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威的语气听起来相当强硬,和平常不同。
『小心上面!海人,天宫将的目标是你!』
条威的话还没说完,天宫将已经从海人头顶上出现的『次空间』现身。
『受死吧!』
将手拿木刀挥向海人的脑袋。
海人早就听到条威的预言,早一步知道将要袭击自己,而放火迎击。
轰!是个扎扎实实的大爆炸。
超能力在这一个月内有了大幅度提升的海人,浑身包裹在巨大的火焰中,对将反击。
将闪过火焰,再度使出瞬间移动。接着,他出现在十公尺高的上空,俯视海人他们。
『前面可是地狱唷!不想死的家伙,快退回去吧!』
将的脸上挂着毫无惧色的笑容。
『动手吧!大家散开!这次要来真的了!』
条威一边说,一边向前跑。
『等等,条威!』
『条威哥!』
绫乃与小龙也跟在他后头追着。
『小龙,你跟我一起去找翔!你用搜寻地面残存「气」的能力!』
条威对并肩一齐跑的两人说。
『是!交给我!我记得翔哥「气的味道」,一定能找到他!』
条威点点头。
『然后,绫乃,你半路脱队,使用「灵魂出窍」,我有事情拜托你!』
『尽管说!我应该做什么?』
『我需要你帮我找帮手。』
『帮手?』
『是的,我现在告诉你去哪里找谁,能够救翔的只有他了。我的预言是这样告诉我的。』
将静止在十公尺高的空中,俯看着留在原地的海人与灯山。
将脸上无所畏惧的诡笑,让灯山战栗。
这是灯山第二次见识到将的能力。然而连灯山也看得出,将的超能力远远超越了过去的程度。
即使灯山不是超能力者,也感觉得到将身上阵阵惊人的超能力能量。
『海人!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灯山一边举起麻醉枪瞄准空中的将,一边大声地问海人。
『快走!灯山姊!那个怪物可是瞬间移动超能力者,你的枪一点用处也没有,你在这边反而碍事!』
『那好!这里就交给你了!』
灯山也跟着跑出去,去追条威他们。
『那么,就剩下我们一对一了,将?』
海人抬望向夕阳满天的天空。
将反覆施展瞬间移动能力,盘旋滞留在十公尺高的半空中。
『呵呵呵,很有自信嘛,海人。』
『嘿,我现在的能力和你可是天差地别哦,不想死的话就快闪开!』
海人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着空中的将。
为了应证自己的这番话,海人像在炫耀般展现造火力,他的全身瞬间被数千度的熊熊火焰包围。
『别靠过来啊,将,会烫伤唷。』
但将仍旧自信满满。
『哼!你以为只有你的能力变强了吗,海人?我警告你,我也不是一个月前的我了,我的能力已经提升到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地步。一切都是多亏了这个药的关系。』
将从口袋里拿出随身药盒,将几颗药塞进嘴里嚼了嚼。
『比如说,我现在可以这样!』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将的身影就消失在半空中,接着差不多同时,海人的头顶立刻出现巨大的一团海水。
将不晓得从哪里搬来了大量的海水。只要被他摸到的东西,都能跟着瞬间移动。这也正好证明了将的能力有了长足进步——连水这类无法以手捕捉的物体,也能瞬间移动。
而且,他还一次搬来了重约数十公吨的量。
『什么?!』
『冷却一下你的脑袋吧!火球浑蛋!』
将低头看着吓得呆立在原地的海人说。
海水从三十公尺高的上空送出,因为风压的关系而展开成手掌状,袭向海人。
『!……』
逃不了了!再一秒钟,就会被海水淹没。
吃上这一记,可不会那么简单就了事。海人受到海水重力加速度的攻击,一定会昏迷……不,恐怕连小命都会不保。
『我赢了!』
将很确定自己获胜了。
就在这时候——
轰!
随着爆炸声,眼前一片白。数千度的高温将海水瞬间蒸发,造成水蒸气爆炸。
『唔哇啊啊啊啊啊!』
这回,换将受到了高温蒸气的包围。
来不及瞬间移动的将,应声被卷入爆炸之中。
再这样下去,他会直接撞上地面。
将试着以仅存的意志施展瞬间移动。
只是,一切都太迟了,将的身体直直坠落。
为了远离海人的火焰而待在空中,反而让他面临致命的危机。
完了!将在心里想着:死定了!
快接近地面时,水花溅入将的眼睛。他心想,那里就是我的葬身之地吧?
才这么想,下一秒钟,水花又再度发生了蒸气爆炸,那股爆风减缓了将坠落的速度。
撞上地面后,将失去意识。但这坠地的冲击并不足以夺走他的性命。
是海人引爆水蒸气,救了将。
将横躺在因高热而干枯的地面上,海人手插进口袋走近他。
『我才不会让你死,将。』
海人扶起失去意识的将的肩膀。
『同样身为超能力者,却互相打杀,这样不是太蠢了,你说是吧?』
海人扶着将,视线望向伙伴们所前往的方向。
『我这样做可以吧,条威?』
海人对着或许正在某处以千里眼观望的条威低声说。
我气喘吁吁地狂奔着。
这还是我第一次跑在没有道路的山林中。我的手被小竹叶割伤,还差点被脚下倾倒的树木绊倒。
但我仍然没有停下脚步。
如果警察追来的话,如果他们又拿枪对着我的话……
我或许会再度施展念动力,或许会在无意中杀了人。
我边跑边想,不知道刚刚的霹雳小组成员怎么样了?
虽然说那间小屋很破,但是撞向墙壁飞到外头去,应该不可能没事吧?
或许我又杀人了。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就算我向警方自首,我的能力也可能擅自发动——不,如果真的是这样倒还算好,我只怕会有更可怕的情况发生。
搞不好真的像纱耶加刚刚讲的,我其实有电视连续剧中常见的双重人格,另一个我用念动力杀了人,撞碎警察的脑袋让他死掉,就连发生在那个少女身上的事,也是我……
『翔同学,已经没事了,他们好像没追来。』
纱耶加突然从我身后抓住我的手臂,我差点摔倒。
对喔,她还和我在一起。
我转过头看了看远处的情况。
……看来好像没人追来。
大概是因为太阳下山了,也可能是刚刚的情况太恐怖,让警方打退堂鼓了。
『你还是回家吧。』
我和纱耶加一起坐在倒下的树干上,我一边喘着气,一边开口。
我说完,把脸埋进双膝之间,感觉整个人筋疲力竭。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追溯起来,一个月前绫乃闯入我房间的那个晚上,就是一切的开端。
从那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改变了,而这些改变,我一直认为是好的、正面的,不过却是大错特错。
我没想到会演变到这种地步。
虽然不是有心的,但是我可能杀了人——我愈来愈厌恶这样的自己,真想就这样躲在这里一直到天荒地老。
『快走啊!快回家去!』
『我怎么可以回去?事到如今,我怎么能够丢下你不管?』纱耶加说。
『为什么不行?你刚刚不也看到了?我搞不好是恐怖的怪物啊!』
没错,假如我真的有双重人格、会突然发飙的话……
『我可能会突然发狂杀掉你……所以,你最好还是快点逃吧……』
『不要!』
纱耶加把身子贴近我。
『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你这个好「伙伴」,我想和你在一起嘛!拜托让我跟着你!』
『伙、伙伴?』
我一头雾水——这家伙在说什么啊?『伙伴』是什么意思?
该、该不会…
『你也是……超能力者?』
『……嗯,当然我的能力不像你那么厉害,我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纱耶加说完,便闭上眼睛。
接着,原本不知道躲在何处的松鼠、野兔纷纷现身,小心翼翼地聚集到纱耶加的四周。空中传来了振翅声,连小鸟都飞下来,降落在她的肩膀与膝盖上。
『这是……聚集动物的能力?』
『是的,很可爱吧?我还能和它们说话喔!』
『哦——好惊人喔,该怎么说,这是很棒的超能力呢!』
『是吗?谢谢。』
纱耶加站起身,和集合过来的动物们嬉戏。
『有没有什么地方或国家,聚集了像我和你这样拥有超能力的人呢?如果有就好了,这样一来,我们不必隐藏自己的能力,即使让其他人知道也不用在意,更不会像刚刚那样被人拿着枪威胁、追赶了。』
『……嗯。』
我突然想起绫乃他们说过的『绿屋』。
当我不知道自己拥有超能力的时候,我认为那个恐怖的地方聚集了一群打算做坏事的家伙,我还记得自己也这么对猛丸说过。
可是,当我知道自己也和他们相同,要我上普通学校、生活在普通人之间,就令我不安。
如果被大家发现的话——
如果必须一直怀抱着这种不安的情绪生活下去,不如去投靠想利用我们能力的那群家伙,在那里和同样是超能力者的伙伴们一起行动……
『!……』
我连忙摇头。
我到底在想什么?!
想清楚绫乃他们为什么要逃离『绿屋』啊!
他们不是说过,那地方根本就是监牢!
再说,我会过上这一切,搞不好正是『绿屋』那些『农夫』动的手脚!
没错!一定是这样!
我不是还有其他四个拥有同样力量的伙伴吗?
不对,加上约好要当朋友的猛丸,以及在这里的真翠纱耶加的话,我身边就有六位超能力伙伴了。
啊,对了,差点忘了,把绫乃他们的事情也告诉纱耶加吧!这样一来,所有孤单的想法一定会全部变成快乐的。
『真翠同学,其实条威与绫乃他们,也和我们两个一样……』
话说到一半,我发现纱耶加的眼神落在遥远的彼端。
她的样子像在恐惧着什么。
『怎么了吗,真翠同学?』
『动物们看起来很害怕。』
『咦?』
我这才注意到,的确,动物们此时都进入了戒备状态,朝着同个方向看。那边到底有什么?
才想到这里,下一秒——
砰,远处传来了无情的枪声。
『啊!』
纱耶加小声呻吟,摇摇晃晃,当场跪下。
『真翠同学?怎么了?发生什么……』
我伸手撑住她,手上却沾到暖暖的、黏稠的东西。
虽然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下来了,但我还是立刻知道那是什么了。
是血。
纱耶加中枪了。
开枪的……应该是警察!
血液涌上脑袋。
『那些家伙——!』
我愤怒到忘我。
呼应我爆发的情感,森林的树木也发出沙沙声。
我瞪着传出枪声的方向。
『饶不了你们!』
那股愤怒化为力量,被我瞪着的树木一一倒下,仿佛有台无形的推土机将它们推倒。
『呃啊——!』
惨叫声从黑暗的深处传来。躲在那里的霹雳小组成员,一定已经被倒下的树木给压扁了。
然而,我却不再惊讶,也不再害怕自己的力量。我反而有一股快感,就像打电动时击败『敌人』的那种快感。
『唔……怎、怎么了?那边有什么东西?』
纱耶加按着肩膀站起身。
太好了,看来伤得不重。
『真翠同学,不痛吗?』
我拉住她完好无事的另一只手臂,扶着她站起来。
『嗯,只是有一点痛……我中枪了吗?』
『好像是。你明明是局外人,可是却……我饶不了他们,可恶!』
『我们得快点逃才行……可是,该去哪里才好……』
『别担心,有个地方聚集了像我们这样的超能力者,我听绫乃他们说过,就在穿过这片森林后面大约十公里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叫什么?』
『……一个叫「绿屋」的地方。』
我说完,和纱耶加一起朝着森林深处前进。
——你们应该在吧,『绿屋』的超能力者们。如果你们在附近的话,如果你们正从某处看着我们的话,请帮忙指路。我将要成为你们的伙伴了。
我一边走,心里一边念着。
灯山、条威、小龙三人来到翔逃亡的森林。而绫乃已经遵照条威的指示,在另一个地方灵魂出窍。
根据条威的千里眼,翔就在这座森林里,距离他们不到一公里的地点。然而明知如此,他们却无法前进。
因为条威与小龙两人都感应到,在前方等待他们的东西,极度危险。
『前面到底有什么?』
事情不如预期中顺利,让灯山很烦躁。
『不快点的话,翔不是会有危险吗?你们如果不动,我自己一个人去!』
『请等一等,灯山姊,贸然前进的话……』
灯山推开打算阻止自己的条威,拨开高及腰部的杂草往森林前进。但是,她感觉自己的脚被用力抓住了。
『什么东西?』
看看脚下,即使是灯山也忍不住惨叫出声。
『啊!这、这是什么?』
数只腐烂的人手从草丛里伸出,抓住她的脚。
『放手!放开我——!』
惊慌失措的灯山想把抓住脚的腐手挥开,却碰不到那些奇怪的手,仿佛那些手是幻影。
『条威!救我……』
转过头去,已经不见条威与小龙的身影,反而见到无数个身穿镗甲的武士,像鬼火般幽然现身。
灯山连大叫的力气都没了,她感觉自己正逐渐失去意识。
就在快昏倒时,她感觉到有双温暖的手抓住自己的肩膀;那双手掌散发出光粒子流窜她全身,如同虫般由她脚下窜上的强烈恐惧也随之而退去。
灯山突然发觉周围亮了起来,她这才回过神来。
『没事吧,灯山姊?所以我不是说了,贸然踏进来会有危险的。』
抓住她肩膀的人是小龙。
『呼——呼——呼……刚、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灯山发现自己跪倒的地方,距离刚才准备踏上的草丛数公尺远。她的肩膀剧烈起伏、大口喘气。
『有无数只腐烂的手从草丛里伸出来,然后我转过头,却没看见你们,只见到……身穿镗甲的武士……』她紧抓着小龙说。
回想起刚刚的画面,灯山又阵阵发冷,不自觉颤抖着身子。
『……好像做恶梦。那是幻影吗?就像有人使出「传心术」让我看到……』
『如果是那么廉价、好对付的东西,我们就不需要这么小心了。』小龙说。
『什么?难道那是……』
『灯山姊看到的,是如假包换的恶灵。』
条威拉着灯山的手臂,让她站起身。
『啊,这么说恐怕不太正确,总之,那是某种超能力造成的结果——「灵异感应能力」,简单来说就是「灵媒」。这附近应该有能够使用那能力的超能力者……』
『灵、灵媒?就像「恐山女巫」(注③)吗?』
『没那么单纯,不过也差不多。』
小龙说着,自己一人走近『恶灵之森』。
『那种能力,就是将死者残留在此处的强烈执着,变成灯山姊刚刚看到的恶灵模样。也许这附近很久以前是战场,而那些镗甲武士全是死于战场上的人们。贸然闯进去真的很危险呢,会被恶灵附身、发狂,甚至自杀。』
『……』
灯山说不出半句话来。
『灯山姊,请退开,又来了,而且这回数量更多。』
森林深处传来地鸣般的呻吟声。为数更多的亡灵幻影,发出青白色的光芒摇摇晃晃地靠近小龙。
汝竟让吾等……
世世代代受诅咒……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九泉之下,此恨终难了……
执吾辈怨之刀刃,赶尽杀绝……
亡灵嘴里低吟着咒语般令人毛骨悚然的呢喃,渐渐逼近。
冷空气从森林飘荡而出,四周的温度仿佛降至十度以下,让人背脊窜起一阵寒意,灯山感觉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小龙!快走开!你想干什么?』灯山不禁大叫。
『不用担心,这里交给小龙,我们先往前走吧!』
条威这么说完,站在灯山面前。
『往前走?怎么走?森林里可是恶灵的住处呀!』
『小龙会帮我们争取时间,我们就趁那个时候冲进去,一口气跑往深处。』
『我办不到!我不行!』
『没问题的,紧抓住我。灯山姊,别害怕,好好确认自己还是自己,如果稍不留意,就会被恶灵附身。告诉自己你是灯山晶,就能够阻挡恶灵入侵了。』
『即使你这么说……』
灯山止不住地发着抖。
——可是,翔在等我们啊!
她重新整理思绪,听从条威的指示。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哦?对手可是亡灵,我们有胜算吗?』灯山逞强地说。
『小龙,拜托你了。』
条威握住灯山的手,做好准备动作。
『我知道了。只要心无恐惧,这些家伙就不是对手……』
小龙伸出双手,他的两只手掌中间有团温暖的黄色光芒。不一会儿,那股温暖的『光芒』扩散到小龙全身,像光制成的衣服缠绕包裹住他。
『好、好厉害……那光,是怎么回事?……』
灯山紧抓住条威的手臂问道。
『那是小龙的「能量」。善意的能量散发出暖色系的光芒,恶意的光芒是冷色系,愤怒能量的光芒通常呈现红色。』
都这个时候了,条威还是不改冷静的模样。
『条威,你真的是国中生吗?』灯山不耐地说。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你不把我当小孩子的话,我会变坏唷。』
『……真是的……』
灯山苦笑着,同时握紧条威的手。
『你可别放手啊,条威。』
『别担心,灯山姊就由我来保护。』
『……嗯。』
这时候,三个人四周已经满是亡灵了,到处都是诅咒的声音和强烈的腐臭味。在激昂的恶意与憎恨环绕之下,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待着。
镗甲武士腐烂的手挥舞着生锈的刀,嘴里每吐出一句诅咒般的话语,黑色的浓稠血液就会从口中流出;原本应该有眼球的空洞眼窝,爬出无数的蛆。
『这……我、我没办法啦!就算你要我别怕,可是再这样下去……』
灯山的心灵就快被恐惧侵蚀了!她拼死紧抓着条威。
『小龙!』
条威这一声仿佛是暗号。
环绕小龙身体的光芒化作细小的粒子,耀眼而快速的旋转,跟着像烟火般朝四面八方飞散。光粒子一颗颗射入恶灵『体内』时,诅咒之声变成了哀嚎,包围过来的恶意顿时洞开。
『趁现在!』
条威紧握住灯山的手冲出去。闪躲着武士袭击而来的刀子,两人在森林树木间穿梭奔走。
别停!快跑!别害怕!
灯山这么对自己说,全心全意疾奔着。
『别回头!看前面就好!』条威说。
『小龙怎么办?』
『别担心,他够强!绝对不会输给召唤恶灵的家伙!』
两人只管向前冲。但是一面跑着,一面仍感觉到恶灵从后头追来。
接着,追兵的强烈气息愈来愈薄弱,可是他们仍未停下脚步,依然持续向前跑。最后,他们终于来到摆脱了恶灵、四周也变回单纯的昏暗森林。
小龙伫立在森林入口处。
放尽光能量的身体,如铅般沉重。
但若是一个月前,他根本不可能放出这么大的能量、镇压这么多灵体。
自从与条威他们一同逃出『绿屋』后,自已的确成长了不少。至于原因为何,他也不清楚。知道的人应该只有条威。
大多数的时候,小龙也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条威隐瞒了某些事情。他知道得很多,但都没有告诉大家。小龙并不是迟钝的人,早已经发觉了这一点。
条威究竟要带领大家到哪里去呢?
到了那个地方,我们就能幸福了吗?
小龙有时也会感到不安。不过,他从不认为相信条威而离开『绿屋』是错误的决定。待在那个地方,配合所长唐木右道与生岛荒太等农夫的企图,绝对不是做什么好事……只有这点,小龙绝不怀疑。
小龙突然感觉到恶灵消失的森林深处,有东西靠近。虽然浑身虚脱,但他仍硬撑着抬起头。
他看见一位少女。少女的年纪应该比小龙大,一张惨白的脸像能乐(注④)面具般没有表情。
『真厉害,小龙,你竟然能让这么多恶灵消失。』少女面无表情地说。
『一色冬子……前辈?原来操纵刚刚那些恶灵的人,是你啊……』
一色冬子是『绿屋』唯一的『灵媒』——或称『女巫』。
她不可解的『灵异感应能力』,连专门开发超能力者的『农夫』们也难以理解,是个麻烦人物。
『从离开「绿屋」到现在,已经一个月没见了呢,一色前辈,你看起来还是老样子。』
『我可是天天见到你呢。』冬子嘴角轻笑着说。
『什么?』
『我一直在你身边呀,和你同一所国中。我们见过好几次了,你没发现吗?』
『你说什么?』
小龙大吃一惊。
和自己同期转入桔梗之丘国中的转学生中,可以确定特别醒目的三年级生百百路树润是『绿屋』送进来的超能力者,这点小龙也隐约察觉到了。
可是他认为不只百百路树润一个。
小龙等人在一个月前逃出『绿屋』,当时『绿屋』里有哪些超能力者,除了少部分之外,大家全都认识。
一起生活在那狭窄的箱子里,大家或多或少都有机会见到面。所以小龙理所当然认为,要是有其他『绿屋』的超能力者一起转学进来,他一定会认得。
没想到,他们想得太天真了。
超能力者的确在,只是他们『没注意到』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
『可恶,为什么我们会没注意到……为什么……』
不过条威一定知道吧。
明明知道,为什么没打算告诉我们呢?
小龙一边抗拒着涌上心头的不信任感,一边将手掌挥向眼前的敌人,打算赌上残存的一丝力量。
『哎呀!』
冬子往后退。
『对战结束啰!我这边已经找不到能够操纵的灵体了,而你应该也没有多余的能量了,对吧?再打下去,是准备赔上性命吗?』
『……』
『今天就算平手吧?』
冬子转过身,往黑暗的森林里走去。
『改天再见了,伯小龙……』
冬子说完这句话后,就离去了。
当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完全看不见的时候,小龙也筋疲力竭地跪下。
『稍微休息一下吧,条威,我不行了,休息一分钟也好。』
灯山说完,便将背倚着树干,肩膀剧烈起伏喘息。
她的身体虽然经历过彻底锻炼,却仍难耐精神上的疲劳,全身像铅块般沉重。
『我也想休息,不过,看来又有人来迎接我们了。』
『咦?』
灯山抬起头,拿手电筒照着已经完全暗下来的森林。
『看来好像没人啊……』
『你的麻醉枪准备好了吧?』
『……是「农夫」吗?』
『有八个人,还有一个超能力者。别担心,这种数量我们两个就能处理了。』
听到条威这么说,灯山放心了。
『你已经预知到了吗,条威?』
『只是单纯的第六感罢了。我不是说过,我不是每件事情都会知道的。』
『喂,你怎么说话不负责任啊……』
砰!砰!砰!
突然传来响亮的爆破声,那是麻醉枪的枪声。
『啧!』
灯山反射性地躲起身子。
『看来应该有一段距离,不过在这么暗的森林里,亏他们还能精准地打到我们。』
『因为敌人那边也有和我一样能够使用千里眼的超能力者。是那家伙告诉「农夫」我们的位置的。』
『和你一样?该不会也是个预知能力者……』
『不可能。』条威说得很干脆。
接着,他屏住呼吸,感觉着森林的情况。
『我想对方应该是我认识的家伙,他的读心术很强,但没有预知能力,别担心,他不是我们的敌人……拿起麻醉枪,右手边灌木丛阴暗处躲了两个「农夫」。』
『看我的!』
灯山双手举起麻醉枪,对准浮现在月光底下的灌木丛。
『帮我瞄准。右边还是左边?』她反问条威。
『右边五十公分,另一个人还要再往右一公尺……不,大约八十公分吧。』
灯山按照指示,准确射击。
『唔!』
听到小声的呻吟,接着是有人倒下的声音。
『很好,撂倒两个!』
『另一个在左侧三十度。』
灯山迅速调整枪口瞄准,结果对方抢先一步开枪。
『啧!』
子弹射中他们背后的树木,灯山立刻回击,又听到一声呻吟。打中对方了。
『第三个了。再来呢?』
『我们两人还搭配得真不错耶。』
『别耍宝了,快点!下一个!』灯山一边说,一边更换弹匣。
这是从之前抓到的农夫身上得手的强力麻醉枪,虽然是可靠的武器,但最大缺点是一次只能连打三发。
在灯山更换弹匣时,条威跳出树木的阴影,像野狗般扑向敌人。
『条威!』
『掩护我!』
条威说完,毫不迟疑的快速前进。
啪!啪!啪!
黑暗中传出干涩的爆裂声。
对方朝直接采取正面攻击的条威击发数枚麻醉弹,却一发也没打中。
条威还是老样子,稍微转开身子、躲开子弹,猛兽般袭向躲藏起来的敌人,一出击就让对方倒地。
灯山也跳出灌木丛,掩护条威,准确使用麻醉枪,把惊慌失措而乱了队形的『农夫』一个个击昏。
不到一分钟,条威所说的八名『农夫』已经完全安静下来。
『看来都解决了,条威。』
条威制止灯山走近,说:『还没完,还有一个超能力者……』
『真不愧是条威学长啊。』
从大树后头现身的,是和小龙差不多年纪的小个子少年。在手电筒的灯光照射下有着少年青涩的模样,不过他的脸上却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轻蔑笑容。
『果真是你,晓塔夜。』条威说着,走近塔夜。
『哎呀,我没打算和你打哦。』
塔夜往后退,条威更逼进一步。
『现在才说这种话会不会太迟了?你埋伏在这里,不就是打算跟我打吗?不是吗?』
『别开玩笑了,拿你这种家伙当对手,我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哼,你怕了吗?』
『才不是,我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你打。我只是在等你把「农夫」全打挂,有事情和你谈谈罢了。』
塔夜从长裤的皮带处拿出手枪,对着条威。
条威丝毫不畏惧,又向前走了一步。
『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那种东西对我没用吧?』
『当然知道,不过,这样的话呢?』
塔夜把枪口转向灯山。
『那边那个女人只是普通人类,不可能会躲子弹吧?我先说,这可不是麻醉枪哦,这是我偷偷从「绿屋」的弹药库里偷出来的真手枪。』
『你这家伙……』
条威停下脚步。
『你想谈什么?我听你说,说完快点滚!』
『呵呵。我也和你一样,拥有读取他人思想的「读心术」,我不是有心要读取「农夫」、唐木所长或生岛的想法,但我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也相当清楚你拥有预知能力,虽然生岛似乎打算隐瞒这点呢。』
『然后呢?说重点。』
『我想和你来个交易。』
『交易?』
『我告诉你生岛的目的,相反的,你要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告诉我关于「类别零」的事。』
『……』
『……「类别零」?那是什么?』灯山问条威。
条威不发一语,但他脸上的表情有灯山不曾见过的激动。
『喂,告诉我嘛,条威前辈。你一定知道要是「类别零」真的觉醒过来,会有什么影响,对吧?你一定知道些什么事,而且打算好好利用这点,没错吧?也算我一份!』
『……给我滚。』
条威小声地说,准备再向塔夜走近一步。
『喂,等一下,交个朋友嘛,我们不是同类型的超能力者吗?都会不小心知道不该知道的事。要是我们两个麻烦家伙联手,你不觉得就天下无敌了吗?』
『给我滚!』
条威全身冒出愤怒的能量。即使灯山不是超能力者,也能清楚感应到。
『等、等一下,你这样好吗?我会对那女人开枪哦……喂,你……』
塔夜把手上的枪指向灯山。但是灯山迅速闪开,也顺势用麻醉枪瞄准塔夜。
『开什么玩笑!你开枪,我也会开枪啊!我哪会被你这种小鬼……』
『还不快滚!』条威发出了怒吼。
塔夜浑身僵硬,就这么拿着枪,像石像般动也不动。
条威对塔夜伸出手,一步步靠近。
每当条威向前踏一步,从地面挺出向上生长的杂草,也都像避开他似的向外折弯。眼前的情景让灯山感到相当不舒服。
『住手!条威!』灯山不禁大叫出声。
就在条威的手正要碰上塔夜额头那一秒……
『!……』
条威的能量化为光芒,如热烈燃烧的火焰缠绕他全身;一听到灯山大喊,条威就像镗甲突然卸掉般放松。
他暂时停手,然后再度轻轻地碰了塔夜的额头。在碰到的同时,塔夜的身体立刻解除僵硬状态,闭上眼睛,睡着般倒在地上。
『你对那家伙做了什么,条威?……』
灯山连忙跑向他们两人。
只见条威露出天使般的笑容,对她说:『别担心,他已经没有超能力了。虽然部分记忆可能也跟着消失,不过身体上没什么大碍。』
『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
『我现在还不能对你说明,请放我一马吧,灯山姊。』
『……』
灯山回想着条威一直以来的举动、说的话、露出的表情。一切像跑马灯在她脑海闪过。
想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开口:『好吧。我不会再追问你什么,这件事情我也不会对别人说……这样可以吗,条威?』
『好,谢谢你。』
条威垂下眼神,轻轻一鞠躬,便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走吧,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嗯。』
到底是什么事情会来不及?
灯山硬是把想问的问题吞到肚子里去。反正条威一定又会说——现在不能告诉你——之类的。
但是,灯山刚刚却不小心知道了条威的秘密——连海人他们都不知道的秘密。事实上,条威不只是个普通的预知能力者,也不只是会用千里眼和读心术。
神之子。
这几个字突然蹦进她的脑袋里。
可是,条威为伙伴勇往直前的背影,看来又像个随处可见的年轻人。他只是个稍微带点大人眼神的十四岁少年罢了……
『没赶上的话,会发生什么事?』灯山连忙追上前面的背影问道。
『……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这已经是避免不了的「未来」了。』条威这么回答。
说话的时候他没有转过头。
注③:恐山是日本三大灵场之一,位在青森县,为环绕宇曾利湖的山群。
注④:日本传统戏剧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