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柔和的阳光,照进了广阔的公园。
凌晨五点半。
黏稠的空气,仿佛仍睡意朦胧。
草丛中,酢浆草和狗尾草肆意生长着。
翠绿的叶芒上,朝露微微滴落。如果到了再热一些的时间的话,会被草地所散发出的暑气闷得很难受吧。
在这片植被之中,三角形的物体突兀浮现。
是帐篷。
几顶肮脏的帐篷并肩聚集在一起,在夏日的公园里形成了一种治外法权的氛围。
也就是所谓的,流浪者的帐篷群落。
角落里的橙色布料蠕动着,格外显眼。
「……阿若?」
孩子在帐篷中探出头来。
年龄在七岁左右吧。
蓬乱的头发,一直延伸至肩膀。
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皮,立刻开始探查起周围。
匍匐在地上,不停四处张望,试图找到应该在这里的人。
爬出帐篷,再次进行呼唤。
「阿若?」
声音中夹杂着一丝焦躁。
就像是要将无可预测的未来,用这个名字来切断一样。
「怎么了,亚纪良君?」
身后有个满是胡须的中年流浪者喊了一声,但亚纪良似乎并没在意。
一开始是一路小跑,然后迅速跑出公园。
运动鞋破破烂烂,眼看就要开线了。
视线拼命地移动着,哪怕是奔跑中,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变化。
终于停下了脚步。
就像放心了一样,孩子叹了口气。
在公园的喷水池中,一个青年正在清洗身体。
高高的个子。
皮肤是鲜艳的褐色。
似乎不是晒黑的,是与生俱来的颜色。
那个青年大胆地走进喷泉内侧,擦拂着自己的肩膀和侧腹。那身体柔软而强壮。与野兽和希腊雕塑相似的肌肉,正在亚纪良的眼前愉快地联动、跃动着。
孩子一直注视着这样的青年的背影。
看起来就像是不管如何注视都不会看腻的样子。
「早上好,亚纪良。」
青年转过身呼唤道。
轻轻拍打着用水洗过的面颊,心情舒畅地仰望天空。
亚纪良对青年嘟起了嘴。
「阿若,请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偷偷出去。」
「你睡得真香啊。」
被称作的阿若的青年大言不惭地回敬道。
温柔的声音。
「嘿」,然后向后投掷出了什么东西。
亚纪良接住的,是一把牙刷。
「要好好刷牙哦。」
青年说。
「还有,不是说让你每天梳头发了吗?别糟蹋了你的好面容哦。」
孩子瞬间僵住了。
然后战战兢兢地问道。
「因为我是女孩子?」
阿若将头回过来。
深邃、端正的五官令人吃惊。
虽然看起来是亚裔,但以肤色来看,应该也混有中东血统吧。
年龄恐怕不到二十岁。除了洋溢着年轻气息之外,还有一个大家都会公认的特征。
那双闪耀的眼眸。
那是一双如同星星碎片般,夹杂着蓝色的瞳孔。
似乎所有的所见所闻都是欢愉的。
他从喷泉中走出,抚住孩子的头。
「不就是梳个头嘛?生的这副好容貌,打扮得漂漂亮亮,我也很开心哦。」
青年弯下腰,和亚纪良对视后说道。
于是,
「我知道了,那梳一下吧。」
从挂包中拿出梳子,少女老实地开始梳理头发。
阿若这会把身体擦干净后,穿上了挂在附近的破洞牛仔裤。
接着穿上T恤衫,在少女旁边坐下。
双方都没再多说什么。
在舒适的微风中,青年抬头望着逐渐明朗的天空。
他哼着小曲。果然是节奏不同于这个国家的歌曲。仿佛是在思念遥远彼方沙漠国度的旋律。又兴许是配合着少女梳头的节奏在即兴演唱。
蝉鸣之声开始响起。
吵闹、强力、嗡嗡的鸣声,仿佛要填满整个公园。光这样就很闷热,想让人啪嗒啪嗒地用手扇风。
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阿若君、亚纪良君——」
「佐野先生。」
青年转头,那里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瘦削男子。
「哈哈哈,真早呢。」
一说话,就传来【呼哧呼哧】漏气的声音。
在浓密的胡须之下,掉了三颗门牙。明明是夏天,却穿着满是污垢的夹克,浑身一股汗臭味。头上戴着一顶让人看不出原形的工作帽,悬挂着歪歪扭扭的眼镜。
干裂的嘴唇带着僵硬的笑容,佐野举起包装好的东西。
「今天我请客,我偷偷拿了被废弃的汉堡回来。」
「太厉害了!」
阿若咧嘴一笑。
亚纪良也跟着哇地跳了起来。
不一会,他们就在附近的空地上吃起早餐来。
银杏树旁,佐野用手挪开石块,直接坐在地上。
「坐在那边的长椅上不是也可以吗?」
「没关系,坐在角落里就很好了。」
佐野小声说着,像是在辩解。
「咱们在这个世界上,必须拒绝那些东西啊。」
「没有这回事的吧?」
阿若如此回应道,佐野孱弱地笑了笑。
「嗯。实际上不是那样的吧。但是,【果然是受不了吗?】,光是被路人这么想一想,胃就立刻痉挛了,两眼发黑呢。哈哈,以前我认为两眼发黑只是比喻而已,原来那是真的呢。」
佐野挠了挠头,头屑散落下来。
掰了掰沾着油脂的手指,他接着说道。
「你们两个,来了已经一个星期了吧?」
「是六天吧。」
阿若吃着汉堡回复道。
「佐野先生告诉了我附近能捡到食物的地方,真是帮了大忙了。」
「因为这是我们的生命线。虽然我们也会煮饭,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在周围仔细转一转的话,可以捣鼓出这样的好东西呢。」
佐野笑了笑,筋疲力竭地从包里掏出一个使用过了的很旧的啤酒瓶。
「佐野混酿?」
「嗯~」
佐野用鼻子呼出一口气。
这酒的每一滴都是从所剩无几的酒瓶里收集而来的。
诚然,这种做法根本谈不上是什么混酿,但佐野经常自豪地声称这是自家的佳酿。
没有杯子,就直接瓶口贴在唇边,抿了一小口。
「虽然我这么说很奇怪,但是你们这样的生活不会持续太久的。」
佐野的语气中透出一种严肃感。
不过以他那副被打掉门牙的面容来说,实在无法让人感到【严肃】。
「你们还年轻,总有办法的。只要去政府部门,就会介绍给你合适的地方给你。像我这样的人,就没办法了。」
「没办法吗?」
「因为逃走了好多次啊……」
佐野一脸困顿,看着单手拿着的瓶子。
「佐野,你的印堂……」
听到亚纪良的指点,他【哦】了一声,抚了抚自己的眉间。额头越来越黑,但他似乎并不在意。
「从说话的方式来看,佐野先生给人一种知识分子的感觉呢。」
阿若说。
「哈哈。我是从学校出来的……话虽如此,你不明白吗?只是好好忍耐这种事,无论如何我都做不到。进入社会之后,好像最重要的就是忍耐啊。」
佐野感慨地说。
然后他又补充道。
「亚纪良把性别弄得这么难以辨认,也是为了逃避谁吧??」
阿若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是亚纪良的视线一瞬间动摇了。
「这样啊,我倒是意外地敏感呢。不过,就是因为过于敏感,才变成今天这样的吧。是不是迟钝些比较好呢?应该会更好吧。」
「嗯,我觉得我们在这里的生活不会很久。」
听到阿若不慌不忙的话,佐野点了几下头。
「啊,那很好,那很好。你们都不嫌麻烦地洗身体和衣服,完全可以开始重新生活。」
亚纪良皱起了眉头
「虽然挺麻烦的……」
「所以啊,在真的变得麻烦之前,离开比较好。」
佐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稍微过了一会。
「如此说来。」
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似的,继续说道。
「听说这里的神社从今天晚上开始有祭祀活动。嗯,作为分别,也许会不错呢。」
由于太过做作,阿若一侧眉毛挑了起来。
「嗯…难道,你的意思是?」
「所以,要不一起去吧?」
佐野提议。
虽然令人难以启齿,但他还是勉强地抛下这种情绪,将话说出来。
「我等会儿把衣服好好清洗一下,稍微享受一下气氛也不会遭到惩罚吧?」
*
佐野走后,两人在草地上发呆了一会儿。
蝉鸣声依旧喧嚣。
应该是上学或上班的时间,公园外的道路上来往着男女老少。他们或背双肩包,或手持皮包,时而沉默寡言,时而愉快地攀谈,行走于路上。
「这个国家的人们似乎总是疲于奔命啊。」
阿若嘀咕着自己的感想。
他盘腿坐在空地上,大腿支撑着胳膊托住着脸颊。
(……胳膊好长啊。)
亚纪良心想。
阿若的胳膊和腿又细又长,但不会给人养尊处优的印象。透过薄薄的T恤能够看到隆起的背肌。感觉他那结实的体格,能胜任数人份的体力活。
再加上褐色的皮肤,青年仿佛是身于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那是只能存在于舞台上,或是置于银幕中,某种形而上的东西。
「嗯?」
的一声,他的头转到这边。
「呀!」
「啊,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吗??」
「没关系。只是不太凑巧。」
亚纪良捂住心跳加速的心脏说道。
阿若微微眯起眼睛。用比刚才更缓和的语气开口。
「祭典,要去参加吗?」
「嗯。」
亚纪良点点头。
「去看一下,本来我就喜欢祭典。」
「这样啊,」
「不是我的神社,所以没关系。」
叮问后,亚纪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其实,阿若这边你也想去吧」
「露陷了!」
阿若啪的拍了拍自己的脸。
「呀,我还是第一次参加日本的祭典呢!」
看着白皙的牙齿闪闪发光的青年,亚纪良叹了口气。
「连大人都在期盼着祭典的到来呢。」
她喃喃道。
*
祭典意外盛大。
聚在一起的摊位将近一百个,与之对应的,参加祭典的人数也非常多。
虽然并没有拥挤到难以行走,但却十分热闹。
神社内也充满了欢快的音乐声。
虽然也在播放着雅乐,但是因为每个小摊上播放着摊主中意的曲子,无论是摇滚、金属、动漫歌曲还是古典应有尽有,构成了十分混杂的环境。
盛夏的暑气,再加上最近明亮的灯光,看起来就如同某种夏季演唱会。
「哇!」
亚纪良叫了起来。
阿若在他旁边。佐野一脸紧张地站在他身后。
「对不起,把你也带来了。」
佐野道歉道。
「我一个人的话还是来不了。如此欢快的地方,我觉得我不能来。」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像小学生那般腼腆。门牙掉落的地方,看起来就像刚要长出恒牙一样。
接下来的数十分钟,三人尽情享受着庆典的快乐。
没有买过什么东西。
只是品尝一下盛况与躁动就足矣了。虽然有时也会有鄙夷的视线投向三人,但多亏了有愉快的节日气氛,对他们的注意很快就消散了。
不久后,他们到人烟稀少的森林附近休息。
佐野无力地坐在附近的石头上。
「不知为何,仅仅是人多就使我感到很疲惫了。」
吐息涌向夜晚的天空。
祭典的灯光在这附近也很耀眼,可以看到的星星只有寥寥数点,但对他来说,这种明亮的寂寥似乎刚好。
亚纪良同样坐在石头上,伸直两腿问道。
「佐野,你有喜欢的摊位吗?」
「我喜欢打靶射击,不管怎么射都不会倒下呢……但是现在没有那么多钱可以玩了。」
亚纪良听了,轻轻摸了摸自己的怀中。
「有钱的话,现在要去吗?」
「不行的,不行哦。」
佐野慌忙按住少女的手。
「听好了,不能在我们这种人面前拿出钱包。」
「我是开玩笑的哦。」
亚纪良哧哧地笑着,佐野面露难色。
看着那样的两个人,阿若提议道。
「说起来,」
「神社入口处那家大阪烧店的大叔,该不会是佐野先生的父亲吧?」
佐野顿时僵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小声说道。
「……你知道吗?」
「颊骨和鼻子,都是容易遗传的特征,你和那位大叔一模一样呢。」
「真是无言以对啊。」
佐野双手掩面。
在来这里之前,他大概已经仔细地清洗过,但手上的皱纹还是沾满了油污。
和刚才相反,现在的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沦落成了这般模样。」
他摸了摸衬衫。
虽然好好洗过了,但是衬衫的袖子被磨得一塌糊涂,扣子被撕得不成样子。身体散发的酸臭味,在远离路边摊的这里无法隐藏。
佐野曾经拥有过什么,在至今为止的过程中丧失了多少东西,他自己比谁都清楚。
「大家都看起来很开心啊。」
佐野侧耳听到,神社院内传来的喧闹的音乐声。
「我不能再待人群中了,再也不能待下去了。」
「好嘞~」
阿若站了起来。
「那我去买大阪烧咯」
「诶、阿若君?!
你在听我说话吗?!」
还没来得及制止,青年就快步走向鸟居。
路途中被卷入拥挤的人群,强壮的背影迅速消失了,佐野抬起的右手无力地垂落下去。
亚纪良和佐野、这有他们两个人留在这里。
「怎么办?」
「佐野,很讨厌父亲吗?」
「不,我没有那种觉悟啊。」
佐野的肩膀一下子垂了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缩水了一圈。
紧抱着自己的身体,蜷缩得越来越厉害,仿佛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似的。
他感到非常害怕,自己一直逃避的事情,突然要回到他的面前。
他心惊胆颤,像吐石头一般喃喃自语着。
「如果……但是……」
慢慢地,他松开缠在身上的手,垂下视线。
他紧盯着连皱纹都发黑的手掌,仿佛想挖出一个洞来。
「如果……能再和父亲说话的话……」
「喂,你小子。」
突然被叫住了
比起语言,声音中的敌意,使亚纪良屏住了呼吸。
「原来是佐野啊。」
背对着祭典的灯光,三个人并排而立。
很明显,他们都是些烂仔。每个人都肩宽背厚,厚厚的嘴唇上悬挂着卑鄙的笑容。
其中头领模样的男子抓住佐野的胸口。
「哈哈,因为是你父亲的生日,我想也许你会出现,果然不出所料。」
猛地一下,朝那边拉了过去。
「佐野!」
佐野听到了亚纪良的呼喊。
「没事的。」
佐野制止道。
「因为我在不好的地方,欠了一屁股债。」
他那又哭又笑一般的脸扭曲了。
拳头深深嵌入脸颊。
传来了令人厌恶的声音。
佐野被放倒在地。
好不容易洗好的衬衫被泥土弄得惨不忍睹。可能被打出脑震荡了,佐野没能马上站起来,捂着脸在地上挣扎。
「大哥,还是别这么做了。最近警察很麻烦,若头(<i>翻译者注解:黑道的高层干部,集团候选继承人</i>)那边也不好交差啊。」
「哈哈,这种废物还能跑去找警察吗?」
「啊,大哥说得对哦。」
对着头领模样的男人,周围的人点头示意了一下,便踢了过去。
他们脚尖深深陷进躺在地上的佐野的胸口。
佐野的嘴角喷出呕吐物,男人们灵巧地避开。
「啊,好爽啊。两仪的那些麻烦家伙,真是可恶啊。」
他们一边笑着,一边将佐野如同瓶子一样踢着。
「住手!」
亚纪良紧紧拽住其中一个男人的运动短裤。
「啊?」男人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一甩腿,少女就被甩飞出去了。
轻盈的身体在地面上弹跳了一下。
「住、住手……」
佐野刚要开口,又被踢了一脚。
紧紧抱着的手臂、肩膀、侧腹、胸部、大腿、腰部、下腹部、屁股、后背,都被他毫无顾忌地踹了个遍。
其中一脚踢到一半,不自然地停住了。
一个男人歪着头。
「这是什么?」
向下看,一个奇怪的东西粘在
运动裤的小腿上。
「……绳?」
那实际上是一条漆黑的绳子。
又长又细,感觉不到重量。
「原来是旧注连绳掉下来了啊??」
话音刚落,某人的表情就发生了变化。咕噜咕噜,刚才那根绳子缠住了男人的腿。不仅如此,被他缠住的那一端还传来一阵剧痛,男人顿时陷入了痛苦之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阵痉挛,然后倒在了地上。
即使倒下了,疼痛仍在持续。还没来得及晕过去,男人口吐白沫。
运动裤渐渐被如同酸一样的东西融化,男人的肉和皮肤混杂于其中。
当然,并不只是一个人。
包围佐野的所有人都遭到了同样的奇祸袭击。
「喂,喂!奇怪!这是什么啊!」
悲鸣声混杂,回响于树林中。
无论怎么说,都很奇怪。先不管绳子。即使暴力事件被喧嚣所掩盖,男人们的呐喊声应该也能充分传于到庆典之中。即使害怕暴力,一般也会有几个人充满好奇心的人靠近。
就好像这一带被当作异界分割了一样。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男人想逃,绳子抓住他的脚踝,将他拉倒在地。
「住手啊!」
领头的惨叫被海啸般的绳子吞没了。
咕噜,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咕噜。
「啊……啊……!」
佐野低声呻吟着。
绳子也向佐野靠近了。
对佐野施暴的男人们,或身体被熔化,或咽喉被绳子紧紧缠绕,已经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自己也会被这样吗。
「别……别过来……」
佐野捡起掉在附近的枯枝。
虽然知道那样的东西没有用,但还是不得不那样做。即使想站起来逃跑,也早已瘫软在地。
「别过来……!」
他呼的一下用力挥起树枝。
树枝从手中被抽走,消失在黑暗的另一边。
仿佛无事发生黑色的绳子向佐野靠近,就像发现猎物的蛇一样,速度绝不会放缓速度。
突然,停下来了。
佐野感到一种温暖。
感觉有无数的东西,轻飘飘地围漂浮着围绕着自己。
「……羽毛?」
佐野低声说道。
果然,有人回答了。
「这东西被称为幻翼【huàn yì】。」
阿若站在那里。
他双手拿着装着大阪烧的纸盒。从盒子的边缘渗出了一点酱汁。
阿若把三个纸盒中的一个放在石头上,舔了舔大拇指。
「他让我在祭典结束后在神社后面等他。哈哈,我忍不住跟他聊了起来。这是那位大叔款待我的哦。」
佐野从阿若喋喋不休的背影中,仿佛看到了生长着半透明的翅膀,误以为产生了错觉。实际上,无论如何凝视,也看不到那样的东西。尽管如此,他依旧认为那是翅膀,并且,也明白了那双翅膀挡下了黑色的绳子。脑袋仿佛要崩溃了。
佐野并不知晓。
这和某个能力被命名为幻手的年轻人【埃尔戈】非常酷似。
青年蹲下身,温柔地搭话
「对不起,亚纪良。让你久等了」
「……阿若。」
倒在地上的亚纪良稍稍抬起了头
佐野注意到,只有少女周围没有蠢动的绳子。
或者说,绳子就像是在保护她一样。
「……太慢了啊,笨蛋。」
「所以我才道歉呀,等会儿再吃大阪烧吧。」
他轻轻地抱起少女。
佐野的视线无力地歪曲了。
勉强维持着的意识,已经超越了极限。
「谢谢你,佐野。」
连阿若低下头的脸也看不清
但是,听到了之后的声音
「白若瓏【bái?ruò?lónɡ】」
「若……瓏……?」
面对像是鹦鹉学舌的佐野,青年点了点头。
「这是我的名字,请收下。也许反而会招来灾祸,但说不定会成为护身符吧。」
是温柔的声音。
是温柔而悲伤的声音。
仔细想想,是不是因为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不知不觉中受到了照顾呢?
「若瓏【ruò?lónɡ】……亚纪良……!」
呼喊声最后没能发出。
就这样晕过去了。
在醒来的医院里,他与父亲重逢了。
后来听父亲说,自己身上带着足以偿还债务的纸币,袭击自己的黑社会若头寄来答应不再动手的信函。
佐野偶尔会带着切实的感慨回想起在他剩下的人生中,再也没能遇到过的古怪青年和少女。
2
——回归舞台
我低头看着少女的照片。
对于我这个外乡人而言,这个国家的人不容易看出年龄,但如果是孩子,就有一种好似妖精的气质。还没有显现出性别的差异,给人一种中性的印象。
「这个人,是叫亚纪良来着?」
我抚摸着照片上的脸颊,自己低声说道。
声音在旅社便宜的墙壁之间回响。
这里是师父预定的酒店。
两仪干也说由他们安排食宿,但师父坚决拒绝,所以只能住在自选的地方。
「夜劫亚纪良。」
凛再次说道。
「夜劫、吗?还真有存在啊。」
「你是这个国家的魔术师,你不知道吗?」
「冬木周边没有实战派的法术师,所以我没打过交道呢。」
冬木是凛的故乡。
到达日本机场的时候,师父和凛也聊过这件事,好像是离东京很远的地方。
师父曾小声念叨过:「我倒是想见见曾经照顾过我的老夫妇。」
(……圣杯战争爆发的土地)
对我来说,这种印象非常强烈。
师父参加的第四次圣杯战争。
凛参加的第五次圣杯战争。
七骑英灵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而战斗的魔术仪式,全都以冬木这片土地为中心。和自己身体上发生的现象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
不管,眼前的问题是——
「埃尔戈,你怎么样?」
「……我不知道。」
红发年轻人摇了摇头。
埃尔戈目不转睛地盯着照片。
「可是,我总觉得很在意。」
当然,他们谈到的照片是于昨天会合中收到的。
祭典之夜后。
受到邀请,我们决定跟随男性前往。
师父、凛、我、还有埃尔戈。
然后就是,那个自称两仪干也的男人。
走出神社,走在山间小路上。鼓声渐行渐远,郁郁葱葱的树木散发出的绿色气息也越发浓郁。
虽然脚上穿的是一双不习惯的草鞋,但泥土那种松软沉陷的触感还是让人爱不释手。
行进途中,
「那个,老师。」
凛在耳边说。
「苍崎橙子,难道是那个?」
「没有什么难道,就是那位苍崎。」
「哇呜!」
罕见的如同悲鸣般的声音从凛的口中漏出。
「怎么了?」
走在前面的埃尔戈回过头来。
虽然声音很小,但年轻人的耳朵应该能听清楚。
「嗯,嗯……也就是说,是那个性格极其恶劣的魔术师。就算是在时钟塔里也绝无仅有。虽然我也不是那种背后说人家闲话的人,但是关于她的传说别说有一半可信,哪怕只有十分之一可信都会让人怀疑她是否神志正常。」
无法完全否定凛的感想。
自己和老师曾经好几次邂逅苍崎橙子。
「哈。哈、那个指定封印的……听说,那个指定封印已经解除了吧?」
「你这话不能说完全正确,因为她又干了一件事,再次被列入封印指定名单了。」
「人生中两次列入封印指定的魔术师,在时钟塔里不也是第一个吗?」
封印指定。
被时钟塔判定为从未出现过,之后也不会再出现的具有稀有能力的魔术师,其将永远保存在时钟塔的内侧。
这对魔术师来说是最高的荣誉,但是被保存下来的魔术师就无法继续进行研究了,因此跑路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位被两次指定的女魔术师,绝不可能是单纯的敌人或朋友。
几乎位于时钟塔的顶点的冠位人偶师,总是悠然地超越我们的预期,以自己独特的价值观介入事件中。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知道该如何接受橙子介绍的两仪干也。
(……虽然看不出可疑之处)
当我又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干也时,他开口了。
「橙子小姐写了封信给我,说正好可以解决你们的问题。」
「问题?」
自己瞬间迟疑了一
下。
「我们也收到了苍崎橙子的联络。」
师父说道。
「关于我们面临的课题,很早之前就一直彼此交换意见,两周前她寄信给我,信里说希望能给我带来一些启发。」
两周前,是在到达新加坡之前。
也就是说,师父本来是打算来日本的。
如此说来,他确实提过这个。
干也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开口问道。
「请问是什么课题呢?」
「可以说是某种解咒。」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那是为了去除自己身体内部英雄因子的术式,即便辞去自己作为讲师的天职,也要去探求的魔术。
然后,
「如果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的话……我们正在寻找返还神明的方法。」
埃尔戈看了看老师。
据说是吞食了三位神明的年轻人。
师父判断到,如果不能使其返还,埃尔戈迟早会被神拥有的巨大信息量所挤压而丧失人格和记忆。
奇妙的是,自己和埃尔戈所需的是同样的神秘。
「神明。」
干也有些怀念地仰望夜空念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山上,星光非常清澈。
「在那个事务所,也经常说这样的话啊。……啊,确实。和橙子一样是魔术师呢。」
「干也先生的家庭,不是魔术师家系吗?」
我忍不住问起这个。
因为干这行的人当中,非魔术师家系是相当罕见的。
「嗯,我的父母与这种事完全无缘。不过,因为妻子出身两仪家,所以情况稍有不同。」
「……我们来日本之前也调查过两仪之名。」
师父接着说。
「与其说是魔术师……啊。格蕾也应该明白,直截了当地说,就是Japanese·Mafia。」
师父一边说着,一边窥视着干也的表情。
「不用顾虑,确实如此。」
(Mafia!)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自己顿时眨了眨眼。
不对,虽然不知道时钟塔的所作所为和黑社会有什么实质区别,而且也在新加坡和凛组织的海盗一起行动过。
但听到这种事,心中还是咯噔一下。
「刚才的祭典,是两仪家主办的。」
干也表情柔和地说。
「所以,我觉得亲身体验一下更易于理解。」
「……嗯。日本的祭典大多是由日本黑手党掌管吗?」
「很久以前是这样的。只不过那里现在也还是这样。」
「原来如此。」
师父点了点头。
「这个民族服装,也是为了让大家顺利融入祭典吗?」
「以前听橙子小姐说过,如果想让某人体验某种东西,主人和客人都要做好准备呢。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只要你们穿上我送去的衣服,我就能认出你们了。」
确实很容易理解。
虽然他看起来很成熟,做事情却很大胆,或者说非常直率。
总觉得有点像师父。
因为很在意,于是偷偷碰了碰兜帽。
「在下这样不会奇怪吗?」
「没问题的,请放心吧。我的家人会在和服外面套上夹克。」
干也温柔地笑了。
我想家人对他一定非常重要吧,否则,他不会浮现出这样的表情。
明明很紧张,却还是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相信很多人都希望身边有这样的人陪伴吧。
「话说回来,你们四个人,都会说日语吗?我为了能认出你们而送去了和服,也是因为我觉得你们不一定都会说日语。」
「啊啊,我和格蕾用了一些魔术技巧。在我专业知识范围内的部分,我可以进行读写。但是日常对话之类的就不太行了。拿出来给他看看吧,格蕾?」
「师父佩戴了从时钟塔借来的礼装,正在实时翻译。」
我取出了藏在兜帽之下的吊坠。
那是一种被称作魔术礼装的物件。在吊坠中心镶嵌的宝石的内侧,刻有不知通过何种手段所制成的复杂图案。
通过这些咒物,即便不是魔术师,也能发挥神秘的效力。
「严格来说,这些物件增强了配搭者与对话人的语言交流能力。虽然对于对话人的影响不是很大,但是日本的英语信息非常丰富,你们在义务教育阶段也不得不长期学习英语吧?只要稍加辅助,你们想要听懂我们的意思并不难。与之相对的,在接收日语信息的时候,我们可以接受礼装的完全增益。然而,由于礼装重点加强的是我们的沟通技巧,如果遇到不能面对面对话的情况,想要顺利沟通依然很难实现。」
「也就是说,我听到的是日语,而你们所说的是英语咯?」
「你的理解能力很强呢。基本就是你所说的那样。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了某一门外语的人,会不会下意识地使用外语说话,使用外语思考呢?与现在这种情况差不多。」
「……我年轻那会要是有门路借来这种礼装就好了啊……」
师父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脸愁容。实际上,从时钟塔借出翻译礼装,还迅速做好了包括埃尔戈在内四人的出入境证明之类的伪装工作,他那君主的身份帮了大忙。
干也佩服地点了点头。
又走了一段路之后,他抬起头来。
「往这边上楼梯。」
「哇!」
埃尔戈叫道。
起风了。
竹林哗啦哗啦地摇动着。
层层叠叠的长叶相互摩擦,演奏出复杂的音符。
悦耳的旋律,仿佛让人忘记了夏夜的酷热。
从细长的竹叶之间洒落的月光也是美不胜收。
在月光照耀的另一面,是一座雅致的和风大宅。
「嗯,感觉真不错啊。」
「不知为何,两仪家的建筑物大多都修建在竹林附近。」
干也对于凛的感想如此回复。
过了一会,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庭院中出现了一个小女孩。
「欢迎回来,黑桐!」
大概是七岁左右。
和我们一样穿着和服,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
她是一位活泼的,凝聚着生命光辉的少女。
「不要这样叫我。」
干也委婉地批评道。
但也不知道她是否在听,只见少女转过身来,优雅地鞠了一躬。
「女儿两仪未那,请多关照。」
「啊?」
三观受到冲击,原因是干也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七岁女孩的父亲。当然,东方人在自己看来都偏年轻,但不管怎么说,干也都不可能比师父年长。
「黑桐,难道说,这是你的旧姓?」
「啊,确实如此。黑色的黑,木字旁的桐。不知为何未那总是这么称呼我。」
「……嗯,也不是不能理解。」
凛闭上一只眼睛。
「不过,你这名字听起来像个法国诗人。」
「……黑桐啊。我还以为是黑冬呢。」
凛问起师父的感想。
「黑色的冬天嘛?」
「青之春,朱之夏,白之秋,黑之冬。也有人说是玄冬,不过这是人生的顺序。」
据说这个典故源自中国,对应人生的各个阶段。
青春是最年轻的绿叶时代,朱夏是力量充盈的鼎盛时期,白秋是缓慢衰退而愈发深沉的时期,黑冬则是平静接受终结的晚年时期。
的确,除开有个女儿这件事,从黑桐干也这个男人身上也能感受到与外表不相符的,莫名老成的部分。
「要不先喝杯茶吧?我都有点口干了。未那,你可以给大家带个路嘛?」
「我明白了,爸爸。」
少女带着滴水不漏的优雅点了点头,领着我们进了屋子。
和檐廊相连的日式房间里,已经准备好了按人数份的茶。
恰到好处的温热感,一股不过分张扬的芳香扑鼻而来。加在一起的砂糖点心在舌尖上微微散开,只留下诱人的甜味便消失了。
这味道让我想起了母亲在故乡为我做的点心。
当然,与记忆中的味道相比要精致得多。
风儿吹过,又传来竹叶的声音。
凛拿着茶碗,小声说道。
「离河很近啊,还能听到水声。」
「好美的声音。」
埃尔戈如此感慨。
年轻人闭上眼睛,微微转动脖子。沿着自然交织的节奏,年轻人身上仿佛也响起了某种声音。
「虽然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国家,但是感觉很怀念。」
「要珍惜这种感觉。它可能与你失去的记忆,或者你心中的某个人的记忆有关。」
在坐垫上盘腿而坐的师傅指出。
从这句话中,我想到埃尔戈可能是日本人。
当然,他的头发颜色和这个国家的多数人不同,但与魔术和神秘相关的人本身就是极端的少数派。
我们不能否定埃尔戈在觉醒之前就是来自这个国家的可能性。
同时,被他吞噬的神,也是如此。
「刚才我提到了黑桐的读法。」
少女将众人领到门口之后,便离开了。
凛望着她刚才身处的纸拉门方向,开口说道。
「老师,您刚才说自己已经调查过两仪家的情报了吧?这个名字未免太过显眼,两仪即竹说的就是这个嘛?」
「嗯,和你所认为的大差不差吧。」
「什么?」
我和埃尔戈完全听不懂,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凛扑哧一笑,从和服的内衬里取出一张纸。
似乎被称为怀纸。
只见她食指一点,纸上就染上了颜色。过了一会我才注意到,其实是魔力让纸张的表面变质了。但是,只让食指触及的部分发生变化,而其他地方毫无影响,足以看出她对魔力控制的惊人把握。在埃尔梅罗教室中,还有几个人能实现同样的效果呢?
凛用一条竖直的线条将那个圆形切割。
「两仪,是发源于大陆的概念呢。太极——世界本身的象征,被一分为二的存在。然后你们看,【竹】这个字,也能被一分为二,不是吗?在这个国家,有句谚语是这么说的【竹子直直地裂开】。两仪家正是借意于此吧?」
凛用白皙的手指描绘出一个【竹】字。
好像是把刚才说的话变成了汉字。
「瞧,这是一个【竹】字,同样由两个同样的字符排列而成的吧?两仪家与竹的渊源很深,因此将住宅选址在这片竹林之中吧?」
「……一个字有很多意思啊。」
大概是自己这副茫然自语的样子很奇怪吧,凛似乎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是这样呢。这是一个表意文字的国度。除此之外,虽然对于土地的整理差点火候,但这里已经是一块像模像样的灵地了。换句话说,以前的两仪是以某种形式与神秘关联的家族。」
「总的来说就是,两仪已经放弃了这个国家特有的魔术吧。」
对于凛的说明,师父做出了补充。
「放弃魔术……?这种情况也存在吗?」
这句话出乎我的意料,我不禁发问。
「多多少少也有吧。加上日本并非是英国那种魔术渗透的土地。在遥远的过去,可能有无数曾经染指神秘却已经放弃多年的家族。就算他们想要延续先代的遗产,随着时间的推移,血脉之中的魔术回路无法控制地减少,很多时候也不得不放弃。」
师父露出了些许落寞的表情。
虽然没有怎么察觉到,但听师父这么一说,时钟塔是魔术的故乡,同样是某种圣地。越是远离那里,勉强维系的魔术的荣光就越稀薄,这一点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不过,这也许蕴含着其他的意思。魔术和神秘并非是一走了之。不,不对,正是因为曾经离开过,所以说……」
就在师父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让诸位久等了。」
干也从未那刚才离开的那扇纸拉门里出现了。
他并没有换衣服,在我们眼前慢慢地端坐下来。虽然动作还没有到优雅的程度,但给人的印象是,非常的柔和且有礼。
「请问还需要我们给您时间准备吗?」
「不,我倒没有……没有这种想法。」
师父如此发问,干也挠了挠鼻头。
接着,师父又问道。
「你是两仪家的会计师吗?」
「嗯,我还没有取得正式资格。」
「但是,因为你和两仪之女结为夫妻,所以被认为是事实上的继承人。」
「在国外也能查到这么多信息吗?」
「我认识一个了解许多奇奇怪怪事情的混蛋。苍崎橙子的话要么有缺漏,要么言过其实,因此我尽自己所能做了调查。如有冒犯,万分抱歉。」
「啊不是这样的啦……嗯,橙子小姐,果然是这样的呢。」
干也开心地笑了。
与其说是怀念,不如说更像是在确认相隔不远的家人。
「苍崎橙子在日本的时候也有类似的感觉吗?」
「没错。这次她突然给我写信,顺便找我借钱,我已经回绝了。」
「真像她的风格。」
我忍不住捂嘴笑了笑。
她是一位伟大的魔术师,有时还会挡在我的前面,但我却不可思议地喜欢她那时常流露出的那种人性。
也不能完全说是喜欢。
自由不羁,但绝不违背自己的原则。也许是憧憬着那样的女人吧。
虽然不想变成她那样,但那是我所知晓的,最美的生存方式之一。
「我已经把当前面临的课题告诉了你。」
师父饮下一口茶,又接着说道。
「我想问问你的问题。从苍崎橙子的信件来看,那个问题和我们面临的挑战有所关联吗?」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是什么问题呢?」
「我听橙子小姐说过,魔术师很重视弟子和家人。」
此言非虚。
魔术师最注重的不是人。
比起自己和世界,他们更重视追寻根源。但是,这并非一代就能达成的目标。因此,魔术师要托付给后人。正因如此,魔术师才会像亲人一样保护自己的亲人和弟子。
……可能和一般的【重视】不一样吧。
在这种前提下,干也提出了问题。
「那么,您认为被家人抛弃的人,是不幸福的吗?」
「每个人的幸福并不相同吧。」
师父立刻回应道。
「也有人把别人觉得极度不幸的情况,视作是最高的幸福。即便不是魔术师,我也觉得这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的确如此。」
干也如此承认了。
「国家·环境·价值观……这些细微的差异,会导致所追求之物完全改变。有人认为和别人一样是幸福,也有人认为和别人不同才是幸福。大概是因为每个人内心的形态都不尽相同,所以幸福的形态也各不相同吧。」
这句话仿佛一下子扎进了我的心里。
就像拼图一样。正因为内心的形态不同,所以与之对应的幸福的形态也不相同。当各自具备的形式偶然嵌合的时候,人们才会感受到幸福。追寻着一切,或许就是人生的必经之路。
「太好了,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告诉你了。」
干也松了一口气,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孩子看上去和未那差不多年纪。只见那孩子低着头,还留着剪短的头发,暂时看不出性别。
「这个孩子是?」
「夜劫。」
干也如此说道。
「夜劫?」
这时,凛挑了挑眉毛。
「这位就是,身为法术师传承者的夜劫吗?」
她的声音中夹杂着与平时不同的成分。
微微紧张,还有如同猫一样藏不住的好奇心。她现在的表情就像与阿特拉斯院的拉提奥以及山嶺法庭的無支祁对抗时一般,不过似乎包含着另一层意思。
「我希望您能帮帮这个孩子。」
干也继续说道。
「……」
师父没有立刻回答。
凛似乎在等老师发话。
埃尔戈饶有兴趣地盯着相片上的少女。
而我……只是拼命忍耐着心脏的跳动。
师父缓缓开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被掳走了。」
师父的眉头动了一下。
绑架事件。
这种事情在任何国家都可能发生吧。但是,如果按照凛刚才提到的信息,夜劫应当是魔术家系。在那个家族中发生的诱拐事件是——?
远处传来鼓声。
与节日的欢快气氛相反,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阴郁的气氛。
「橙子小姐说,和那个孩子建立联系,将会接近埃尔梅罗二世所面临的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