冲击仍逐渐增强。
手一滑,手机掉在地上。我赶紧捡起手机,像是要寻找依靠般紧紧握住。
突然很想呕吐。但是即使情绪波动,肚子也不会痛了。
熟悉的闷痛消失无踪。
「啊啊、原来如此、我…………一直把那个……」
我喃喃自语,然后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
呼出的白色雾气扩散至空中,都过完年了,天气却依旧寒冷。
还得等上一段日子才能享受温暖的春天阳光,我用戴著皮手套的手转动门把。
门一打开,飘散出甘甜的空气。我关上门,将冬天的冷冽空气隔绝在外。
眼莳是昏暗的走廊。我跟平常一样从这里走到客厅。
开著空调的室内一如往常,欠缺现实感。尽管每天都来事务所,还是挥不去那种来到陌生地方的感觉。茧墨的房间像是一个甜点盒,不像现实中的环境。
我突然停下脚步。客厅还很远,我瞪著远处的门,吸了一口甜腻的空气之后,转头看著整条走廊。这里也很超现实。这样的事实烙印在我脑海。
我就这么傻傻地站在走廊,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我的无聊幻想。
茧墨不悦地呼唤著我的名字。
「你在做什么,小田桐君?毫无意义地呆立在走廊让人觉得不舒服。要进来就快点进来。」
「好,我知道了……………………………………………………………小茧。」
我握紧拳头后迈开步伐,用力打开通往客厅的门。
走进客厅之后,出现刺眼的灯光,茧墨正躺在皮沙发上。
她今天穿著一件红色的和服。如花魁般华丽的打扮映入眼帘。丰满的乳房一半以上裸露在外。衣衫不整的模样散发惊心动魄的性感。
她把手上的肉块放在地上,红色的肉块摆放在削成圆桶形的肉瘤旁边。她懒洋洋地看著我,弯起柔软而厚实的嘴唇。
「—————怎么了?」
「………………………………」
我默默地低头看著她。客厅的墙壁不知不觉溶成一片血红,走廊也成了如食道般潮湿的洞穴。环顾四周,我搞懂了一个事实。
这里不是人类居住的地方。红色的女人抬头望著我,甜美地低语。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
我和她在异界某个角落对看著,我深吸一口气。
然后毫不保留地吼出心底的愤怒。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下一秒,视野被敲裂,红色的墙壁宛如被挤爆的眼球般炸开。
我的意识随著喷发的血滴一起远离。世界融化崩解,全都消失。
然后我的现实就这么瓦解了。
* * *
黑暗中,感受到喉咙被火烧烤的热气。
汗流浃背,喉咙也乾渴异常。抵挡不了燠热的我张开双眼。
抬头只见白色的太阳沸腾著。我扯了扯领带,拉出塞在裤子里的衬衫。西装外套挂在手边,往前走著。没多久便听见吵杂的声音。
因企业经营不善而受到冲击,这附近逐渐成为废弃大楼区。平时杏无人烟的地区涌入许多看热闹的人群。警车与媒体采访车都跑来了。
身穿制服的警察在禁止进入的封锁线内蠕动著。
希望拍到『染血的内脏』的那一瞬间,他们手中的相机会直接爆炸。
默默诅咒完这些人,我加快脚步。没事干么约在案发现场碰头,有够变态的。
烦躁已经达到顶点的我,迈著蹒跚的步伐前进,视线里忽然飘进一抹红色。
撑著红色纸伞、穿著歌德萝莉风服饰的少女站在路旁。
满是蕾丝的黑色洋装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她咬了一口巧克力,五官美得不像存在于世界上的真人。许多看热闹的人都对她投以好奇的眼光。
我深深叹息,由衷地希望能变成别人。
「小茧,等很久了吗?」
「你迟到了1,436.067667分钟喔。真稀奇。偶尔吃吃板状巧克力也不错。要吃吗?」
茧墨说完,递了一块湿淋淋的东西给我。上头被咬了一口,留有清楚齿痕,颜色是鲜艳的红色。
好像没有人跟她说过,不可以把吃了一芈的食物拿给别人吃。
「不了,我不吃。」
「那边的便利商店有卖板状巧克力,但是不论是便宜的巧克力,还是贵的巧克力吃起来满足度都一样。这跟多酚含量多寡根本没有关系,真不懂为何人们要为了那种营养素而议论纷纷。其实巧克力是毒品,才能抚慰大家的心灵啊。」
茧墨再次吃了一口红色的块状物体,柔软的表面崩解于双唇之间。
「这次掉下来的是子宫,事情的发展好像越来越有趣了。」
那怎么看都像是血的颜色。由于脑中开始出现恶心的想像,我摇摇头。
没错,如果用人类的内脏来形容。
「像胎盘吧?你觉得呢?像,还是不像呢?」
「…………………………」
「还是……像胎儿?经血?应该都不像吧,这只是子宫喔。」
「…………我什么都没说,你快点吃吧。」
「那就好。小田桐君,看一下那个。」
她突然拉高手中的伞,抬头往上望,我也跟著抬头。
我看见天空出现小小黑点,我已眯起眼睛,但是强烈的阳光依然刺激著视网膜。模糊的视线中有个块状物体逼近我们,它发出湿润的声音掉在我身边。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我愣愣地环顾四周,一些暗红色的块状物体零星掉落在滚烫的路面上。
令人作呕的恶臭飘散出来,血淋淋的肉块被高温的路面所煎烤。
「还有一件事,小田桐君。」
察觉到我的注视,茧墨笑了。
她若无其事地继续说。
「现实生活中真的有内脏持续掉落喔。」
一回过神来发现看热闹的人消失了,晴朗的天空下只有我和茧墨两个人。
彷佛这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人,不自然的光景陆续出现。
大楼之间出现的天空看起来太过遥远而刺眼。流出的鲜血染红地面,立刻冒出一缕轻烟。我别过头,不想看这凄惨而可笑的场面。
我已经不想再看下去。疲惫的眼球隐隐作痛。
已经厌倦鲜艳的色彩,再也不想看到黑色、红色或蓝色。
我这么默默咒骂著。
然后静静闭上眼睛。
* * *
她突然大吼起来,头一次听见她发出如此高亢的声音,我惊讶地张大双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雪开始不停吼叫,弯曲著身体大叫著,好像想说什么。
无法汇集成语言的叫声不断自她的喉咙喊出,她站在天桥上不停喊著。
不知不觉,她的心情传到我心里,凌乱的叫声当中,浮现出明确的语言。
『出来啊!这个懦夫!不要管什么毁神,让我们堂堂正正地一对一决斗!』
这是她以灵魂喊出来的宣言。
沉痛到让肚子里的孩子忍不住收集起来的悲鸣。
『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
没错。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他』也知道。
白雪绝对不会原谅『我』。
『为什么要拋下我?哥哥!』
白雪终于不再怒吼,脸上满是泪痕。
奇异的静默之中,她倏地抬起头。眼中闪过类似安心的情绪与惊人的怒意。
我将视线从她的背影移开,看向前方。只见龙低垂头,已经自战斗状态安静下来。有个男人站在龙的另一头,穿著工作服,高壮身材似曾相识。
渗血的绷带自男人的衣袖露出,伤势并不轻。但是他的姿态却看不出任何疼痛或疲惫的气息。他的脸上戴著一张全新雕刻成的木制面具。
依然是一张没有刻划上任何表情的面具,就像是故意要让人感受不到情绪一样。
两人对峙著。白雪不发一语,男人也不说话。哭泣的白雪伸出手。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龙便潜入墙壁之中。
龙穿墙而出,分为黑色与红色的团块,爬上白雪的袖子。两只袖子分别染上红与黑。
「————————咦?」
龙消失了。为什么要让这个取得压倒性胜利、以茧墨的血创造出的生物消失呢?
我正想开口询问的同时,茧墨抬起手阻止我发问。
「小田桐君,不需要多说什么。雄介君也一样,不要靠近他们。幸仁君也退后些。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若插手的话会没命喔。」
没有任何预兆,但两人同时抬起手。两双白皙的手像是彼此的镜像一般,他们的笔尖以相同的速度接触地面,以同样的姿势在地上写字。
——————『虎』
仅以墨汁绘出的猛兽跳跃著,两只老虎龇牙咧嘴地瞪著对方。
如亲生兄弟般的老虎们互相残杀。白雪与戴面具的男人不发一语地注视著老虎们对战的模样。
野兽们的吼声震荡著空气,但是在我们眼中看来,却是一场异常沉静的战斗。血滴与墨汁不断喷出,紧咬著对方喉咙不放的老虎们每次跌在地上时,天桥便不住地震动。
尽管如此,这依然是幅充满寂静感觉的画面。
一切场景就像一幅画。
只不过,看似永远持续的战斗总有结东的一刻。
其中一只老虎制伏了另一只老虎。取得优势的老虎用脚压制住地上的老虎,咬破它的喉咙。老虎化为血泡,渐渐变回一滩墨汁。胜利的老虎紧接著冲出来。
它朝著创造敌人的超能力者飞奔而去——它朝著白雪纵身一跃。
白雪稍稍抬起头,明知老虎的攻击极有可能让自己『死亡』。
她却露出一抹安详的微笑。
就好像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啊啊!她真的不要命了,可恶!
就在此时,我奋力往前冲,抓住白雪的肩膀将她往后拉。老虎那对燃烧般的眼睛瞪视著我。救援行动有些失败,我应该跟她一起往后逃才对。但是我无暇多想。
——————噗滋!
老虎强而有力的下颚粉碎了我的头颅,脖子被咬断,头则掉入老虎口中。
我的身体就这样被狠甩到一旁,从天桥飞落后摔在汽车车顶。车顶被撞凹,我的身体则如垃圾般掉在地上。搞什么鬼啊!
我还来不及抗议,头就被老虎吐了出来。
眼珠子掉出来,刚好被老虎踩个正著。
然后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 * *
什么也看不见了,没有办法前进。
走廊被大火吞噬,喉咙烧灼疼痛,让我不停咳嗽。
我有种冲动想大哭一场。我跪在地上,蜷起身子。
刚才日伞说的话在脑海回荡。我说不出口的那些想回应日伞的话在心中盘旋碰撞。
不是那样的,你错了。不是那样。我拚命地解释,却无法否认日伞的话。闭上眼睛吧。这样就能解脱了。这次真的结束了。
我慢慢闭上眼睛,但是,就在这个时候。
「————————快起来!」
有人在我耳边呢喃。小小的身影从上面看著我,朝我伸出细瘦的手。
意识蒙胧间,有个人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在那人的引领下,我踩著摇晃的步伐前进。眼前飘著长长的头发,她毫不犹豫地往前走,走到走廊的尽头后,妯抓著门把拉开门。冰冷的风吹过脸颊。
门外是一片淡蓝色的天空。浓烟呛得我不停流泪。
在眩目的亮光之中她回过头来,温和地微笑著。
「灯小姐……」
就在我还处于吃惊状态时,有个东西拉著我的脚,用力地将我拉到外面去。我的身体撞在通往后院的楼梯上。但『那个东西』依然不肯放松地拉著我走。灯的影子拚命地拉著我。
我死命地抓住楼梯的扶手。手掌的伤口渗出血,身体也因这拉扯而开始腾空。灯对我笑著。我对她拚命大喊。可是被浓烟呛伤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包裹在绷带里的双腿轻轻踏出一步,踩著跳舞似的步伐冲了出去。
「——————拜拜!」
她轻轻地挥了挥手,樱花色的洋装随风飘扬,她从容地冲进一片火红之中,抱住了出现在走廊上的日伞。
灯用力地抱住日伞的脖子,日伞诧异地瞪大双眼,脸孔慢慢扭曲。手枪自他颤抖的手中滑落,他惶恐地伸出变形的左手,用双手回抱著灯。
「——————到此为止了吗?」
他的唇好像这么说著,灯凝视著日伞。
接著笑容可掬地点点头。
下一秒,两人的身体开始融化。人类的轮廓消失,化为巨大的白色肉块跌落在地。这样的变化未免太过残忍,前一秒还是人类,一瞬间便化为一堆死肉。
他们已经不在了。
「——————一!」
我当场疯狂地叫喊著,这时『某个东西』揪住我的胸口,用力把我拉回门内。视线染红,热气包裹全身,我摔倒在熊熊燃烧中的地板。
两人的死肉在我面前烧得焦黑。
火焰照亮了尸体,让尸体看起来像是烤窑里的面包。受到压倒性的高温烧烤,开始散发香味。刚才的凄惨光景所带来的难过已经消失,现在只觉得滑稽而残忍。
我茫然地看著眼前的肉体,门在我背后用力关上。
我的皮肤开始烧焦,表皮膨胀、溃烂,然后炭化。我忽然注意到掉在地上的某个东西。是日伞的手枪。我捡起手枪,把枪口抵在额头。
然后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一阵冲击过后,我的意识中断。
直至最后,掌心依然能感觉到枪的触感。
* * *
我重新握紧手枪对准日斗。
狐狸诧异地张大双眼,随即眯起眼睛。
「——————原来如此。」
他的声音里有著佩服的语气,在这异界底层,他站在红色墙壁之前笑著。
我用颤抖的手握著枪瞄准,打开保险。现在只要扣下扳机,一切就结束了。狐狸并没有如预想中的开始反抗。
死亡近在眼前,他却笑容满面。
「那么,小田桐——最后,我再坦白一个我说过的谎言吧。」
他露出一个温和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就算他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我不该跟他多说什么,如砍断断头台的绳索那样乾脆地了结他的生命。然而,我却无法打断他说话。狐狸如闲聊般语气轻松地说。
「你是否察觉到自己所面临的现况?你像只老鼠在转轮中奔跑不停在同一个地方打转不知最后会坠落至何处要是你不知道自己正处于对你而言不知幸或是不幸的现状,不过那也无所谓。」
狐狸稍作暂停,接著喃喃地说。语调平稳冷淡、不带有任何感情。
「只有你,我希望你毫无理由地就让我害死。」
实在不懂他想说什么。他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在此时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
所以,针对他的话,我只想大叫:
「——————我拒绝!」
我不理会狐狸的话语中所隐藏的疲惫。
我只想给他一个强而有力的否定。
枪声高亢地响起。
震耳欲聋的声音麻痹了耳膜。
狐狸往后倒下,脸上流出鲜血。子弹穿过他的左眼,打烂部分大脑。他虚弱地举起手,我第二次、第三次扣下扳机。
子弹打中狐狸时,他的身体为之跳动。我很快地便击发出所有子弹。
即使扣下扳机也不再有子弹射出。狐狸的尸体倒在眼前。
我仰望红色的天空,深深叹息。
然后转头看著后面。
* * *
「我想他应该不知道我对他的感觉。自称是使者的我竟然爱上狐狸真没用,他甚至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吧。」
她颇为落寞地说道,神宫悠里站在异界的红色墙壁前方。
我难掩惊讶地听著。一时间无法顺利理解她说的话。
「我希望能够替心爱的人生孩子。而且要是可以,我也希望他能回到现实世界。如果真心爱上对方,很自然就会想替他这么做,不是吗?所以啰,你看。」
悠里张开双臂,站在这黑暗而扭曲的世界里,她满心欢喜地微笑。
如孩子般挺起胸膛,就在这一瞬间,悠里彷佛恢复成正常人类的模样。
「这根本不是悲剧啊,就算你要为了我的任性而狂怒,我也不在乎。」
她果决地说道,在哑然失语的我面前,悠里始终保持微笑。
我很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适当的话来表达。
我无法对她生气、无法恨她、甚至不想嘲笑她。悠里的头发向上延伸,缓缓变成浑圆兽耳,长黑发附著在背部,再度化为野兽的毛皮。
见了她的模样,我紧握双拳,逼迫自己对她的主张表示意见。
「我——————」
剎那间,我的唇被堵住了。
浓烈的血腥味与野兽的味道冲进鼻腔,悠里亲吻我的嘴唇。
她的牙齿触碰著我的舌头,轻轻啃咬著。
下一秒,口中传来剧痛,她咬断坚硬的肌肉,毫不迟疑地吞下去。
铁锈味的灼热液体充斥口中,悠里咬断了我的舌头。
我诧异地瞪大双眼,用力推开她的肩膀,但是悠里仍不肯离开我的唇。
我只能转动眼睛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猫正露出微笑。
她的头幻化成兽的模样,眼神已失去理性。
鲜血自我的嘴角流了出来。
舌头被咬断的剧痛超越极限,摧折著我的身体。
我使劲全身力气推开悠里。
* * *
她纤瘦的身子往旁边颓倒,坠落在地面上。
黑色发丝流泻在红叶之上,穿著红色缎质洋装的她一动也不动。我茫然地看著她。一时之间还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我语音颤抖地呼喊著倒在地上的她。
「——————红雏小姐?」
我看见她背上插著一把菜刀,刀刃深深刺入肋骨与肋骨之间。
「——————咦?」
红雏的嘴角流下一络血丝,我转头看著杀死红雏的凶手。
树站在我面前,左手拿著一把菜刀。他不停张合空空如也的右手,笑了。
「没办法……我只能这样做啊……我只能这样做……」
我来不及思考便冲了出去,伸手抓著插在红雏背上的菜刀。
手一使力,菜刀轻松地抽了出来。红雏背上的伤口喷出大量鲜血,身体因拔刀的动作而跳动了一下。也许她还没死。
我拿著菜刀刺进树的胸口。
刀刃刺穿他的衬衫,没入胸膛。树仍然笑容满面。
他立刻倒在地上。我不停喘息,手上沾满鲜血。
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我急忙往后退了一步,转头看著后面。
茧墨看著我,肩上扛著红色纸伞。
她脸上挂著扭曲笑容,接著无关紧要地问道。
「————————满意了?」
「我怎么可能满意?小茧…………我不懂。我为什么会这样做,或者我是谁?我真的快要搞不清楚所有的事情!」
茧墨转动著纸伞,纸伞画出优美的圆形。
她弯起嘴角,拿出巧克力。甘甜的巧克力崩解于她的唇齿之间。
——————咚。
我当场瘫坐在地,像个孩子般把脸埋在弯起的大腿之间。
* * *
我抬起头环顾四周。仓库里放的是古董类的物品。
充满尘埃的空气充斥肺部。冬日的冷冽空气中混合著些许臭味。
是粪尿的气味、生肉的气味、还有鲜血的气味。
雪白的两条腿在空中摇摆。
灰色的头发重重地垂下,脚边有张翻倒的凳子。
用力勒紧的脖子早已折断,唇边流著鲜血。头部如果实般肿胀。
两条腿上沾满从无力的尸体里流出的秽物。眼珠也掉了出来,已经看不出生前是何模样。这样的光景很像曾经在雪地见过的光景。
我深深叹息,然后看著前方。
雄介静静地伫立在我面前。
他抬头仰望著旋花,连哀号都没有。
旋花的日记摊在他脚边,是从他手上掉在那边的吧。
右边那一页全染成红色,左边那一页则写了简短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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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雄介一动也不动,他的背影甚至没有颤抖。
他没有哭泣,只是用力地握紧手中的球棒。
他望著那具尸体,望著再也不会动的旋花。
过了几秒,他如骷髅般龇牙咧嘴,低声呢喃道。
「———————————————————————————————————————啊~啊。」
他抓著球棒转身。
然后朝我用力挥下。
* * *
哐——————————啷!
球棒被扔在地上,呕啷一声砸在墙角。
接著弹到雄介家的天花板后才掉在地上。雄介胡乱擦著脸上的泪水。
他吸了吸鼻子,像耍赖的小孩般踩著地板。
「我已经……已经不能再替她做些什么了!没有意义……所以……」
「……………………」
「你还说!」
雄介抬起左脚踩上我的脸,被踩在脚底下的脸一阵痉挛。
我抓住他的脚踝,使劲拉开,我不知道我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默不作声。雄介却像是听见我说了什么般继续回应。
「……………………」
「我不在乎!虽然我无能为力,而旋花也已经死了,或许一切都已经结束……可是、可是……真的就这样算了?杀杀杀!除了杀人、除了杀人以外,我还能怎样?而且,其实我连你都……」
他突然不说了。像开关切换了一样沉默。
雄介静静地挪开他的脚,让我再次站起来。我拖著颤抖的双腿前进,双手抓住他的肩膀。脑浆好像已经融化,自耳朵流出,这样的错觉让我很不舒服,我问雄介。
「……………………这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雄介的表情倏地消失,他微微地歪著头。
接著他将头歪至另一侧,短暂地出现困惑的表情,随后又突然笑了起来。
如骷髅般龇牙咧嘴的悲壮笑容。
「……………………算了。死吧。」
轻轻松松地说完,他高举起手。
球棒势如破竹地挥下。
他不停地举起球棒又用力挥下,不停敲打著。
毫不费力地打爆了我的头。
我的意识就此中断。
* * *
在梦境与现实之间,我梦见了一个比平常更深沉的梦。
一回过神来,我正躺在某人的大腿上,每吸进一口空气,甜腻的气息便冲入喉咙。
那股浓厚的气味让我联想到腐烂中的肉块。应该很臭的味道闻起来却有点甘甜,就是那样奇异的感觉。忽然有人伸手摸了我的头,像是要把我叫醒。
于是我缓缓睁开眼睛,那个红衣女人弯起厚厚的嘴唇。
『——————你,真的觉得这样的结果好吗?』
她轻柔地呢喃著,我缓缓地深吸一口气。
我的头仍维持被打烂的状态,脑浆自头盖骨流出。我再次深吸一口气。我明明已经死去却仍能呼吸,太不可思议了吧。
我闭上眼睛,我的头即将成为空壳。好像再也无法动弹了。
我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但是红衣女人心领神会般朝我点头。她拉起我的手像在哄孩子,双手与我的手交缠著。
我的右手满是鲜血,左手的手指却如女人般纤细。
『听好了,小田桐君,你也差不多该得到教训了吧?』
女人忽然娇声说道。我拚命思考她话中的意义。我确实得到教训了。我再也无法忍受如恶梦般的状况,女人面带微笑,继续说道。
『你比普通人还要善良,但其实你是个很小家子气的人,卑鄙胆小,只想明哲保身,以自己的利益为优先考量。但是又想兼顾与周围的人之间的关系,所以很难只顾自己——这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状况。』
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呢?
她以甜美的声音说著,纤细的手指触碰著我的头颅。
她的手指插入脑浆之中,我却不感到疼痛,甚至觉得很舒服。
女人那柔软的唇瓣不经意地碰了碰我的额头。
她面带微笑地继续说道。
『如果你想回到从前,我可以让你安息。能安息不是很好吗?让自己沉溺于如毒品般重复的日常生活。毫无进展、不会进步,却也不会退步。如果你真想再度回到那个世界,你就能立刻回到那个房间。』
女人吃吃地笑了。她的眼神一瞬间出现了温柔以外的情绪。但是那样的变化稍纵即逝。她又恢复了温柔的袤情,继续说下去。她再次诱惑我。
『只要你点头就行,小田桐君。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回去吗?』
——————不………………………………我根本有听没有懂,所以不想点头。
我很自然地就那样说。可是不知道怎么了,说出的话无声无息地消失。女人诧异地张大眼睛,我的头脑充满毫无根据的抵抗。
她拉起我沾满鲜血的手,微微扬起嘴角。
『再这么下去你会发疯喔。即使如此你还是不想回去?』
——————我听不懂你想说什么…………可是我不能点头。
意识朦胧间,我继续说话。拚命伸出右手,试图用手掌捞回一些流出的脑浆。肚子上有一团黏腻的红色液体,这景象稍稍缓解了头痛的症状。
我闭上眼睛,回忆令人怀念的光景。彷佛曾经在某处见过的影像掠过眼前,好像在看纪录片,感觉像是百年之前的记忆。
或许我早就已经发疯。
即使是也无所谓。我对那个女人说道。
——————有很多人因我而哭泣。
——————虽然我不太记得了,但是我知道那确实发生过。
——————所以我一定要回去。
——————我。
说到这里,我不再开口。我深呼吸之后,无声地继续说。
——————我不能拋下我的世界和我的孩子。
——————即使那些并非我原本期待得到的东西。
我抬头看著她。她的脸开始扭曲,像是被狗咬到一样的表情。难以理解,我不记得说过什么会让她出现这种表情的话。我还是要说出内心里的话语。
——————我可以不厌其烦地一说再说。我不需要你。
女人笑吟吟地伸手插入我的脑浆里,光滑细嫩的手掌在头盖骨内部游走。从内侧挤出眼球,让我的眼珠掉出眼窝。
她以慈祥的语气呢喃著。
『好吧。如果你执意不肯,我尊重你的意愿。』
小田桐君,你就随心所欲地活下去吧。
——————咕滋。
红色的世界里出现水声。女人捏爆了我的左眼眼球。
痛觉在此刻恢复正常,全身遭受难以置信的剧痛。头被打烂的感觉也鲜明起来。我瞪大眼睛,想发出超乎声带极限的哀鸣,却发不出声音。
女人吞下被捏烂的眼球,以甜美的声音说道。
『你想疯的话…………就彻底疯下去吧。』
视线如加热后的糖果般融化扭曲,红色的世界逐渐分崩离析。
我被拉上去,扭来扭去,随著环境的变化翻来覆去。
世界完全崩解,不留痕迹,然后——
我就此被推落地狱。
* * *
——————嚓、嘶!
小刀插入身体,小心翼翼地切下肉块。
血流到抬著我的手的男人手中,黏稠的鲜血拉出一条红色细丝。我的意识还很清楚,被切削著身体的我仍未死透。
一回过神来,我已经在这里活生生被人吃著。
我躺在竹林里,仰望著昏暗的夜空。风偶尔吹落细细竹叶,但是我没办法触摸那些叶子。因为左手的手筋已切断,手被男人抓在手里。
右手失去了手肘以下的部分,双腿也自大腿处被切除。
我的腿恐怕被放在火上烧烤,应该很适合用手拿著吃吧。就在我胡思乱想时,手掌的肉再次被割下,男人拿著我的手,仔细地分解著。
切下几片肉之后,他回到火堆旁。我闭上眼睛,缓缓吐息。
剧烈的疼痛折磨著全身,有那种瞬间产生的强烈疼痛,也有被火烧炙般的持续疼痛。全身彷佛成了疼痛的肉块,快分不清到底是哪个部位传来的剧痛。
我急促地呼吸著,深知即使大叫也没用。喉咙随著每一次的呼吸而喷出血泡。那人嫌我太吵,一开始就割断我的声带。再来是雨边乳房,双腿之间也不停受到残害。我忍受著锥心刺骨的疼痛,一边想著。
这究竟是谁的身体?
这些疼痛究竟来自于谁的亲身经历?
我张开眼睛,转动头部。穿著铠甲的武士们围著火堆,他们用火烤著从我身上切下的肉片,有时则用生吃的方式享用。那些男人似乎已经喝醉,正下流地大笑著。
也许是肉已经吃完,有个男人站了起来,举起沾满油脂的刀刃切下我的手指。但是我并没有什么反应。我知道就算哭泣或挣扎都毫无帮助。
因为我已经是第二十一次经历相同的回忆了。
我听见骨折的声音,手指被切断,扔在地上。我早已心如止水,但是这副躯体的主人却对此产生明显的恨意。她总是一边哭泣,一边疯狂地想著。
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诅咒怨恨、作祟、憎恨,仍然无法使她战胜痛苦。
她的不幸就在于这副躯体严格来说并不是一个人类的躯体。
如果她是人类,就能够轻易被杀死。
身体一直被人吃著的我心想。
——————遭人生吞活剥的痛苦足以使人堕落为鬼。
竹林沙沙作响,他们从我裸露的肚子里取出内脏,当胃被拉出来时,折磨终于接近尾声。我的意识渐渐远离,再也感受不到周遭的动静。
她终于获得救赎,对我而言才刚刚拉开序幕。
这场骚动肯定会持续到我发疯为此。
我会重复死亡,接著自死亡中醒来。
然后——
我还得承受几次这样的折磨呢?
* * *
我不想再忍了我不想再忍了我不想再忍了我不想再忍了我不想再忍了我不想再忍了我不想再忍了我不想再忍了我不想再忍了我不想再忍了我不想再忍了我不想再忍了我不想再忍了我不想再忍了我不想再忍了我不想再忍了我不想再忍了我不想再忍了…………………………………………………………………………………………………………………………………………………………………………………………………………………………………………………………………………………………………………………………………………………………
* * *
——————………………………………………………………………………………………………………………………………………………………………………………………………………………………………………………………………………………………………………………………………………………………………………………………………………………………………………………………………………………………………………… ————————————————————————————————————————————哔!
————————————————————————————————————————————咦?
* * *
一回过神来,我已站在红色的空间里。
我拿著手机,看著红色的墙壁。手机的画面发出惨白的光,正显示已读取的简讯。内容写了『庄周梦蝶』四个字。内容与照片都没有什么变化。
我关掉简讯,抬起头。周围一片血红,像是子宫内部。
这里有一个很诡异的东西,红色的墙壁上竟然有一道门。
感觉像是在内脏里嵌入一块金属片一样突兀。
我伸手抓著门把,正想打开却不禁犹豫。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全身开始颤抖。
门仍然没有动静,冷冰冰的门把几乎能冻伤人。
我张开眼睛,屏气凝神地转动门把。
然后用力打开门。
门一打开,飘散出甘甜的空气。巧克力的浓郁香气烧灼著我的肺部。
我咳了几声,反手关上房门。眼前是昏暗的走廊。
开著空调的室内一如往常,欠缺现实感。
呼吸著这甜美的香气,涌上极为强烈的熟悉感。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我像是终于回到家乡的孩子股感到放心,可是来到陌生地方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茧墨的房间像是一个甜点盒。
不像存在于现实的地方。
我就这么傻傻地站在走廊,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我的无聊幻想。
■■不悦地呼唤著我的名字。
「你在做什么,小田桐君?毫无意义地呆立在走廊让人觉得不舒服。要进来就快点进来。」
「……………………………………」
我不理会她的讽刺径自走著,走进客厅之后,出现刺眼的亮光。
茧墨躺在皮沙发上,猫咪似的眼睛对牢我。
她被堆积如山的缎带与包装纸所淹没。
黑色的躯体沉入轻薄的纸张堆里,无力摆放著的脚尖缠绕著红色缎带。她悠闲地晃动双腿并叹息。
茧墨今天也穿了一套媲美礼服的洋装。豪华的公主袖设计与华丽的蝴蝶结领带相映成趣,宛如自绘画中走出来的中古世纪公主。
但是其他人的身影与她重叠在一起,一个穿著红色和服的女人抬头看著我。
她一脸明显的不悦表情,我知道从这里开始是分歧的道路。
如果这时候我如往常般和她说话,原本的生活就会不停重复。只要我用开朗的声音开口说话,就能重新回到如温开水般的舒服日子里。这恐怕是我最后的机会。
茧墨、■■抬头看著我,我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我坐在她面前,默默地与她对望著。
这个正方形房间是如此宁静,窗外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要我不开口,时间或许会永远静止。想到这里,茧墨开口说道。
「………………………………小田桐君,你打算怎么做?」
■■温柔地问我。这无疑是最后通牒。我无法逃离这个女人,也无法逃离这里。沉重的疲劳纠缠著我,我放弃挣扎,正打算开口的时候。
————————————————————————————————————————————哔!
响起一个小小的声音,打断了正要说话的我。
右手有一只手机,我默默打开手机,画面上的简讯只显示出『庄周梦蝶』四个字。内容还是没变,对我一点帮助也没有。
不过,我忽然皱起眉头,某个疑问如闪电般穿过我的脑袋。
这是谁傅来的简讯?
眼前的茧墨阿座化并没有发简讯给我。
我静静地打开通讯录,里头的名单并不多。
我选了茧墨阿座化,然后按下通话键。
电波不知发往何方,手机传来铃声。
「——————小田桐君,你在做什么?」
眼前的女人讶异地询问我,但是我并不想回答她。
我拿起拨通中的手机,以祈祷般的速度慢慢贴在耳朵边。
接著电话就通了,我怀著恳求的心情说道。
「……………………喂?请问你是谁?」
『伤脑筋,你居然这么晚才发现啊?不过,辛苦了,你表现得很不错。』
耳边响起一个傲慢的声音,好像还听见某种湿润的声音。
她应该是一边吃著巧克力,一边接起这通电话。我讶然地张大双眼。
我确信我终于走到终点,我选择了被隐藏起来的正确解答。
我泪眼婆娑地看著前方,坐在沙发上的■■目瞪口呆地望著我。
她诧异地昵喃道。
「……………………竟然发生这种事?」
『这样说有点失礼喔,你以为我是谁?』
那个声音直接从手机回答了女人,伴随著巧克力被咬碎的声响。
我用力握紧手机,清澈有力的声音白话筒传出。
『——我可是茧墨阿座化。』
——————这么一来就能连接上了。
劈里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
墙壁如老旧的油漆剥落般产生无数裂痕。
世界开始粉碎,分崩离析。碎片飘至空中,刻意安排的虚构场景逐渐瓦解。
然后我看见——
茧墨阿座化伫立于这裸露出原形的红色世界中央。
我们站在红色的空间里,周围空无一物。
客厅消失,成了平坦地面。只有类似人类子宫内的光景无尽延伸。
两个女人面对面地站在我面前。
其中一人穿著和服,另一人则穿著歌德萝莉风洋装。
其中一人拿著黑色纸伞,另一人手上却是红色纸伞。
她们两人如此相似却又完全不同,我彷佛看著一正一反的两个存在。女人浅笑吟吟,饶富兴味地望著我们。茧墨阿座化就站在我面前。
我看著她的背影小声地问道。
「小茧…………………………你是小茧吧?你是真正的茧墨阿座化?」
「小田桐君,你怎么会提出如此莫名其妙的问题?这是你的梦境,只要你愿意相信,对你来说即为真实。但是由于我是来接你回去的,所以对于否定这个梦境的你而言,我确实是真正的茧墨阿座化。你花了太多时间才联系到我。」
茧墨轻轻耸了耸肩膀,甚至没有回头看我。
她像是有些焦躁似的转动著纸伞并继续说。
「你会被抓来这里,我也得负上一点责任,所以我也很慈悲地想要拯救你。如果你能更早察觉,我就不必这么麻烦了。你真的太迟钝了点。」
听到她这么说,我呆若木鸡地点了点头。其实我根本尚未厘清现在的状况。红色的女人跟茧墨站在我面前,看来这个茧墨的确是我所认识的那个茧墨。
那我之前看到的茧墨又是谁?我待过的世界又是什么?完全一头雾水。茧墨转头看我,像是听见了我的疑问。
她深锁眉头,叹息之后才继续说道。
「我有梦渡的超能力,可是若你的心理很排斥我,我就无法完全地出现在你的梦境中。由此可见,你相信自己的梦境就是现实。而且梦境里竟然有我,让我没有办法影响你的梦境。」
「相信梦境………………………………就是现实?」
「真是的,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找到梦的破绽吗?辛苦到我很想把过程拿来向你抱怨。为了救你,族长不知道逼我逼了多少次,我再也不想看见她那般若般的恐怖表情。」
茧墨的肩膀突然微微颤抖。红色的女人却默不作声。
她转动著黑色纸伞,面带微笑。如圣母般的微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同时我也慢慢了解,刚才融解成碎片的那个诡异的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随著缠绕在脑中的迷雾逐渐散去,我回想起某个记忆片段。
我失去左手并昏死过去之后的事。
在梦境与现实之间,我梦见了一个比平常更深沉的梦。
女人像在压烂果实般压著我的手腕,她用力捏紧拳头,接著再放开。
然后拿黏土填补不足的血肉,替我做出新的手。然后她以甜美的嗓音说道。
『希望你至少能继续作著好梦。』
「难道……………………我还没有醒?」
我不禁呢喃。茧墨点了点头,像是回应我的疑问般肯定地回答。
「没错,现实中的你一次也没有醒来过。」
从久久津切断你的手,你自己从通道跳下来之后就昏迷不醒。
我感到强烈的晕眩。白雪抱著我哭泣,雄介也为了我的平安而开心。久久津与舞姬也开始了全新的生活。还有——————
我脑海里仍有不像是梦境的记忆存在。
我妻决定自首,结奈也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道。
七海、雄介和绫帮助了我。尽管生活似乎渐渐偏离原先的轨道,但是我清醒时所度过的日子里却有美丽的回忆。我怎么也无法相信现在听到的事实。
那些全都是我的梦境?
「小田桐君,请不要尽挑一些你想要相信的部分去相信。当你在梦境里察觉到不对劲之处,应该能感觉到我的存在,甚至看见过我。你真以为能轻易地得到那么感人的大团圆结局吗?」
——————没有人希望会是那么美好的结局。
红色的女人张开嘴巴,她挥了挥白皙的手。
红色的地上陆续出现一些人影。她拿起其中一个。
她抱著那具有人形的扭曲肉块,动了动肉块的双手之后说道。
「我还有这些人偶的观众都想欣赏凄惨的娱乐。你那些顺利解决的事件无聊透预了。我没想到居然还要被你们嫌说只是梦境。」
女人气鼓鼓地嘟著嘴,这天真的动作实在超不适合她。她抬头看著我,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然后才转头看著茧墨。女人自豪似的微笑著。
「你的梦境很特别,反应了现实…………只不过,要完全重现鬼实在太麻烦,于是我只省略了鬼出现的部分。可是我妻克已与森本结奈确实是存在于现实世界中的人。在你长眠的期间内,手掌被切断的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呢。」
她左右扭动著肉块的手,用力扯下来。
湿润的声音响起,鲜血跟著喷出,她抚摸手的断面笑著。
「我想像他们或者与他们有关的人去你们事务所委托工作可能有什么样的发展………然后以有机会成真的过程为基础构筑你的梦境。如果你真的很介意,不妨在醒来之后去找他们。只不过,若想得到与梦境相同的结局,恐怕得花费不少心力才行。」
女人露出慈祥的笑容,却又稍稍瞪大双眼。
她用力扔出人偶肉块,然后啪地一声交握双手。
「但是小鸟君和他们两人不同…………那个东西已经没救了。」
她为什么要那样说小鸟?我瞪著她,她毫无保留地继续说道。
「有关她的梦境,是以已经结束的事实为基础制造出来的梦境,跟前两个梦不太一样…………你们不在的时候,宅邸失火,小鸟也挣脱了她的牢笼,成为我的帮手。」
如果你们遇见她,打算怎么对付她呢?
说完这不祥的话语,女人笑了。随即又露出无聊的表情,她踩著地面,端正了姿势。沾上鲜血的和服下襬飘飘翻动,她擦乾净手上的鲜血并叹息。
「——————对了……………………你想带走它是吗?茧墨阿座化。」
「——————没错,我要把他带走。他勉强也算是我的部下。」
茧墨平静地回答。女人傻眼似的双手一摊。
黑色纸伞重回到她手上,她转动著纸伞。
茧墨也拿起纸伞,和女人一样开始转动纸伞。
红色与黑色卷起一阵阵漩涡,两人脸上浮现相似的笑容。
「在这里把你也吞噬…………这种事连我也办不到。算了,就让你带走它吧。它爱逞强那点还满有趣的,但是又有些无聊。根本抚慰不了我…………而且我已经看腻了。」
「多谢。这人与其加以破坏折磨,不如放任不管,看他的反应取乐比较有意思。不过,我认同你说的,他确实不太有趣。老实说,小田桐君这个人做过不少蠢事。」
茧墨乾脆地答道。接著,红色的女人脸上的笑意更浓。
她前进了几步,伸出白皙的手,尖锐的指甲轻抚茧墨的脸庞。
红色的女人与黑色的少女近距离地面对面站著。
女人吻了茧墨。她亲吻了茧墨之后随即放开她的脸。
茧墨毫无反应,只是不悦地皱著眉头。
女人湿润的舌头舔舐著嘴唇,用甜美的嗓音说道。
「我真正需要的不只是单纯的娱乐,而是能抚慰心灵的存在。」
你也发现了吧?让我打从心底渴望得到的人只有你,茧墨阿座化。
告白似的话语响起,茧墨默默地退后,纸伞在她背后转呀转。同时空间被强力扭转,她看著前方,铿锵有力地宣告。
「——————走吧,小田桐君。」
你也差不多该醒来了。
隐藏著怒意的声音回荡著,整个空间扭曲至极限。茧墨转过头。
她高高举起纸伞,用力朝我头部挥下,纸伞毫不留情地在我头上炸开。
下一秒,我就醒了。
* * *
张开眼睛之后,看见白色的天花板。
不知为何,视线有点模糊,左手像是化成炙热的肉块般疼痛不已。
我努力保持清醒,不让自己再次昏迷,同时努力回想这是什么地方。
这时也感觉很不对劲。我好像见过这个地方,却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梦境之中我曾经一度醒来,经历过与现在类似的情境。
我转头与枕边的茧墨四目交接。她一边吃著巧克力,一边低头看我。如丧服般的洋装让她的肌肤更显白皙,她头上戴著黑百合头饰。
——————喀!
甘甜的碎片掉在我脸上,这样的场景好像曾经在哪里见周。
彷佛时光倒流,我深深地叹息。
之前发生的一切真的都是我作的梦?
这里究竟是不是现实世界?我深呼吸之后询问茧墨。
「…………小茧,现在的我真的清醒了吗?」
「你知道『庄周梦蝶』这句成语吗?你似乎无法肯定这并非梦境。但是现在是不是在作梦已经无关紧要。若没有人干扰你的想法,这里是梦境或者现实都由你自己决定。在你开始烦恼之前,可以先看一下旁边吗?」
我照著茧墨的指示往旁边看,看到床角时吓了一跳。
白雪趴在床上,左手紧紧抓著我的手。
之前也看过这样的光景。但是白雪的双颊比记忆中更加削瘦,可见她有多么疲惫。眼睛四周有著浓浓的黑眼圈,我轻轻抚摸她的头。
仔细一看,手上的点滴数量增加不少。身上的肉像被削走一般,体重减轻许多。
肚子上有血迹,伤口已经阖上,我猜肚皮在作梦的期间里大概裂开了不少次。
体内传来的闷痛让我感到安心,我用空著的手抚摸著肚腹。
我看著窗外,天空乌云密布。白色的病房有些昏暗,我深深叹息。下一秒,有人用力抓著我的肩膀,几乎将我拉下床。
他大声吼著,声音大到能震破耳膜。我被他抓著肩膀前后摇晃。
「小、小、小田桐先生,你醒了吗!意识清醒吗?」
雄介站在旁边,充满血丝的眼睛看著我,脸颊和白雪一样瘦。他现在的脸色看起来此梦里的结奈还疲劳。我看著他的眼睛问道。
「…………你是现实中的人吧,雄介?」
「当然是啊!你是不是睡傻啦!你醒来太好了……他们说你的身体没有异常,可是却一直昏迷不醒。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事。」
说到这里,他突然开始哭泣,像孩子般皱著脸。
他粗鲁地揉了揉眼睛,眼泪不断自他脸颊滑落。
「要是你一直没有醒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醒了真的太好了。」
「………………雄介,对不起。我——」
我正想跟他说话时,有人拉了我另一只手。
转头一看,发现白雪也正盯著我看。她不停地眨眼睛,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样子。她的大眼睛迅速地充泪,紧接著冲过来用力抱著我。我承受不住这股冲力,身体跟著往后倒。
体力衰退的程度比我想像中严重。白雪推倒我之后放声大哭。
我缓缓地伸手环抱她,然后用力地抱紧。
她身上有股墨汁的清香,怀抱里的温暖让我有了真实的感受。
我终于回来了,强烈地希望这一切并不是我的梦。
我抱著她转头看著,与梦境不同的是,舞姬与久久津并不在这里。
我一边抚摸著白雪的背,一边问茧墨。
「小茧,请问一下,久久津跟舞姬是否平安?」
「他们很好。定期会来探望你。之前也住在这里,后来为了菱神的手术先回去了。七海君和绫君也来了很多次。七海君似乎很生气,你之后最好找个机会向她道歉比较好。」
听了她的回答,我看著旁边,果然放著不少采病的礼物。
还有一个正发出怒吼的老虎布偶。确认过后,我点了点头。
但这时背脊忽然窜上一股强烈寒意。
——————不知为何,我竟然有左手?
我满怀恐惧地松开手,放开白雪。裸露的左手并没有包著绷带,左手水嫩白皙,纤细的手指宛如女人的手一般美丽。
我该不会还在梦里吧?肚子因情绪波动而缓缓裂开,孩子在肚子里蠢蠢欲动。我正因混乱的思绪而想大声吶喊时,却听儿一个冷淡的声音。
「——————那是它送你的礼物。」
我惶恐地看向茧墨,茧墨朝我用力点头。
和梦境不同,她知道我的左手和平常不一样。
「你曾经说过关于那个红色女人的事,对吗?就在雄介君失去双腿的时候。它似乎有影响人的精神的能力,可以把人拉到它自己的空间里。」
茧墨淡然地诉说著。她指了指我的左手,一脸厌恶地继续说道。
「它利用了狐狸的超能力,或者能替精神与它紧密联系的人修补身体。只要条件齐备,它就能够夺走人的身体,或者给人新的身体。把灵魂禁锢于梦境,占有灵魂,甚至能轻易地让对方陷入昏迷状态。」
必须要想个对策对付它,真是有够麻烦。
茧墨不高兴地说著。她用手肘支著下巴,开始思索。我动了动左手,女人的纤细手指黏在我的手掌,毛骨悚然的感觉传遍全身。
我觉得自己好像被迫与某个未知的怪物连结为一体。
「小茧…………我该拿这只手怎么办?」
「在你昏迷期间,我们也曾想过要不要动个紧急手术,切除你的左手。但是我们认为若没有取得本人的同意,后续会衍生出不少问题。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认为把手切掉会比较好喔。若是能防止它控制你的手,那么把新的左手当正常的手使用也无妨。你可以自行决定。」
决定是否切除?或者要继续保留?
茧墨残忍地建议。我抓著自己的手,这样的决定对我而言太过残酷。
我不想切掉手,可是又很害怕红色女人的力量。脑袋一片混乱,不过我暂时不去思考该怎么选择。我看著满脸担忧的白雪与雄介,然后将视线移回茧墨身上。
我大声问出最让我感到疑惑的问题。
「那个女人究竟是谁……为什么她能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
我的哀鸣回荡在病房之中,茧墨冷眼望著我。
她咬了一口巧克力,平静地回答。
「梦是最接近异界的领域,所以那人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梦境。虽然狐狸也具备一些类似的能力,但是想如此自由自在地控制人的梦,隙了我以外,就只有和我一样的存在才有办法办到。」
我皱起眉头。和茧墨一样的存在?什么意思?
茧墨继续说下去,像是要解答我的疑问。
「我一直认为,历任的茧墨阿座化之死都肇因于某个人。之前我还不太肯定,但是如果它就是那个人的话,那就说得过去了。」
茧墨闭上眼睛,随即缓缓张开。
她以冷淡的声音呢喃著。
「她很可能就是初代的茧墨阿座化。」
听到茧墨这么说,我瞬间想起梦中见过的记忆。
一群穿著铠甲的武士拿著小刀刺入手腕,割下手上的肉,活生生吃著女人的身体。
经历那样惨烈的痛苦,有时会使人变身成鬼。
「茧墨家的超能力来源————也是活生生被吃掉的女人。」
B.A.D事件簿⑩:茧墨伫足梦境与现实之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