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小太刀……」
我忽然在意,一件事,打断忍的述说。
「……是怎样的刀?」
这应该是离题,和我现在想问的事情差很远,即使如此,我依然觉得非问不可。
非问不可。
我要是现在没问,今后似乎会非常后悔。虽然这么说,我并不是预料今后会因而铺陈出什么严肃的剧情,只是打从心底预料要是现在不问,这家伙肯定会忘记说明这方面的事。
忍至今和我提过「心渡」好几次,却未曾提过这把小太刀,甚至没让我察觉这把小太刀的存在。
应该说,忍肯定直到刚才都忘记这件事。
还说什么「原来吾没说过」。
少给我装模作样。
「既然『心渡』是杀怪异的刀,那么小太刀是杀人类的刀?不对,这样就只是普通的刀……」
「没错。因此是『怪异救星』。小太刀『梦渡』是让怪异重生之刀。怪异原本就没有生命,形容成重生很奇怪……总之是用来让怪异复活之刀。」
「……?我听不太懂。」
「被『心渡』斩杀之怪异,以这把刀砍下去即可重生,换言之是拥有治愈功能之物品。不过能够疗伤、重生之对象,仅限于遭受『心渡』斩杀之怪异,因此效果范围相当有限。基于这层意义,吾那把不锋利之复制品,完全无须搭配这把小太刀。」
忍这么说。
「何况随身携带两把刀很重。」
「你没有轻重的概念吧……」
「没有,但这是心情问题。何况吾只会杀怪异。」
「…………」
确实。
既然小太刀『梦渡』是用来抑制妖刀『心渡』的锐锋,忍应该不需要这种东西。忍不会让自己斩杀的怪异重生。
因为对她来说,所有怪异都是食物。
「……既然这样,我觉得你甚至会直接吃掉那些刀。」
「这很难说……即使是吾,终究亦无法消化那两把刀吧……」
我明明是开玩笑,不过看她正经地如此回答,或许她四百年前曾经想吃却失败。
这样的话,她的食欲也太旺盛了。
「总之,不提吃不吃的问题,赢不赢的问题又如何?」
「嗯?」
「那个初代怪异杀手,后来曾经和你打过一次吧?当时的胜负如何?你像这样活到现在,所以我认为当然是你赢,但我听过『梦渡』的神奇特性之后,意外地……」
「蠢货!」
忍说完踢我一脚。
我被幼女踢了。
这家伙原来是动口同时动手的类型。
我当然不会抱怨幼女赤脚踢我(我的意思是人类器量没那么小,别误会),所以我没有追究她的这一脚。
「怎么了?」
我这么说。
「我只是稍微觉得你可能是被斩杀之后重生,有什么关系?」
「光是觉得亦不行。若初代怪异杀手是足以杀吾之优秀人才,吾不可能记不住名字。实际上,曾经和吾搏命交战,抢走吾四肢之三名吸血鬼猎人,吾不就清楚记得他们名字?」
「是这样吗……」
换句话说,这家伙会记住高手的名字。
好夸张的战斗狂。
……套用这个道理,很难说她是否记得忍野的名字……忍确实中过那家伙的道,但双方并未搏命交战。
慢著,那个家伙是最喜欢捉弄人的恶劣专家,或许反而让忍印象深刻。
何况实际上,我觉得她记得那三人的名字,只是因为那是短短半年前的往事……
「总之,吾要为己身名誉强调,吾绝对没被初代怪异杀手杀害。何况那场战斗,坦白说只像是余兴。」
「余兴?」
「酒宴之余兴,只是简单过招之程度。毕竟吾想试试那两把刀之能耐。那是名留历史亦不奇怪之物品。」
忍感触良多这么说。她甚至至今都带著复制品,所以评价当然很高。
「总之,原版之刀『消灭』了……连同传承一起消灭,所以很遗憾,别说名留历史,甚至没留在任何人之记忆。」
「……听你这么说,总觉得只有那两把刀很厉害,初代怪异杀手完全没什么。」
「终究不是如此。若是汝这位大爷听起来如此,只代表这是吾对汝这位大爷之顾虑使然。若要刻意选择伤害汝这位大爷之说法,那个家伙身为专家──身为收拾怪异专家之实力,比汝这位大爷高上十二阶。」
「十二阶……」
这也太高了。
已经不是「阶」,应该是「楼」了。
慢著,我不是专家,是外行人,有这样的差距也是理所当然……嗯,不过这种说法确实令我受伤。
真难处理。
忍将前任搭档讲得不甚重要,我会冒出同情心,应该说莫名地义愤填膺。虽说如此,如果忍为他说话,我也会吃味。
好难处理。
忍一开始提到,若要比喻的话,这个人如同前任男友,但以这种方式解释就真的有这种感觉,而不是比喻。
「严格来说,那个家伙一己之力能做之事情有限。那个家伙始终是以领导者来说很优秀。指挥约五十人之专家集团,应付任何怪异皆可一刀两断。那个家伙是采用这种战法。因此一对一当然打不赢吾。」
忍这么说。
「若是那五十人联合对付吾……」
「你会输?」
「吾想想,或许会被砍伤一刀吧。」
「…………」
是这种程度啊……
那是「斩杀怪异的刀」,因此别说刀伤,光是浅浅划伤就会造成充分的打击,甚至是致命的打击,即使如此,依照忍的状况(我的状况也一样),即使被『心渡』砍中,也就是『被斩杀』也会立刻复活,所以没什么影响。
基于这层意义,忍不需要『梦渡』。
即使是复制品,我也曾经因而有过反覆死而复生的恶梦般体验。
这也堪称是恢复力的弊害。
「总之,吾就像这样巧妙应付找上门之专家或猎人们。」
「这样啊……」
她的生活方式与其说是过于随便,应该说如同茧居族自甘堕落,所以很难给人这样的印象……不过这家伙确实是和当地居民「巧妙相处」。
要说融洽不太对。
应该也不算友好。
「后来,他们定期前来巡视,和吾交谈片刻就离开。一直反覆这种做法。频率大概是一个月一次……或是再稍微频繁一点。吾亦数度协助他们收拾妖怪,将背后交给他就是当时之状况。应付日本固有之妖怪很费力,但怪异只是吾之能量,因此只是少见多怪罢了……只是吾不能在他们面前进食,因此无法摄取怪异之能量,只能默默看著看似美味之食物被丢弃。」
忍极为遗憾般这么说。真的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明明各方面的记忆磨损,却至今依然清晰记得那些没吃到的怪异……真过分。
居然只以食欲至上。
虽说如此……
「我说忍,既然这样,你就这样成为神不是很好吗?原本觉得你不适合,但听你这么说就觉得颇为适任……感觉很适合吧?毕竟你不会虐待人民,比较麻烦的问题只在于你有吸血冲动。」
「呆子,光是吸血冲动这个问题就够麻烦吧?总之,若是不想吸亲近人类之血,或许只要出个远门即可,但吾始终是旅行者,度假只不过是度假。」
「…………」
真顽固。
不过,我想从吸血鬼恢复为人类那时候,看起来或许也是如此。只是这样的我完全没恢复为人类。
回想起来,这个不死体质救过我好几次……
即使现在所有问题都解决,并且忽然被要求恢复为平凡人,我应该无法立刻答应恢复吧。我至今过于依赖吸血鬼体质,难以如此回应。当时的忍是否有这种迷惘?
然而,现在讨论这种事只是马后炮……
「而且……」
忍开口了。
表情忽然正经。
「不只是这个问题。」
「嗯?」
「不只是这个问题。问题不只是吾之吸血冲动。真有必要时,这种冲动再怎么样都可以解决。虽然是粗鲁之解决方式,却同样是解决方式无误。」
「嗯……这部分我认同。毕竟这是四百年前的事情。你可以使用出远门作战,真有必要的话,让村民献出活祭品也是一个办法。何况你也可以瞒著初代怪异杀手他们吃怪异吧?」
一年。
她说这种神明生活大约维持一年。也就是说,忍这一年几乎绝食。
献给她当成供品的食物,可以满足忍的享乐欲望,却无法成为营养。如同现代的Mister Donut那样。
我觉得她当时真能忍,但或许也表示当时的忍是最强时期,相对也同时显示她多么渴望他人「目击」。
无论如何,既然忍说得那么含糊,这部分只能推测……
「再怎么说,你的吸血冲动也不会直接造成风险。那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有。汝这位大爷肯定知道。肯定清楚知道。」
014
「要是卖关子,汝这位大爷大概又会觉得扫兴,因此吾一开始就讲明吧。问题不在吸血冲动,在于吾这个怪异、吾这个吸血鬼之存在。
还记得那座神社吧?
浏海姑娘事件当时去过之神社。昨天用来时空旅行之神社。此外亦成为各种事件焦点之神社。
北白蛇神社。
那里为什么会储存负面能量……汝这位大爷亦很清楚个中原因吧?
毕竟汝这位大爷接受那个夏威夷衫小子之指示,前去封印那些负面能量,完成这项重责大任。
没错。
吾这种怪异──吾这个怪异之王,正确来说是以前之吾,亦即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会引来怪异。
如同捕蚊灯。
仔细想想,这样可以尽情享用吸引而来之怪异,此等特性方便至极,因为食物会主动上门给吾吃。严格来说,吾没自觉到对方是主动上门给吾吃,就这样破坏怪异之平衡、破坏生态系。
何况上门的与其说是怪异,应该说是形成怪异前之负面能量。是『脏东西』。
没错,那个夏威夷衫小子形容为『脏东西』。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汝这位大爷不是把那个『暗』形容为『莫名其妙的东西』吗?感觉很类似吧?
实际上,这是讽刺。
对,吾轻忽大意。
吾忘记自己四处旅行,过著放浪生活之原因。不,吾并非忘记这方面之事。这是吾过于大意、过于冒失,但吾并未愚蠢到忘记自己旅行之原因。
吾不能长期待在某处,这样会完全破坏怪异生态系之平衡。
这种性质很难处理,太强亦会令人深思烦恼。总之,即使稍微影响平衡,只要聚集之负面能量并未『成长』为怪异,就不会造成太大损害,顶多是空气变差之程度。
然而,这很可能成为妖怪大战争之契机。夏威夷衫小子那番话并不夸张。
即使如此,光是这样肯定不成问题。因为吾实际上有应对之道。即使这座城镇之脏东西聚集处成长到何种程度,全盛时期之吾都足以应付。
当时之所以造成问题,是因为吸引那些东西之吾失去力量,还遭到夏威夷衫小子之监视。
吾自己如同捕蚊灯吸引过来之东西,好歹要自己处理。虽说如此,要是聚集到无法收拾之程度终究应付不来,因此吾会适度转移阵地。
这样就明白吧?明白吾为何不能以神之身分定居于该处之原因。
吾继续待在该处,会使该处化为怪异集中营。对于吾来说是天堂,对于吾以外之生物来说却是地狱。
吾崇尚享乐主义,却不崇尚颓废主义。
吾不期望这种事。
因此吾原本心想,这种度假生活亦得见好就收。
此时吾之所以大意,在于吾之前住在南极,住在无人亦无怪异之土地。
吾之知觉因而失常。完全没察觉即使吾在此处,『脏东西』亦丝毫没集中过来。
当地之妖怪会适度出没,因此吾难以察觉。若是完全没有妖怪出现,吾终究会感到不对劲。
这次聚集得真慢。
既然这样,就在这里多待一阵子吧。
被拱为神亦无妨。
毕竟饭菜好吃,想睡多久就能睡多久。
何其幸福……就是这种感觉。
不准说自甘堕落,基于这层意义,吾亦不是自愿四处旅行,因此偶尔会想稳定下来悠闲一下。被拱为神则是另一回事。
因此吾破例延长期限,持续待在该处整整一年那么久。
抱持『还不要紧、还不要紧、还不要紧……』之想法。
吾总是觉得今天依然和平,不知不觉错失回避悲剧之机会。
事件发生在……更正,『察觉』该事件的不是吾,亦不是专家集团或初代怪异杀手,是邻近居民。
亦即该区域之人民。
怪异现象是以口耳相传之方式传开。在一般居民之间普及,传到『上层』耳里时已经太迟,已经来不及挽救。不过当时之事件称不上是怪异现象。
事件是这样的。
传闻,人会消失。
传闻,人会不见。
传闻,人会无影无踪。
传闻,人会在出去之后不再回来。
只听这些传闻,应该是所谓之『神隐』现象。但在这种场合,要当成『神隐』处理有些困难,因为此处有『吾』这个『神』,吾又住在众人皆知之处,就某方面来说拥有不在场铁证。
若有人认为是『神隐』,来吾之神社清查每个角落即可。但实际上无人这么做。
这部分算是吾平常品行良好吧。不准笑,当时确实很好,无须质疑。
吾装作是神,因而没列入神隐嫌犯名单,说来颇为讽刺。
但吾简单调查之后,发现这个现象确实发生当中。至少不是普通之离家出走、失踪、绑架或杀人案件。
是一连串类似怪异现象之事件。
不,就说了,很难断言是怪异现象。
吾当时心想『终于来了』。吾认为这是因为自己在此处待太久,因而开始引发负面连锁,但要是以这种方式解释有些突兀。
原因在于没有『目击证词』。
感觉比起『现象』,更像是只得知『现象之结果』。迟迟无人实际目击或体验这种『神隐』过程。
就只是有人消失。如此而已。
一般来说,在这种现象,亦即在这种灵异故事中,肯定有人和失踪者在一起,并且目睹当事人消失的样子。不然失踪者亦会在失忆之后回来。
然而,都没有。
只是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没有回来。
若是结伴同行,连同伴都没回来。
事件只到这里就完结。无从著手调查。
吾亦和初代怪异杀手商量过,并且共同展开调查,但由于找不到证据,因此吾等推测是人类之犯行。
怪异之完美犯罪不存在,但人类之完美犯罪是存在的。
这并非吾等之工作,不是『神』或『专家』之工作,是警察之工作。吾等做出这个结论。
不过在那个时代,并不是叫做警察,而是私塾……不对,叫什么?好像是捕快这种职业之工作?总之,这应该是其他专家之工作。
吾愿意以神之立场降雨,但这种莫名其妙之人际关系问题,吾敬谢不敏。
以结果论来说,这是天大之逃避责任行为。吾应该好好思考,为何负面能量只在这次还没聚集至此处。吾应该好好思考这一点。
人类一个个消失。同样的,负面能量亦消失。
吾应该思考这一点。
然而实际上,吾直到最后才察觉能量并未聚集,因为没聚集不会造成吾之困扰。相对来说,要是如同百鬼夜行蜂拥而至,吾再怎么不愿意亦会察觉,并且认真思考原因。然而不只是人类,吸血鬼同样只会在危机当前时认真起来。
吾有在反省,却不认为能将这种反省活用到未来。
总归来说,吾没做任何事。
过著一如往常之生活。
在这段时间,附近居民亦接连消失,接连失踪。
一个个接连消失。
直到空无一人。」
015
我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耳误,或是她口误。
直到空无一人?
完全没人?
「……直到空无一人?这是怎样……那个,直到初代怪异杀手的五十人专家集团也全部消失?」
「为何会变成这样?吾并非这么说吧?要好好解读话中脉络。」
「你刚才说的哪有脉络可言……你的记忆过度磨损,细节真的很模糊……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你的叙事能力比任何人都差。」
不是不会讲话,是不会讲故事。
虽然不是引用八九寺的说法,但我真的很庆幸怪异按照规则不能成为叙事者。
「哼,真敢说。不过,至今最受好评之叙事者,出乎意料是那个猴女。汝这位大爷被超越了。」
「慢著,神原得到很好的评价,是因为那个家伙的叙述方式,比预料的正经许多吧……?换句话说,她在某种层面令人失望吧?」
就说了,不要理所当然聊起未来的事情。
怪异可以站在上帝视角发言的规则,最好早点废除……不对,现在这么说已经迟到太迟的地步。
毕竟本系列只剩一集。
「顺带一提,最后一集之叙事者,似乎是那个傲娇姑娘。」
「咦,是吗?不是我?」
我稍微受到打击。
所以我过了这集就要被撤换?
这么乾脆?这么直接?
终究不会这样吧?
「哎,那个傲娇姑娘之真心话真令吾期待。不晓得会听到何种坏话。」
「是指我的坏话吗……?不,那个家伙不会说我坏话。那个家伙已经改头换面,现在是内心纯净的战场原黑仪。」
「不不不,女人之真心话无人知晓。依吾看,那个女人现在肯定在思考如何要求分手。」
「为什么你讲得好像精通人类心理……你现在述说的往事,正是因为你不晓得人类心理而闯的祸吧?」
「现在提分手会影响汝这位大爷考大学,她是基于同情而暂时忍耐。」
「这还真常见!」
那个……
唔哇,听她这么一说,我真的会这样想……
虽然那个家伙改头换面,表情变得丰富,但我还是难以捉摸她的想法。
像是现在,我也无法想像那个家伙在做什么……感觉她最可能正在思索如何训诫开学典礼缺席的我。
「别再讲下一集的事情了。这样下去甚至不晓得有没有下一集,何况在这之前,搞不好这一集只会以你的回忆作结。」
大家差不多开始不安了。
你说的这段往事,出乎意料真的好长。
「有何不可?回忆场景是热门漫画之基本功吧?」
「不,我身为读者,想主张这是坏习惯……」
「包括回忆场景,热门漫画之剧情进展速度,和受欢迎程度成反比。」
「一定要现在讨论这件事吗?」
你的往事正说到很重要的地方吧?
而且应该是最重要的地方。
「步调太慢,不只是读者痛苦,作家应该同样痛苦。又不是压力训练,剧情进展那么慢,连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画什么吧……」
「如果不以读者立场,以书迷立场来说,我觉得其实是出版社要求拖长。」
「嗯,但吾不认为出版社会希望慢慢来……」
「当然不会希望慢慢来,可以的话应该是希望紧凑一点,但是人类的才华有限。若要拉长连载,只能在某种范围改变密度吧?」
「原来如此。吾并不是无法理解这种做法,即使如此,足以让出版社希望剧情拖长之畅销作家,会乖乖听出版社之要求吗?应该会想早点结束想结束之剧情吧?」
「控制作家也是出版社的工作,应该会巧妙哄骗,以免作者发现被控制吧。」
「到最后,创作者还是无法逃离资本家之手掌心吗!」
「我不懂你是站在谁的立场生气……」
这不是读者的立场,也不是书迷的立场。
到头来,无论热门漫画拖得再长,也应该和长寿的忍无关……但我不清楚现在的忍寿命多长。
不过,最近确实没看见热门漫画的完结篇了。
「忍,这个话题算是得出结论,所以可以回到正题吗?」
「唔,吾无法接受,总之先这样吧。」
「我说啊,要是你这段往事和『暗』无关,我会扁你。会一直摸你的胸部摸到两倍大。」
「但以吾之状况,摸胸部是奴隶效忠之证明。」
「是这样吗?」
确实有这种设定。
她的初期设定已经相当模糊,原来这个设定还在。
「那么,要是你这段往事和我看见的那个『暗』无关,我会一直摸八九寺的胸部摸到两倍大。」
「不得已了。吾已经讲这么多,就背负此等程度之风险吧。」
当事人昏迷不醒,我们却在旁边进行无视于少女人权的天大交易。
「所以,你刚才说空无一人是什么意思?就算你要我解读脉络……但你的说法及语气,听在我耳里只像是周围居民全部消失。」
「这样就没错。」
忍乾脆地肯定我这番话。
「什么嘛,汝这位大爷明明懂嘛。不,果然是因为吾讲故事之能力超群。看来下一集之叙事者将会变更计画,出乎意料改由吾担任。」
「这也太出乎意料了。这样战场原的立场何在……咦,可是,所有人都不见?一个都不留……慢著,又不是阿嘉莎‧克莉丝蒂的著作……」
「嗯,但那是无人岛事件,因此不是那样。是整个聚落变得空无一人。」
「…………」
规模也太大了。大到夸张。
她使用「村庄消失」或「聚落消灭」这种拐弯抹角的说法,所以我没什么概念。不过……这代表共有多少人消失?
五十人?绝对不止。
我不晓得当时的人口与人口密度,所以不能贸然下定论,但至少应该不只是一两百人……
这么大规模的「神隐」?
「等一下……依照你刚才所说,人们并不是你消灭湖泊那样一鼓作气消失,而是阶段性地消失吧?应该是一个个逐渐消失……既然这样,你肯定会在事情这么严重之前察觉。你在村庄变得『一个都不留』的这段期间,究竟在做什么?睡觉?」
「真要说睡觉,吾确实在睡觉。」
我加入些许批判语气追问,忍则是毫不内疚如此回应。虽然不内疚,但看起来终究有些尴尬。
「毕竟吾一直懒散度日……不过汝这位大爷,到最后还是一样吧?」
「嗯?」
「假设所有人一鼓作气消失,就某方面而言亦无法防范。无论如何,在吾没有积极防范之时间点,聚落就注定落得这种下场。」
「……哎,说得也是。」
照道理来说,无论是一鼓作气消失还是逐渐消失,最后所有人都会消失,所以没有两样。但我希望尽量别照道理来说。
「自认带著很多钱,却在慢慢使用之后,回过神来发现钱包见底。汝这位大爷亦有过这种经验吧?这是同样道理。」
「……我对这个比喻不以为然。不过比起一鼓作气消失,拉长时间慢慢消失,或许意外地难以察觉……难以认知到事件的重要性。毕竟也能回避案发时的调查……」
如果村民忽然以百人为单位失踪,我觉得忍终究会出动。初代怪异杀手也是。
然而,比方说如果是每天晚上失踪一人,或是每三天失踪五人的速度,或许会晚一步察觉、晚一步采取应对措施。
事件的重要性……
「所以,这个……该怎么形容,这个异常事态,你后来为什么会发现?」
「是指哪件事?是指吾停留很久依然没有负面能量流入?还是指村民接连失踪,到最后空无一人?」
「两者皆是。不过真要说的话,是后者。」
「吾算是在察觉后者时,紧接著察觉到前者……总之关于后者,吾再怎么迟钝亦迟早非得察觉。因为敬仰吾之信徒们一直没来参拜。」
「啊,说得也是……」
「刚开始,吾以为他们终于因为吾过于冷漠而不再虔诚。吾宣称不晓得『神隐』详情、自己和妖魔鬼怪无关,冷漠要求他们自行调查解决,还以为他们因而认定吾这个神不可靠而舍弃信仰,以为前来参拜之人数因而减少,即使如此,人数变成零依然很奇怪。『神隐』再怎么横行,人终究得饮食维生,因此不可能停止向吾『求雨』。没有遭遇神隐之居民,当然会将乾旱视为更实际之问题。要是对吾这个神死心导致饥荒重现,他们同样吃不消……因此,吾察觉了。此为论证之总结。」
忍这么说。
总觉得光是这个家伙提到论证这种字眼,我就会火大……
「吾察觉状况不对劲。」
「…………」
「后来吾离开神社,下到村庄一看……严格来说是从湖底上到村庄一看,发现眼前光景彷佛玛丽‧赛勒斯特号。」【注:一八三二年在大西洋发生全员离奇失踪案件的船只。】
「依照时间顺序,你用这个比喻很奇怪。」
无人的村庄。
空无一人的聚落。
忍以神的身分统治的这些村庄,化为鬼镇。
仰慕她的人民全部消失,一个都不留。
缓缓地,不动声色地消失。
「……你当时感觉如何?」
「嗯?」
「没有啦,我这样询问感想或许很残酷吧……但是当时的你,没受我影响又处于全盛时期的你,对这件事抱持什么感想?我对此很感兴趣。」
敬仰自己的人类们,在自己没看到却肯定影响得到的地方消失。
演变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当时的她──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如何接受这种状况?
我想知道。
「不,没什么特别感觉。就是『唔哇,不见了』然后吓一跳。」
「…………」
她没接受。
任凭传过来的球经过身旁。
应该说,她只是完全无视。
「吾当时以为大家都出门或是外出赚钱。顺带一提,吾或许想过这些家伙居然扔下吾悄悄跑掉,气到想要屠村。」
「烂透了……」
她只是个性急的家伙……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吧……毕竟是那种时代,追究这种事也没用。是我不该问。
那个时代的忍,和现在的忍不同。
「现在就不一样吧?如果是现在的你,应该不会以这种方式接受现状吧。」
「没错。若是现在之吾,应该会是『呜哇啊啊啊!没人了啊啊啊!』这样。」
「只是反应变强烈?」
顺带一提,还附加肢体动作。
你和我来往至今,只学到这种没用的反应能力?开什么玩笑。
给我学习情感吧。
例如人类该有的心态。
「要从汝这位大爷身上学习这种事很难……总之,后来吾走遍附近所有村庄。」
「喔?」
「抱持情感,诚心走遍各村。」
「用不著增加无谓的形容,只说事实就好。」
「吾搜寻之后,得知这附近之聚落已经没有任何人。某个区域以外之村庄就全部平安无事,如同拉起一条界线。」
「界线……也就是说,『是否信仰你』成为区域上的界线?」
「没错。讲得更正确一点,是『是否知道吾』之界线,和信仰无关。附近村庄亦有人知道吾却不信仰吾,但这是少数。吾心想这种家伙或许还在,可惜期待落空。」
「嗯……既然这样……」
我嘴里说「既然这样」,实际上却不晓得后续状况。该说摸不著头绪还是抓不到重点……我听到这里依然一头雾水。先不提忍的讲故事能力,既然忍是叙事者,既然这段往事的主角是忍,对我来说,故事的主轴还算是勉强维持住,否则这段往事要当成怪异奇谭实在是不著边际。
会变得不是怪异奇谭,而是灵异故事。
是不太好、不太清楚、莫名其妙的往事。
真的如同那个「暗」。
「既然这样……」
忍应该没看出我内心的混乱,却接续我的话语说下去。
不对,她或许有看出来。因为我和这家伙的内心相连。
「即使是吾,终究明白发生了某种状况。」
「到了这个节骨眼,你还是只认知到这种程度吗……也太悠闲了。」
「应该要说吾心胸宽大。总之,吾明白发生了某件事,而且原因在于吾。」
「嗯?慢著,现在推论原因不太对吧?即使知道这个现象和你有关,你当时应该还没得知这么多……」
「不,这是基于经验法则。只要出事,原因大多在于吾。」
「…………」
是啊。
说得也是。
但以我的立场,解决事件的时候,也就是处理结果的时候,都是藉助忍的力量,因此在某方面难以抱怨。
「然后,吾总算察觉了。这么说来,吾即使待在这里很久,负面能量亦完全没有累积、没有聚集。若要说原因,应该是吾在这里待太久,导致能量引发某些状况。吾如此心想环视四周,却没发现奇怪之状况。」
「…………」
「没发现奇怪之状况,是很奇怪之状况。是异常。是异常事态。」
忍说到这里闭上双眼。
「没发生奇怪现象,这样很奇怪。即使如此还是产生异常事态,这样很奇怪。该怎么说……不太对劲。有种无法言喻之异常。老实说,比起附近居民全部失踪,附近『完全没聚集任何东西』更令吾觉得不可思议,觉得不舒服。」
「…………」
「吾觉得不舒服,所以回家睡觉。」
「喂!」
「咦?不舒服时,乖乖睡觉是最好之做法吧?」
「是没错!」
这个家伙遇见莫名其妙的事情时,只要回家睡觉就会好吗……这体质真方便。
「既然变得空无一人,吾想过乾脆就此离开。这次不使用大跳跃,而是以使用竹蜻蜓之心情,张开翅膀悠闲飞翔。」
「就说了,那个时代没有竹蜻蜓吧?」
现在也没有。
不晓得何时会发明。
「总之,吾没有电池用尽之问题。汝这位大爷知道吗?使用竹蜻蜓必须每四小时休息一下,无法长时间使用。」
「我妹房间也有那部漫画,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咦?你该不会真的就这样飞到国外吧?真的在睡醒之后忘记一切……」
「怎么可能,当然不是那样。汝这位大爷别太瞧不起吾。」
「不,我觉得你的格局总是值得尊敬……正因如此才会确认。」
「但吾睡醒之后忘记一切,这一点正如汝这位大爷所说。」
「格局真大!」
够了吧,真是深不可测!
「开玩笑的。吾亦没单纯到睡醒就忘记一切。吾睡醒依然记得。就像是『啊~不行吗~从短期记忆置换到长期记忆了吗~』这样。」
「哎,我想也是……你这种悠哉的感觉,总是引得我不太高兴,但你即使不是人类,大脑构造也不会这么单纯……」
「因此吾将手插进脑袋,搅动脑细胞破坏掉,硬是忘掉这阵子之事情。」
「那种玩脑方式不只能回想事情,还能忘记事情?」
真恐怖!
即使会恢复,能用这种方式任性操作记忆也太荒唐了。即使是无所不知的羽川,听到这番话应该也会惊呼离谱。
「吾忘得一乾二净,打算睡回笼觉……却有人前来妨碍吾安眠。」
「依照这种进展,我真希望有人妨碍。我正想说要是没人妨碍该怎么办。」
如果真是如此,我就可以对八九寺的胸部恣意妄为,所以真要说的话,我其实不会在意,甚至会建议这么做,但终究没能如愿。
「你说有人妨碍……是敌人?」
「不。出现的是初代怪异杀手。」
忍这么说。
016
「吾在『神啊,快起来』之叫唤声中清醒,但汝这位大爷应该亦很清楚吾刚睡醒之状况有多差。
由于是回笼觉,状况终究没那么差,但吾迟迟没有回应呼唤。那个家伙似乎耐不住性子,大步踏入神社。
神社内部,是神域中之神域。
吾如此设定,要求众人除非有事,否则谁都不准进入。这当然是为了维持吾舒适之生活。
即使是顺其自然,吾姑且被视为神。若是懒散模样被看见有损形象……
不过在这个时候,终究还是被看见了。
吾姑且以神之身分,煞有其事怒骂他是无礼之徒,但吾是几乎全裸趴在床上时被看见,如此大喊应该没什么效果。毕竟那个家伙看到这样之吾亦没受惊吓。
而且他看起来无暇为这种事惊讶。
反倒是吾吓一跳。因为那个家伙独自前来。
这个人平常总是带著许多部下,如同展示自己喜欢之勋章。
这种人居然单独行动,使吾吓了一跳。率直吓一跳。甚至睡意瞬间全消。汝这位大爷似乎想说吾惊吓过度,但这真的是非常罕见之状况。
总之,或许是他认为太多人进入神社终究不妥,因此让部下在外面等,只由他一个人入内。虽然亦可以如此推测,但吾认为几乎不可能如此。因为若是需要这么做,他应该会只派一名部下进入神社。亦可以说他这个人讨厌独处。
怕寂寞?嗯,基于『喜欢和他人结伙』之意义,他这个人真的和汝这位大爷属于不同类型。但汝这位大爷应该不是自愿独来独往吧……
总之,这种人居然单独行动。
吾吓了一跳,询问他发生何事。顺带一提,吾当时已经自己搅拌大脑消除记忆,因此在立场上完全没察觉周遭村庄发生之异状。
后来听那个家伙述说异状,吾吓了一跳,但终究在聆听过程中回想起来。脑细胞以那个家伙之叙述为契机,以原有形式再生。
吾当时心想『啊,吾为何会忘记如此重要之事?』而自责。大为反省。
这当然是假的……顶多只有『唉~回想起讨厌事情了』这种心情,心想睡一觉醒来应该可以忘记。总之这种思绪一直在脑海打转。
吾终究不能在初代怪异杀手面前再度睡回笼觉,何况吾还得到新情报。
这里提到之新情报,和初代怪异杀手之部下们有关。那个像伙为何不像以往那样带著部下前来?
总之,这部分正如汝这位大爷之预料。
应该说,正如刚才所说。
那些家伙亦不见了。
不见了。消失了。
消失到某处。和村民们一样消失。
这部分从头说起吧,专家集团之成员,远比吾更早发现聚落空无一人。
而且他们和吾不同,确实进行过调查。居然为此不回家睡觉,令吾钦佩。不,这不是玩笑话。吾好歹亦会佩服认真工作之人。
汝这位大爷看到工蚁或工蜂,同样会佩服它们很勤劳吧?此为同样之道理。只是他们这么做导致所有人消失无踪,因此无法进一步夸奖他们。
他们亦不是将近五十人一鼓作气消失,而是逐渐消失,回过神来发现只剩下初代怪异杀手一人。
那个家伙应该和吾不同,感受到强烈危机感,以及更胜于危机感之恐怖感吧。那个喜欢结伙之家伙独自造访吾,与其说基于使命感,更像是恐怖感逼得他走投无路。
总之理由不重要,何况他在最后发愤图强,因此果然值得钦佩。
比吾伟大多了。
至于吾──当自己是神之吾,当然在听完那个家伙叙述之后,面色凝重地表示非得调查才行。哎,如今只剩一人,吾即使当自己是神亦没意义……何况初代怪异杀手并非吾之信徒。
这部分算是习惯。
吾已经走遍周边村庄掌握现状一次,但吾依照设定得忘记这些事。要是说明这部分,吾对大脑动手脚之事迹将会败露。因此吾再度和初代怪异杀手一起走遍各村庄,整整花费两天。
这种工作如同将一度锁上之钥匙再度锁好,村内当然没有变化。遭遇『神隐』之居民并未忽然回来。
而且,连一个人都没有。
初代怪异杀手和吾这种只会吃之怪物不同,再怎么样亦是专家,他并非漫无目的地找,而是从各种角度验证,但同样没有任何成果。
汝这位大爷刚才贬低他是怕寂寞之家伙,但他并非只是带著部下到处耍威风之家伙,不是独自一人就一事无成之家伙。
不过,当时这种想法最强烈的不是别人,正是吾。
因此吾后来不只钦佩他,亦稍微对他刮目相看。
套用汝这位大爷亦使用过之说法,或许吾心里冒出情愫吧。吾看到那个家伙寻找失踪村民与部下之态度,冒出某种情愫。
不过,这份努力同样白费。
没得到任何成果,没产生任何结果。一无所获到神奇之地步。事后回想起来,这种状况本身即为异常。当时相较于现代,怪异……以及『暗』更加紧密伴随著人类。
在这种时代,不可能『一无所获』。
虽说『疑罪从无』,但这次是连应该验证之疑点都不存在,所以该怎么说……这种状况究竟该怎么说……啊啊啊,对了对了。
这种状况,疑似是完美犯罪。
即使怪异之完美犯罪不存在,人类之完美犯罪亦存在,因此这是人类进行之完美犯罪。现在回想起来,这种三段论证有些肤浅,但吾以这个方式判断『神隐』是人类之行径而收手,初代怪异杀手亦同样收手。然而这个理论有破绽。
怪异进行完美犯罪之可能性?不,吾并非想验证这种事,比起在鸡蛋里挑骨头,必须先考虑另一种可能性。
没错。亦即不是怪异犯行,却同样不是人类犯行之可能性。
第三种可能性。
吾等──吾与初代怪异杀手,后知后觉地察觉这一点。与其说察觉,应该说吾等陷入瓶颈,只能朝这个方向思考。
吾生性随便,因此到这个地步依然悠哉,但初代怪异杀手当时沮丧得不得了。
若原因是怪异就还好,若原因是人类亦还好。但若不是这两种状况,吾与初代怪异杀手都没有应对之道。
并非专长领域。
吾会吃怪异、吸人血,却只是此等程度之吸血鬼,而且当时正在饰演神;初代怪异杀手具备专业知识,却已经失去如同手足之四十九名部下,依赖之妖刀『心渡』与『梦渡』确实是具备神格之高贵物品,却如同『怪异杀手』与『怪异救星』之名,只能用来对付怪异。
顺带一提,初代怪异杀手亦是掌权者,但这种权力亦只能对人类发挥。
若是应付怪异,或是应付人类,吾等可以毫不保留地将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在这种状况却什么都不能做。应该说无事可做。
不再找得到事情可做。
总之老话重提,吾并未那么拚命,因此面对『无事可做』之状况,不会过于消沉或沮丧,但初代怪异杀手因而消沉……还封闭自己。
菁英很难承受挫折。
然而实际上,根本无暇像这样消沉。先不提吾,初代怪异杀手无暇享受自己心态之千变万化。
因为在人类接连消失,如同烟雾消灭之状况中,要他认定只有自己是例外,应该不可能做得到吧。
不过,人类就是做得到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