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艳艳的花瓣飘向空中。落下的种子,像下雨一样拍打在柏油路上。连外灯也没有黑暗中,小鸟自由自在地在街道中四处翱翔。可是,她忽然停下翅膀。
小鸟深深地弯下腰,沐浴在飞舞洒落的花瓣中,响亮地打起招呼。
—————嗨,很有兴致啊。还好么,狐狸君。
我不认识你,但吾主认识你。你是一只戴上项圈的野兽。
狐狸在小鸟的面前,慵懒地望着小鸟。好像老人一样的白发摇摆起来,他将目光从小鸟身上移开,追寻着漫天飞舞的花瓣。最后,狐狸用没有热量的声音,悄然说道
———————————————你想成为什么?小鸟么?还是猫?
那黑色的衣服,是皮毛?还是羽毛?还是说都不是,是别的东西呢?
哎,不说也没关系,我完全不感兴趣。
听到冷淡的回答,小鸟笑了。黑色的披风凌空翻飞,小鸟再次鞠了一躬,对远比自己更早便已成为野兽的人献上了敬意。然后,小鸟用激扬的声音向狐狸问道
——————我是想成为猫的小鸟哦。那么,我有一个问题要问狐狸君。
如果能够成为别的什么,你会想要变成那个么?你想要其他的什么么?
狐狸无言地望着小鸟,无数花瓣在他脸上滑落。红色缭绕在黑色的翅膀上,小鸟笑着等待狐狸的回答。在越来越多的花瓣风暴中,狐狸干巴巴地,细声说道。
————————————谁知道呢,我不想成为任何东西。
不想成为小鸟,不想成为猫—————甚至不想成为狐狸呢。
* * *
我隔着手套,抓住生锈的扶手。公寓·七濑在不时吹拂的烈风中倾轧作响。我在绝妙倾斜的楼梯中间止步,仰望碧空。
虽然刮着奇冷无比的风,天空却放着晴。我感觉在晴朗的天空中,一瞬间看到了小鸟的影子。但是,可能是我多心了,天空中没有任何东西,只有几丝薄薄的云彩漂浮着。
孤岛上围绕着人肉发生的那起事件,又过去了几天。
自从从那座岛上回来,情况便不自然地陷入了僵局。
我一直怀着强烈不祥的预感,然而红衣女子却没有主动接触我们,矢贺早小鸟也依旧去向不明。茧墨家穷尽手段各方搜寻,但没有得到新的情报。我整个人被扔进了那股模糊不清的不安中。但是,我的左手现在也封住了,这段时间表面上十分平静。
就算人被吃掉,被杀掉,消失掉,依旧一切如故,没有任何改变,这甚至令我感到反胃。
御影销毁了眼球,预言实现的可能性被破坏了。但是,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结束,无法预测红衣女子会以怎样的形式接触我们。虽然有警卫提出入驻事务所,却遭到了茧墨的拒绝。现在就连需要处理的是什么事情都模糊不清。
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我叹了口气,向下走去。此时,我注意到有辆车就像藏起来的一样,停在公寓旁边。车子是亮红色的,这是很少见的色调。是不是有客人来找住在公寓里的人呢?我一边觉得纳闷,一边登上楼梯。我停在自己的房门前,正在找钥匙的时候,里面传来动静。
有人在我的屋里。悲痛的哭声隔着门传了出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连忙打开门,随即哑口无言。矮脚桌被翻了个底朝天,堆在上面的广告正在轻轻飘落。此番情景中,站着一个人,两个丰盈的马尾辫摇摆起来。
我看到她的脚下,以脊髓反射理解了情况。
…………人物,地点,事情,我都名表了。
七海,在我房间里,踩着某人,正高高扬起食指。
好一个漂亮的胜利姿势。我全身喷出冷汗。我转过脸,不去看那欢畅的背影。就当没看到吧。我笑着点点头,就在我准备关门的时候。
「呜、呜呜、呜呜呜………………咦?小、小田桐?是小田桐么?」
要是告诉她认错人了,那该有多轻松啊。我稍稍把门打开,望着声音的主人。
「………………………………………………绫?」
「呜、呜、呜、是我……是我啊………………不要抛下我啊」
「我知道了,我这就来…………话说,你怎么在这种地方?」
绫正好卡在了冰箱和炉灶的缝隙间。
我无法理解,她为什么逃进那里。她围裙胸口的兔子贴布正在嚎啕大哭。我走到她跟前,一边极力地把视线从七海身上移开,一边问道
「喂,绫。究竟发生什么了…………这惨状,究竟怎么回事?」
「听我说哦,小田桐,是这样的。我跟七海说话,雄介君,来了个非法入侵者」
豆大的泪珠从绫的眼睛里冒了出来。我完全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不过大致的情况我了解了。恐怕是七海和绫正在屋外说话的时候,雄介过来了。
然后,他们两人在我的房间里碰到了,最后展开决战。七海是个温柔的孩子,但不知为何,就是对雄介毫不留情。可怜的就只有雄介了。雄介,你已经很努力了,安然地长眠吧。
「真是完全搞不懂啊,我不想在有生之年看到这种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啊。哎呀,好可怕好可怕,太可怕了啊,真不愧是幼女」
我感觉听到了不能听到的一段话。我僵硬地向身旁转动脖子。
只见雄介正坐在浴室前面。他脸色铁青,怀里抱着白萝卜。
「…………………………萝、卜?」
「我知道你想逃避现实,但该注意的不是这种地方吧!幼女准备用这个当武器,是我救下来的哦。哎呀,你真的好险啊」
雄介紧紧地保护着萝卜,回答了我。但是,他的话我听不大明白。
雄介在我的眼前。那么,七海踩着的是谁。
我战战兢兢转过身去,只见白发的某人正被七海七海踩在脚下。
我全身炸出汗来。被踩在脚下的那个人,缓缓地抬起脸。
他摆着一张面无表情脸,若无其事地说道
「…………嗨,小田桐。真不好意思,能不能帮我拿她想想办法?」
就连妹妹君也没有这么粗暴地对待过我啊。真是奇耻大辱呢。
「————————————————————!」
我将惨叫声咽了回去,当场瘫坐在地。受不了了,我什么都不想看到。但是,雨香在腹中就像担心我一样哼了起来。绫抚摸我的脑袋,雄介用肩膀顶了顶我。
「小田桐先生………………说话啊,小田桐先生,小田桐先生?」
「吵死啦,白痴。出了这种事,怎么忍得了」
「哎……怕是不行啊。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但还是加把劲吧,好啦」
雄介摇着我的手,但我根本不想管。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不容我拒绝。
「欢迎回来,小田桐先生。这只混账水绵和你认识么?」
一个难以违抗的声音呼喊我。我战战兢兢地抬起脸,只见七海脸上正挂着灿烂的笑容。不过,她的眼睛没有丝毫的笑意。我想要相信这是一场梦,但这跟梦境中不一样,雨香确实存在于我的腹中。眼前的情景,似乎是可怕的现实。
七濑七海,正踩在茧墨日斗的背上。
* * *
「是这样的,我跟七海正在一边打扫一边聊天,这时候雄介君来了」
我们围坐在重新摆好的矮脚桌旁,绫开始讲述情况。在绫的身旁,七海正粗鲁地咬碎煎饼。雄介把萝卜竖在墙边之后,盘腿坐下。日斗则默默地喝着绿茶。
我真想狠狠揍一下给他上茶的自己。我为什么什么都不想就默默地泡了茶,给所有人端上了呢。头脑混乱也总得有个限度吧。我紧紧地捏紧拳头,绫继续讲述
「然后,雄介君去了小田桐的房间,我们也跟了过去。本来以为门上锁了,不想却打开了……小田桐,出门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可以不锁门哦?然后啊,就看到主人,啊、不对,呃,就看到狐狸,啊,也不对,就看到这个人在里面!」
绫的表情就像吃了黄莲。她曾经有段时间服侍过狐狸,似乎不知如何对待他。坐立不安的她,不停地端正自己的坐姿。
「呃,然后呢,七海问他是谁,他说『我是小田桐的熟人』,然后他跟七海讲了很多话,讲到一半,七海火冒三丈地叫起来『你这混账中二病说话简直莫名其妙,烦死人啦!』」
「小~绫~,我可没说过这种话哦~?能麻烦你更正一下么?」
「是的,非常抱歉,七海!呃,然后就……」
绫摆着困惑的表情,慌慌张张地向左顾右盼。旁边的两人都摆着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日斗脸上清晰地印上了榻榻米的痕迹。七海则一直在吃芝麻煎饼。
「………………发生了,很多事」
「………………是么,很多事么」
这一句话,太过沉重。随后,绫垂下脑袋。雄介看看绫和七海,日斗瞥了我一眼。我把视线放回到咔嚓咔嚓把煎饼咬碎的七海身上,重重地点点头。
「嗯,感觉很怀念呢。看你这么精神,似乎过得挺好呢」
「………………………不要眼睛望着远方对我说这种话」
我都想加一句「求你了」。站在漩涡中心的日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喝了口绿茶。
他的脸上,没有以前那种淤青。自从在医院遇到他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茧墨跟我讲过,日斗心血来潮地放倒了护卫之后,乖乖地束手就擒了。
然后,他被再度关进地牢里。按理说应该是这样,可他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
「日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应该回地牢了吧」
「你说的没错,可我为什么非得把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告诉你?」
他不开心地说道。我觉得不对劲。他应该像那张狐狸面具一样,不是一个会明显流露出感情的男人。但是,他现在正眉头紧锁,他心里的事情让他心烦意乱。
就好像,自己遭到了蛮横的待遇一样。这与他跟七海的遭遇又不一样,是相当麻烦的事情。
「可是,我并不是心血来潮才过来找你的。我想确认你是不是改变主意要杀我了,结果却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热烈迎接。真的好久没有被人踩过了,反而生不起气来呢……获得了一次宝贵的经历呢,在这曾意义上,倒是挺让人愉快的」
日斗轻轻地耸耸肩。与此同时,七海猛地将最后一块芝麻煎饼压碎。
她迅速抓起辣椒煎饼,转向日斗,微笑着说道
「于是,你这水绵目水绵科水绵属的藻类什么时候回去?」
「水绵……让我回去的话,我马上就回去。我过来也没什么事」
我从胸前拿起我被雄介弄坏之后重新签约的手机看了看。在狐狸离开之前,我必须联系茧墨。但不曾想,心中产生了纠葛。
茧墨家会把狐狸关起来,用来生育后代或者卖掉吧。
从狐狸的所作所为来看,这已经是很破格的待遇了。但是,这绝对不是对待人类的方式。狐狸在地牢中,到头来还是根本不会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这样绝对是不对的,但我别无他法。狐狸不会忏悔过去,你仍旧是一只野兽,不会改变,所以不能把他从牢里放出来。正在我苦恼的时候,绫举起手来。
「可是,外面已经暗下来了,而且很冷,这样没问题么?到其他的车站去,说不定有地方住,那个……啊,你要去哪儿?」
听到绫的提问,我不禁张大双眼。我心里根本不在乎日斗怎么过,根本不会提出这种问题。日斗不开心地看着绫,绫吓了一跳,但还是接着说道
「可、可是,我无处可去啊!离开那个废弃大楼,身体完全融化,然后被七海收留,所以……可是,你,主人,那个……」
绫看了看七海,接着又看了看我和雄介。她抓着七海给她的围裙的下摆,嘴唇紧紧地抿起来,结结巴巴地继续说道
「你有想回的地方么?在那之后,你根本没有想去的地方了……这种事,不是非常的寂寞么?因为,因为你」
那幢废弃大楼,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我直到现在也弄不清你的真实想法。你究竟想干什么,想要什么,这些我一直都看不出来。
她向曾经有着大量信徒的男人问道。日斗则一声不吭地喝着绿茶。
——————————————————叩
他把空茶杯放在了矮脚桌上,忽然抬起脸。我看到他的表情,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日斗的脸,又变得像狐狸面具一样,面糊表情。狐狸淡然地开口说道
「……………………绫,你变了啊。虚伪的肉块,变得挺有人味了呢」
绫的表情一下子冻结了。狐狸对着曾经的侍从,投去莫名冰冷的眼神。
他微微歪起脑袋,仍旧没有回答绫的提问。变回狐狸的他,流利地接着说道
「人类的定义,是很随意的。即便本来的形态只是一团肉块,只要变成了人的形状,就能够算成是人吧。不过,言行的变化有些恶心呢」
难道说,你误会了一件事?
「………………………咦?」
绫的嘴唇颤抖起来。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抓住狐狸的肩膀。
可是,狐狸没有住口,慵懒地吐出诅咒
「你觉得自己永远都能跟人类一样么…………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绫吃惊地张口结舌。我抓住他肩膀的手更加用力,前后摇晃。
狐狸仍旧面无表情,没有反应。我忍住想要揍他的冲动,叫喊起来
「住口,日斗。你在说什么鬼话,快闭嘴!」
「我只是陈述事实。这种事想想就明白了」
「够了!你住嘴!立刻给我住嘴!」
「她不是人类。她应该能够有意识地让外表衰老,但她绝对不会老化。她的细胞不会劣化。即便身边的人全都变老死去,她一直都会是那个样子」
她是生与死的概念十分模糊的生物。只要肉体崩溃,自我也为崩溃。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会死。她作为个体的定义很模糊。绫,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吧。
狐狸的肩膀在我的手掌下面,激烈地倾轧。可他没有住口。
他不像嘲弄也不像嗤笑,淡然地将事实搬到绫的面前。
「你……准备怎么去死?」
这是个谁都没有思考过的问题。
绫不是人类,我们根本连她是否有寿命这个概念都没有思考过。
绫可以随意变换外表,她本来就是不定型的。也就是说———。
她究竟在什么阶段才会死掉呢?
「………………………………………………………………我、我……」
「绫,你不需要听这家伙胡言乱语。你的寿命比人类长,这很正常。将来的事情,到时候再去思考就行了。你根本不需要绝望」
「……………………可是、可是,小田桐。我,不要。我,不要孤零零的一个人」
绫用含着泪花的眼睛看着我。她不安的样子,我曾经见过。少女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她不希望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是哭着嚷着。绫原本就是以『她』朋友的身份创造出来的。
她就像彩一样,就像死去的朋友一样,拼命地诉求着。
「……………我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我不要啊」
听到这句话,雄介垂下脸。他用疲惫不堪的声音,轻轻呢喃
「嗯……………………………………这种感受,我也明白呢」
现场弥漫着沉默。狐狸的嘴唇勾勒出浅浅的一道弧。他露出令人讨厌的笑容,接着说道
「哎,原来如此。果然你的感觉变得跟人类一样了啊。真够可悲的………………不是人的人,拥有与人类相同的感性,这只能是场不幸哦」
不是人的人绝对成不了人,理解那明确差异的那一刻,就是真正的悲剧。
狐狸将仿佛嘲笑一切的视线,投向虚无的半空。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边感受着视线在强烈的愤怒之下户名呼喊,一边将要说的话倾泻一空
「别人是不是不幸,轮不到你来定。我认识一个男人,他以狗的身份被教育出来,曾经放弃做人,但他与心仪的女性相互传达了感情。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放弃」
不要把别人卷你的不幸中去,你的不幸不属于其他任何人!
我大声叫喊。狐疑歪起脑袋,露出轻蔑的目光望着我。
「我根本不会评说我自己哦,小田桐。能不能不要再说那种难听的话?那么,我姑且问你一句,你敢说绫能变成人类么?你敢说寿命尺度不同的存在拥有相同的心灵,不是不幸么?」
她就一次都不会对自身的存在产生疑问,面临崩溃么?
既然会,那么她在这一刻,就应该放弃做人。
「假冒的人类,变不成人类。你无法让她变成人类」
只为自己方便一直不去理会这个事实,不该称作伪善么?
我不禁哑口无言。我无法断定她是幸福的,我很有可能死在她她前面。绫垂下脸,我拼命地摸索语言,然而下一刻。
——————————————————————————————啪!
只闻煎饼被咬碎的声音。七海将辣椒煎饼咽了下去,一声不吭地站起来。
「……………………………………七、海?」
就算我喊她,她也没有回答。她走向厨房,两根马尾飞舞起来。她猛地打开冰箱的门,撕破一个塑料包装,一声不吭地回来了。
然后,她没有任何预备动作,直接把某种东西猛地扔了出来。
——————————————————————噗,啪叽
「……………………………………………………什么?」
「…………………………………………………………………………哎呀,好冰啊」
停了几秒钟,那东西软乎乎地掉在了桌子上。七海深深吸了口气。
她的嘴角愉快地弯起来,雄介则奋力堵住耳朵。下一刻,七海爆发出可怕的声音。
「你这人怎么回事!管你是不是事实,不要说招人讨厌的话,就没人教过你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谬论,但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正确的,实在太乱来了。
七海大步走了过去,站在了日斗跟前,再次抓起魔芋。只闻啪地一声巨响,日斗也好,我们也好,全都瞠目结舌。
七海抓着魔芋,扇了日斗的耳光,接着又反手继续攻击。
「而且,小玲,原来,不管是什么,是假货也好,不是人类也好,七海,不管这些,这种事,根本就,无所谓!」
七海一边一词一顿地说着,一边挥舞魔芋。日斗毫无抵抗。没有人动起来。所有人都屏气慑息,望着她对狐狸施以暴行。只有七海继续叫喊
「你这家伙,如今还来做什么!小绫在为自己烦恼的时候,你在她身边么?这也就算了,她现在决定活下去了,每天都在拼命努力,可你如今横插一脚是什么意思?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不,就算你以前知道什么,你也没有权利决定她将来就是不幸的!」
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
魔芋的声音加快。七海以无以伦比的速度扇动小手,大声吼叫。
「你没有那这个权利!不管什么人都没有那个权力!将来怎么样,你怎么知道!我只知道这个人一直在努力!没你插嘴的份!」
一定会是难过的结局?所以很可怜?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没资格这么说!
这认真的叫喊,在我听来,就像是『谁允许你乱说了一样』。
——————————————————啪叽!
七海把魔芋照着日斗的脑门上,狠狠地挥了下去。几秒钟后,魔芋软乎乎地掉在桌上。
突如其来的猛攻宣告结束,七海正喘着粗气。回过神来的小绫连忙挡在七海前面,保护七海。我也跪坐起来,观察日斗的动向。不知为何,日斗一直望着天花板。不久,他讽刺地弯起嘴角,用空泛的声音呢喃起来。
「……………………………………原来如此,能够这样活下去,确实很快乐吧」
日斗抓起滚落在榻榻米上的纸巾盒,一声不吭地擦了擦脸,然后站了起来。他看也不看拼命护着七海的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最后轻声说道
「打扰了。能不能适当地联系一下妹妹君呢。只要决定好新的处置方式,后面就轻松了呢。这个小孩子,大可随意选择只看一部分的事实」
你的自我肯定,似乎无懈可击。你就对绫的下场不管不顾,不负责任地死去吧。
日斗毫不犹豫地一口咬定。七海挥开绫的手,准备上前。
现场的气氛再次变得一触即发。七海打算说什么,然而就在这一刻
哐!
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同时,门大幅地打开。我们齐刷刷地向玄关看去。
冷风灌进房间。某人正站在玄关。看到她的身影,我倒吸一口凉气。以灰色的天空为背景,黑色的披风随风翻飞。好似乌鸦翅膀的下摆,在风中起舞。
「……………………………………………………………………………小、鸟!」
我不禁大叫起来。但在几秒钟后,闯入者歪起脑袋。沉默在我们之间弥漫开。
「………………咦?不对哦?」
「……………………………!」
闯入者频频点头。仔细一看,感觉那个人的披风很破。廉价的布油亮地反射着光。这个将黑布当成披风的人,我确实没有见过。
——————————————那,你是谁。
就像回答我的疑问一般,披着黑斗篷的人慌慌张张地左右张望。所有人都摆出困惑的眼神,盯着她。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不知怎的笑了起来,发出低沉的声音。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吓到了啊,愚蠢之人啊」
这是怎么回事。总觉得让人坐立不安。这是,雄介低沉地呢喃起来。
「………………………………………………………咦,难道是幸仁?」
经他这么一说,我又看看了,感觉他确实是幸仁。
* * *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脑子里同时这么想到。在场只有日斗不认识幸仁,他歪着脑袋。七海则深深地皱着眉头,叉起双手,毫不留情地向幸仁问道。
「呃,那边打扮的像垃圾袋一样的人,你究竟在做什么?」
「呃,那个,幸仁君?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绫很少见的看了气氛。但是,幸仁继续发出诡异的笑声,再次用低沉的声音作出回答
「呵、呵、呵,困惑了么,可怜之人啊……吾已脱胎换骨了啊」
「啊,没救了。这货没救了。小田桐先生,感觉幸仁误入歧途了」
雄介就像对父亲报告情况一般,指着幸仁,对着我说道。一看就知道幸仁误入歧途了,可他为什么要说自己脱胎换骨了,而且为什么还把敬语全部省略掉了。
我将涌到嗓子眼的无数吐槽全都吞了回去,举起双手,开始劝说
「幸仁,冷静下来。我不知道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你要是不快点变回来会大事不妙的。我只觉得,你现在的行为只会让你待会儿觉得无比羞耻」
「闭嘴吧,一切的元凶!汝可知道,都是因为汝,吾的胸口才如此狂乱,汝根本就不明白!然而,汝却要劝说吾?说吾可耻?」
不行了,这下不妙了。幸仁不停的说,而我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从事务所回家的时候,我万万没想过会被卷入这样的事情里。狐狸的出现已经是懈怠不得的情况了,为什么还会遇到这种事。激烈的烦躁感涌上胸口,我对幸仁怒吼起来
「适可而止啊,幸仁!不要再挖掘别人的黑历史了!」
「…………咦?怎么了,小田桐先生?你有过这样的经历么?」
「上初中的时候,稍微发生过一些事!」
雄介惊呼着向后一跳。他这反应,是不是太过分了。
七海的眼神十分冰冷,绫不知怎的,正两眼放光。我叹了口气,转向最后一个人。日斗依旧面无表情,但最后,他无言地点点头。
等等,他刚才明白什么了?可是,我根本没工夫去问,幸仁接着说道
「人类啊,尔等就来体会吾之悲伤与愤怒吧!」
「你什么时候不做人了啊!」
「我真的不是人类来着」
「我以前是狐狸来着」
我的制止,与其他两人无所谓的态度重合在一起。幸仁露出果决的表情,翻动披风。
黑色的披风夸张地飞舞起来,内侧缝着脏兮兮的白布。
「啊、是号码布」「是号码布吧?」「是号码布哦」
「才不是号码布!」
听到七海、绫和雄介短促的感慨,幸仁又哭又喊。他用含泪的眼睛瞪着我们。
他果然还是平时的幸仁。可是,他奋力地吸了吸碧水之后,高高地举起手臂。
「睁、睁大眼睛瞧好了,吾愤怒的一击!」
然后,他在布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个『神』。
* * *
「你在搞什么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嘶吼,把幸仁吓得跳了起来。而这个时候,号码布上的文字动了起来。
就像从内侧吹出一阵风,黑色的斗篷前后翻飞,激烈拂动。然后,形态诡异的存在具现化,非现实的生活从白布中掉出来。
『神』颤颤巍巍,怡然自得地迈开脚步,但随即被坐垫猛地砸中。
「我干掉它了,小田桐先生!」
「干得漂亮,雄介!」
可怜的『神』被拍烂在地板上。我对已经相对适应这种处置的自己这圈人感到讨厌,但这也没办法。『神』在逃走的时候,会分裂成许许多多的个体,万一出现在了茧墨的视野中,我们就得承担那个责任。抬起脸的幸仁僵住了。雄介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对他说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不过你已经做好觉悟了吧,幸仁?」
「…………………………………………………诶、我说过这种话么」
幸仁呢喃着,眼睛里再次冒出泪花。
下一刻,他一边哭,一边夸张地执笔飞舞。
「小田桐先生,全都是你的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等一下,这究竟什么意思,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没能继续问下去,幸仁振笔疾书,那一连串的高速动作,生成了大量的『神』。那些『神』纷纷掉在地上,激烈地蠢动着。但在下一刻,『神』的动作齐刷刷地停了下来。他们不约而同,团结一致地围向雄介的脚。
「诶?怎么回事,呜哇,好恶心,喂、幸仁!你搞什么鬼……不见了!」
幸仁忽然消失了。雄介准备追上去,可脚被一大群『神』围住。我思考处置方法,犹豫了起来,就在下一刻,卷成筒状的报纸以目不暇接的速度挥了下去。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在毫不犹豫的打击之下,『神』被拍烂。雄介抱住沾染墨汁的脚,闷痛不已。七海奋力挥下报纸筒,那两根马尾看上去,稍稍在往上飘。
「到底什么鬼啊,这黑东西」
七海低吼起来,声音如地震般沉重,可随后态度骤然一变,露出开朗的笑容看着我
「感觉以前好像也看到过,不过七海对这东西不感兴趣。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东西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七海的公寓里,是吧,小田桐先生?」
「我、我明白了!我会火速将它们根绝掉的!」
我连忙喊起来,七海点点头。绫拿起一块布开始擦地板,好死不死,拿的偏偏是擦餐具用的抹布。雄介还在闷痛之中。不知为何,日斗正以一副僵住不动的姿势,面对着墙壁。我感觉在恐怖电影里,曾经见过这样的情景。那一动不动的背影,无端地催生出恐惧。
「………………日斗,你这样怪可怕的,快别这样了」
「哈哈哈,什么事,小田桐?我可不想奉陪这场闹剧」
日斗仍旧面对着墙壁,回答我。他果然在害怕『神』。真该说,他不愧是茧墨的哥哥。这是,玄关嘎啦一响。我转过头去,只见幸仁正看着这边。
披风咻地抽了回去。与此同时,雄介霍地起身。
他肩膀微微颤抖,站了起来,然后全速冲了出去。
「还敢回来看情况啊,幸仁,你小子给我站住!」
「喂,雄介,不要单独行动!……………这、啊」
我转向身后,只见绫现在十分困惑,七海很不开心,像门神一样站着。
日斗耸耸肩,正准备坐回到椅子上。该怎么办好啊,我一时间烦恼着。
随后,我得出了答案。拜托七海联系茧墨,然后自己离开这里,这应该才是最好的办法吧。
狐狸没有逃跑的意思,既然如此,当务之急就是追上幸仁。茧墨家会自发地把狐狸带回去的。拜托他们确确实实是地逮到狐狸,然后不去想这件事可以了。但是。
不是人的人,拥有与人类相同的感性,这只能是场不幸哦。
—————————————不是人的东西绝对成不了人。
「…………………………………………………………………你,到底懂什么」
七海说的没错。狐狸根本就没有体验过正常的生活,却将一切全盘否定。
我感到怒火涌了上来,大步卖了出去,直接揪住了日斗的领口。
他慵懒地看着我,应该是觉得又要被揍了吧。我将这个淡淡冷笑的男人拖了起来,而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意图,惊讶地张大双眼,慌慌张张地喊了起来。
「喂、慢着,小田桐,难道你要」
「你也来帮帮忙!帮我一把,日斗!」
然后,我带着不情不愿的他跑了起来,去追赶幸仁。
* * *
追到最后,我们来到了附近的公园。
带着完全不配合的日斗,简直累得骨头都要断了。我追上雄介,擦了把汗。雄介不知为何停了下来。在他视线的方向,幸仁正在爬滑滑梯。
在狭窄的台阶上,他踩到披风的下摆,绊倒了。他一边折腾着那个黑披风,一边爬上楼梯。雄介在一旁看着,叉起手。要是在这种时候发动攻击,确实显得我们太鬼畜了。
「……………………………………………………嗯」
我们两人站在一起,不禁欣慰地守望着幸仁。不久,幸仁登上了滑滑梯的顶上。他心满意足地摆出邪恶统领一般的姿势。稍微恢复冷静的雄介,和我面面相觑。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话说,小田桐先生,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完全不记得。头疼了啊,要是白雪小姐在的话就能吼他了啊」
这几天,白雪总是要么待在事务所里,要么待在我的屋里,可她今天不在。
担任近侍的水无濑雅追着白雪,来到了奈午市。据说,雅在山外的心情突破了最低值。我跟白雪商量了一下,提议她去观光。据说,雅以前没有外出的机会,白雪应该也没有在市内逛过,所以我推荐她们两个出门逛逛。
我很担心,她们是不是真的没问题,可唯独今天,我希望白雪能过来帮我一把。
相对的,白雪给过我一个东西。我摸了摸昨晚系在脖子上的玻璃管。
『我不在的时候,请一定要带上它。这是在你睡着的时候制作的』
我想起白雪把它交给我的时候。我当时拿起管子,惊讶地张大双眼。一只红色的金鱼在里面泅泳着,翻转柔和优美的鳍。我将它按在胸口,白雪接着写道
『这是用我的血制造的。且不论茧墨大人的血,本来用人血制造的生物,不持续供应鲜血是无法长期维持的。可是,通过这种方式隔离外界的空气,可以长时间的维持。如果发生万一,请把它放出来』
这只小鱼会飞到我的身边。如果发生情况,我会赶过来的。
『我是你的妻子,也是你的同伴。这件事,定要时刻谨记』
我紧紧地握住玻璃管,胸口温暖起来。但与此同时,我会想起了一番耐人寻味的话。当时在对这一连串的事情进行报告的时候,茧墨夸张地耸了耸肩,说道。
『这是在为达目的,扫平周围的障碍哦,小田桐君。你接受制裁的日子,差不多要到了呢』
我现在还是无法理解这番话的意思。总之,我将疑问暂且抛在脑后,直直地注视着玻璃管。我现在将它打开,白雪就会过来吧。但我不能因为这种事就麻烦她。幸仁要是被白雪骂,也怪可怜的。
我不能麻烦她,必须靠我们自己想办法。我再次向滑滑梯看去。在我苦恼的时候,状况正在发生变化。只见滑滑梯被一群小学男生包围了。
「怎么回事啊这家伙」「可疑人物」「垃圾袋一样」「滑滑梯玩不了啦」「闪一边去啊」
孩子们对幸仁投去强烈的嘘声,我不知不觉地开始同情幸仁了。孩子们开始向颤颤巍巍的幸仁扔石头,幸仁用披风包住身体,缩成一团。
欺负人是不对的。我拖着日斗,连忙向小孩子们冲过去。
「喂,你们快住手!」
「我说,小田桐,差不多该放开我了吧?」
我没有理会日斗,向孩子们接近。孩子们的视线向我汇集过来。下一刻,披风猛地弹开,幸仁站了起来。他含着泪,将笔高举起来。
「小、小鬼们,胆敢瞧不起吾之力量!就让尔等见识见识吾愤怒的黑炎吧!」
幸仁大声叫喊,同时翻转笔尖,在一阵抖动之后,某种东西顺着滑梯蜂拥而下。大量的『神』奔跑起来,以可怕的势头朝孩子们扑去。
「唔哇啊啊啊啊啊!」「什么啊好恶心!」「钻进衣服里了!」「恶心死了!」
孩子们一哄而散,一溜烟地逃离了公园。没有大人在场,真是太好了。『神』正颤颤巍巍地在地面上蠕动着。
「呵、呵、呵、呵、呵,唔哈哈哈哈哈,明白了吧,愚民们啊!可是,后悔尔等后悔已经太迟了!吾将创造上千军团,构筑起吾之帝国!」
幸仁似乎打开了什么开关,高亢的笑容的震天价响。
日斗拼命想要逃跑,我一边抓住他的衣领,一边向幸仁喊去
「这里是公园啊!幸仁,你到底要做什么!」
「吵死了!小田桐先生就去伤脑经吧!」
幸仁哭喊起来,可我完全搞不明白。『神』不断增加。我不知该拿幸仁怎么办,抬头望着滑滑梯。可是,『神』密集地聚集在楼梯和滑面上。
我实在没勇气扑过去,所以我只能索性把日斗扔过去了。
「小田桐啊……你现在,是不是在打什么非常不好的主意?」
「怎么办呢…………要全部弄死,究竟要花多久呢?」
「哎,怎么说呢……我都想不去理他,直接回去了啊」
——哇哈哈哈哈哈哈,更加的痛苦吧!
幸仁情绪很激动。看他这么开心,真是太好了,感觉时间会解决他的异变。没错,一年以后,他就会对自己曾经的言行感到羞耻。
我不禁望向远方。
但是,我不能就这样回去。本来,『神』是不受幸仁控制的生物。
不知是因为他的激动情绪还是修行的成功,『神』现在基本听令于幸仁。但是,那些『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控制。如果它们逃走,将会给附近的人添不小的麻烦。
「哎呀,这可不行啊。这事情发展到最后,一定会被小茧骂的。在此之前的解决掉」
「原来如此,你们没有注意到么。以防万一,我就先给个忠告吧」
「嗯?什么啊,日斗。你突然间在说什么?」
日斗突然说了什么。他可能是放弃逃走了,也可能是觉得麻烦了,泄去力量,任凭我抓着他的衣领。他将脸背对滑梯,慵懒地轻声细语。
「他说他要创造上千军团呢。那是现实世界中本不存在的生物。你也经历过吧?要是让他继续创造下去,搞不好,天平会倾斜哦?」
「…………………………什!」
听到他这番话,我哑口无言。我回想起曾经看到过的,染着淡淡红色的空间。
水无濑白峰在召唤神的时候,由于没把普通市民卷入进来,天平发生了倾斜。
现实世界不能存在过多的超能力产物。要是创造出超过上限的产物,过量的砝码把天平强行压向异界一侧。我以前被卷入过异界的浅滩,异界与现实世界相融合的空间里。
但是现在,红衣女子在异界正在开始行动。
「…………………………现在,不妙啊」
就算被抛进浅滩,也是相当危险的。但此时,我产生疑问。
水无濑白峰曾使用人血,画出了能够自我增殖的东西。只要不触犯禁忌,天平是不会倾斜的。我根本不觉得,只是大量制造『神』就能让天平倾斜。
「以幸仁的力量,顶多只能画出几只『神』吧。『神』自行分裂确实数量会增多,但总量是不会变的,应该不至于造成大的影响」
「以他一个人的力量,确实是办不到的吧。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这就好比往装满的水桶里滴下水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哎,小田桐啊,莫非你看不到么?
「……………………………………你在说什么?」
日斗细声说道。我无法理解他这话的意思。
狐狸冷冷一笑,轻轻摇头,然后将视线投向空中,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轻声细语
「我根本不想告诉你,你去问妹妹君好了。小田桐,我已经奉上了些许的好心,你差不多该放手了吧。赶快把我的事情向妹妹君报告不就好了?你拖着我到处跑,究竟想干什么?」
我真的拿那东西没辙啊。我的丑态,你爱怎么笑就怎么笑好了。对小孩子的嬉闹,我真的已经累了。你要是恨我,大可杀了我。
「快点让我回牢里,不要再无止尽地恶心我了」
——你周而复始地做着这种事,究竟想干什么?
狐狸用含着轻蔑之色的目光看着我。我不禁呼吸为之一窒。但我也有我的坚持,不可能放开他。狐狸不论遇到什么情况,都绝对不会改变。
这么让人不爽的事情,怎么忍得了。人不是关在牢笼中的野兽。
人本来就不能停滞不前。我想要让日斗明白这一点。
「你怎么累了。你根本没什么好累的吧」
日斗听到我说的话,耸耸肩。我没有理会他充满讽刺的动作,重新面对大群的『神』。说实在的,我右手很疼。即便如此,我还是拽着日斗,走了过去。
「你要是真的讨厌,就拿出真本事来抵抗!我既不想恶心你,也不像取笑你!怎么都好,我就是不想把你关进牢里!」
「…………………………………………啊?小田桐,你在说什么?你……」
「不明白的话就不用去明白,我不管你怎么去理解!除了想被人杀死什么的胡言乱语之外,你还有事情想去做吧!」
下一刻,我跑了起来。雄介也跟着我一起跑起来。吵吵嚷嚷的『神』缠上了我们,我们拼命地将它们打回原形。日斗可能开始赌气了,完全没有行动。
这件事让我很恼火。我把日斗的脚当成扫帚,向成群的『神』掀过去。
墨水猛烈地飞洒,脚被弄脏的日斗实在忍受不住,烦躁地叫喊起来
「等一下,小田桐!你果真是在恶心我吧」
「我根本不想恶心你!你别让人拖着,自己动起来!」
「小田桐,这话你刚才也说过了,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你想干什么?」
「我想设法干掉这些『神』!这么简单的事情还看不出来么!」
「哎,受不了了,没完没了啊……这种时候,真觉得要是带着球棒就好了呢……痛痛痛痛,好痒、痒死了,钻进衣服里啦,喂!」
到处乱跑,最后精疲力竭的我们,选择了暂时撤退。我在公园的水管冲掉了粘在手上的墨。本来淡蓝色的天空,开始染红。雄介抚摸独自,茫然地呢喃起来
「哎…………………………肚子饿啦」
「说起来,差不多到吃晚饭的点了呢」
状态绝好的幸仁用余光看到我们的疲态,开始在滑滑梯上转起圈。
他似乎从雄介的动作看出我们饿了,开心地叫喊起来
「呵、呵、呵、呵、呵,尔等就承受吾的暗黑之雷,错失补充圣粮的权利,匍匐在地,为自己的选择落泪悔恨吧!」
「哎……他说的话终于完全错乱了。真为他伤心」
「我想他的意思是,『在对抗我攻击的时候,你们错过了吃饭的时间,为自己没有吃到晚饭哭泣后悔吧』」
「……………………咦,为什么日斗你听得懂?」
我不禁问道。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自行车从公园入口飞驰进来。
绫踩着感觉很高档的自行车,七海正坐在后面。绫的马尾辫和胸部摇摆着,笑容可掬地向我们招手。她的一只手掌提着一个很大的已经包好的多层餐盒。
「我送东西来啦,晚饭在这里哦!」
「七海觉得你们差不多也累坏了,果然不出所料,感谢七海吧」
小田桐先生,餐费待会儿就有劳了哦?
七海清爽地说道,绫停下了自行车,随后两人开始铺塑料布。我转向滑滑梯,落单吃不到晚饭的幸仁露出绝望的表情,瘫坐下去。好了,该怎么办呢。正在我烦恼的时候,身旁的日斗走了过去,二话不说在塑料布上坐了下来。绫吓得跳了起来。日斗不开心地皱紧眉头。
「我又不会做什么,如果我要离开公园,小田桐一定会追上来的,所以我就干脆坐下了。虽然我真的很想把他放到,可手上既没有笔也没有纸呢,也没办法做诅咒的准备…………是吧,小田桐?你根本不会主动开口让我坐下来休息吧?」
日斗看着我说道。我叉起手,心里有些疑问。他应该没有进行任何诅咒所必须的准备,这么说来,他逃离地牢这件事就很不自然了。
他不是自愿离开茧墨家的么?
我觉得,就算我提出疑问,他也不会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所有我就换了个话题来说。
「那倒不会。不过,这些东西是绫拿来的,你要好好向她道谢」
「能不能不要像教育小孩子一样对我讲这种胡话?算了,拒绝也很麻烦。谢了,绫,劳你费心了。怪物有时候似乎也能派上点用场呢」
「咦…………呃,比起我是不是怪物……总感觉好像不对」
在我发火之前,绫歪着脑袋,这么回答。她把便当摆开。这些似乎是七海做的,有炸鸡,有煎蛋卷,分量很足。她插起一块炸鸡,递给日斗。
「我觉得,谢谢应该在想说的时候说,不应该犟着说」
呐,主人。有没有人由衷地对你说过谢谢呢?
日斗没有回答她的提问,没有理会炸鸡,打开水壶。
与此同时,锁好自行车的七海回来了,「为什么你这家伙会在这里!」的大叫起来。日斗让七海对付就行了吧。此时,我突然注意到便当里有一些异物。在炸鸡里,有几块惨不忍睹地碳化了。
「……………………………………………………绫,这是什么」
「啊,这个啊。我尝试着做了一下,结果惹七海生气了。感觉已经不是不吃能吃的了,所以让我尝试了一下,我好开心。给,请用」
「你之前也做过炸鸡,结果制造了一场悲剧吧!那场噩梦,你难道忘了么!」
「咦……啊……对不起……嘿嘿,教我的炸法,我给、忘记啦」
绫好像伤脑经异样,笑了起来。看到她竦缩的样子,我想气也气不出来了,于是像滑滑梯看去。雄介在滑滑梯前面,正拼命地向上跳。他和幸仁正在大声争吵。
「都、说、了!吃饭了,下来啊,幸仁!你有什么话我会听你说的!」
「呜呜呜呜呜…………………………反正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啊」
「哪有!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啊!总之快下来啊!」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下来,我就是不下来!」
幸仁大叫起来,而这个时候,『神』的数量还在增加。矮小的幸仁振笔疾书,想要爬上梯子的雄介一边惨叫一边被一大群『神』所吞没。
「………………啊、这不是旁观的时候啊!雄介,你没事吧!」
「好多好多,涌过来了啊,救救我!」
我连忙把鼓成一团黑乎乎东西的雄介救了出来。幸仁正不断地嘤嘤哭泣。我茫然地仰望天空。染红的天空已经开始暗下来,时间所剩无几。
白雪马上就要回来了,我希望幸仁在挨上一通臭骂之前阻止他。因此,在她回来之后,必须将『神』尽数歼灭。可是,能做到这种事的方法……
「………………………………………………啊,有了」
下一刻,我发现了最有效率的方法。但是,如果这么做的话,我恐怕会挨骂的吧。冷汗从我全身上下涌了出来,可是看这个情况,我感觉我确实伤害到了幸仁。虽然我摸不着头脑,但我还是必须负起责任。我掏出了手机。
「…………事出无奈啊」
我做好觉悟,拿出电话。
然后,拨通了茧墨阿座化的号码。
* * *
茧墨扯着我的胸口,奋力地前后摇晃。
我的大脑被她摇散了架。可能是头一次看到茧墨如此方寸大乱。
「真难看啊,还是头一次看到你这么方寸大乱哦,妹妹君」
「不………你只是适应一些了,其实根本好不到哪儿去吧」
不知日斗干嘛摆出一张若无其事的表情。不过,日斗没有理会我说的话。茧墨不知听没听到我说的话,更加猛烈地把我摇了一下,随后用纸伞向后面一指。
「你为什么把我叫过来处理这玩意?简直莫名其妙!」
「小茧,只要用你的纸伞一碰,用超能力创造的生物就会溶解吧?所以我想,只要你撑着纸伞冲进『神』堆里,就能把『神』一网打尽了」
「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鬼畜了,你这下三滥!」
真没想到我还有被茧墨喊成下三滥的一天。茧墨滑动纸伞伞尖,避开『神』群,向幸仁指去。幸仁发现了茧墨,吓得跳了起来。
「幸仁君也是的!你究竟在搞什么?」
「吾、吾要将久远以来堆砌的沉重诅咒,向愚蠢之人释放出来」
「似乎是『想要对小田桐发泄长年积累的怨恨』」
「真的,日斗,你为什么能懂啊!」
日斗依旧没有回答我的提问。茧墨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轻轻耸耸肩,然后叉起手,摆出冷若冰霜的表情说道
「你听好了,这个情况荒谬绝伦,按水无濑家的规矩,你肯定会被判重罪。水无濑家使用超能力,不能给普通人添麻烦。族长知道这件事么?」
面对茧墨明确而冷静的指摘,幸仁僵住了。『神』的供给霎时间中断了,雄介趁此机会,跳上了滑面,一边观察幸仁的反应,一边一点点地开始向上爬。
「我、我…………白雪、大人…………可是…………」
「……………………嗯?这反应是……莫非,你……」
和族长之间发生了什么?
茧墨一语点破,幸仁完全僵住了。他抱着笔,彻底不动了。雄介从抖动的『神』之间穿过,接近幸仁。当他的手快要接触到幸仁的瞬间。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幸仁突然嚎啕大哭,同时振笔疾书。与此同时,『神』发生了变化。那些『神』纷纷跳下,或滑下滑滑梯。雄介被这股浊流所吞没。
「又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
大量的『神』把雄介吐了出来,开始汇集,变成了一大团东西。
『神』如同响应创造者的激动情绪,开始变化。急速成长的黑块,高度快达到滑滑梯顶部。但是,蹲下去的幸仁一动不动。下一刻,绫跑过来了。
「———————幸仁君!」
「等一下,绫,很危险啊!」
我连忙抱住她的腰,她奋力挣扎,想要上前。
「可是,我总觉得幸仁君有些不对劲啊!」
「那你也别去!要去我去!」
「说得对!让小田桐先生也去一次!」
被弄得黑乎乎的雄介身上一边撒着墨汁,一边跑回来。我对他道了声歉,点点头,让绫退后。但是,绫不肯放弃。她想要从我手中挣脱,一边跳一边主张
「因为,幸仁君什么也不吃啊。幸仁君可是个饭桶啊,他肚子肯定饿了,他必须回家的。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回来吧,幸仁君!你一定在忍耐吧?大家都不会生气的,所以别再做这种事了,回来吧!
绫拼命地,声嘶力竭地呼喊幸仁。她的呼喊,让幸仁颤了一下。幸仁就像一只小狗,一边瑟瑟发抖,一边俯视绫和『神』。
绫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深深地点点头。那跟马尾辫清爽地上下摇摆。
这个时候,『神』也在继续变化。黑色的柔软头快,开始呈现出某种形状。
它吸收了过量的墨汁,伸出一根长长的棒子。随着一阵地动山摇,一个汉字,成型了。
巨大的『神』横空出世。
「………………………………………………………巨大化、了呢」
「诞生,再生,然后增殖,接着巨大化么……可恶,要被踩扁了」
茧墨与雄介摆出愁苦的表情,呢喃起来。与此同时,巨大化的『神』缓慢地站了起来。幸仁胆战心惊地望着『神』,然后视线移向绫。绫向他回以温柔的眼神。
下一刻,幸仁的泪腺溃决了。他的脸变得乱七八糟,呆呆地呢喃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肚子、饿了……对不起」
「乖,真了不起!一起回去吧!你的那份饭会给你好好地留下的!」
绫开朗地说道。但是,『神』已经动起来了。『神』应该是脚的部位威风凛凛地抬了起来,地面激烈地震动,开裂,滑滑梯也激烈地摇晃起来。
下一刻,绫挣脱了我一下子没能抓紧的手,冲了出去。我连忙追了上去。
「绫,等一下!绫!」
绫硬是准备从『神』的脚之间钻过去,我抓住她的手,连忙了回来。
随即,『神』的脚在『绫』刚才所在的地方落了下去。充满重量的脚砸在地面上,墨汁四溅。绫的马尾辫飘向空中,她惊讶地张大眼睛。
「啊,谢谢你,小田桐。差、差点被踩到了」
「笨蛋,别乱来啊!要是被踩到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哎呀,没事的吧。哈哈,就算被踩扁了,我只要变回来就行了吧」
绫呵呵一笑。看到她害羞一般的笑容,我不禁烦躁起来。这家伙在说什么蠢话。我举起手,照着绫的额头敲了一下。绫纳闷地歪起脑袋,眨了眨眼。
「你要是那样……觉得我们和七海会好受么?」
「诶?啊、那个……我觉得,总比别人被踩到得好」
「哪里好了!你这笨蛋!我可不要你被踩到」
有不用被踩到就能过去的方法!这边来!
我抓着绫的手,迂回着从背面靠近滑滑梯。幸仁再次蹲了下去,哭泣着。我们从后面呼喊他,他吓得跳了起来,转过身来。
「幸仁,这边,跳下来!」
「小、小田桐、先生,我」
「我不知道你对什么事情感到不满,但如果是我的错,我让你揍我」
——————————所以下来吧!
我叫喊之后,杏仁点点头。他抓住滑滑梯的铁栅栏,就在翻过去的时候,披风被挂住了。廉价的布被撕破。他犹豫了片刻,最后猛地把披风脱下扔掉。
一片黑色轻轻地在空中飘舞。下一刻,他翻过了铁栅栏。
我伸出双手,接住了幸仁。我没有完全消除冲击,向后面倒了下去。绫急忙过来扶住了我。换做是我一个人,一定就倒下去了吧。我小心翼翼地把幸仁放到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
「好了好了,这话必须当着大家的面来说啊。你没受伤,真是太好了」
「是啊,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祥和的气氛围绕着我们。但在下一刻,地面剧烈地震荡起来。
我连忙转过身去。『神』正沉重地向前走去,与此同时,我哑口无言。
在眼前,茧墨正躲在七海的背后,七海正推着雄介的背,雄介则推着日斗的背,当做抵御『神』的盾牌。这一幕实在太残酷了,太过分了,真不知谁才是恶棍。
「呐,幸仁,你能不能想办法弄掉这东西?」
「啊,那东西,感觉……反映的是我的感情」
幸仁非常伤脑经的说,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他果然无法凭自己的力量来完全控制『神』。这样一来,我也束手无策了。
就在我苦恼着该怎么办的时候,茧墨忽然抬起脸。
在这瞬息之间,她的内心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呢。这一点我不得而知。
茧墨早在很久以前就一直很无聊,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乐子。红衣女子的出现,可能也是让她心烦意乱的一个因素。总之,茧墨来到这里后,她的精神压力突然就爆表了。
「烦死了,受不了了。不要把人牵扯到这种事情里啊!」
做好觉悟吧,小田桐君!
不知为什么,她喊出了我的名字,然后朝着雄介背后一脚把他踹飞。
雄介倒了下去,日斗也跟着倒下。可能是因为被日斗的脸撞到了,『神』的姿势破坏了。茧墨小跑着靠近神,将合上的纸伞挥了出去。
毫无预兆地猛然刺向『神』的脚。
细细的裂纹从『神』的脚下一直遍布全身。『神』激烈地颤抖起来,下一刻,不知为何从内测迸发出刺眼的闪光,随后夸张地仰对天空,爆炸了。
咚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刻,墨汁的雨朝地面倾注而下。茧墨迅速撑开纸伞。
除了她之外,七海、雄介还有日斗他们三个,都被淋成了一身黑。
他们僵硬地转动脑袋。我和绫也飞快地缩起脑袋。
然后,所有人的视线汇集在幸仁身上。
* * *
「……于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要是回答得不好,下场会怎么样,你应该明白吧?
茧墨叉着手,对幸仁问道。幸仁老老实实地在茧墨面前端坐。
七海在饮水区撕开了他的黑斗篷,正用来替代毛巾。幸仁在几分钟后,可能也免不了遭到相同的待遇。幸仁应该明白这件事,她一边颤抖,一边回答
「………………………因、因为、因为,小田桐、先生……」
「所以说,我到底怎么了?你有做过上你这么深的事情么?」
「因为,我不想让、小田桐先生跟……跟白雪大人…………」
幸仁擦了擦眼睛,红着脸,哗啦哗啦地流着泪水。日斗一声不吭地蹲在他的面前。被日斗面无表情地盯着,幸仁连忙接着说下去。
「去,洗澡」
「……啥?」
「互相,搓背…………因为…………呜呜呜,婚前做这种事实在…………」
幸仁说出莫名其妙的话。下一刻,充满杀气的眼神刺向了我的后背。我转过头,只见七海正笑盈盈的,视线在便当的叉子上徘徊,细声说道
「小田桐先生~,你是希望来个痛快呢,还是慢慢的呢?」
「请你等一下。这是误会,误会!幸仁,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看这个啊!」
幸仁边哭边把手机朝我递过来。液晶屏幕上显示出一封邮件。
标题:明天
正文:去泡个澡吧,要是能相互搓背就好了,好期待
这似乎是白雪编辑的邮件。说起来,记得以前绫带着她去签了约,确保了通信手段。她对我说,由于紧急的时候操作起来会造成麻烦,让我不要用,但我还是问到了她的邮箱。我读了正文,思考了几秒钟。
这…………………………………连可能性都谈不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我说,幸仁,你就因为这个以为我……」
———————————哔咯哩咯哩铃~!
我说到一半,这时手机响了。来了一封付了照片的新邮件。
打开一看,是白雪出浴的照片。她穿着浴衣,湿哒哒的头发搭在肩膀上,正开心地笑着。在她身旁,雅正摆着僵硬的表情盯着镜头。
这照片拍得很漂亮,应该是拜托店员帮忙拍的吧。我们浏览上面的文章。
标题:温泉
正文:和雅泡了温泉 我本来想跟雅说想把你也叫来,结果雅似乎忘记了。回来给你带礼物。
今天,白雪和雅两人一起出门了。她们似乎去泡温泉了。
这应该就是单日旅行的感觉吧。那个雅竟然屈服了啊。
我们的视线一齐向幸仁身上集中。幸仁深深地垂下头。下一刻,所有人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然后呢?」」」
「………………………………………………………………………………对不起」
雄介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在了幸仁的头上。
面对哭泣的幸仁,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围绕着『神』的骚乱,这一次似乎终于宣告结束了。
* * *
「再说啊,再说啊,小田桐先生怎么会在交往以前做这么刺激的事情啊」
「雄介,你这是干什么,别理所当然似的拿这件事来戏弄我了」
我们一起走在从公园回去的路上。幸仁对雄介的话边哭边点头。
雄介就像傻了一样,不停地敲幸仁的头,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幸仁,你小子别一直哭啊,我才想哭啊!还有,你那莫名其妙的言行举止跟那个披风是怎么回事啊!」
「呜呜呜……真正的我,没有,勇气……所以,我想,觉得自己,更帅气…………所以,我拼命地,乱来」
「咦?你那么做是想耍帅?没戏,真心没戏」
两人边说边走。我和日斗走在后面。
可能是累坏了,日斗从刚才起就非常老实。他忽然呢喃起来
「………………………小田桐」
「………………怎么了,日斗」
「你过着这样的无聊生活,亏你没累垮啊」
他的声音里,少有地显露出明显的疲态。我用余光看看了他一身黑的样子。在我们前面,雄介正胡乱地抓挠幸仁的脑袋。我一边听着他们的吵闹声,一边轻轻说道
「也不是吧,有时候也会精疲力竭的。不过啊,日斗」
「………………………………………………什么事?」
「像这个样子,在吵吵闹闹中精疲力尽,总比蹂躏别人,玩弄别人……总比一个人呆在地牢里要快乐得多,要轻松几十倍吧。我是这么想的」
「………………你真是个笨蛋啊。这种事,我死都不要」
在漫长的沉默过后,日斗细声说道。我知道他不可能赞同我的观点。但是,我很满足。恐怕狐狸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只遇到过凄惨的事情。他虽然上过高中,但那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像是舞台上发生的事情吧。
去了解不了解的事情,这一点是很重要的。一切事物都有可能会在时间中的洪流中发生变化。哪怕是不到千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想要去相信。忽然,茧墨转过身来。
她在七海身旁转着纸伞,慵懒地说道
「说起来,为什么你在这里?又从地牢里逃出来了么?」
「…………我就告诉你好了,妹妹君。毕竟这边的异变,还并不是那么明显」
那边比这边要严重哦?
听到狐狸的话,茧墨微微眯起眼睛。下一刻,她低声低喃
「……………………原来如此。没想到是这么回事。竟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事情就是这样。毕竟在红衣女子眼中,我也只是『一枚棋子』。真让人讨厌」
两人忽然间谈起了我无法理解的话。眼前祥和的情景与他们的语言之间,存在着致命性的龃龉。为什么此时此刻,会冒出『红衣女子』这个词呢。我愕然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日斗会谈起红衣女子的事」
「小田桐君,狐狸的超能力是什么,你从来都没思考过么?」
茧墨冷不丁地说道。我记得她曾经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在那个无法从里面逃脱的,好像牢狱的房间里,狐狸似乎有所感触般喃喃说道
没错,人化为泡沫,女人的子宫放在男人的肚子里。死去的孩子成了鬼。这很可能就是『利用穿梭异界的力量,影响人类意念,进而达成改变人体的结果』。透过极小的窗,让细胞进行转换。
对于东西或者空间也都一样……为什么会这样?我只不过是仿制品。
这个与茧墨阿座化完全不同的超能力,简直就……
…………好像有人从异界将这样的力量传递给我一样。
「没错,他终归是枚棋子。他只不过是她所准备的,置茧墨阿座化于死地的最大因素哦。那个女人把力量借给了一出生便与异界有着微弱联系的狐狸。她看中了他的杀意,给了他超能力,让他随意使用并对他加以利用。就是这么回事」
狐狸的超能力,不属于狐狸自己。狐狸不过是个媒介,红衣女子通过他从异界进行干涉。要是没有小田桐,我恐怕已经被杀死了吧。
茧墨低声说道。这些我始料未及的话语,令我惊讶地张开眼睛。她究竟在说什么。
茧墨会死,这种事根本不可理喻。她是说,因为我的出现,令什么发生了改变么。
「说起来,我还没说过呢,小田桐君。我能活到现在,恐怕都是托你的福哦。你并没有制定什么计划,就将我所遇到的危机悉数粉碎了呢」
突然,茧墨这样说道。被墨染黑的纸伞转呀转呀。
茧墨就像在说令人怀念的往事,继续道出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你想一想吧,至今我遇到过多少次生命危险?因为你正好在场,我才能逃过一劫。如果不是托你的福,那恐怕就是你害的了」
究竟为什么呢。是因为你腹中的鬼,红衣女子无法干涉么?
还是说,是因为你那不过脑子,不要命的荒唐行动?
茧墨呵呵一笑。而这一刻,一股不祥的预感不知不觉间向我袭来。
她仰望着虚空的眼睛,她道出这些话的声音,感觉是那么的不祥。
茧墨阿座化竟然谈起了往事。
就像预示着终结的开始一样。
「……………………………………………………可这一次,究竟会怎样呢」
忽然,茧墨敛去笑容,喃喃自语。她把纸伞一斜,仰望天空。
我被她吸引着,也望着天空。漆黑通透的夜空中,在下一刻映出小鸟的影子。
红色的鸟群遮蔽视野,无数只小小的鸟的翅膀激烈舞动。我的视野,霎时间被完全染成红色。鲜亮的颜色,毫无预兆地改写了夜空。
翅膀像肉壁一样蠕动起来。下一刻,我发觉不对。
这不是小鸟。那些在风中舞动的红色并不是活物。
这个颜色,令人联想到女人的嘴唇,柔软,血淋淋……
———————————————————是花瓣
在漆黑夜空的映衬下,无数红色的花瓣,正在飞舞。
「——————————————这、是」
「————————————………咦?」
我不禁叫了出来。与此同时,从七海的另一边传来一个木讷的声音。绫把雪白的双臂高高举起,马尾辫摇摆起来,歪起脑袋。她浑身激烈地一颤。
下一刻,她的四肢融化崩解。
红色的花瓣覆盖天空,境界变得模糊。
于是,突然之间。
终结,毫无预兆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