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烈过头,我无话可说。没有嫉妒的余地,也没有同情的余地……」
我这么说。直接说出想法。
毫不避讳述说感想。
不过,像这样听她说完……
「我因而体认到你的『次元』不同。」
我重新这么认为。
别说次元,一切都不同。
过度不同。
只以一段手腕就让人类复活,简直乱七八糟。拿这件事责备忍应该是错的,但老实说,她给我一种玩弄生命的印象。
忍形容自己「恢复为吸血鬼」,但我觉得这正是「神的领域」。现在这么说也很奇怪,但这家伙在实力层面,果然只能形容为神。
这家伙消灭湖泊时,村民们将她认定为「神」的心情,我再度彻底体会。
「……所以,成功了?」
「嗯?啊,慢著,汝这位大爷。吾确实提到当时基于吊桥效应,会在生命陷入危机、时出现繁衍后代之欲望,但这始终是比喻,问得这么直接也……」
「嗯……?」
忍不知为何红著脸,像是责备我般瞪著我。咦?换句话说失败了?她说的比喻,是将吸血行为比喻成……?唔唔……
「不是!我不是说性交啦!」
「咦?不是?汝这位大爷不是想问吾与初代怪异杀手之春宵?」
「我甚至不愿想像你有没有发生那档事!我不是问这个,是问你有没有让那个家伙从手腕再生!」
「哈!」
忍突然像是瞧不起我般发笑。
这幼女瞧不起人的功力举世第一。
「吾不晓得失败之方法。吾刚才说『不晓得会如何』,当然是『不晓得会如何成功』之意。吾甚至想知道怎么做才会失败,因为要是不知道,万一不小心失败时会很困扰。唔~吾真想知道失败方法,真希望出一本教学书,像是《如何顺利失败》!」
「…………」
哎。恐怖的是市面真的有这种书。
「所以,汝这位大爷要问什么?问吾是否成功?要吾回答?好,吾回答吧。」
「嗯……慢著,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已经知道答案。成功了吧?」
「失败了。」
忍这么说。
出乎意料虚晃一招。
而且一下子藏起洋洋得意的表情,变化为覆盖阴影的表情。
她没看我,而是看著地面。
「失……失败?」
「讲得更正确一点,是暂时成功,但以结果来说是失败。想想看,吾肯定已经和汝这位大爷提过,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第一个眷属踏上何种末路。」
「…………」
没错。我已经听她说过。
在春假,在这座补习班废墟的楼顶,听她说我的前辈踏上何种末路。
迎接何种死期。
随著震撼得知这件事。
听她揭晓谜底。
「正如吾之预料,初代怪异杀手复活了,从右手腕再生全身,完全化为吸血鬼。并未像是今年春假将汝这位大爷化为吸血鬼时失手,吾亦没化为幼女。单纯以完成度而论,吾第一次制作眷属比第二次顺利。」
「这我可不能当作没听到……」
「不过,那镓伙内心没有汝这位大爷这么坚强。吾刚才说菁英很难承受挫折,但那个人在更基础之处就很脆弱。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吾不够贴心吧。」
忍是这么说的,但也无法期望当时的人贴心对待人类。
因此无法避免。没能避免初代怪异杀手自杀。
「记得你说他自己冲到阳光底下,化为灰烬消失。」
「对,自杀。约占吸血鬼九成死因,极为平凡之死亡理由。若要说哪里不平凡或奇特,就是那家伙化为吸血鬼之后,短短数年就自我了断。」
「……即使他是眷属所以持久力不如你,受到日照也不会立刻死亡吧。」
燃烧之后再生。
燃烧之后再生。
燃烧之后再生……直到燃烧殆尽。
肯定需要历经相当漫长的时间。
肯定需要受到相当痛苦的折磨。
我也有过类似的经验,所以我懂。那真的是人间炼狱。
但吸血鬼没那么做,应该就不会死。尤其是忍的眷属。
「……你当时没救他?如同春假时,将跑到太阳底下的我救回来……」
我虽然询问「当时是否没救他」,但我或许应该问「当时是否能救他」。
「办不到。」
实际上,忍就是如此回答。
「毕竟当时之吾,不懂那家伙这种行动之意义。应该说,在那家伙选择自杀前,吾等交谈过很多次,但是在那个时间点,那家伙与吾几乎扯破脸,吾无从阻止。」
「扯破脸是指……?」
「简单来说,初代怪异杀手很生气。气吾让他化为吸血鬼。」
「…………」
「总之,事情很单纯。以吾之立场,吾不只是让那家伙复活,还让他得到强大力量成为吾之眷属,因此吾自认这是他再怎么道谢都不够之拯救暨施舍。明明只是吾自己眷恋人类,还摆出这种天大态度,但吾是四百年后之现在才能反省这种事,当时吾是认真如此认为。甚至没有『不对,这时候逼人道谢是不成熟的做法,吾只是做自己该做之事』这种谦虚心态。」
然而,这么做是错的。
完全错误。
从一条手腕重生,成为吸血鬼获得新生命之初代怪异杀手,开口第一句话是……
「『可恶的怪物,竟敢欺骗我们!』这样。」
「…………」
不是「神」,是「鬼」。是「吸血鬼」。
忍暴露了真实身分。
话中的「欺骗」应该是指这件事。
应该包含这一点。
不过,大概还附加其他意义。
「他臭骂『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好事』。与其说是臭骂,听起来比较像是责备。像是『会遭天谴』这种话亦是当时所说。他说吾一直假扮神才会遭天谴。」
「总归来说,他将『神隐』等所有现象,当成是你的所作所为。连那个『暗』也是你设的局……慢著,这部分……我可以理解他为何这么认为……」
规模差太多。
即使他是专家集团的领导者,即使他知道真正的「神」,他终究没应付过忍──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这种超强的怪异,何况当时他刚被神秘的「暗」吞噬消灭,并且从仅存的右手腕强制复活,要他维持正常心智反而不可能。
尤其他是从手腕再生整体,该怎么说,这也是攸关人类立场的问题。虽然涡虫可以无限再生,蚯蚓断成两截就会分裂为两只……但无人能回答这时候的主体意识位于哪个个体。
这是无人能回答的问题。
他却被迫面对这种问题。
「所以,你后来怎么做?无论基于什么动机,你好歹救了他一命,你听他这么说肯定不好受吧?」
「不,没什么,没那么严重。但我懒得解开误会,因此随他怎么说。吾认为他虽然一时混乱又错乱,但心情迟早会平复。如同吾在这座废墟闹别扭时那样。」
忍这么说。
「…………」
忍这时候真的讲得好像「没那么严重」,所以我觉得她确实没放在心上,但我也没有率直接受。
忍当时是怎么想的?在想什么?
我轻易就能察觉。游刃有余。
我没有直接认识初代怪异杀手,不晓得他心理层面多么脆弱,但是再怎么说,忍内心也同样容易受伤。
忍是这种家伙,因此呈现出一种伪恶……总是选择露骨引人厌恶的话语。她表面上说是基于自我本位的冲动,才将那家伙打造为眷属,虽然并非谎言,但我认为是过于单方面的见解。
即使只是心血来潮,但她不愿意自己所统治土地的唯一幸存者死亡。若要说她真的连一丁点都完全没有这种想法,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这家伙是这种女人,我就不会像这样活到现在。
不会化为半个吸血鬼活到现在。
「但他心情并未平复。在混乱、错乱、屡次和我对立到最后,就这样投身自杀。对我说尽憎恨之话语,沉浸在后悔与悲叹之中,在吾面前投身至阳光下而死。」
没能阻止。
没能拯救。
忍毫无情感、毫无情绪,淡然说出这样的结果。
「吾明明在抵达南极之后就说出本名,但那家伙到最后,只在即将自杀时以『姬丝秀忒』称呼吾一次。」
「…………」
即使如此,他还是叫过「姬丝秀忒」。
不是刃下心,也不是雅赛萝拉莉昂,而是姬丝秀忒。
和我一样。
那么……
「那家伙就这样死了。由于是不死之身,形容成『毁灭』应该比『死亡』正确,总之他死了。他留下之遗物,是配戴在遗骨腰间,妖刀『心渡』之复制品。反正应该是为了杀害我而制作吧……吾至今只是不知为何没意愿制作眷属,并非基于顽固意志贯彻独来独往,但吾见证那个家伙之尸体冒出蓝色火光消灭之后,吾发誓再也不制作眷属,不再以摄取营养以外之目的吸人血。对神发誓。」
对于假扮过神的她来说,最后一句话听起来何其讽刺。
至少我笑不出来。
我无法巧妙带过话题,无法出言佩服。因为她到最后,无论是以「神」的身分还是「吸血鬼」的身分,终究没能和人类「巧妙相处」。
鬼的独白,距今四百年前的物语,就这样以坏结局落幕。
022
「虽说如此,吾四百年后却轻易制作新眷属,因此没什么节操。何况相较于第一次是严重失败,吾自己失去力量,别说窝在神社,甚至被关进人类之影子。哈哈哈,愉快愉快。」
「…………」
我想也是。要说没受到教训确实没错……
应该说,四百年前这件事对忍来说始终是往事,是过去,顶多只是需要活用的教训吧。
记忆与回忆都磨损。
这肯定是年少轻狂,回忆时会难为情的往事或回想场面。应该不会因而情绪化,至今依然留恋,为此感受到负担……除了一件事。
是的,忍这番话,有个光靠述说并未解决的问题。
有个尚未结束的事项。
就是「暗」。
「换句话说,在你眼中算是信徒与初代眷属遇害元凶的『暗』,你到最后还是不知道真面目。」
「到最后还是不知道。」
忍以严肃表情点头。
「在那之后,亦即初代怪异杀手从世间消灭之后,『那个东西』依然没来追吾,亦没跟来。整个事情大致平息之后,吾前往欧洲。大跳跃成为些许之心理创伤,因此吾是游泳过去,但吾抵达该处依然没遇见那个『暗』。相对的,负面能量变得会正常聚集到吾身边……吾认为这件事就此『结束』。但吾亦非笨蛋,因此接下来五年经常提防『暗』,只是那东西一直没出现在吾面前,因此吾到最后忘记了。」
她这么说。
总之,我不会问她是玩弄大脑强行忘记还是自然忘记,但我觉得这家伙果然过著随便至极的生活,甚至有种佩服的感觉。
居然能忘记那种东西,你真厉害。
「吾就这样久违了四百年才回想起来。哎~真的是回想起讨厌之往事,这一切都要怪汝这位大爷。」
「怪我吗……你这么责备的话,我也只能道歉。」
「开玩笑的,不是汝这位大爷之错,反倒是吾之错。那个『暗』肯定是至今总算追到吾。吾擅自认定结束之捉鬼游戏,其实一直持续到现在。和吾连结之汝这位大爷成为目标,因而害得八九寺也被波及,真丢脸。」
忍这次说得真的很愧疚。
先不提几乎是异体同心的我,这次将八九寺卷入骚动,她似乎感到歉意。
该怎么说,八九寺是幽灵,换句话说是怪异,对忍来说肯定只是能量……难道是抱持某种同理心?
或许她们两人都是阿良良木历受害者之会的成员。
「原因不明、真相不明、一切不明。谜团唤来更多谜团之神秘现象『暗』,老实说连全盛时期之吾都无从应付,但现在不能说这种话。好啦,这下该怎么办?」
「不过,那东西四百年前没追过来吧?那这次的事件,或许也可能在这样逃离之后作结……」
「可能如此,亦可能不是如此。毕竟现在和当时不同,无法跳到南极。不只是非得拟定对策,吾甚至想尽量主动攻击。要是周遭居民全遭到『神隐』就太迟吧?」
「…………」
说得也是,这不只是我与忍的问题。
这座城镇,我出生长大的这座城镇居民可能会全部失踪。我们必须预料这种状况而行动。
战场原黑仪、羽川翼、神原骏河、千石抚子。
以及妹妹阿良良木火怜与阿良良木月火。
想到这些人,我就不能像这样躲在安全地带,抱持著静待事件结束的想法。
那种现象即使不是怪异,也肯定不能置之不理。
「总之,虽然听完你的叙述依然没解开谜团,总之已经有行动的立足点了。四百年前发生相同的事,而且你同样受害。」
「嗯,就是这么回事。」
「既然这样,就学忍野先从搜集情报开始吧。像是你消灭的那座湖、变得空无一人的聚落,从这部分的情报开始搜集。啊,可是……」
总之,即使要从图书馆调查,也不能扔下八九寺。刚才她顺势和我一起逃过来,但既然是这种状况,就不能继续拖累她。
应该说,八九寺展现「害怕逆境」的新角色形象,在接下来的冒险之中有点算是累赘……会成为颇大的背包。
「没错。吾很想在汝这位大爷明天上学之前解决问题,但总之先等八九寺醒来,说明状况之后和她道别,再正式展开行动……」
忍像这样具体拟定起今后计画时……
「我觉得别这样应该比较好。」
旁边插入这样的声音。
如同书签插入。
「鬼哥哥。」
仔细一看,位于旁边的是……应该说根本不用仔细看,位于旁边的是凭丧神。
造型可爱,面无表情。
斧乃木余接。
她站在教室入口处,以清醒的表情看著我们。
「斧乃木小妹……」
「如果将这种高龄老者说的话照单全收,顺著这种花言巧语行事,将会落得难以收拾的下场。鬼哥哥请我吃过冰淇淋,基于这份恩情,我无法坐视你被愚蠢的怪异唆使而受难,所以提出忠告。」
「…………」
慢著,话说回来……
你从何时待在那里的?
她理所当然般介入我们的对话,但是听她熟知一切的语气,她该不会是完成工作之后在意我们的状况而回来吧?
斧乃木所说的工作,不会是转眼就能办完的事,至少不可能一两个小时就完成。
就我从各方面推测所得的结论,那个,该怎么说……
「嗯。」斧乃木出声回应。「我全听到了。凑巧的。」
「凑巧……」
「我凑巧在教室外面的走廊,将脸凑到门边竖起耳朵。哎呀,没想到真的有这种巧合。」
「哪可能有这种巧合?」
感觉完全被她摆了一道……
她假装离开,其实一直待在走廊?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
「哼。」
忍以鼻子哼声。应该说她看起来心情差到极点。
情绪一下子降到谷底。
不,以忍的状况,这样或许反而令她情绪高涨。
「居然还敢当面说吾为高龄老者,凭丧神姑娘,吾很意外汝尚有这种胆量。反正内心肯定在发抖吧。看在汝如此大胆,吾破例只当场瞬间吃掉汝之生命原谅汝。」
「这很难说。现在的你应该很难这么做吧……」
斧乃木态度很强势。
应该说,我差点忘了。虽然斧乃木以前惨败在忍手下,却始终是忍力量恢复到某种程度时的事。
若是现在幼女状况的忍,至少没办法瞬间杀掉影缝的首席式神。
甚至比较可能反而被打倒。
「真要坚持的话,我并不是不愿意奉陪……如何?」
「哼,再战一次吗……」
「唔,喂,你们别这样。」
我不由得出言阻止。
反射性地介入一触即发的气氛。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不提这个,斧乃木小妹。」
「什么事?」
「没有啦,你为什么刻意低调退到走廊?如果想听我与忍的对话,明明就这样待在教室就好,需要不惜谎称有工作要做吗?」
「这是巧合。」
斧乃木依然如此坚称,却似乎非常清楚这种藉口很牵强。
「我没说谎。」
她稍微修正自己的发言。
「我说要工作并不是说谎,只是延后预定行程……没为什么,因为那边的高龄老者器量狭小,我觉得要是我在场,她应该会语带保留。」
「喂喂喂,别看错。吾看起来器量如此狭小?」
「…………」「…………」
对。
我与斧乃木内心达成共识。
忍肯定知道那个怪异的真面目──看来斧乃木听过我的预测,为了得知详情而暂时退到走廊。这就是真相。
也就是说,刚才的离别之吻,是故意要叫醒睡觉的忍……毕竟斧乃木知道我与忍的知觉相连。
什么嘛,还以为她迷恋上我,原来不是这样。
这令我沮丧。
大概三天才能振作。
「我因而听到意外有趣的往事,不枉费我延后预定行程。我隐约有这种预感。」
斧乃木面无表情。
但是明显可以从她冰冷的表情,看出「这次扳回一城」的情感,如同藉此稍微讨回之前那笔帐。
「……唔嘎!」
忍不会察觉到这种瞧不起人的气氛还会安分,她的个性没和善到这种程度。忍钻过挡在斧乃木面前的我脚下,冲向目标。
糟糕,我太大意了。
接下来即将开打……我如此心想作势提防,忍采取的行动却是绕到斧乃木身后,架住对方的双臂。
「汝这位大爷,就是现在!动手!」
「别以我会当共犯为前提。」
「可以摸胸部摸到爽喔!」
「慢著,这种行为如果不是一对一,我就萌不起来……」
我说完之后,反倒像是要和斧乃木拉开距离般退后。忍和我的影子相连,因此当我这么做,她就像是被拖走般非得离开斧乃木。
我就这样继续拉开她。
拉到合适的距离。
「……不过仔细想想,这是梦想般的状况。教室里有我,而且周围是少女、幼女及女童。怎么回事,难道这里是桃花源?」
「汝这位大爷把内心想法都讲出来了。」
「唔,危险危险,勉强在安全范围。」
「刚才的发言确实勉强触犯底线……」
总之,先不提少女、幼女及女童的年龄问题,现状确实是豪华阵容。
忍野忍。
斧乃木余接。
以及尚未清醒的八九寺真宵。
究竟谁想像得到,剧情会演变成这三者齐聚一堂?系列作品写下去真有好处。
好美妙的加分关。
感觉怪物全都变成金币。
「鬼哥哥为什么咧嘴笑咪咪?」
「他就是这种男人。小心点,这种类型光是吻一次就会纠缠一辈子。」
哎呀哎呀。
本应誓不两立的两人,因为有我这个共通敌人而出现和解徵兆?
呼。
不枉费我刻意饰演坏人。
不过,和三个女生一起待在小房间,这种环境别说加分关,简直是美少女游戏。
我并不讨厌。
「话说回来,难得有这个机会,汝这位大爷就在这里讲明吧。这三人之中,汝这位大爷最喜欢谁?」
「啊?」
哇喔!
虽然是美少女游戏,却是恐怖的争宠戏码!
为什么忽然蹦出这种问题?
「说得也是。这部分得说清楚才行。」
没想到斧乃木附和了。
真不上道。
「呃,那个,要在这三人之中选一个,我当然选择和我异体同心的搭档,也就是你啊,忍……」
「吾想知道,若吾等并非异体同心之搭档,会是什么答案?」
忍继续追问。
在这种场面,为什么非得追问我到这种程度……
这明显是乱发脾气,纯粹是恶整……
「不不不,事到如今,就别用在场三人当选项,改成如果在吾、傲娇姑娘以及猫班长三人之中选一个,汝这位大爷会选谁?」
「~~~~~~~~」
我不断用力摇头。
问、问这种问题就完了吧!
这部作品会陷入泥淖啊!
巧妙以不同的「喜欢」三足鼎立的三人,居然写在同一段……这是大危机。
「这不重要,斧乃木小妹,你听忍说过之后怎么想?你之前说你心里对『暗』完全没有底,但有没有从忍那番话联想到什么?」
「这不重要?对于鬼哥哥来说,最喜欢谁是能以『这不重要』带过的事?」
斧乃木不肯接话。
先不提忍,我不记得做过让斧乃木记恨,或是让她迁怒的事……
她完全在看好戏。
「唔咪……」
现状虽然不到四面楚歌的程度,也是前后包夹的两面楚歌,但另一面传来这个救赎的声音。
虽说是声音,其实是梦话。
「……唔咪,这里是哪里……」
她这么说。
八九寺真宵这么说。
她终于醒了。
023
「八九寺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以快得彷佛「例外较多之规则」脱离版的火箭冲刺,扑向八九寺。
与其说是扑向八九寺,应该说我在这种状况目测稍微错误,变成朝她下方以书桌拼成的床擒抱。即使如此,躺在床上的八九寺被震飞,最后由我滑垒接住,所以算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响起八九寺的尖叫声。
超久违的。
感觉像是聆听悦耳舒畅的古典音乐。
「太好了,你醒了!你昏迷之后一直没醒,我还以为撞到要害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担心得要命!即使在逃离时也不应该共乘脚踏车,我对此痛切反省!我原本想将为交通安全奋战的激走战队车连者预告篇全看一遍!不过幸好你醒了!」
「呀啊~!」
「真是的,让我多摸一下、多舔一下、多吸一下!」
「呀啊~!呀啊~!呀啊~!」
嘎噗!
我久违被八九寺咬了。
应该说不只是八九寺,吸血鬼与凭丧神也咬我。
少女、幼女及女童,分别从三方向咬我。
何其幸福。
「嘎噗!嘎噗!嘎噗!」
「开什么玩笑,汝这位大爷竟敢在吾面前光明正大做这种事,呆子!」
「那个,我只是不知不觉就顺著兴致……」
我被痛殴一顿。
她们尽情地又打又踹。
堪称是轻型私刑,也可以说是重型私刑。
「你、你们慢著!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冷静一点!现在有空做这种事吗?」
无论谁能这么说,应该只有我没资格这么说。
「呼……」
我稍微喘口气。
「毕竟久违冒出这种兴致,所以我迷失自我。差点就像爆龙战队暴连者那样大闹一场。」
「不准在这时候提到暴连者。」
被忍骂了。原来这家伙也喜欢战队。
「不准提这个名字蝼蛄。」
也被斧乃木骂了。她还在语尾加个变化。
感觉这样真的像是在和小朋友对话。
「话说八九寺,依我刚才触诊的感觉似乎没有大碍……但你真的没事?」
「您是医生?」
八九寺说著整理服装仪容。
被我解开扣子的衣服立刻恢复原状,但在骑脚踏车逃走时解开的头发维持原样。她身上似乎没有备用发圈。
既然这样,她明明解开另一边的马尾维持平衡就好……难道她对触角设计有著自己的执著?
「不要紧,没问题。All OK。All green。Perfect。」
八九寺说著,轻快背起昏迷时终究放下来的背包。
「阿良良木哥哥,那种真相不明的东西,原本对我来说完全不成问题喔。」
「…………」
明明被追的途中那么慌张失常,现在却若无其事,令我觉得她胆子真大。
「不过阿良良木哥哥,我要道谢。」
「喂喂喂,虽说亲昵生狎侮,但我和你不用这么见外。」
我竖起大拇指这么说。
「紧抱醒来的你,对我来说等同于天职。」
「不,我不是为刚才的拥抱道谢,是为阿良良木哥哥刚才没拋弃我,带我一起逃走而道谢……我一直以为在那种状况,阿良良木哥哥会扔下我,自己一个人逃走。」
「耶~毫无信用~!」
我真的很受打击。原来八九寺这么不相信我……
不过仔细想想,我很少在这家伙面前展现帅气的一面。
应该说,我好像老是在八九寺面前出糗……刚才也是,感觉八九寺就是我出糗时最大的受害者。
「何况……」
八九寺做个补充。
「阿良良木哥哥没有无视于红绿灯,我也很高兴……那是在关心我吧?」
「八九寺……」
「但我不在意闯红灯啊?我又没那么神经质。」
「我对你好失望!」
居然总是准备这样的结尾。
总之,正因为当时硬是过弯切换方向,我们才遇见在镇上徘徊的斧乃木,想到这方面的际会,就觉得当时遵守交通号志是正确做法。
不对,我们最后依然算是无视于交通号志。
然后遭到报应。
「好啦,各位,既然我已经醒来,就切换一下心态吧。忍姊姊、斧乃木姊姊,请听好,我尊重两位的个性,但只有这次麻烦不要打乱步调。今天将考验我们的团队默契。」
「……好、好的。」「嗯……」
八九寺不知为何负责主导,两人不知为何听从指示。
这是什么关系?
据说在现场混乱时,无论如何先有人带头才是上策,基于这层意义,八九寺做得很好。
记得依照设定,八九寺该说怕生吗?应该说她没有广泛的沟通能力,但对方是怪异时或许是例外。
「那么,代号『Gold』的特务,请叙述现状。」
「是……慢著,喂,汝差不多该适可而止了。」
忍回过神来。
八九寺的短命政权至此结束。
「小心吾吃掉汝。」
「哼,你能吃我吗?」
明明政权已经终结,八九寺却不知为何态度强硬。
明显有种暗藏一手的感觉。
「我是剧毒,或许会让你食物中毒。」
「…………?」
忍一脸疑惑。看起来不敢采取行动。
或许是提防双盘吸虫寄生在八九寺体内。
……我不知道八九寺为何能像这样维持强硬态度,但这种过于高傲的态度,基于某种意义来说堪称极致的护身方式。
或许这是八九寺的自我防卫。
「……鬼哥哥,关于刚才的话题……」
此时,斧乃木远离这出短剧,轻拉我的袖子。既然有事找我,明明像刚才那样用接吻叫我就好,这孩子真害羞。
「啊?刚才的什么话题?」
「心里是否有底的话题。刚才问到我听高龄老者说完,是否想到新的情报。」
「斧乃木小妹,抱歉,说真的,今后可以别用『高龄老者』称呼忍吗?」
我终究不能当成没听到,对她这么说。
一两次就算了,如果一直这样叫,我会很难受。
「何况『高龄老者』这个词,世间肯定也逐渐没人会用。」
「那我该怎么称呼?」
「比方说……鬼姊姊?」
我姑且从她对我的称呼这样提议,但若从外表判断,斧乃木比忍年长。
忍:八岁。
八九寺:十岁。
斧乃木:十二岁。
大概是这种感觉……所以『鬼小妹』才正确?不,虽然我不赞成她把忍当成老人称呼,但当成晚辈也……
不提外表,忍将近六百岁,斧乃木则是刚诞生不久。
「……那就叫『怪异杀手』吧。」
我思考之后这么说。
另一个方案是「前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这个称呼比较好懂,但太长了一点……页数可能会加倍。
「唉……」
斧乃木露骨叹了口气。
似乎是故意的。
「不得已了,这次就给鬼哥哥一个面子吧。」
「…………」
就说了,为什么这女生动不动就讲得好像要卖我人情?
是基于凭丧神特有的「节俭」精神?
「所以,我刚才凑巧在外面听到这个怪异杀手的叙述之后,我的结论是……」
「啊,你想起什么事吗?」
我虽然这么问,却没抱太大期待。忍刚才述说的往事是可供参考的立足点,但是『暗』的真相依然不明,这一点没变。
反倒是谜团唤来谜团,难解程度倍增。
更绝望的事情,在于全盛时期的忍遇见对方也不得不逃走〈但当事人不承认这是逃走)的事实。
现状只有绝望不断累积。
我身处于小女孩环绕的豪华场面,危机意识迟迟跟不上,但我正陷入空前危机。
「斧乃木小妹该不会在这时候察觉那个『暗』的真面目吧?剧情不可能出现这种顺心如意的进展……」
「可能喔。我大致明白了。」
斧乃木随口这么说。
她居然真的这么说。
「咦……?斧乃木小妹,你刚才说什么?」
「『小妹』?应该是『小姐』吧?」
「…………」
所以说我猜不透这孩子的个性……
这孩子究竟想在我心中位居何种立场?
「鬼哥哥,请教他人时,应该得表示出相应的态度吧?」
「态度……要我向你低头?」
「要你这家伙跪下来磕头。」
「踢!」
我踢了女童。
踢了女童的肚子。
斧乃木当场蹲下。她虽然是耐打的怪异,但这是偷袭,所以造成颇大的打击。
「呜……咕咕咕咕……」
居然发出这种讨厌的呻吟。
别以为这样会让我抱持罪恶感。
也不想想我多么虐待八九寺真宵至今。
「知道什么事就赶快给我招出来。现在不容许片刻犹豫。」
「知道了啦,知道了,知道了。」
斧乃木说著起身。
手心朝向我,表达停战诉求。
「我知道了,所以拜托别再暴力相向。」
「…………」
她很正常地恳求我。
她面对暴力的脆弱程度,令人隐约窥视到她平常遭受影缝何种对待。
「鬼哥哥,从结论来说,现状很不妙。」
「……慢著,我好歹很清楚现状不妙……非常明白这种事,正因如此才陷入这种状况……」
「那不是怪异,是怪异以外的某种东西。」
斧乃木这么说。
「正因如此,怪异杀手……以及那个初代怪异杀手也无从应付。那东西是以不同的法则行动,所以是理所当然。鬼哥哥当然也无从应付。」
斧乃木这番话的语气有些自暴自弃。
不,这孩子原本就有这一面,要当成一种变化,或许是我过于敏感。
然而……不是怪异?
我在很早的阶段就推测可能如此,而且从忍那番话也得到某种程度的证实,但斧乃木如此断言,我就无法理解今后会招致何种事态。
和「暗」一样无法理解。
「既然不是怪异,那是什么?再来才是问题吧?那个『暗』究竟是『什么』?」
「具体的名字无从得知,但是知道的人就知道。我也是间接听说,正因如此,所以刚开始心里没有底。但听过怪异杀手的往事,一条细线得以相连。」
「一条……细线……」
以斧乃木的立场,「间接听说」应该是直接听影缝说的。那影缝是听谁说的?
只要找到那个人询问,即使不到解决现状的程度,应该也可以往前一步。
「谁知道那个『暗』的真面目?斧乃木小妹说的细线和谁相连?」
「卧烟伊豆湖。」
斧乃木说出这个名字。
「她──无所不知。」
024
卧烟。
我在搜索关于这个姓氏的记忆之前,「那个东西」就出现,在旁边现身。
在旁边现形。
那个「暗」,就在那里。
在废墟教室,我们用来避难的这间教室正中央。
记得直到刚才,那里都是我拿书桌为八九寺拼成的床。本应如此。
然而,消失了。消失不见。
那里只有黑暗。
漆黑深沉,抓不到距离感,位于该处却不晓得位于何处,看得见却看不见。
「暗」。
「────!」
「…………!」
「~~~~!」
「唔……」
八九寺真宵、忍野忍、斧乃木余接,以及我,感到战栗。
毫无前兆,过于没有脉络可循,突然登场的「那个东西」,使我们哑口无言。我们至今不知为何过于大意。
我真的是不知为何,神奇地认定这座补习班废墟很安全。
慢著,我先入为主的观念也太强烈了。
「咕,呜呜呜……」
「各位快逃!」
比起明显混乱的我,以及久违四百年亲眼见到「那个东西」的忍,或是距离那个「暗」最近的斧乃木,八九寺比我们都快。
她的判断最为迅速。
「呃……好!」
逃?
可是,怎么逃?
像刚才一样,请斧乃木发动「例外较多之规则」脱离版吗?这是好点子。
然而如前面所述,斧乃木位于最靠近「暗」的位置,我们无法靠近。要是我们接近斧乃木,「暗」或许会吞噬斧乃木,连带吞噬我们。
此时非得由斧乃木往我们这边逃,但她似乎还没理解这个突发事态。
不对,她应该正试著理解。
因为试著理解,所以没采取行动。
然而,目前只有她拥有逃走的手段。忍现在失去大部分的吸血鬼能力,无法像当年那样逃到南极。
我现在也几乎处于平凡模式,八九寺更不用说。
我们在这种状况该怎么做?怎样才逃得掉?
我们甚至不晓得这个「现象」是否是敌人,至少不像是具备意识。我们该怎么做才能逃离这个「现象」?
这是错的吗?
此时不应该逃跑,而是考虑战斗吗?
然而,我们甚至没有开战的导火线。
这个「暗」确实吞噬我的爱车,换句话说是我应该憎恨的对象,但我不晓得该对这家伙采取何种态度。
既然不晓得这东西是不是敌人,就很难抱持敌意。
「唔……」
双方就这么维持僵持不下的状态。无人动弹的状况持续了很久。
或许实际上只有短短数秒,但以感觉来说很漫长。
只有斧乃木有方法逃离现场。既然斧乃木继续愣住,任何人都不能行动。
不对。「任何人都不能行动」是错的。
虽然不晓得是否能列入「任何人」之中,但有个家伙能行动。
就是「暗」。没错,这东西动了。
但并非朝著斧乃木的方向行动。明明移动短短的数十公分就能吞噬斧乃木,「那个东西」却没这么做。
不是朝著斧乃木,而是朝著以相对位置来说最远的八九寺移动。
缓缓地,在我回神时已经移动。
「唔!八九寺……」
我叫著八九寺,试图比「暗」先赶到八九寺那里,却始终只有意志这么想,实际上不晓得是否可以行动。我不晓得哪些行动会对「暗」造成何种刺激。
或许「那个东西」如同斧乃木所说,会反映我的动作加速。
只是加速还好,说不定会以那种近乎瞬间移动的动作,一鼓作气吞噬八九寺,或是吞噬在场所有人。
所以,我只能这么说。
「……来这里!」
无论如何,唯一能确认的现状,就是「暗」朝著八九寺移动。无论会造成何种结果,只有八九寺非得采取应变之道。既然这样,希望她务必来我这里。
忍和我以影子相连,所以没必要牵著忍。我和八九寺会合之后,就这么抱住斧乃木,让她发动「例外较多之规则」脱离版就好。
若是无法顺利从窗户离开,撞破天花板也好。逃到哪里都好,总之只要以超高速拉开距离,肯定就能得救。
至少能暂时得救。
「呃……是!」
在这种状况,八九寺害怕逆境的个性,大概造成正面效果吧……平常那么反抗我的少女,这次毫无抵抗,而且立刻听从我的要求。
即使我经常扑向八九寺,但八九寺主动扑向我就很稀奇。而且回想起来,光是今天就扑两次,所以更稀奇。
原来活著也会发生这种好事。正因如此,不能死在这种地方。我抱持这个念头紧抱八九寺。
「暗」没有停止动作,穿过刚才八九寺所在的位置,吞噬前方的数张桌子。
真的如同黑洞。
我印象中的黑洞应该具备引力,但至少「暗」不会吸入物体。
即使会吞噬,也不会吸入。既然这样就逃得掉。即使晚一步行动,只要速度足够就逃得掉。
我抱起八九寺(瞬间)。
扑向斧乃木(瞬间)。
抱住她的身体(瞬间)。
「斧乃木小妹!」
如此大喊(瞬间)。
「就是现在!」
「咦?慢著,鬼哥哥你太大胆了,别这样啦,别摸奇怪的地方,搞不懂你在这种时候想什么。」
「我才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我全力怒骂,赏她一记头锤。
我双手抓著八九寺,所以没办法出手。忍已经沉入我的影子,不愧是和我在情感层面相系。我暗自担心她事后会不会逼问「汝这位大爷是不是拋弃吾」,所以心灵能像这样相通,真的令我安心。
「斧乃木小妹,逃吧!就像刚才那样!」
「啊啊,原来是这个意思。」
斧乃木像是打从一开始就忘记这个选项,这种反应甚至令我火上心头,但现在当然没余力质询这种事。
「暗」转移方向,朝这里移动。
看似如此,但大概是我的错觉。
「『例外较多之规则』──脱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