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下 制作烟火吧

我骑著淑女脚踏车前往打工地点。

发生了安城宾馆事件的隔天,我也去了学校一趟。因为彻底忘了要拿打工许可证。

都已经丢了那么大的脸,去学校不过是小事一桩……再说我发现到,如果只是要拿许可证,根本不必特地跑到教室。我实在太粗心了。

我在走廊上遇到了安城。对于发生了那种事情仍能来上学的她,我不带一丝挖苦地心想著「她真伟大」,实际上也这么对她说了。

安城羞红了脸,回我:「你如果真那么想,就来上课啦!」……嗯,但这跟那是两码子事。

只要拿到打工许可证,接下来就简单了。

我们的上司,就是先前那位烟火师大叔。他非常随意地说了:「只要有许可证,什么时候过来都不要紧。」也因此尽管我是高中生,白天也能够打工。

毕竟需要应有的「证明」吧,所有事物只有开端像仪式般非常重要……此外就是意想不到的自由。我有这种体悟。

「各位辛苦了!」

「噢,新人,今天也麻烦你了。」

工作内容非常简单,就是用手推车运走大叔们以挖土机挖出的土。

简单归简单,但属于重度的劳力工作。对于这阵子以来一直过著吃饱就睡这种生活的身体来说非常吃力。但是,吃力的只有身体,心情上动动身体还轻松得多。

我没有向芽芽坦白说出打工的事情。

我直接穿著便服,不再假装要出门上学,但芽芽什么也没有对我说。关于超和平Busters的制作烟火计画,我回答她:「现在正在多方面调查。」她也就没有追根究柢。

这也是多亏了交换日记吧。

松雪的提议开始后已过了一周,交换日记顺利地轮了一遍,又回到芽芽的手中。交给她写著众人日记的日记本后,芽芽就宝贝地抱在怀里,竟然说道:「那个,我要一个人看!」特地跑上了二楼。

明明我也是一起写交换日记的人,真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

「呜……哇!」

边想事情边做事后,手推车的车轮卡进了水沟。

「新来的,你的腰没有用力!腰!」

「对不起!」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阿铁好像也来了。」

我抬起头,波波正在休息区跟其他大叔讲话。阿铁是波波在这处工地的外号,名字是铁道,所以叫阿铁。虽然我觉得波波也不错,很有特色。

波波做这份打工很久了,不单是运土,也会拿起铁铲做些比较复杂的工作。

「嗨,仁太,做得怎么样?」

我用毛巾擦脸,走向波波。

「根本累到没时间想……啊,对了,你之前写的日记真糟糕耶。」

波波的日记里,写著他对于新买来的熟女类成人影片的感想。当然色情部分与人体的各部位名称他都写得很隐晦,芽芽应该没有发现……安城也很迟钝,可能安全过关了吧。

「你看嘛,我很久没写长长的文章了……才会心想,要朝著这种像读书心得的风格下手!」

既然如此,那就租点正常的电影啊……

「算了。还有,芽芽很想见你喔。」

「咦?嗯……」

自从上周在我家召开「重启交换日记大会」后,大家没有再聚在一起过,虽然是因为各自都忙著筹措金钱……但芽芽心领神会地说:「高中生在各方面都很辛苦呢。」

不过,上周波波缺席。

「而且提议要实现芽芽心愿的人,就是你吧?第一个相信芽芽存在的人也是你……」

「嘿嘿,对啊。」

「那你为什么保持距离?」

波波一瞬间脸庞僵硬……好像吧,但马上又露出平常的傻笑。

「喂喂,仁太,你果然还是小孩子!因为有爱,就容易害羞啊!」

「是是。」

「而且这次的烟火制作计画,我是得赚最多钱的人吧?爸爸会好好加油的!就是这种感觉……」

「是啊,你们可得多加努力。」

烟火师大叔抽著菸走来休息区。

「对了,明天我打算做放进竹筒里的花,你们要来帮忙吗?」

「咦?可以吗?」

「嗯,那样子我可以再算你们便宜一点。」

我和波波不由自主互相对看……

「好耶──!大叔我爱你……啾啾啾!」

「阿、阿铁,你干嘛,恶心死了!」

「你刚才不是说,因为有爱就容易害羞吗!」

大叔拚命用手背擦拭被波波亲到的脸颊。

「……那我要不要也带芽芽过去,她会很开心吧。」

「咦……芽芽也要来吗?」

「怎么,不行吗?」

「啊,不……这种事情应该要当作惊喜,酷炫地展示……」

「可是,我们已经告诉她要做烟火了。」

「啊~……哦,也是啦。」

波波难得的支吾其词让我很在意,表情也有些阴沉。他有什么烦恼吗?我正想这么问他时──

「好了,休息结束!回到工作岗位上吧!」

大叔响亮的拍手声,让一切都变得模糊。

有人在摇晃我的身体。虽然小心翼翼,但摇动幅度又很大,如同摇篮一样。

「嗯……怎么了吗?芽……哇!」

睁开双眼,一张脸庞近在眼前,而且不是芽芽……是个大叔。

「仁太,早安。」

打扮略微比平常正式一点的老爸朝我展露笑容……不过老爸基本上只穿T恤,今天也穿著T恤。是有著动物图案,他说自己很中意的那件。

「你怎么在沙发上睡?」

「有、有什么关系……那你有什么事?怎么一大早……」

「今天是塔子的……」

「啊……」

我反射性地看向床铺,芽芽还在睡觉。我们交谈得这么忘我,她似乎完全没有发现。时间是八点,会合约在中午过后,还有时间。

这么做也许没有意义,但我仍是尽可能不发出声响地起身离开沙发。

「嗯……等我一下。」

公墓位在上山后不远的地方。

成千上百的墓碑星罗棋布在广大的占地上,依照墓碑的大小划分区隔,老妈的墓落在墓碑都相当巨大的区块里。老爸这家伙是豁出去买下来的吧……明明还只有老妈住进这里。墓碑上刻著的「宿海塔子」一行字显得有些寂寥。

老爸拿著抹布细心地擦拭墓碑。我抽出花瓶里乾枯的花朵,放进带来的崭新鲜花,然后添水。不再上学以后已经很久没来了,但国中之前,我经常和老爸两人来为老妈扫墓。

「我这边弄好了,老爸……?」

老爸继续擦著墓碑。瘦骨嶙峋的背影看起来好像缩小了,但可能是我的错觉。

即使我不去学校,老爸一句怨言也没有……起先我还以为他是对我死心了。但是,一点小事他都会顾虑我,而且还小心著不被我发现他的顾虑。那份温柔偶尔也会让我备感压力,但是……

我想起了芽芽的母亲。

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只为了不想起芽芽、不被芽芽束缚住,将所有的回忆全封进小小的纸箱里。纵然做到了那种地步,从旁看了也能知道……阿姨还没能够忘记芽芽。

世上没有不重视孩子的父母。这是曾在某处听过的陈腔滥调,我认为这种事情不能一概而论。可是,至少芽芽的母亲,以及我老爸……

「那个……对不起。」

脱口说完后,我对自己感到错愕。我干嘛突然道歉啊……?!

「咦,对不起什么?」

老爸擦著墓碑回过头来。我无法顺利说出下一句话,正觉得不知所措,老爸就说了:

「啊,如果是指打工,那你不用担心。」

「……你知道吗?」

我没有告诉老爸我在打工。因为明明我也没有去上学,这让我有些抗拒。见到我很吃惊,老爸更是慌了起来。

「咦?骗人,不然是什么?啊,要做烟火这件事吗?咦,什么什么?」

「你为什么连烟火这件事都知道?!」

「因为我认识烟火师傅真先生啊……啊,呃……」

我只能目瞪口呆地望著紧张不已的老爸。

我还以为自己是默默地做著这一切,还以为跟老爸没有关系,是自己踏进去的全新世界。然而,老爸根本就知道,还始终保持沉默……

「……你什么都知道耶。」

老爸忽然扬起微笑。

「我什么都不知道喔。」

「咦?」

「因为,我不知道仁太是为了什么在道歉啊。」

「……」

老爸……

「那么,是什么事?」

「咦……呃,就是……」

「啊,花插好了吗?那你点燃线香吧。」

「啊……嗯。」

我从地上的纸袋里拿出一束线香,同时不由自主地苦笑。

父母……真教人没辙耶。

「仁太,快跑快跑!」

芽芽拉著我的手,在往灵场的小路上奔跑著。是个从我家走下坡道就能抵达,连住持也没有的小寺院。小时候懒得一路走到秘密基地时,我们就在这里玩耍。

「真是的!我醒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出门了!」

「对不起啦……」

「啊,来了来了。仁太,你好慢!」

来到灵场旁的空地后,大家已经聚在一起开始做事。一看见波波,芽芽的双眼亮了起来。

「哇啊,是波波!」

然后跑向波波,一把抱住他。

「嗨、嗨,芽芽,你还好吗?吃过饭了吗?」

「嗯,吃了唷!喏,仁太,快帮我说!」

「什么帮你说……你把日记本带来不就好了吗?」

现在正巧轮到我,日记放在房里。

「不──行!那是大家的日记本,只能写日记!」

「……你之前也写了『哇』跟『V』吧?」

「那是测试,所以没关系!」

我和芽芽一来一往时,松雪看也不看这边地沉声说:

「喂,快点做事,人手不够。」

「啊,抱歉……」

「雪集,对不起唷!」

我本想过要不要向松雪转达芽芽的道歉,最终还是算了。因为总觉得……那会惹得松雪不高兴。

在烟火师大叔的指导下,我们参与了与火药无关的事前准备工作。比如劈开巨大的竹子、削平竹节等,很多步骤单调乏味,但也有意想不到的体力活。

「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喔──!」

芽芽激动地在大家四周东奔西跑。

忽然感觉有风吹过时,大家都会问:「咦?刚才芽芽来过吗?」这种情况没来由地,显得很轻松自在。

好像还要剪布放进竹筒里,当烟火绽放时,这些布条就会在空中翩翩飞舞。安城与鹤见两名女生负责这项工作。芽芽也吵著说:「我也想做!」我就拿了一点布让她剪。

「啊,芽芽,那是什么?奶油面包吗?」

「才不是呢!这是花唷,花!」

芽芽将布剪成花的形状后,显得心满意足。安城形容那是奶油面包,但在我看来像是阿米巴变形虫。

大概是厌倦了这项工作,芽芽跑向波波。

「嘿嘿……波波,做好了吗?」

「呜哇?!」

「她现在跳到你的背上了。」

「真的假的?芽芽同学,饶了我吧……呜、呜哦!」

「波波波波,前进出发──!噗噗──!」

「她叫你前进出发。」

「咦?好、好吧……我知道了。芽芽,抓紧我这辆特快列车吧!」

「呀──!」

波波往前疾冲,芽芽在他的背上踢著双脚。出现在我的面前以后,芽芽露出了目前为止最开心的表情。

真是有些不敢置信。这么幸福的时光,有芽芽在的这种幸福时光──

竟然是为了让芽芽成佛……为了再度与芽芽分离而存在。

「……」

我眯起双眼,目光追逐著跟著波波一下子跑远一下子又跑回来的芽芽。

每当看见芽芽的笑脸……芽芽的房间景象就会从眼前闪过。

芽芽的母亲带我们走进去的空旷房间。现在芽芽就在我们身边,但是却不在那里……明明那是芽芽的房间,主人却一直都不在。不过,里头没有半点灰尘。

芽芽的母亲现在仍打扫著失去了主人的房间吧……

「宿海,你那边做好了吗?」

正好这时安城出声向我说话,蹲著工作的我站起身,确定一旁的松雪及鹤见也能听见以后,开口说了:

「方便听我说一下吗?」

有件事我想趁芽芽不在的时候和大家商量,之后也会寄讯息给波波。

「宿海,怎么了吗?」

「我想问你们,烟火这件事……要不要也通知芽芽的母亲?」

「咦……?」

星期一放学后……但其实跟我及波波没有关系。芽芽以外的所有超和平Busters成员,在车站前会合。

「这种事情……真的有必要吗?」

松雪语带责备地问。

「嗯,一定吧……大概。」

芽芽的母亲把交换日记借给了我们。丧礼的时候,她表现出露骨的憎恨,内心应该是百感交集吧……但是,她还是借给了我们。

芽芽不想见到母亲,当然,也不想告诉她现在自己就在这世界上。一切都是因为不想让母亲更加悲伤。

可是,真的是这样子吗?

纵然无法交谈,单是待在身边,共享同样的空气……也许有些心意就能相通。如果要藉由放烟火让芽芽成佛,更是有可能的吧。

「欢迎你们来。」

在芽芽家的玄关,芽芽的母亲笑容可掬地前来迎接神情紧张的我们。

「哎呀,铁道……还有集跟知利子吧?大家都来了呢。我好高兴,进来吧。」

像在引导我们似的,芽芽的母亲率先走进屋内。

「早知道她会这么高兴……就该早点来哪。」

「嗯……」

她……很高兴吗?可能因为芽芽的母亲是混血儿的缘故……她浅色的瞳孔看起来有如玻璃珠,完全看不出情绪波动。

「火箭筒烟火?」

我们坐在沙发上,芽芽的母亲端出红茶款待。茶点似乎是她亲手做的,是加了橘子皮的饼乾,跟老妈做的蒸蛋糕完全是不同等级。不过,吃了之后格外松软,几乎感觉不到味道。

「是、是的。」

「这个想法真有趣,很棒啊。可是,怎么会突然……」

「其、其实是,小时候我们说好要跟芽芽一起制作烟火!」

「……这样啊,是芽衣子……」

「那个,如果要放烟火……我想芽衣子也会很开心,要是不嫌弃,希望阿姨……全家人也能过来观赏。」

「你们真的感情很好呢。」

我们不禁面面相觑。

「呃,也不到感情很好的地步啦。」

「芽衣子很羡慕你们吧……她被你们排挤了。」

「咦?」

这时,我们终于才发现──芽芽的母亲一直将端来红茶的盘子抱在胸前,那个盘子正在微微抖动。

「嘴上说芽衣子会很开心……到头来是你们自己乐在其中吧?不过是拿芽衣子当作藉口……」

「阿、阿姨……?」

「明明芽衣子……已经不在了,你们却……什么也没有变──」

「呀……」

「为什么……?」

芽芽的母亲一把拉住鹤见的手臂。

「鹤见……!」

「那一天……芽衣子也是和你们一起玩耍吧?!」

芽芽的母亲拉著鹤见的手臂连连摇晃。鹤见大概是惊慌失措,任由她摇晃自己,全身僵硬著动也不动。

芽芽母亲瞪大的双眼中,扑簌簌地不断溢出泪水……

「你们看了交换日记吧?里头的时间停止不动了!只有那孩子还跟以前一模一样……可是!」

「啊……」

「为什么你们却都长大成人……明明大家一起写了日记……为什么!为什么就只有芽衣子一个人……!」

芽芽母亲散发出的惊人气势,让我们全都变成了石头,甚至忘了该保护鹤见……就在这时候──

「伊莲娜,怎么了……?」

「啊……」

房门打开,芽芽的父亲走了进来。

「!」

芽芽的母亲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庞,捉著鹤见手臂的手无力地往下滑落。

「你们是芽衣子的……」

「不、不好意思!我们就此失陪了……走吧!」

安城朝脸色铁青的鹤见伸出手,协助她站起来。

尴尬地向芽芽的父亲点头致意后,我们逃也似地离开芽芽家。跑出玄关后,芽芽母亲的啜泣声好一阵子依然在耳朵深处缭绕不去──

「鹤见同学……你的手臂没事吧?」

「……这没什么。」

我们来到了灵场。五个人负责的工作都已结束,大可以分头行动,大家却不由自主地朝著相同的方向前进。

「芽芽的妈妈……真是恐怖。」

「是啊……大概一直很恨我们吧……」

「有人这么讨厌自己……我可能还是生平第一次。」

安城的眼眶湿润。我心想必须对她说话,必须安抚她才行,但是……我办不到。我们都怀抱著同样的罪恶感,可是──

「都是你的错。」

松雪像要跨出这种「同伴意识」般,恶狠狠地瞪向我。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正义感使然,但根本是一厢情愿……你伤害了一直以来就很痛苦的阿姨,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我是……」

松雪用挑衅的语气继续说道:

「仁太,你负责想想办法吧。看得见芽芽的人只有你嘛。」

「喂,雪集!别说了……」

波波试图劝阻,但松雪像是没有听见,又重复说了一次:「就只有你而已。」说著这句话时,他的眼神与芽芽的母亲有些相似。

「……我该走了,接下来有打工。」

为了逃离这里,我竭力挤出声音。

「宿海,你脸色好难看。」

「你明明一直是家里蹲,一下子操劳过度了吧?」

「是啊,仁太,我可以跟你换班……」

「没关系……反正我有时间,时薪还很低,才只有波波的一半而已……必须工作才行。」

「仁太!等等,我也跟你一起过去……!」

总之我先踏出步伐。没错,现在的我就算方向错误,也只能往前再往前……

「真是的~日记又卡在仁太这里了啦!」

看到丢在仁太桌上的交换日记,芽衣子气愤不已。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连续说了好几次讨厌后,芽衣子随即发现声音听来很像是「答答答」,觉得很有趣,兴致高昂地重复了好几次。「答答答──」她朝著日记本伸长手,翻开日记。里头的文字完成度比起儿时更高,但是,一样是同一个人所写,并排著超和平Busters每一个人的字迹。

芽衣子呵呵微笑,怜爱地慢慢抚过每一个字,再度看起已经看过好几遍的每个人的日记。

「能够和芽芽以及超和平Busters的成员一起行动,我很高兴。绝对要大家一起让烟火升空。」

集的日记在细细的文字上,注满了真心诚意。

「关于烟火里的布,我觉得不只红色,也可以放黄色,在蓝天上很显眼。我想问问芽芽的意见。」

知利子的日记比起日记,更像是业务的联络事项。

「黄色不错啊。今天晚餐我吃了饺子。我不讨厌包饺子,但包上一百个实在很累!因为爸爸很爱吃。」

鸣子的日记最像日记,还画了小图案,非常可爱。另外,铁道的日记是──

「我好想吃饺子。今天从早上起一直工作,应该可以睡得很好吧。为了帮助入眠,今晚我也挑了一部。年龄四十二岁,正是熟成的时候。跟著参加了丈夫的同学会后,一个人在东京观光时,出现一辆可疑的车子……就是这一种。」

芽衣子看得一头雾水。里头还有几个比较难的单字,她佩服地心想:「波波好聪明喔。」可以看见不同于平常波波的可靠。

但是,其他人的日记是否「像他们本人」,这就不一定了。各自都依稀隐藏著自己真正的心思,尤其是雪集的日记……不过,芽衣子不懂这些事情。能与大家沟通,她只觉得非常高兴,对交换日记复活一事开心不已。

(果然大家都变成了大人呢,好擅长写文章。)

就在芽衣子感到佩服不已时,听到了叮……咚的走调铃声。

有人在按对讲机。是客人吗?芽衣子悄悄从仁太房间的窗户往外看。

「啊……是鹤子!」

她哒哒哒地跑下楼,打开拉门。如果对象是超和平Busters,她现在都毫不迟疑地开门。

「……芽芽?」

「嗯!」

「我可以打扰一下吗?」

「请进来吧!」

「我可以进去吗?」

「请进请进~……啊。」

知利子站在玄关前不知所措,因为她听不见芽衣子的声音。

「啊!你等我十秒钟!」

芽衣子连忙跑上二楼,从房里拿出日记和笔再跑回来,然后在以前试写的页面写下「请进,恭候大驾」。

知利子的表情有些惊慌,但马上浑身无力似地露出微笑。

「来来,请喝麦茶!啊,为了避免跟素面的酱汁搞混,得先闻味道才行!嗅嗅……没有问题!」

说著,芽衣子将冰凉的麦茶放在知利子面前。

「谢谢你。」

然后,好一会儿两人都沉默不语。

(鹤子是来见仁太的吗?还是芽芽……如果是的话就太好了呢。)

芽衣子想在日记上写字,但又有些犹豫。包括刚才的「恭候大驾」在内,为了向大家传达想法,那一页「只是写了字」。

在并非专属于芽衣子一人的日记本上,她不想再增加更多「无用」的页面了。所以前阵子一起制作烟火时,她也没有带日记本去。

(呃……呃……)

她打算尽可能写得小小的,在至今写过字的页面角落里,用最小的文字量表达意思,迟疑著迟疑著,笔在日记本上来来回回了无数次。知利子看著这幕光景一会儿后,忽然低声说:

「芽芽,笔可以借我一下吗?」

「咦?啊,好的,请用──!」

芽衣子将笔递给知利子,她在日记本的最后几页上方,写下了「芽芽聊天专用区」。

「咦……?」

「芽芽如果有想说的话,以后就写在这里吧……还有,就算这是大家的交换日记,你也不用客气。」

「!」

知利子分明看不见芽衣子,却说得彷佛完全看穿了她的心思。

「所以……就算日记本写完了,再买一本新的就好了,好吗?」

「……鹤子!」

芽衣子顺著涌上的感动拿起笔,在「芽芽聊天专用区」写字。

「鹤子真的好温柔。」

「芽芽……」

知利子难过地眯起眼睛,低下头去。

「温柔的人……是芽芽喔。」

「咦?」

「明明我毫不起眼,又没有任何优点……你却总是称赞我。我啊……很喜欢芽芽。」

「芽芽也喜欢鹤子。」

知利子静静注视著芽衣子的字,芽衣子忽然间才发现她在哭。但是,芽衣子不明白她流泪代表的意义。

「鹤子,你怎么了?」

芽衣子轻轻伸出手指擦去知利子的眼泪。

「好温暖……」

「芽芽不想看到鹤子哭喔。」

芽衣子拿起笔,将自己的轻声低喃原封不动地化作文字:「芽芽不想看到鹤子哭喔。」

「芽芽……」

知利子显得欲言又止,但又咽了回去,然后将滑落到脸颊上的头发拨到耳后。

「……仁太出门去打工了。」

「咦……打工?!怎么回事?芽芽完全没有听说……」

说到一半,芽衣子拿起笔。

「仁太想赚钱吗?」

「是啊……为了实现芽芽的心愿,需要一笔钱。」

「为了芽芽的……」

芽衣子不禁回想仁太近日来的样子。他每天都早出晚归,她也不晓得他是上学还是出门去了其他地方,总觉得不可以过问,所以她就保持沉默,但是……

「芽芽对仁太造成麻烦了吗?」

芽衣子的字迹不安地倾斜。

夜晚,群山环绕的乡下城镇,即使朝著与秘密基地相反的方向前进,尽头依然是山。这边的山没有桥,绿意同样连绵不绝,已经看得索然无味,但因为没有溪流,些许白日的气息闷在里头,每踏出一步,泥土就升起阵阵热气。

感觉著芽芽跟在后头,知利子一直在心里责怪自己。

哪里温柔了……真想痛殴自己。

但是,只能够这么做了。

知利子独自暗暗思索著芽衣子的「心愿」。

聪明又观察入微,知利子努力让自己成为这样的人,但真正的她其实很笨拙,思考时必须比别人多花好几倍的时间。但相对地,也更能贴近「真相」。

如今制作烟火的进度渐入佳境,但知利子并不认为芽衣子的「愿望」是火箭筒烟火。

如果是烟火,为什么芽衣子只出现在仁太面前?如果是大家必须同心协力才能实现的愿望──应该超和平Busters的每一个人都看得见芽衣子才对。

只有仁太看得见芽衣子,而她出现在仁太的身边。

答案根本显而易见。早在当时,不只是知利子,大家都发现了──

她回想著夏季的那一天,想忘也忘不了的诅咒般的日子。

「其实仁太……喜欢芽芽吧?」

鸣子的声音在秘密基地里飘荡,知利子早就知道了那天的「计谋」。

喜欢仁太的鸣子,喜欢芽衣子的集,是两人串通好了要确认仁太的心意。她目击到了两人私底下鬼鬼祟祟商量。

当时年幼的知利子,觉得脚尖忽然发冷。

(为什么要破坏大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谊呢?)

但是,知利子实在没有时间想出答案──那个计谋付诸实行,然后导致了那个结果。

知利子痛恨没能阻止两人的自己,憎恨自己的迟钝。但是……只是因为迟钝而已吗?

她一定也想知道答案吧。

如果确定仁太喜欢芽衣子,芽衣子也喜欢仁太,那她想要目睹──

集被芽衣子甩了的那一瞬间。

这个想法一直折磨著她。自己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想法,都是因为这样,芽芽才会……

但是,这种想法中,还有挥之不去的困惑。

仁太喜欢芽衣子,这件事明眼人看了都知道。但是,芽衣子是否喜欢仁太……她就不敢肯定了。

芽衣子对谁都很温柔,对谁都展露笑靥。虽也觉得跟仁太的距离很近,但没有确切的证据。

然而,芽衣子回到了仁太的身边。

不是任何人的身边,只有仁太看得见芽衣子。那么,答案无庸置疑。既然如此,「大家必须在一起才能实现的心愿」──指的会不会是想知道仁太真正的心意?

这是大家没有聚在一起,也能实现的心愿……但是,也许那一天在芽衣子心中留下了强烈的印象。大家都在,鸣子又起头问了:「其实仁太喜欢芽芽吧?」首度可以问出仁太的心意。

知利子不知道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

她也没有跟任何人商量,但是,她认为与死亡的瞬间越近、与死亡的原因越近的事情,与愿望的距离也就越近。最重要的是,芽衣子的愿望若实现了──知利子那天的愿望也会实现。亦即集被芽衣子甩了的瞬间将会到来。

(芽芽,对不起……可是,我们的愿望是一体的吧?)

「就快到了。」

知利子朝著芽芽应该存在的背后说道。

漆黑夜里的树林前方,宛如幽暗隧道的出口,出现了青白色的耀眼光芒──

「是仁太!」

芽衣子的双眼闪闪发亮──但是,瞳孔深处旋即闪现起复杂的光芒。

仁太在山路的工地打工,作业现场的巨大照明灯照亮了仁太他们。

他身上的T恤满是污泥,脖子上明明卷著毛巾,也没有去擦流下的汗水,拿著铲子铲土。芽衣子并不知道,这项作业是「不久前还不许他做」的高阶工作。站在远处,也看得出仁太的呼吸很急促。

「啊……」

芽衣子第一次见到仁太工作的样子。腰部使力的位置跟一起工作的叔叔们不一样,铁铲插进泥土时的角度也不同,还不习惯这项工作,两脚很快就重心不稳。

「听说是久川介绍了这份打工。」

知利子的声音没有传进芽衣子耳中。因为她已经受到吸引,摇摇晃晃地迈步走向仁太。

(啊,是波波……)

芽衣子在临时搭建的办公室前停下脚步,铁道正和看似前辈的中年男子说话。

「新来的小哥很拚嘛。」

「嘿嘿,是啊。」

铁道如同自己受到称赞般,骄傲地仰起头。

「仁太真是太帅了。」

(啊……)

芽衣子直勾勾地望著仁太。

他的汗水,他的劳动,都是为了制作烟火,为了实现芽衣子的心愿。

芽衣子还以为照明灯故障了,因为视野周边突然有些扭曲。但是,其实是因为涌上眼眶的泪水。在刺眼的灯光照耀下,唯独仁太的轮廓清晰地浮现出来──

「太帅了……」

芽衣子无意识地重复著铁道说过的话。

幼年时期,芽衣子在班上是孤单一个人。

但是,是仁太……超和平Busters保护了她,待在她的身边。

对她来说,他们是生平头一次交到的朋友。芽衣子非常喜欢大家,没有谁多谁少的分别,对每一个人的喜欢,分量都一样。

但是,种类呢?意义呢?

真的是一模一样、全然相等的喜欢吗?

(芽芽……喜欢大家,喜欢仁太。)

而这个喜欢的涵义是……

就在这时,尖锐的话声打断了芽衣子朦朦胧胧的思考。

「喂,你要休息到什么时候!」

鸣子从办公室走了出来。芽衣子忍不住「啊」地停下双脚。

「不要只让仁太认真工作,你也快点做事啦!」

「是是~」

「那个小哥真是超级厉害的新人哪!明明才刚新来,竟然就把女朋友带到工地现场来啦。」

「才、才不是!我只是刚好来这边有事……对了!不只宿海,我也找久川有事情……」

「然后带著一大堆慰劳用的饭团跑来山上吗?」

「吵死了,波波你闭嘴啦!」

鸣子满脸胀得通红,朝著哈哈大笑走开的两个男人哼了一声后,看向工作的仁太。

笔直地,目不转睛地注视著仁太的那双眼睛──芽衣子不由得明白──

现在,鸣子也觉得仁太「非常帅气」……

「拜啦。安鸣,回去路上别变成大野狼喔!」

「废话少说!」

与返回秘密基地的波波道别后,我和安城沿著铁轨移动。

这家伙真的是……在想什么啊?慰劳用的饭团出奇巨大,味道还有点酸。好像是为了补充维他命C,加入了柠檬汁。

「宿海,你脸色很难看耶?」

「嗯……因为最近几乎都没有睡。」

「最好别太勉强自己吧?就算是为了芽芽……」

安城垂下眼睑嘟哝说:

「更何况……我之前也说过,你越是努力……也只是让芽芽越快成佛而已。」

「……」

我也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有多蠢。

「可是,既然那是芽芽的心愿──也只能全力以赴了吧。」

「宿海……」

「因为我……对芽芽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我也知道这么一点小事,根本弥补不了她……」

「那才不是宿海的错!如果我那时候没有问那种问题……」

「不是你的错。」

「就算不是我的错!也一定是我更过分!」

「没必要计较这种事情吧?!」

安城忽然沉默。她噘起嘴,把玩头发,然后缓慢地──咚!往我的胸口推了一把。

「呜……呜哇!」

尽管力道不大,但这记太过出乎意料的攻击还是让我脚步踉跄,下一秒便跌坐在地上。

「干、干嘛突然推我啊!」

我撑著手,正要起身时,安城满脸通红地大喊:

「不要起来……就那样子别动!」

「啊?」

「我……接下来要跟你说非常恶劣的话。」

安城用力吸一口气后,顺著吐气的气势说了:

「──当时其实我……有点开心。听到仁太说你……并不喜欢芽芽。」

「!」

我们的那一天。

无论过了多少年,非但没有遗忘,反而被罪恶感层层笼罩的「谁会喜欢这种丑八怪」那句话。竟然有人听到这句话……觉得开心?

「可是……」

「咦?」

「你后来马上就跑出去,那样子……简直像在说你最喜欢芽芽了嘛。」

我这才发现安城的眼眶里浮现著泪水,一点一点地融化了涂得非常浓密的睫毛膏,流淌下来。

「在那之后,我一直很痛苦……我无法原谅当时,那一瞬间感到开心的自己。伤害了芽芽,发生了那种事……也无法原谅……」

安城拚命地拼凑起因泪水而断断续续的字句。

「无法原谅……喜欢仁太的自己。」

「!」

我瞬间显得狼狈无措。

因为眼前的安城,和我熟悉的安城完全不一样……应该吧。那充分显示她在现实生活中过得很充实的发色、短裙,她怎么可能喜欢我这种家里蹲……

「我努力说服自己并不是喜欢仁太,也心想必须努力喜欢上其他人……可是,接近我的男生,我一点也不觉得他们有哪里好……」

「喂、喂,安城……」

我的脸庞滚烫发热,安城也连耳根都红透了。

「我还是忘不了仁太……像这样可以待在你的身边以后,更是……我果然……」

「慢……慢著,安城!」

为了打断安城的告白,我扯开喉咙大喊。

「咦?!干、干嘛啦!」

「我……我得保持这个姿势到什么时候啊?!」

「啊……」

我像个呆瓜一样,一直仰头看著噙泪向我告白的安城。虽然心头小鹿乱撞,但我再也受不了继续保持这种毫无防备的姿势。

「再、再一下子……」

「为什么?」

「因为……就是,我不希望你突然抱住我嘛。」

「笨……!谁会抱住你啊?!」

「因为!如果女孩子一边哭一边告白,通常男孩子都会抱住她吧!就算不喜欢对方,也会基于同情这么做!」

「啊?你那个知识从哪里来的啊?」

「咦?就、就是……电视剧那类的。」

「你到底看了什么电视剧啊……」

就在这时,身后的山头,大概是夜里我们的声音太吵了,让它睡不著觉,乌鸦用迷糊的声音「嗯嘎」地啼叫了一声。

「……」

我们同时哑口无言。

随后我获得许可站起来,一路走到了靠近车站的十字路口。我们两人都缄默不语,也没有交谈,就这么走在夜晚的城镇里,这段距离感觉比平常还要遥远。

「……仁太家不是往这边吧?」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回去。」

安城停下脚步。

「芽芽一个人……走了呢。」

「咦……」

「我们明明是超和平Busters……却让她一个人走了。」

「……」

「所以,我也要一个人回家。」

说完,安城追过我往前踏步。

大屁股、高跟鞋,但是,背影却和小时候一样,显得瘦小又无助。

「……」

知利子轻轻从手机上头别开视线,低下头去。

在甚至忘了开灯的昏暗房间里,液晶萤幕明亮地浮现。知利子再三重复著想打电话给仁太但又放弃这个动作。

「我们该回去了。」当时她出声对芽衣子说,但没有感觉到她的气息。芽衣子确实回到家了吗?

她是幽灵,应该不用担心她会发生意外──尤其是失足跌落溪谷这类的意外。知利子在心中念念有词地反覆说道。

她们没有带日记本过去,是因为如果芽衣子在上头写字,就会被大家发现自己擅自采取了行动。芽衣子曾写下:「芽芽不想看到鹤子哭喔。」……如今想来,那真是丢脸得想找洞钻进去的记忆。

她再一次想打电话给仁太,然后──

知利子拨打了集的电话号码。

「鹤见,怎么了吗?」

铃声响了几次后,听到那道耳朵很快适应的嗓音,知利子突如其来地想哭。内心松了口气的程度,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我……想要知道。」

「咦?」

「真的……是烟火吗?」

知利子几乎不听集的回答,一径地倾吐自己的想法。如果认真地听了集的附和,她真的会哭。倘若一边哭著一边说这种话……集会觉得她是沉重的女人,与她拉开距离。

她不认为愿望是烟火、想知道芽芽的心意──集静静听著这些事。

「所以,我……」

「那么归根究柢,你到底想做什么?」

「什么?」

「你想做的事情,就是伤害我们所有人吧?」

「咦……」

「没错吧?那一天对大家来说都是伤口……但是,你却想再一次确认那天的答案吧?……啊。」

说到这里,集不再说话。手机话筒另一边飘荡著夏夜特有的浓密无言氛围。

「松雪,怎么了……」

「是啊……只要再回到那一天就好了。」

「咦?什么意思……」

「就是重现啊。大家一起聚在秘密基地里……然后问宿海,你喜欢芽芽吗?」

「!」

重现……他们的那一天?

知利子一时间不明所以。刚才集明明说了:「那一天对大家来说都是伤口。」还说了:「你想伤害大家。」他说中了。知利子一直认为,大家必须平等地受到伤害。她不希望只伤害到集。

(松雪……和我想的一样。)

「是啊,鹤见……回到那一天就好了。如果大家都对那一天感到后悔,芽芽应该也一样后悔才对,一定。」

集接著说道。手机里传来的假装轻快的声音,微微在颤抖。

「因为,我们是超和平Busters啊。」

我将拉门的钥匙插进钥匙孔。这个老旧的钥匙孔很有个性,一旦关上,再度打开非常需要诀窍。然而,今天却轻轻松松地打开了。

偏偏在我不想进家门的时候……

「我回来了……」

我用自己最小的音量说道。下一秒,哒哒哒哒的热闹脚步声传来。

「仁太,欢迎回来!」

芽芽向我投来天真无邪的灿烂笑容。今晚我不想看见她的笑脸……但是,胸口一带还是反射性地浮现暖意。

「啊……你肚子饿了吧?要煮点东西吗?」

「芽芽想吃Curry Marché咖哩包里头的蘑截!」

「你真爱Curry Marché这一牌耶。」

「嗯!记得替我切掉蘑菇的梗喔,我要把咖哩酱倒进凹凹的那一面,再一口吃掉!」

芽芽跟到了厨房来,明朗的嗓音似乎为我稍微驱散了刚才为止与安城对话后,一直累积在胃里的沉重感。

「啊,对了!仁太,你日记停下来了吧!不行啦,下一个人是雪集。晚上你要写好,明天拿给他喔!」

「是是。」

「啊,对了!仁太的爸爸说过腰很酸,帮叔叔买那种会咻咻冒泡的巴斯克林沐浴剂吧!我爸爸以前也会用唷!」

「咻咻冒泡……嗯,我知道了,虽然听不太懂。」

抽屉里头塞满了盐味拉面和咖哩调理包,冰箱里则是苏打冰棒,全是芽芽爱吃的东西。老爸因此对我说了:「仁太口味真专一耶。」

「啊,对了对了!」

「又怎么了?」

「安鸣是不是想成为仁太的新娘子呢?」

……

「……啊──?!」

我忍不住松手放开咖哩调理包的盒子。

「你、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仁太的爸爸跟芽芽也喜欢仁太,但安鸣对仁太的那种喜欢,一定是想成为仁太新娘子的喜欢喔!」

芽芽几乎没有换气,倾著身子说。

看著她无比认真的眼神,原先非常混乱的大脑慢慢冷却……这算什么?这家伙为什么要这样……

「……才不是咧。」

「芽芽就是知道喔!」

我不禁从芽芽身上别开目光。若被芽芽清澈的大眼睛注视,感觉所有一切都会被她看穿。

「才不是什么喜欢……」

不,安城说了,说她喜欢我。

但是──她的喜欢铁定不是一般的喜欢,不过是对芽芽的罪恶感,和对过去的我的思念交杂在一起。因为,现在的我……

「那家伙怎么可能喜欢我这种人。」

「咦?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那家伙……那家伙她──」

我一时间想不到要说什么,明明前阵子在教室里还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是臭婆娘?」

「你、你这句话就……」

「之前仁太说过吧,说安鸣是臭婆娘,是笨女人。」

对喔,我好像这么说过……

「可是,安鸣才不是呢。她非常可爱又温柔,说不定还喜欢仁太喔?」

「芽芽……」

这家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一直称赞安城?

「你……意思是希望我和安城凑成一对吗?」

「凑成一对?」

「呃,就是……希望我们感情很好吗?」

「嗯!虽然现在感情也很好,但如果可以更好更好,一定也会更开心唷!」

彻底冷却的大脑中,彷佛出现了一个非常灼热,触感硬邦邦的小点──明知道不可以说这种话,但是……

「那我的……喜欢……该怎么办?」

「……仁太?」

我凝视著芽芽,伸手触摸她单薄的肩膀。

只有我触碰得到,那特别的肩膀。

「咦……」

我将芽芽拉向自己,她的长发轻轻晃动,搔弄鼻尖。

闻著甜美的香气,我继续将她拉近自己,脸庞更是凑向她,然后……

「?!」

咚!缓缓地推了她一把。

「啊、哇哇?!」

芽芽摔得四脚朝天,就跟刚才安城对我做的一样。

「嘿嘿,防守太薄弱了!」

「什么什么?!讨厌,仁太真是小孩子!」

芽芽鼓起脸颊,回戳我的肩膀,我边笑著边躲开……然后发觉芽芽也在笑。

怎么可能付诸行动。

芽芽不懂这种龌龊的感情。

只有我触碰得到芽芽。但是,却又绝对不能触碰。

「好了,你坐下来等我吧。我来加热咖哩包。」

「是~」

芽芽走回起居室,同时再一次叮咛:

「欸……仁太,不可以忘记唷!」

「咦?」

「交换日记,绝对不能停下来。绝对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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