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说这是谁的错,其实并不是谁的错……假如以无记名投票的方式,选出这种事态的始作俑者,抚子认为大家都会投票给那个骗徒──贝木泥舟先生。
铁定当选。
不对,抚子讲得像是认识这个人,其实没见过他。
但是,我们的关系比朋友还密切。
从关连性来看,他是超重要人物,堪称VIP。
除了家人、历哥哥与月火,他是抚子至今人生中印象最深的人。因为抚子的人生因为他而大幅走样。
因为他而脱序、瓦解。
…………
啊,这种说法也像是受害者?
不行不行,要更正。
走样的是抚子的周围。
脱序、瓦解的,也是抚子的周围。
不是抚子自己。
因为抚子从贝木先生造访这座城镇的很久以前,就过著和现在相同的生活,毫无改变。
不过,只是抚子周围的同学们,都变成和抚子「一样」罢了。真的只是如此。
所以真要说的话,受害者是抚子的同学们。
接下来可能有点离题,但抚子觉得必须这么做,所以要稍微聊一些往事。
简单提及。
这是六月发生的事。应该说是贝木先生诈骗事件簿的其中一页。
抚子不清楚详情,所以某些部分是听月火她们「栂之木二中的火炎姊妹」说的。
贝木泥舟先生,是标榜「捉鬼大师」名号的通灵人士。
形容成「忍野先生的同行」就简洁易懂,但贝木先生的性质不太一样,他把这份通灵能力全部用来赚钱。
若是形容为「诈骗灵媒」,这种说法有点「露骨」。
不过,这时候应该形容得「露骨」一点。
到处行骗的他,今年设立大本营的地方,就是抚子等人居住的这座城镇。贝木锁定镇上的国中生为目标。
如果这部分也说得「露骨」一点,那么贝木不是设立大本营,而是筑巢。
他随机对许多国中生贩售假咒术骗钱。
坦白说,金额不算多。是零用钱勉强能支付的范围。
这是贝木的作风。薄利多销。
当然也有人走火入魔造成问题,导致火炎姊妹出动,但是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发现,真正造成问题的反而是所占比例较大,零用钱勉强能支付,没被视为问题的诈骗行为。
是的。乾脆成为事件该有多好。如同抚子这样。
正因如此,抚子在事发前后都没有改变个性,以同样的风格(一如往常阴沉地)过生活。
成为「事件」并且加以「解决」,据说是一种重要的「仪式」。
正因如此,没演变成事件,而且没能进行这项「仪式」的班上同学们──不知不觉就草草了事的班上同学们,就这么怀抱著郁闷的心情,过著现在的校园生活。
继续以这种「含糊」的方式述说,应该永远无法让各位感受到这种无从著手处理的「郁闷感」,所以抚子稍微讲得直接一点吧。
简单来说,在这一班里,超脱「谁喜欢谁」、「谁讨厌谁」、「谁对谁有什么想法」、「谁想对谁做什么」这种个人情报框架,类似「个人对众人的想法」这种心理层面的东西,全都「揭露」在众人面前。
贝木带动流行的「咒术」是国中生取向,所以应该大多是人际关系方面的咒术,进而导致这种状况。
到头来,贝木贩卖的「咒术」真的是诈财,而且「几乎」完全无效。所以不知为何不会造成结果,只留下原因。
自认交情很好的对象,实际上对自己是何种看法;温柔对待自己的对象,实际上抱持何种非分之想……这一切被揭露出来之后,彼此就无法维持原本的关系,也无法和至今一样打交道。
……总之,之后演变成何种状况,各位大致想像得到吧。
贝木先生的目标,当然不是破坏人际关系。贝木先生始终只想诈骗国中生的钱。
他在做生意。
而且,贝木先生并不是特别锁定抚子的班级下手。他的目标是全镇的国中生。
不过,该说是命运的恶作剧吗?不对,应该没那么夸张,只是司空见惯的巧合。贝木先生贩卖的「咒术」,不知为何在抚子班上大为盛行。
如果这是新流感,大概得隔离整个班吧。
这股风潮,导致现在这种「忧郁」的校园生活。不和谐、郁闷,没人敢以真心交谈,只有表面和平的一班。
无论说什么话,都会被当成是谎言、表面话、口是心非。
没发生事件,没发生任何事的一班。
众人装睡的一班。
任何人都不想做任何事的一班。
大家肯定都期待明年的换班吧。毕竟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差,所以抚子也不是不期望换班。
虽然觉得非得想点办法,却也觉得没办法可想。觉得无计可施。
「…………」
抚子想说声早安,但还是说不出口,一如往常默默地进入教室。有些学生转头看向走进来的抚子,也有学生毫无反应,但抚子已经不太在意了。
习惯了。
习惯这种像是在早晨月台搭乘电车的气氛了。
抚子缩起身体以免显眼,走向自己的座位。
早上的班会时间是小考,得准备才行。
「………………」
……这次抚子没尖叫。
因为终究是第三次。而且这里是教室。
要是有人在电车里尖叫,旁人会觉得奇怪吧?
虽说如此,这次确实是抚子第三次想尖叫,却是第二次和蛇有关。
这一次,白蛇清楚从抚子的抽屉现身。
扭身探出头,露出利牙。
但是,一下子就消失了。
抚子若无其事坐下来准备小考。不过,即使这是第一次,抚子或许也不会尖叫。
因为,这一班已经像是被蛇一样的东西纠缠固定。
抚子已经不会只因为被缠紧就尖叫──除非被咬。
006
……不过,这种从容持续不了多久。
不是习不习惯的问题。
书包里、笔盒里、运动服袋子里、打扫工具柜、走廊转角,甚至是课本或笔记本的缝隙,都会钻出「白蛇」缠身。持续发生这种事,抚子内心终究承受不住,而且精疲力尽。
已经不惊讶了,可是好累。
全身无力,而且不耐烦。
感觉像是接连打开眼前的一整排惊奇箱。
早就知道打开箱子会发生什么事却得一直开箱,堪称一种「拷问」。
抚子认为这是幻觉。
持续过著这种「忧郁」的校园生活,即使抚子自认不以为意,内心或许依然受到强大压力,导致看见幻觉。套用非常著名的例子,疲劳过度的漫画家,会看见白色鳄鱼的幻觉。
不过……如果不是幻觉呢?
如果这是「那种东西」呢?
……并非不可能。
专家──忍野咩咩先生说:「遭遇怪异就会受到怪异的吸引。」一旦和怪异有所牵扯,之后也容易和怪异有所牵扯。
抚子除了六月,从来没遇过这种事,但或许终于要迎接第一次了。
第一次,也就是第二次。
抚子会害怕。这是当然的。
但是,抚子有所觉悟。觉得这一天应该迟早会来临。
真要说的话,没发生任何事的日子甚至比较恐怖。
有时候,比起「可能会出事」,「出了某件事」好得多。
待命只会造成更沉重的压力。
抚子每天都在班上学习这个道理。
就算这么说,抚子也无从处理这个现象。
应该说,抚子曾经想以自学、半桶水(甚至不到这种程度,只是到书店翻阅过相关资料)的知识处理这种事态,却害得事态更加恶化。
明明可以扔著不管,抚子却没有扔著不管,因而发生惨事,落得凄惨的下场。
所以抚子等到放学之后,以校内的公用电话打给历哥哥说明详情。
历哥哥说过,如果遭遇和怪异有关的状况,要立刻打电话通知他。
所以抚子打电话了。
「蛇……?蛇是吧……」
不过老实说,历哥哥的反应不甚理想。
应该是因为抚子在某种程度习惯这种惊吓,所以讲起来缺乏危机感。早知如此,在鞋柜看到(感觉到)白蛇的时候就应该打电话。
因为只有那一次,算是抚子真正「受惊」。
「是上次的蛇?」
「不……不是。不一样。」
抚子无法好好说话。
请不要瞧不起抚子。即使对方是历哥哥,抚子也没办法流畅说话。
抚子面对任何人都会「慌乱」,和父母说话时也一样。
「上次的蛇……该怎么说……不是看不见吗?但这次的蛇,抚子确实看得见……那个,第一次没看见,但是看得见……」
「这样啊……」
抚子自己都觉得讲得支离破碎,但历哥哥耐心聆听。
历哥哥是很有耐心的人。
「感觉到目前为止没造成实际损害?不像上次缠住你的身体吧?」
「唔、嗯,没有。」
抚子像是一口咬定般附和。
居然说咬定,讲得好像抚子是蛇。失笑。
抚子觉得不可以害历哥哥担心才这么说,却也觉得反倒令历哥哥担心。历哥哥眼神凶恶,但出乎意料容易将情绪表露在脸上,面对面交谈时很容易看出他的想法,可惜讲电话看不见他的脸,所以抚子不知道他正在想什么。
既然不知道,讲话果然不太顺畅。大脑的运转也不太顺畅。
怎么样才能好好说明抚子现在身处的状况?
……身处?
抚子是被迫处于这种状况吗?
「会从某个缝隙,或是至今封闭的空间里,从这种地方……忽然出现。」
「这样啊……总归来说,蛇突然从『至今没看见的地方』出现。哎,蛇确实有著『潜伏』的属性,讨厌明亮的地方。」
历哥哥如此附和,像是在分析抚子的话语。
「所以是『吓人』系的怪异?毫无意义,只是想吓人……」
「咦?有这种怪异?只想吓人的怪异……」
像是无脸妖怪「野篦坊」那样?不对,记得野篦坊的起源很悲哀,抚子调查妖怪情报时看过相关的记载。
「没有啦,妖魔鬼怪的说法,基本上大多是用来解释某些无法解释的事……人类会被哪种东西吓到,是无法解释的事。如同某人从暗处『哇!』地大喊吓人。怪异与惊吓的关系密不可分。」
历哥哥如是说。
总觉得讲得像是专家的意见。
好帅气,好迷人。
抚子当然知道,历哥哥这番话是来自忍野先生、羽川姊姊或那个金发吸血鬼幼女的现学现卖,即使除去这个要素,抚子也觉得历哥哥好帅。
……但除去这个要素之后还剩下什么?抚子自己也不晓得。
「可是……抚子除了鞋柜那次,就没被吓到了。」
「千石,我从以前就在想……你的心理层面出乎意料地坚强。」
「咦?是吗?」
其实很脆弱。
「没有啦,要是缝隙冒出蛇,我有自信每次看到都会吓到,会做出连我都为自己著迷的漂亮反应。」
「真了不起!」
「……不,没什么了不起……算了,这不重要……」
历哥哥沉默片刻。
「这个嘛……总之,并不是所有的蛇都有毒,有些蛇是无害的。嗯……像上次蛇切绳的事件就很失败……」
历哥哥如是说。
咦?失败?哪里失败?
抚子觉得,历哥哥当时万无一失地平安救出抚子啊……
「关于原因,你心里有底吗?」
「原因?」
「白蛇幻觉像这样反覆出现在你身边的契机或起因……或是体验之类的。」
「体验……」
抚子试著思考,但是完全没有底。
所以,抚子就这么毫无头绪地回应。
「……没有。」
「这样啊……虽说怪异是基于合理的原因出现,但是以你的状况不太一样。像上次也是如此。」
「…………」
「哎,总之,既然不急,就这么等到入夜吧。」
「入夜?」
「就是等忍起床。那个家伙最近作息很规律。不过所谓的『最近』,只不过是这两个月罢了。」
「这样啊……为什么?」
「嗯,那个家伙不久之前犯下一个天大的过错……搞砸一件事。虽然一半以上是我的错,但忍那家伙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心情变得消沉,甚至好一段时间用敬语对我说话。」
「………」
抚子不晓得发生过什么事,总归来说,过度消沉的那个女生,作息似乎正经起来了。不过她是吸血鬼,昼夜颠倒才是正经又规律的作息,颇为讽刺。
「蛇切绳那时候,忍没有提供协助,但如今没道理不找她帮忙。」
「…………」
当时与其说没提供协助,应该说忍野忍小姐与历哥哥的关系没有现在这么好,所以根本不会拜托她帮忙。
抚子不太清楚那个女生的事,即使如此,历哥哥已经跟她和解,也是令抚子开心的一个消息。
不愧是历哥哥。
「那个……忍……忍小姐她会吃怪异吧?」
记得提过她是这样的吸血鬼。
好像叫作「怪异杀手」之类的。
「那么,抚子见到的白蛇……她会吃吗?」
「得看状况。不过,并不是无论如何吃掉就没事,真要说的话,我们需要的是那个家伙的知识,她从忍野那里继承的专业知识。放心,如果那个家伙喊肚子饿,我只要买Mister Donut给她吃就好。用嘴喂。」
「嗯,说得也是。」
咦?用嘴喂?
不对,肯定是我把「换口味」听成「嘴对嘴」。【注:日文「换口味」与「用嘴喂」音近。】
但抚子不晓得是先吃了什么东西得换口味。
「顺带一提,那个家伙最近迷上烤甜甜圈。即使现在安分多了,也只有Mister Donut的新商品不会放过。说到知识,其实原本应该靠羽川才对,但她现在不在。」
「不在?羽川姊姊……她怎么了?」
抱歉介绍晚了,羽川姊姊和历哥哥同班,是朋友。
也是恩人。
抚子不常见到她,但光是见过几次,抚子就觉得「啊,这个人不一样」。
各方面都不一样。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抚子甚至吓到逃走。关于当时的逃走场面,历哥哥好像以为抚子内向又怕生才会逃走,但抚子再怎么内向怕生,也终究不会在初遇某人时逃走。
而且,抚子害怕逃走之后的下场,所以面对再恐怖的人,应该都只会低著头僵著不动。
逃走也是一种判断,就某种层面来说很积极。
抚子做不到。
即使如此,当时抚子不顾一切逃走、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是的,原因在于对方是羽川姊姊。
抚子以肌肤感受到某种东西。
该怎么说……就是能将周围温度全部改变的──体温。
肌肤的温暖。
不用碰触,也能经由空气传达的──热量。
如同亲眼目睹火灾现场。
……后来,抚子得知羽川姊姊是非常好的人,所以现在不会像当时那样害怕,但她肯定是一位「不一样」的人,所以光是历哥哥提到她的名字,抚子就吓得颤抖。
说来失礼,但抚子刚才询问「羽川姊姊怎么了」,隐含著「她做了什么事?」的意思。
「不,没什么,只是她现在正在旅行。」
「正在旅行?」
出乎意料的话语使得抚子纳闷。旅行?
「可是,现在得上学吧?」
「嗯。但她请了有薪假……」
「有薪?」
抚子吓了一跳。
高中有这种制度?
而且,听说羽川姊姊是拿薪水就读学校,这个传闻原来是真的……好恐怖。
「不,不是有薪假,是申请休学……她要旅行一个月左右。那个家伙不打算升学或就业,所以不用顾虑出席天数,但我的羽川生性正经,所以会确实办好手续……」
「这样啊……不过,既然是旅行,她去了哪里?」
「环游世界。」
「环游世界?」
抚子又吓了一跳。
不过,这次的惊吓和刚才的惊吓不一样。因为抚子记得,不升学也不就业的羽川姊姊,毕业之后的计画是「走访世界」。
听说她是对忍野先生的生活方式产生共鸣,但没人知道她真正的想法。
不过……环游世界?
「所、所以是……提前执行计画?」
「不对不对。她说,为了在毕业之后走访世界,得趁自己还是『在学高中生』这个浅显易懂的身分时,先去探路。」
「探路……」
她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居然为了走访世界先去探路……代表抚子的预料大致正确。
「好像也是当成预演……总之,她带著手机,并不是联络不上,但我终究不想让人在海外的羽川担心。」
「…………」
抚子觉得,历哥哥对羽川姊姊的这份贴心,和「顾虑」有些不同。因为如果是平常的历哥哥,即使没事也想打电话给羽川姊姊。
难道是有事的时候反而不想打电话?这种保持距离的方式真怪。
「那么……要等到晚上?」
「嗯,你在家里等吧,我会打电话给你。我想想……忍大约晚上十点起床……就预设是这个时间吧。」
「……嗯……明白了。」
抚子同意历哥哥的提议。
今晚十点。抚子当然没别的行程。
虽然有一个想看的节目,但抚子设定用硬碟录影,所以不成问题。
「如果在那之前发生任何状况,随时打电话给我。我不认为自己帮得上忙,但至少可以陪伴你。」
陪伴。
意思是待在抚子身旁?
「嗯……谢谢。不过,抚子觉得不要紧。」
既然历哥哥愿意帮忙,抚子就不怕蛇这种东西。
何况,抚子只要注意缝隙或暗处就好,而且即使发生什么事,最坏的状况也只是「受惊」而已。
「那就晚上十点。抚子很期待喔。」
「啊?」
此时,历哥哥压低声音。
抚子也在内心「啊」了一声。
不过意思与音调都差很多。
糟了。抚子失言了。
「喂,千石……你还好吗?居然说期待……你在说什么?不是遭遇危机吗?」
「那个……」
抚子沉默了。
没办法好好说。没办法好好辩解。
「我还是现在过去吧?感觉你好像有些混乱……刚才那句话很不妙。居然期待和怪异有所牵扯……」
「不、不是啦,不是那个意思……」
从话筒传来历哥哥对抚子的担心,抚子对此非常愧疚。
「……对不起。」
但抚子还是没办法好好说,只能道歉。
语塞就道歉,这是抚子的坏习惯。
抚子在为难的时候,只会沉默或道歉。
抚子只以这种做法活到现在。
「为难的时候以道歉了事,是很不应该的做法。『道歉能了事就不需要警察』这句话的意义,比大家认为的还要深奥。」
这是那位例外──羽川姊姊赐给抚子的话语。令抚子醒悟的话语。
但是,抚子完全没活用。
即使受到名言感动,也不代表人生因而改变。
「历哥哥……对不起。」
「慢著,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情……」
「不要紧,抚子不要紧的……总、总之晚上联络。那、那个……是十点吧?」
「喂,千石……」
「电、电话卡点数快没了。唔哇,在响了,响得好大声,哔哔大叫!」
喀喳。
抚子挂下话筒。
点数还剩一半左右的电话卡(之前在安利美特买东西送的特典,历哥哥从以前就吐槽「居然拿来用!」)从话机弹出来。
抚子捏了一把冷汗。
逃离险境了……不对,抚子刚才失言,即使被骂也在所难免,但历哥哥是在关心抚子,所以抚子这种说法很过分。而且这是最差劲的脱离险境方法。
「…………」
话说回来,抚子失言了。
失言到令人失去言语。
居然说「期待」……虽然是不小心脱口而出的真心话,却是绝对不能说的话语。
历哥哥。
能够再度因为怪异和历哥哥一起「冒险」,抚子内心某处感到喜悦。
能够得到历哥哥的协助,令抚子开心不已。
抚子看见白蛇时──在第一次之后就不再受惊,或许是因为比起畏惧或惊吓,喜悦的情绪优先显现。
这样就可以找历哥哥商量了。
抚子一直在想这件事,肯定一直在等待这种机会。
……好难为情,但这是抚子率直的心情。
千石抚子希望历哥哥相助。如同上次那样。
「…………」
这种做法像是在利用历哥哥的温柔,抚子真的觉得很丢脸,也担心历哥哥或许会发现抚子这份心意。
抚子伸手要拿电话卡。
此时,电话卡背面又出现白蛇。抚子如今当然不会受惊,但确实一时大意而被乘虚而入,反射性地缩回手。
此时,抚子的手碰到公用电话机,话筒从挂钩掉落。管线伸缩弹动,简直是蛇。抚子分神注意话筒的瞬间,白蛇已经消失。
「啊啊……这么说来,忘记问历哥哥关于扇小姐的事……」
抚子毫无脉络可循就想起这件事,拿起听筒。
「不过说真的……这个现象是怎么回事?」
不可思议。
怪异是基于合理的原因出现。但是这次的事件,抚子心里同样完全没有底。
「喂喂喂,不可能没有底吧,抚子……啊啊?」
此时,脱离挂钩的话筒,传来这样的声音。
不,不可能有这种事。
抚子已经抽出电话卡,即使跟电话卡无关,话筒也已经挂上一次。何况抚子听到的声音,和历哥哥的声音完全不同。
该怎么说……
是丝毫感受不到温柔或关怀,粗鲁、暴力的声音。
「居然说未曾体验……这样太过分了。真是的,你这种没自觉的丫头最棘手了。因为你完全不晓得自己践踏什么样的东西活到现在。」
「……是、是谁……?」
抚子将脸凑向话筒,主动询问。
抚子内心乱了分寸,声音应该在颤抖吧,但还是不禁这么问。
这种像是在责备抚子的语气,抚子不能充耳不闻。
「你、你是什么……」
但是,没有回应。
代替回应而来的──代替回应现身的,是白蛇。
而且是大量的白蛇。
听筒与话筒的无数小洞,出现像是凉粉的大量白蛇。
「呀、呀啊啊啊啊啊!」
抚子终究尖叫了。
不提白蛇,这幅光景在视觉上非常惊悚恶心,如果是动画肯定得剪掉。
这当然也是幻觉。
抚子和公用电话保持距离时,白蛇就消失了。
「抚子,来北白蛇神社。」
白蛇消失之后的听筒,传来这个声音。
明明距离这么远不可能听得见,却传来这个声音。
怎么回事?
不只是幻觉,甚至幻听。
抚子发生了什么事?做了什么事?
幻听无视于抚子的混乱,继续响起。
「本大爷会在那里告诉你,你践踏什么样的东西活到现在。」
「…………」
「没有什么受害者。这个世界只有加害者。你们每个小子都有著天大的误会。」
007
抚子最近看新闻说,世上有人动不动就报警,或是叫救护车送自己就医。
评论员说,这种人希望「得到他人协助」,也就是「想成为被他人协助的人」。
想成为「他人愿意关怀、担心,能得到他人协助的人」。
「得到协助」等同于「被爱」,也代表自己受到他人的需要。所以从这种人的心态来看,他们会故意为他人添麻烦,于事后得到原谅,藉以确认自己被爱、受到他人的需要。
听说这全都是下意识的行为。绝对不是基于计算。
不过,无论是否基于计算,抚子这样的人都很明白这件事──对于无法找到自我存在意义的人、无法找到自我价值的人来说,「得到关怀」是非常重要的事。
可以向历哥哥求助的现状,如果说抚子内心没兴奋,那是骗人的。
如果说抚子没期待、没脸红心跳,那是骗人的。
……是的。和那时候一样。
「…………」
这样的抚子,确实有所误会吧。但抚子是女生,所以不是小子。
这句吐槽或许太琐碎了。
抚子等不到晚上。
抚子应该采取的正确行动,是放学之后窝在家里,等历哥哥打电话联络。
抚子至少明白这一点。
即使听到幻听,状况也没有任何变化,以目前来说肯定是「无害」的状况。
幻觉始终是幻觉。幻听始终是幻听。
不过,抚子没办法忽略那段幻听。
「受害者」。
蒙受损害的人。
……抚子自认没把自己当成这种人。抚子确实容易产生受害妄想,却自认没有明显认定自己是受害者。
即使受害,也不一定会成为受害者。并非绝对如此。
……所以,抚子听到那段丝毫没有关怀之意,暴力又粗鲁的幻听之后,不得不采取行动。
无法不为所动,也不得不行动。
抚子从学校返家,立刻换掉制服。
吊带裤加外套。
吊带裤是借穿妈妈的,外套是借穿爸爸的。抚子个子娇小,所以穿起来很宽松,但这是乔装打扮,反而正合我意。
抚子觉得,非得避免引人注目才行。
抚子最后出门时,并不是戴上平常那顶有帽檐的帽子,而是深深套上滑雪旅行时买的红色毛线帽。
下压到几乎盖到眼睛。
系上外出用的腰包,装进各种东西,鞋子也换成和平常不同的外出用平底鞋,然后离开家门。
抚子上山了。
前往顶端是北白蛇神社,和历哥哥重逢的那座山。
抚子没有脚踏车,所以慢慢用走的,约三十分钟抵达山脚。爬到山顶应该还要三十分钟吧。
抚子没体力,走起来很辛苦。
没办法将登山当成嗜好。
不过,虽说是登山,也只是沿著确实设置阶梯(即使老旧)又没岔路的山路直走就好。只要时间足够,边走边休息也迟早能抵达。
抵达山顶的那个地方。
……是的,如同人们只要活著、只要活下去,迟早可以达到真相、抵达真实。
就是这种感觉。
实际上,抚子好不容易抵达山顶北白蛇神社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抚子六月反覆登山的时候,「蛇」紧紧缠附在身上,所以和当时比起来,现在走这条路还算是轻松。
不过,抵达山顶时,抚子累坏了。
虽然没有历经空窗期的感觉,却也完全没余力觉得久违来到这里。
「………………」
不对,或许不是「累坏」。真要说的话,是哑口无言。
抚子对这幅光景哑口无言。
抚子钻过堪称老朽至极的破烂鸟居之后,映入抚子眼帘的光景,是缝满整座神社境内的大量蛇类。
或许该形容为挤满整座神社。
不是白蛇,是体色普通的普通蛇。这些蛇的躯体被砍成数段,以雕刻刀穿刺在地面、树干、神社上。
这些蛇活著。
明明被砍成数段,却充满生命气息抽搐著。不只是头部,躯体也在抽动,如同活鱼生切片。
处于这种壮烈的状态,依然没死。
据说蛇除非头部损毁才会死,但眼前这些蛇的生命力旺盛到无法如此解释。
就算这么说,这些蛇当然没办法在这种钉刑状态活下去,迟早会死掉吧。
很骇人的影像。
果然不可能改编成动画。
抚子不晓得动物保护团体是否也将爬虫类列入保护对象,但任何人看到这种光景应该郄不会保持沉默。
不过,抚子沉默了。
千石抚子沉默不语。
为难的时候,就沉默。
「……但你不会吓到。如同知悉一切、彻底熟知,连尖叫都不发一声。」
忽然间,抚子毫无前兆的听见幻听。这次不是透过话筒这种近代工具,感觉像是直接在耳际低语。
如同某种东西,某种恶心的东西卷在抚子身上──缠附在身上。
不过,这是错的。
神社境内最恶心的东西,是抚子。
因为……
「没错。因为打造出这幅炼狱般恶梦的不是别人,正是抚子你自己。」
「…………」
抚子无法否定。
但抚子下意识地摇头。
「抚、抚子……」
接著,抚子这么说。
即使丢脸,依然回应这个幻听。
「抚子……没做到这种程度……」
「对,这只是幻觉。」
抚子一听到这个幻听,眼前的光景就开始变化。看似上千条的许多蛇,以及插在蛇身上的雕刻刀,都像是「海市蜃楼」般消失。
不对,并非全部消失,只留下数条。
由于各自被砍成数段,抚子不知道正确数量是几条,即使如此,光是计算有眼睛的头部,应该将近二十条。
二十条……
「唔~……抚子,你宰杀的蛇,大概是这么多条吗?」
宰杀、砍断、穿刺的蛇,大概是这么多条。
幻听如同责备抚子般这么说。
「如果是此等数量,你做过吧?」
「………………」
抚子咬著下唇,连忙朝帽子伸出手,将毛线帽深深往下压。
不只是压到眼睛上方,甚至完全遮住眼睛。
抚子再也不想看了。
但是,办不到。
刚才那幅光景,完全烙印在眼底。
六月见到的光景也是。抚子在六月打造的那幅光景也是。
「若是像这样看著下方,不发一语保持沉默,或许确实可以继续饰演受害者……不过『这次』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这是谁说过的话?
是的,是扇小姐──忍野扇小姐说的……
这么说来,她好像还说了别的事……说了某些事。
若是像这样看著下方,不发一语保持沉默──
「蛇、蛇……」
「抚子,其实你有选项可以选。」
即使蒙住眼睛,也听得到声音。
听得到粗鲁、暴力,丝毫没顾虑抚子的幻听。
说来奇怪,这种毫不关怀的态度,似乎是现状最好而且唯一的救赎。
因为……
「第一个选项是直接回去,你可以忘记一切。本大爷可以让抚子看见幻觉,也可以像这样搭讪,但仅止于此,如同叫历哥哥的那个人所说,本大爷无害。因为无害,所以也没有被害。因此你就这样回去,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
「啊,没有啦,你要选这个选项也行啊?本大爷不想强迫抚子做任何事。本大爷基于立场不会勉强,也无法勉强。甚至非得建议抚子选这个选项。」
「…………」
「不要闷不吭声啦。」
抚子的沉默,使得幻听不耐烦般这么说。
即使如此,抚子也不发一语。
好像听到咂嘴声。
咦……
蛇的舌头,在构造上可以咂嘴吗?
「第二个选项,是『赎罪』。」
「…………」
「抚子,若你选第一个选项,你就直接穿过鸟居下阶梯吧。然后你再也不用来这座神社,也不准来。你就背对本大爷被你宰杀的同胞们,再也别回头吧。不过……」
不知为何,抚子觉得这个幻听似乎咧嘴一笑。
「如果你想赎这个罪,本大爷会给你机会。你就取下眼罩看『这里』吧。」
这里……?
坦白说,抚子并不是基于「想赎罪」这种可嘉的心态脱掉毛线帽,只是对这番话产生反射性的……不对,是机械性的反应。
抚子不是好孩子。满脑子只顾自己。
不过,正因为满脑子只顾自己,抚子这时候非看不可。
看前面。看正面。
看看这个声音的实体。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抚子发出至今最响亮的尖叫声。
人生最响亮的尖叫声。
足以颠覆一切的尖叫声。
不只是一屁股跌坐,甚至就这么后滚翻。做出体育课从来没成功的后滚翻。
不过,相较于蜷曲、盘绕在神社,规模巨大到埋没神社境内的这条白蛇,抚子的尖叫应该渺小不堪吧。
实在不像是幻觉的存在感。
没有恐怖之类的感觉。
该怎么说,巨大过头。
是的,只会令人觉得好厉害。
换句话说,抚子是个只能以幼稚方式思考的孩子。
「看见这里了吧?看见本大爷朽绳了吧?」
形容成大蛇也不够的这条蛇──朽绳先生这么说。
「换言之,如今你也是本大爷的同胞,是搭档。抚子,赎罪吧。」
008
朽绳先生说受害者不存在,抚子似乎误解这句话的意义了。不对,应该说抚子擅自以有利于自己的方式解释。
受害者也是得负起事件部分原因的加害者;这次只是凑巧位于受到伤害的一方,任何人一不小心都会成为加害者……抚子以为是这个意思。以有利的方式、有利于自己的方式,解释成这种常见的意思。
不过,这是错的。不是这么回事。
是更加单纯、简单、平凡、浅显的意思。
是非常直接,照字面解释的意思。
千石抚子是「大量屠杀」的凶手。完全是加害者。
没必要拐弯抹角揣测意义。
事情发生在四个月前的六月,贝木泥舟先生引发流行的「咒术」,对许多国中生伸出魔爪的那时候。是当时发生的事。
某个男生向抚子告白。
这里的告白,不是抚子接下来要进行的忏悔行径,是「我喜欢你」或「我爱你」的表白。
是棒球社的男生。
抚子不记得他的名字,忘记了。
应该说,抚子好像打从一开始就没听他说。他应该没对抚子说他的名字。或许是认为抚子理所当然认识他。
说来难以置信,但是在运动社团受欢迎的学生,很多人都是这样。
都像这样,深信自己是名人。
但抚子对运动完全没兴趣,最重要的是,抚子「抗拒」交往或情侣这种东西,所以抚子拒绝了。
毕竟抚子不能和陌生人交往。
而且抚子……有喜欢的人。
不过,这件事招致风波。抚子「甩掉」受欢迎的这个男生,这个事实招致嫉妒。
抚子想大喊「我明白这种心情!」来一起附和。
因为抚子很能体会她们「为什么要对抚子这种女生表白?」的心情。不对,抚子认为那个男生有所误会,他肯定是认错人吧。
不过,似乎只有当事人抚子察觉这个「真相」。和抚子最要好的朋友没能理解这件事,令抚子很难过。
她和抚子绝交了。好悲哀。
但她是个好孩子,抚子本来就抱持「她迟早会和我绝交吧?」的心态和她来往,所以抚子并没有感到惊讶。这也是抚子实际上的真心话。
真心话?
也可以称为逞强。
总之,请让抚子逞强一下。
后来听其他同学说(正确来说,应该是依照贝木先生以「咒术」广为「揭露」的众人想法),那个朋友是为了和棒球社那个男生交往,才和抚子成为朋友。这件事背后似乎有这种惊人内幕,但如今一切成谜。
真相埋没在黑暗之中……不对,是传闻之中。
再也没人知道什么是真相。
这是往事。
恋爱的尔虞我诈。
这么说来,总觉得大家的做法有点笨拙……那个,这部分的事情,讲越多会越难以理解,总之跳过吧。
这个朋友和抚子绝交的时候,说了这句话:「我对你下咒了。」
这里说的下咒,是贝木泥舟先生引发流行的咒术,那个女生对抚子下的是蛇咒。
这种咒术似乎有各种不同的变化。
不只是蛇,还有蜜蜂、青蛙,若要特别一点,似乎也有虾子。
虾子的诅咒是怎样的诅咒?难道是脊椎会断掉?
无论如何,抚子将充满恶意的这句话照单全收。
恶意明明只是普通的恶意。不是恶人,更不是恶魔。
抚子造访书店,调查如何解除身上的「咒术」。原本在这种时候,应该找到位于镇上某处的贝木先生,付钱请他帮忙解决,这样才是「正确」的做法。但是很遗憾,抚子对传闻不熟(抚子到暑假才具体知道贝木先生这个人,事发当时不晓得咒术是「人为」的),即使知道这个传闻,要抚子向陌生人求助,难度也太高了。
所以抚子努力试著自学解咒。这种做法成为反效果,导致原本只是幌子,不可能发动的咒术真的发动(所以抚子有所反省,这次从一开始就拜托历哥哥)。总之,现在暂且不深入说明这件事。
抚子当时使用的解咒方式,是将野生的蛇切成五等分,依照顺序钉在树干上。
抚子以雕刻刀切蛇。
接著以雕刻刀代替五寸钉,将蛇的各段躯体钉在树上。
这样的「杀戮行为」持续约一星期。
这是遵循正确程序的解咒方法。
但抚子越是解咒,诅咒的力量就越强,无形的蛇以更强大的力量缠住抚子。要不是历哥哥发现抚子,抚子现在肯定──
「现在肯定怎么样呢……啊啊?抚子你应该会屠杀更多、更多的蛇吧?」
「…………」
巨大的白蛇──朽绳先生这番话,抚子无从反驳。
是的。当时的抚子不是受害者。
因为,如果抚子当时什么都没做,就不会受害。
即使不是如此,被抚子杀掉的许多蛇,都只是因为抚子想救自己而牺牲。
对于这十几条生命来说,千石抚子只是加害者。
「哎呀哎呀,不知道为什么,本大爷真要说的话挺佩服你的。将那么多蛇当成活祭品杀害,而且是平白杀生,你却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表情,喊著历哥哥、历哥哥假扮受害者,这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事。」
「…………」
「如果你真的忘了,本大爷可以让你回想起来。让抚子回想起当时是如何杀害本大爷的同胞。找出躲在草丛里的蛇,勇敢又面不改色抓住蛇头,以雕刻刀切割时的那种感觉……」
「别……别这样……」
抚子终于说话了。
回想起双手颤抖的感觉说话。
回想起和「勇敢」相差甚远的感觉说话。
「抚、抚子记得……都记得……」
「喔,你记得?」
「因、因为那是……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啊啊,对抚子下咒的那个朋友,肯定也会讲同一句话吧。会说她对抚子下咒是『情非得已』。」
朽绳先生嘲笑般说著。
因为是蛇,而且因为如此巨大,抚子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是从他的声音只感觉得到恶意。
平凡的恶意。随处可见的恶意。
「大家都是用『因为这是情非得已啊?』这种说法轻易抛弃道德观。尽是幼稚、孩子气、没大脑的家伙。」
「……抚子是……」
「人们不晓得自己践踏著什么东西活到现在。任何人都觉得自己踩踏的是地面。错了,你们踩踏的不是地面,是蚂蚁、毛虫,或是蛇。」
「!」
抚子听他说到这里,双脚离开原地。
因为抚子不知何时,将白蛇踩在脚底。不对,这是幻觉,抚子没踩到任何东西。
不过,只是这次凑巧是幻觉。
人类总是随时践踏著某些东西。抚子也是。
「不不不,抚子,希望你别误会,本大爷并不是要责备你。因为『生物』和本大爷不一样,非得牺牲其他生命才能活下去。这可以说是原罪、是业障、是本性。」
「…………」
「不过,抚子切蛇的行为,和平常的用餐行为相比,在意义上完全不同。因为抚子杀害的蛇──不但被杀,生命还被当成祭品的那些蛇,丝毫没为抚子派上用场。这些蛇只是枉死,日文所说的『犬死』。形容蛇『犬死』听起来怪怪的,但它们比枉死还要凄惨。因为它们的死,害得抚子更加陷入绝境……啊啊?」
「…………」
「慢著,但实际上呢?多亏如此,抚子你才能和历哥哥重逢,所以那些家伙──本大爷被残杀的同胞们,算是为你派上用场吗……」
「别、别再说了……」
抚子这么说,摀住耳朵。
但这种行为无法隔绝幻听。
是的。如今即使闭上双眼,肯定也看得见吧。
看得见眼前盘绕在神社的巨大白蛇。
「什么嘛……你又知道历哥哥什么了……那、那个人,那个人对抚子来说……」
「哎呀~关于历哥哥的事,本大爷还算清楚喔。不过这种事不重要。因为现在的问题,在于抚子搞砸闯的祸。」
抚子「搞砸」闯的祸。
闯下的祸──失败。
抚子忘得乾乾净净,甚至回想不起来的原罪。
「怎、怎样啦……道、道歉就好吗?要抚子道歉?把、把抚子叫到这种地方……甚、甚至让抚子看到幻觉,逼上绝境……赎、赎罪是什么意思?抚子该……」
抚子拚命开口说话。
因为抚子一停顿,朽绳先生似乎会永远责备抚子下去,总之抚子硬是说下去。
「抚子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是吧?」朽绳先生哼笑两声,还露出利牙。「在这种时候,一般都会先请求原谅,你却连一句『请原谅我』都没说,真了不起。」
「…………」
「就像是即使觉得自己失败,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事?因为『情非得已』?或许是这么回事吧,因为在伟大的人类眼里,蛇终究只是爬虫类。」
「……抚、抚子,没这么想……」
「没什么。」
抚子试著解释,却被朽绳先生打断话语。
「或许不应该拐弯抹角使用『赎罪』这种字眼……本大爷很久没和人类交谈,所以拿捏不到分寸。抱歉抱歉,是我的错。啊啊?」
反倒是朽绳先生向抚子道歉了。但从他的语气完全感觉不到诚意,甚至像是打从心底瞧不起柔弱的抚子。
如果形容成「瞧不起」太过分,可以形容为「捉弄」的感觉。
「放心,本大爷是对抚子有个请求。如果抚子对于杀害本大爷十几条同胞的行径稍微感到愧疚,希望你听听本大爷一个小小的请求。」
「请求……」
「嗯。还是说,你希望本大爷换成另一种说法?」
朽绳先生──这条白色的大蛇,那张不可能有表情的脸上,嘴巴张得好大,而且愉快地对抚子使了一个眼神。
抚子实在没办法觉得可爱。
「抚子,帮个忙吧。」
「…………」
抚子认为,这是抚子没办法做到的要求。
但是,抚子更没办法拒绝。
「知……知道了。」
抚子这么说。
摀住耳朵,看著下方这么说。
抚子这么说。
「只……只帮忙一点点喔。」
但是回想起来,这个物语的结局已经在此时注定。即使在这时候得知朽绳先生要抚子做什么,即使在这时候知道朽绳先生想对抚子做什么,即使得知背后的真相,抚子应该同样会点头答应,所以抚子觉得命运不会改变。
这样的物语,只是物语。
和历哥哥相互厮杀的未来,正一分一秒接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