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一到某个时间就要上床,闭上眼睛睡觉。
我讨厌床,讨厌闭着眼睛,一直躺在那里不动。
「因为那样很无聊啊。」
「宗子大人说出很奇怪的言论呢。」
房间很宽敞,甚至宽敞过头了,但是因为我不是一个人,所以我能够忍耐得住。
躺在床上,她总是会陪我一起睡,因为一直都是那样,所以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可思议,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当我知道那并不是理所当然之事,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我说过不要那样叫我了啊。」
「可是宗子大人就是宗子大人,若是称呼不正确,我会受到责罚的。」
「那就没办法了。」
「宗子大人真温柔。」
她轻声笑着,不停亲吻我的手背和手指。被她那样亲吻,我总觉得痒痒的,不过却是格外地舒服,眼皮也跟着愈来愈重。
但是我还不要睡,我还不想睡。
「请您就这样成为一个温柔的夜之王。」
「……那样的王会被人看轻。」
「没有那种事,就像宗子大人有生命,我和其他人也是有生命的。」
「那不是当然的事吗?」
「是吗?其实这件事意外地难懂呢,不过宗子大人是明白的。」
「你不了解我是谁吗?XXXX。」
我明明叫了她的名字,但是却已经忘记,不,不对——不是那样的。
我是想要忘记。
「如果你了解我是什么人,应该就不会说出那种话才对。」
「我当然很了解宗子大人。」
「我才不温柔。」
「不。」
她紧紧地抱住我,将唇印在我头上的发际。
「宗子大人非常温柔,非常有力量,是比任何人任何事都更重要的大人。」
「……你重视我吗?」
「是的,大家都很重视宗子大人。」
「不是。」
我彷佛是在无理取闹一般——不,实际上那就是无理取闹,只有面对自从懂事起就一直陪伴着我的她,我才能表现出那样的举动。
「我是在问你自己重不重视我。」
「为什么这么问呢?」
她更加激烈地将我紧紧拥抱。
「宗子大人是我的一切,您明明知道的。」
「……那就不要那样叫我。」
我知道只要我使性子,她就一定会听我的话——无论那是任何要求。
于是她轻笑一声,将唇凑到我的耳边,温柔地轻声细语。
「XXXXXXX大人,您是我的一切。」
我做了那样的梦。
那一切都是梦。
已消逝在过去——如今就只是梦而已。
——她们并不像吧。
早晨走在上学的路上,诗羽琉正在和丽谈天,而椋郎看着她的侧脸,脑子里想着这样的事。
是因为做了那样的梦吗?确实,如果没有做那个梦,我可能根本就不会想到这种事吧。
而且不是别人,诗羽琉同学竟然偏偏长得和她相像。
不像,她们一点也不像。她们没有任何地方相似,根本不可能会有。
或许是注意到椋郎的视线,诗羽琉转头过来,却又马上把脸别了过去,她还在生气吗?一定是在生气吧。
气氛真尴尬。
这种事偶尔也会发生,但是这次要等多久,诗羽琉同学才肯开口和我说话呢?不可能就这样不再和我说话吗?谁也不能保证那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吧。
那样或许还比较好。
我不想给诗羽琉同学带来因扰。
——单单只是因为我住在同一栋大楼的隔壁,对她就已经是困扰了吧。
至少麻烦的种子已经种下去了,在它发芽开花之前,我必须想办法解决。
我会思考这样的事,也是因为那个梦的关系吗……?
只注视前方——不,应该说只看着身前的地面走在路上,突然有人拉住椋郎的袖子。
「……椋郎?」
「咦?」
往旁边一看,诗羽琉的脸非常地靠近,她正紧紧地盯着椋郎看,或者该说像是在认真观察椋郎。
「椋郎……」
「什、什么?」
「没事。」
诗羽琉低下头,摇了摇头。
「没什么。」
「不,可是……你那样说我会很在意啊。」
诗羽琉往上偷瞄了椋郎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去。
「……可是我已经决定不再多问了。」
「那是——或许诗羽琉同学是那样决定没错,可是我并没有……而且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会觉得你很烦啊。」
诗羽琉仍低着头,或许她是想要装出笑容,然而嘴唇却只像抽筋似地动了一下而已。
「因为椋郎很温柔。」
「什么——」
她曾说过「宗子大人真是温柔。」
不对,诗羽琉同学与她没有一个地方相同,这是偶然,不,这甚至连偶然都不是,因为那只不过是随处可见的一句话,每个人都常说出口。
「……你是顾虑到我的感受对吧?为了——不伤害到我。」
「不是!」
椋郎不自觉地抓住诗羽琉的手,随即又急忙放开。
「——啊、抱歉……」
「不、不会。」
「不,我说的『不是』……意思是我当然不想伤害诗羽琉同学,可是并不是顾虑到什么……」
「果然。」
「……果然什么?」
「椋郎果然很温柔。」
「那种事——」
「确实有吧。」
——咦……?
回头一看,只见在椋郎和诗羽琉中间后方一、两步之处,虾夷井悠就站在那里。
「高夜的确很温柔,而且是对女人喔。」
「虾、虾夷井……同学?」
诗羽琉讶异地皱起眉头。讲明白一点,诗羽琉和虾夷井都是没有朋友的那一类人,因此这两个人大概一次也没说过话。
「喔喔……?」
丽愣愣地看着虾夷井。
「这一位是椋郎先生的朋友吗……?」
「朋友……」
椋郎板起脸想要否定,但是那可恶的虾夷井却笑嘻嘻地推开诗羽琉,抱住惊郎的肩膀。
「对呀,小不点,我和高夜是同班同学,简单说就是朋友。」
「你——虾夷井!你乱说什么……」
「什么……咦……?」
这突来的发展似乎让诗羽琉愣住了,而丽则彷佛对椋郎和虾夷井看呆了。
「哦……原来所谓的同性朋友,是如此亲密的关系啊。」
「这就不知道了,关于这个问题你觉得如何?高夜?」
「什、什么如何,再说虾夷井你是……」
「该怎么说呢,两位站在一起的模样好似一幅画,又或者说……」
「为、为什么要脸红啊,丽——不,应该说虾夷井你给我住手!」
椋郎紧紧握住虾夷井的右手腕,因为她想要摸椋郎的脖子。
虾夷井喀喀笑着,把手收了回去。
「别生气嘛,高夜,这只是朋友间的肌肤接触啊。」
「虾、虾夷井同学是女孩子吧!?」
诗羽琉终于按捺不住,声嘶力竭地喊着,然而虾夷井却是毫不在乎。
「那又怎样?友情和性别有关系吗?」
「关、关系——不可能没……」
「那远野和高夜又是怎样的关系呢?我记得你们是住同一栋大楼对吧?而且小学和国中代都是同一间,所以是所谓的青梅竹马罗?」
「……是那样没错。」
「我并没有青梅竹马,所以不是很清楚,不过那不是也算在朋友的范畴吗?还是说你们旱男女朋友呢?」
「不、不、不是……!」
「哦~!?」
丽突然圆睁大眼叫了出来。
「那个……虾夷井同学是女、女、女性——是吗!?」
「这个嘛,在户籍上是那样没错。」
「唔唔!这么说来虾夷井同学的确非常美丽……!」
「小不点,你是在夸奖我吗?不过你就算夸奖我,我也没有好处可以给你喔?」
「不不!我只是说出我真诚的感想而已——」
话还没蜕完,丽就开始咳嗽起来。
她的脸红红的——现在想起来,早上在大楼前见到她时,她就已经是这样了。诗羽琉也发现这件事,那时也问她「你没事吧?」,但是她却以充满精神的声音回答「完全没问题!」。
然而现在她的脸比那时更红,而且也在冒汗,由于她一直和诗羽琉聊得很愉快,所以椋郎先前才没当一回事——原来如此。
是因为昨天的雨吗?
椋郎靠近丽,把手放在她额头上。
「——啊……!」
丽虽然间不容发地挥开他的手,但是残留在手掌上的热度并不会马上消失。她的额头很烫。
而且是相当的高烧。
「丽——」
「不,我、我、这、这点小病没什么……」
丽的话还没说完就开始激烈咳嗽。她该不会一直忍耐着吧?或许她身体不舒服,却是靠意志力硬撑,现在终于撑不住了。
「没、没事……我……」
虽然咳嗽已经止住,丽的身体却开始摇摇晃晃,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
椋郎看不下去,正想要伸手扶她,却被诗羽琉抢先一步。
「小丽!」
诗羽琉抱住丽,伸手摸她的脖子。
「——喂……你在发高烧……!」
「发、发烧——这种小事,我……」
「你感冒了对吧?你今天一直很不舒服吧?」
「没、没有,绝无此事——」
「椋郎怎么办?不对,我们必须要想办法。」
「你说要想办法我也……」
椋郎皱起眉头,把眼镜往上一推。感冒,感冒是吗?
椋郎当然知道那是怎样的状态,但是椋郎从未感冒过,而养母千姬的身体也很强壮,所以他并没有照顾人的经验。
「……该怎么办呢?」
「带她去医院不就好了吗?」
虾夷井耸了耸肩说道,却见丽激烈地摇头。
「不、不要紧的!这个嘛……我身体的状况说不好也的确是不好……这样吧,我今天就回家乖乖休息好了,对,那样的话……」
「可是你家……小丽是一个人住——不对,你是在公园搭帐篷生活对吧。」
「俗话说得好,久居则安!那个地方其实也很舒适,我也不是没感冒过……」
「不行啦,因为感冒的时候如果只有一个人,人就会感到不安吧?而且如果流汗了,可能也必须要频繁替换衣服才行。」
「不,那个、那方面我会自己设法……」
「总而言之!」
诗羽琉就这样抱着丽,转而面向椋郎。
「我们必须要让小丽好好休息,还要准备药品,让她多捕充水分,可以的话也要让她吃些东西——就算只是普通的感冒,万一恶化也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嗯、嗯。」
——然后呢?
※
结果就决定要这样了。
不,所以这样是哪样呢——简单说就是先把丽带到椋郎家,让她睡在椋郎的房间、椋郎的床上,让她得到感冒病患应有的照顾。千姬因为去工作所以不在家,而诗羽琉的母亲在家,所以没办法——吗……?
真的只有这个办法吗?除了这一点外,还有别的问题。
一个是椋郎他们正在上学的途中,把丽带到家里的话,至少上学就会迟到了,不过这也是不得已的事吧。
「这种时候应该人命优先吧?」
这就是诗羽琉的主张,就椋郎而言,他虽然觉得这样未免太小题大作,不过实际上丽看起来也真的相当辛苦难受。
「我会帮你们跟班导说的,好好记住我的恩惠吧。」
由于虾夷井肯帮这个忙,所以这方面就可以安心了——吗……?
能不能安心其实相当微妙,或者该说椋郎反而不安吧,不过问题还没完呢。
如果只是让她进来家里倒也还好,可是要让丽睡在床上,她的身上未免太过肮脏了。
「……我想问一下。丽,你最后一次洗澡是什么时候?」
「入浴我记得……」
丽光是走到高夜家的玄关就像是已经到达极限了,她气息粗重地喘着气,头脑昏昏沉沉的。
「……记得是几年前……父亲还在世时……他有带我去大众澡堂……」
「几年前……?」
「我偶尔会……擦拭身体……洗头和洗脸则是用冷水……」
「那就先洗澡吧!」
椋郎也不知道夸羽琉的判断是否正确,不过这个决定下得非常迅速。
「即使是感冒的时候,只要保持身体温暖,别着凉的话,就算洗澡也是没问题的。椋郎先去把浴缸放好热水——还有替换衣物,看有没有千姬小姐的T恤或运动服,拿来借她穿。」
「啊,好,我知道了。」
「这个状态一个人洗或许会有危险,所以我也一起洗,我帮你洗身体吧?」
「……诗羽琉吗?不……只是洗个澡而已,我自己一个人……」
「不行。病人就该乖乖听话,椋郎,快去准备!」
总觉得事情好像变得很麻烦了,但是若是不照她的话去做,诗羽琉同学搞不好会火冒三丈。
唉,不过那些事情很简单,我手脚俐落地准备好——于是两人现在正在入浴中。
「……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连澡也没有好好洗啊。」
椋郎坐在并不十分宽敞的客厅沙发上,一个人皱起了眉头。
「开口父亲闭口父亲的,她好像真的很敬爱父亲——究竟是怎样的父亲啊?」
虽然那并不关他的事,或者该说——
「……看来我受到毒害了啊。」
想到诗羽琉同学在家里的浴室洗澡,心情总觉得怪怪的。
不,说奇怪并不是说我会想入非非的意思。如果想像一下,或许是会想入非非,但只要不去想像——不对,我本来就不该想像吧。
「椋郎!」
「有……!?」
听到诗羽琉的声音,椋郎忍不住有精神地答有,显得非常不自然。
于是椋郎一边调整眼镜位置,一边走出客厅。剐才诗羽琉的声音不大,大概是在浴室里喊的吧。
「怎、怎么了吗!?」
「抱歉!浴巾!帮忙把我和小丽的份拿出来放着!」
「啊、对喔,好、好的,我知道了!」
这么说来,替换衣物是准备好了,但是却把浴巾给忘了。
于是椋郞寂寞抱着两条浴巾前往浴室,却手足无措地站在脱衣间的门前。不对啊!诗羽琉同学和丽她们不是正在洗吗……!
不,冷静下来吧。浴室和脱衣间有用雾面压克力门隔开,从脱衣间往浴室看也只看得到雾蒙蒙的一片。不要紧,没问题。再说浴巾总不能搁在走廊上,也只能进去了。
虽然犹豫着进去之前是否该知会一声,不过椋郎还是决定作罢。又不是做什么亏心事,没必要那么惧怕,光明正大地进去就好了,光明正大地。
椋郎咳嗽一声,然后打开脱衣间的门。
很安静。
看来她们现在并没有在使用莲蓬头,浴室压克力门的另一头看得到模糊人影,会是在清洗身体吗?
「那、那又怎样了……」
椋郎小声地喃喃自语,当他正要把浴巾放入摆用过衣物的篮子里时,顿时感到一阵晕眩。
诗羽琉同学的制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篮子里面。
而制服上面则是那个,内、内衣……不、不行!不可以盯着看,不管在道德还是礼貌上,那样都不太好。
椋郎把浴巾放在制服与内衣的上面,然后吁了一口气。
「……这、这样就好了。」
顺利完成任务,正当椋郎准备转身离去时,浴室中突然有了动静,而且也听到声音。
「等等!小丽……!」
那是诗羽琉的声音。随即门开了,并不是脱衣间的门,而是——浴室的门。
椋郎瞪大了双眼。
「欸……?什——」
「喔?椋郎先生……?」
丽大概是正在清洗身体吧,她全身都是泡泡,但是没穿衣服,既然是在洗澡,那么当然不会穿衣服。
泡、泡泡们巧妙地遮住了难以形容的部位。
就算没有遮住,那也不是什么问题。她、她是丽嘛,不过就是丽而已。
只不过她身后则是诗羽琉。
从状况来推测,看来诗羽琉让丽坐在浴室椅子上,她则是蹲在附近。诗羽琉应该是用沾了沐浴乳的擦拭巾,为丽清洗身体吧。
可是丽感觉到椋郎的气息,似乎想到什么而站起来,打开了浴室的门。
丽的两眼无神,看来因为发烧的关系,她并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诗羽琉急忙弯腰,采取双手抱住自己的姿势……的样子,不,应该说就是那样的姿势。
因此她也和丽一样,重要部位几乎都只看得到部分——也就是侧乳、背后、臀部侧面,只有看到这些地方——只有?
这不能算只有吧?
这、这就某种意义来说——已经看到很多了吧……?
「——呀……!」
诗羽琉将脸贴在自己的膝盖上,发出了小小的悲鸣。
「对对对、对不起……!」
椋郎慌慌张张地关上浴室的门,奔出脱衣间,回到客厅里,然后在沙发上坐下,试图装出心情平静的样子——怎么可能平静啊……!
心脏剧烈跳动,呼、呼吸也很不妙,脸颊发烧,但、但是那不是我的错喔,那该说是不可抗力或是意外吧,再说我又不是想看而看的,而且——就算看到相当多,但是毕竟还是没看到,不,应该说我没有看。
没错。
我没有看,那时根本看不到,没错,就当成是这样吧。
不过话说回来——太棒了。
「什、什么棒……?」
两人在那之后大概洗了三十分钟到四十分钟才出来。
诗羽琉穿着和入浴前相同的制服,她头发仍有点湿;而大概是为了怕丽洗完澡着凉,丽的头发已经确实吹乾,身上穿着千姬的运动服。由于体格相差甚多,尺寸并不合身,穿起来蓬蓬松松。
「椋郎!」
诗羽琉不肯与椋郎对上眼,她在生气吗?那也难怪……
「倒水给小丽喝!」
「……咦?水?普通的白开水就好了吗?」
「椋郎家没有运动饮料之类的吧?我现在要去买许多东西回来,总之你先给她喝水,还有就是——有药吗?」
「应该有止痛药吧,妈妈偶尔会服用。」
「还是感冒药比较好——那么,那个我也会买回来。小丽她没有健保卡,所以可能不太方便去医院。」
「啊……原来如此。」
「那我就去买了,让小丽躺下来睡吧。」
「东西要不要给我去买呢?那样比较……」
「但是椋郎知道需要哪些东西吗?」
「需要——」
毕竟他没有感冒过,所以完全不知道该买什么。
「有点微妙……」
「那就我去买了,小丽拜托你了。」
「好,那个……诗羽琉同学。」
「什么事?」
「那个……我……没有看见。」
诗羽琉像是欲言又止,结果她只是露出僵硬的微笑,点了点头就出门去了。
在那之后,椋郎呆立在原地好一会儿,也就是说,他什么事也没做。
「……椋郎先生。」
茫然地站在客厅入口处的丽出声叫他,椋郎才终于回过神来。
「咦?啊啊,什么事?」
「感激不尽。」
丽这么说完,或许是打算低头鞠躬吧,但是却一个不稳差骷倒地,她之所以没有倒在地上,是因为椋郎及时奔过去接住了丽。
「……你这样很危险啊。」
「真、真惭愧……」
「好了,别再多说了。」
椋郎差一点就要咋舌,不过还是忍住了。怎么可以做那么没品的行为,倒是这家伙站得起来吗?能走吗?大概不能吧。
一瞬间,浴室里那全身泡泡的模样在脑海闪过,不过他马上就挥去了。
「我要把你抱起来罗。」
被椋郎抱起,丽最初反射性地抓住了他,但是马上又挣扎起来。
「怎……椋、椋郎先生!」
「乖乖地别动,还是你想摔到地上?」
「……可、可是我……我比外表更重许多……归功于平时的锻链……我全身都是结实的肌肉……」
「这种程度哪会重啊。」
你以为我是谁啊,再说诗羽琉同学还比你更——不行,这种话要是说出口,之后可就惨了,不过她们两人本来就有许多不同,诗羽琉同学全身更柔软——喂!我在回忆什么啊!
椋郎抱着丽,把她搬到自己房间,让她坐在床上,然后再端来装了水的杯子让丽喝完,再让她躺下,盖上被子。
「好了,接下来在诗羽琉同学回来之前,你就乖乖睡觉吧。」
「……是,椋郎先生。」
丽把棉被拉到下颚的位置,闭上了眼。不过她流真多汗,呼吸也很急促,感冒会让人那么难过吗?
「……椋郎先生。」
「什么事?」
「棉被软膨膨的……盖起来非常舒服。」
「你看起来不像舒服的样子啊。」
反而是很难过的样子,可是丽却摇摇头。
「很舒服……有椋郎先生的味道……」
「你、你说什么啊!」
「……让人心情……非常平静……」
「心情平静……?闻味道吗?别说那么恶心的——」
椋郎闭上嘴,睡容虽然算不上安稳,不过看来丽是睡着了。真是容易入睡呢,不,不是那样的,那表示她就是那样硬撑吧,在体力上或许已经到达极限了。
这样站在床边,继续俯视丽的睡姿也很奇怪,因此椋郎决定搬张椅子过来。
一坐在椅子上,丽便一个翻身,身体转而面向这里。由于她的眼睛仍然紧闭,所以应该还没睡醒。
「……肩膀露出来了。」
让她保持温暖大概比较好吧。于是椋郎伸出右手,想要将掀开的棉被拉回原状,但是丽的右手却抓住了他的食指。
「……父亲……」
「谁是——」
谁是你父亲啊,我可不是——就算这样对抛说,她刚才也只是呓语,没有任何意义,椋郎叹了一口气。
「……到底搞什么啊。」
想要挥开丽的手,不知为何自己却是办不到。
诗羽琉说过「椋郎很温柔」。
她也说过「宗子真是温柔」。
椋郎低下头,紧紧地咬着牙齿。
「——不是……才不是那样。」
「喔……?」
丽发出奇怪的声音,眼睛睁了开来。椋郎朝丽稍微瞪了一眼。
「继续睡!」
「好得。」
她一定是想说「好的」,结果说错了吧。只见丽紧紧闭上眼皮,不知为何,握住椋郎食指的手,握得更加用力了。
放开。
就这么一句话,为什么说不出口……?
「……椋郎先生。」
「什么啦。」
「今天……因为我的不成熟……没毅力,又软弱……给您添了很大的麻烦。」
「每个人都会感冒的不是吗?不过——我是不太明白就是了。」
「只要没有疏忽大意……精神没有松懈……就不会感冒——」
丽咳嗽起来,每咳一次,她的手就会握紧椋郞的食指。那是一只小手。
这么小的手却握着刀——丽至今究竟是为何而战……?
那种事根本无所谓吧?那种事跟我无关。
「别说了,休息吧。你要是一直待在这里我会很困扰,所以如果你觉得良心不安,那就快点把病治好。」
「……是。啊——」
丽又睁开双眼——她终于发现,没想到自己的右手竟抓着椋郎的食指,丽虽然想要赶紧放开手,椋郎却不让她那么做。
椋郎的左手有如包覆丽的右手般握住——喂!我到底在做什么……?但是事到如今也不能缩手了。啊啊,可恶。
「没、没关系,如果你觉得这样比较好——那就继续握着吧。」
「……感激不尽。」
丽声音颤抖着如此说完,然后就闭上眼睛,将椋郎的食指拉到自己脸的附近,谁准你做到那种地步……?算了。
丽火热的气息感觉特别地近。她流了好多汗,帮她擦一下比较好吧?不,手指被她抓住也办不到啊。不,应该说我为什么要帮她擦汗?
再说比起擦汗,应该先换衣服——这件事当然要等诗羽琉同学回来,这还用说吗?
「我的床都被汗浸湿了……」
椋郎的自言自语似乎没有传到丽的耳里,看上去她仍睡得很香甜,丽或许有握住什么东西睡觉的习惯。不对——
「喂!」
这次不是喃喃自语,而是出声叫她了,但是丽还是没有醒来。
她、她在……吸吮。不是,不是那样的,应该说椋郎的手指被她吸吮着。
椋郎的食指被丽当成奶嘴了。
「怎、怎、怎……」
怎么这么无礼!话虽如此,因为丽正在睡觉,所以这是无意识的行动吧。也就是说丽有吸着什么睡觉的习惯,就是这么回事吧。
「……又不是婴儿,手指会泡到皱耶……」
丽终于只剩下含着的动作,不过她偶尔还是会吸一下,每当她吸椋郎的手指时,椋郎的眉头就会颤动。因为你是病人我才忍耐的哦……?
然而这时玄关传来声响,如果是诗羽琉回来了,那毕竟也不能这样下去。
椋郎想要把食指抽回,可是丽却不肯放开,甚至用牙齿咬住.
「痛!」
「——呼啊……」
丽猛然睁开双眼。她似乎马上理解到自己做了什么事,嘴巴放开椋郎的食指,然后拉棉被盖住自己。
「我、我、我……我竟然犯下这种大错……!」
「……没关系啦——不,虽然的确不是好事——总之你给我安静。而且诗羽琉同学也已经回来了。」
「……可、可是……我竟然对椋、椋郎先生的手指……既然如此我唯有切腹……」
「切腹可是会死的耶。」
「我只能以死谢罪。」
「为什么死会是谢罪啊,你不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那么我只能用一生偿还,直到我死为止……」
「那样反而是困扰——」
说到这里时,诗羽琉打开房门进来了。
「我回来了,小丽没睡觉吗?」
「啊、嗯——」
椋郎正要点头,丽就盖着棉被叫道:
「不、不是……!我现在正要睡了!已经差不多睡着一半了!」
「……听到了吧。」
「有精神的话先吃点东西,然后吃药吧。」
诗羽琉将购物袋放在椋郎的书桌上,开始沙沙沙地整理起来。
剩下来的事就交给诗羽琉,椋郎只要照她的吩咐去做就好了吧。
不过——椋郎却是望着右手食指,轻轻叹了一口气。
感冒这种病多久会康复呢?要是妈妈回来了,不就非常不妙了……?
※
直接从结论而言,结果事情并没有演变得那么糟,不过还是难以避免一些麻烦的工作。
丽的高烧曾经一度烧到三十九度以上,到了傍晚已经降到三十六度左右,让诗羽琉感到非常惊讶。
话虽如此,诗羽琉还是主张她仍然需要静养,但是丽不肯答应,坚持要回家,怎么说都说不听。就椋郎而言,那样他也会省掉不少麻烦,因此便决定让她回去。
丽的内衣则是诗羽琉清洗后,再以烘乾机烘乾过;但是只穿那些身体大概会着凉,因此诗羽琉从家里带自己的衣服来借她。
丽准备好要回到张设在公园草坪、那个名为帐篷的家,诗羽琉似乎打算送她回去,这时椋郎指着房间角落对诗羽琉说:
「……那么这个要怎么处理?」
那里堆积如山的都是千姬的运动服和T恤,由于丽流了非常多汗,诗羽琉帮她换过许多次衣服,其结果就是如此了。
「啊……那个就……」
诗羽琉一度与椋郎四目相对,不过又很快地别过脸去。
「你就随便洗一洗吧,那我要送小丽回去了。」
「但是量很多,妈妈可能也快回来了……」
「对吧?如果千姬小姐回来的时候我们还在这里,那会很难对她说明吧——我们要快点走了,小丽。」
「可是诗羽琉,椋郎先生似乎很困扰……」
「没问题、没问题,椋郎他会想办法解决的,对吧?椋郎。」
「不……」
你说想办法我也——在这句话说出口之前,诗羽琉便拉着丽走出家门了。
「……只能小心别被妈妈发现,一点一点地洗了——不对啊!要怎么不被她发现……?」
千姬平常都是以运动服做为居家服,因此她有许多运动服;话虽如此,如今装运动服的衣柜里现在却是稀稀疏疏。
「总之我要准备给妈妈替换的衣服——可恶,还有其他事情也必须解决的说……」
椋郎搔了搔头发,然后拿出甚少使用的手机。
为了做为连络之用,从小学起椋郎就有携带手机了,虽然两年前在千姬的劝说下而变更了机种,但是通讯录等资料都是从初代机沿用过来的。
「——*Ka……Ki、北松谦也。有了、好了,他会接电话吗?」(译注:依照日文五十音顺序排列,北松谦也的第一个音是Ki,排在Ka之后。)
椋郎试着拨电话过去,那位小学五、六年级曾经同班的北松谦也,在第三次铃声尚未结束前接起了电话。
『喂,什么?是高夜吗?真的假的?怎么突然打来?真是久违啦?』
「是啊,说话是久违了。不过上次我们才在同一间KTV唱歌呢。」
『啊~对喔。哎呀~在巨大的栗子树下吗?那实在很搞笑呢,我都快笑死了。』
「不过是维持不到一分钟的搞笑就是了。」
『不不,搞笑注重的是瞬间最大风速,爆发力比持久力更重要啦!好啦,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要找我去唱KTV?要唱大栗下吗!?』
所谓大栗下,大概就是「在巨大的栗子树下」省略而来吧。
他还是老样子,还是那么活泼,或者该说是吵死人呢。我和他以前是同学,由于他常常缠着我,我也只好应付一下——老实说我不擅长应付这男人。
不过话虽如此,北松这个人就是不怕生,人脉异常广泛、相当活泼好动,又喜欢热闹的活动,要他出来带活动;他也不会嫌麻烦,社会上也是需要他这种人吧。
为了举办具有联谊性质的唱歌大会,跨越班级的藩篱募集参加者。
这的确像是北松会想出的点子。
「……抱歉。不是那样的,我是有事情想问你。」
『叮咚!我知道了!你是要问红红的事吧?』
「红红——啊啊……对,就是那样。」
『什么?什么什么?你要问什么!?电话?电子信箱?住址吗?红红问你的地址,我已经告诉她了,所以我也可以大方告诉你她的地址喔?』
「不,不是那样的——」
『不然是什么?三吗!?欸~!你要问三啊……!?』
「三、三……?」
『说到三还有别的吗?就是尺寸吧?三围啦!哎呀,伤脑筋了,关于这个就算是我也——话说虽然红红的看起来像是美乳,但是说到大小其实也还好吧?』
「……不是的,我是要问唱KTV那天的事。北松你知不知道,三浦同学那天是不是一开始就表示要参加呢?」
『咦?那天吗?不——我记得是在中途,或者该说是最后一刻她才决定吧?那时候我们谈到三个班级联合举办的事,然后红红就问我谁会去,问过之后她才表示她也要参加这样?』
「你有报出我的名字吗?」
『确实是有~还有提到远野啦远野,高夜,她就住你隔壁吧?远野呀~她很大耶,而且身材很好!很好!好极了!』
脑海浮现在浴室时看到的模样,确实是如北松所说,不过我果然不喜欢和这种下流的男人来往,连话也不想和他多说。
椋郎用手指遮住手机麦克风的部分,先调整一下呼吸,最后才向他问道:
「也有提到虾夷井?」
『有有有!虾夷井啊,对了,高夜和远野会参加我固然很意外,不过虾夷井竟然也要参加,真的让我吓一跳呢,因为感觉她绝对不会参加那种活动的啊。』
「是吗?谢谢你。」
『咦?』
椋郎挂断电话,然后立刻打开通讯录,把北松谦也这个项目删除。
「别用你的脏嘴叫诗羽琉同学的名字,人渣!」
※
将丽穿过的运动服和T恤,少量少量地和一般衣物一起清洗,椋郎在执行这件极机密任务的同时,还必须解决眼前的问题。
昨天他没去学校,托虾夷井的稻让他请了病假,而丽看起来很有精神,今天也陪他们一起上学,藏岛只是在远处守护,并没有来找椋郎说话。
今天就是这样平静无事的一天。
什么事也没发生实在太无聊,椋郎期待干脆发生什么事,甚至等到不耐烦了。
就在午休时间,当他走在走廊上时,她从背后冲了过来。
但是椋郎却是一个转身,躲过了她的突击。
「——喵!?」
或许她本来是打算抱住椋郎吧,三浦红收势不及,差点扑倒在地,她好不容易踩住脚步回头朝椋郎狠狠瞪了一眼。
「竟~敢~躲~开~!」
「……那是反射性动作喔?我吓了一跳,身体产生自然反应而已。」
椋郎哈哈一笑,同时不住后退。
「阿椋真冷淡,竟然躲过红的攻击。」
红露出生气的表情,摆出好像随时要扑过来的姿势,一点一点地拉近距离。
「可是一般受到攻击都是会闪躲的吧……?」
「红的攻击不是一般的攻击!是充满爱的攻击!」
「这、这样啊……不,可是你知道的,这是本能嘛。」
「那么不是攻击就可以了吗?」
「至少……比攻击好吧?」
「这么说来——那么说不定红把满满的爱,送给阿椋当礼物比较好罗?」
「不,怎么好意思呢,礼物什么的……我不能收啦。总觉得不太好。」
「不用跟红客气啊。」
「我并不是客气啦。」
「既然如此,那就当成是等价交换如何?红给阿椋的份,阿椋也同样回报给红就好啦,这样问题就圆满解决了。」
「就这么办吧。」
椋郎说完迅速逼近红,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道:
「——三浦同学,这个星期日要不要和我约会呢?」
※
星期日。
一走到约定等待地点的空暮车站,就看到红在收票口前等待。
红穿的是亮色系类似运动服的上衣,下面则是穿着短裙,背着布偶造型的背包。金发的鲍伯头与长相和日本人相去甚多;不只如此,雪白的肌肤与修长的手脚都像是西洋人,因此相当地引人注目。
椋郎一走近,红便开心地跳着朝他挥手。
「早安,阿椋!啊,快要中午了,应该说午安比较好吧?总之红来了喔!」
「早安,等很久了吗?」
「不会,没有多久……吧?只等了十七分钟嘛。」
「那么三浦同学还早到五分钟了啊。」
椋郎眯起眼哈哈一笑,并且观察红的表情。椋郎姑且试着迟到了十二分钟,不过红只是皱着眉,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感到困惑的样子。
「错过一班电车了吧。抱歉,我来迟了。」
「没关系啦,搭下一班电车就好了。两个人一起等,时间一定过得很快。」
红笑咪咪地如此安慰,椋郎却是一句话也不回,买了车票便迅速通过收票口。
红虽然急忙追赶过来,椋郎却只是瞥了她一眼,也不和她说话。
不管是在月台等电车的期间,还是在电车里,椋郎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而红也尴尬地沉默不语。
两人在邻市的缘市车站下车,一下电车椋郎就开口提议:
「肚子饿了呢,我们先吃午饭可以吧?」
「咦?好、好啊……可以啊。」
「车站附近有一家好吃的店哦。」
缘市的人口较空暮市为多,站前商店街也有百赁公司。小学时千姬常带椋郎来缘市,或是购物或是游玩。
而那间名叫「时宗」的拉面店是千姬以前常去吃的店,就静静地座落在缘车站的里侧。「时宗」既老旧又肮脏又狭窄,不过吃饭时间却颇为拥挤,所以应该也具有一定人气吧。
现在还没到中午,因此今天不用等就有座位了。
椋郎不管惴惴不安的红,迳行向熟识的店员点餐。
「两人份的酱油叉烧面和煎饺,还有小碗白饭。」
「叉烧酱油、煎饺、小碗白饭是吧?好的,叉烧酱油、煎饺、小碗白饭各两份!」
「……红、红也点一样的?」
「是啊,不好吗?但是这家店的叉烧面和煎饺很好吃喔,而既然点了煎饺,那还是要配白饭比较好吧?」
「红不知道吃不吃得了那么多呢……」
「谁知道呢。」
时宗的餐点味道虽然不差,却是份量超值的店,而且上菜很快。叉烧面、煎饺、小碗白饭,一下子就全上桌了,而且份量之多让红不禁瞠目结舌。
「……吃不完可以剩下吗……?」
「剩下来太浪费了,而且对店家也很失礼吧?」
椋郎哈哈一笑,马上就开始喝叉烧面的汤。虽是酱油口味,喝起来却也像味噌口味,汤汁香浓,而且风味独特,的确是千姬会喜欢的口味。
椋郎不到十五分钟便吃得干干净净,然而红却吃得满头大汗,经过四十分钟以上的苦战才总算全部吃完。
「辛苦你了。」
椋郎露出笑容慰劳筋疲力竭的红,然后立刻便从位子上站起。
而红则是一时间站不起来,在椋郎结帐的期间才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椋郎笑容满面地向红伸出手掌。
「要一千四百五十元喔。」
「……………………」
红紧闭嘴唇,好像想说些什么,不过还是动作粗暴地从背包里拿出钱包,而椋郎不等红结帐完毕就走出店外。
椋郎以接近快步走的速度走在路上,后面红匆匆忙忙地追赶上来。
「真是的!走得这么快!阿椋,你想丢下红吗!」
「我如果想丢下你,那就不会是用走的,而是全力奔跑吧?」
「但是最少也该在店外等红啊。」
「我这个人就是急性子嘛。」
椋郎一边哈哈笑着,一边觊察红的表情。红虽横眉竖目,双颊气鼓鼓的,但却是装得好像是在生气的表情。
「话说接下来我想去书店,可以吗?」
「书店?」
「对。书店就是有很多书架,摆放了许多书本,可以买书的店——」
「那种事红也知道,要去书店是可以,但是你不可以放红一个人不管喔!」
红用双手抱住椋郎的手,将身体靠了过来。虽然被她贴着很不愉快,但是——毕竟要顾虑旁人的目光。现在的我一秒也不想待在除了我们两人之外没有其他人的地方,因为若是不多提防一点,天知道会遭遇怎样的不测……?
于是椋郎与红宛如一对恋人般勾着手,进入站前的希望堂书店。
希望堂书店是栋二层楼建筑,但却是相当大的一间书店,规模大概是空暮市的源助书店的两倍、不,三倍以上;非但如此,各类书籍也一应俱全。
「那我有想要看的书,我就去看了。」
椋郎快速地把自己的手从红的手中抽出。
「三浦同学也随意找些书来看吧。」
「……咦?要我随意——」
抛下目瞪口呆的红不管,椋郎前往专门书的专区。
椋郎喜欢的是历史、生物学和外语等,看到有兴趣的书,他便拿起来大略浏览一递,或是选择部分阅读,平均一本书不花超过五分钟的时间。
当他阅读各式各样的书籍时,红的身影不断在他视野的角落出现又消失,但是椋郎不去理她。
周末的希望堂书店利当热闹,不管是怎样的专区都至少会有一、两位客人,而椋郎也频繁地移动,因此不会有与红两人独处的机会,不过她差不多也该受不了了吧……?
一个小时又四十九分。
比椋郎预想得还要会忍耐,不过话虽如此,她终于也已经到达极限了。
红气呼呼地走周来,在椋郎的耳边大叫。
「阿椋!」
椋郎啪地将书本阖上,对红露出微笑。
「什么事?」
「还敢问我什么事!?」
红的双眼含怒,声调也与平常不同,感觉得到尖锐的感情。单纯是因为怒气到达顶点的关系吗?或者这才是三浦红你的本性呢?
「你别光是看书,也应该理一理红啊!这可是难得的约会耶!再说是阿椋邀人家来的,这样的对待不是很奇怪吗!?」
椋郎差点就要笑出来,不过还好忍住了。毕竟现在笑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因为红全身散发出的杀气——没错,那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杀气了,是激烈又冰冷,充满压迫性的气息。真是可怕呢。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看得入迷——」
椋郎一边后退,一边用右手的中指把眼镜往上推。
「这是我的坏习惯,我只要一看起书就停不下来。一变成那样,我的眼睛就好像除了书本以外,什么都看不到了。」
「今天你可是和红约会耶,红希望你只看着红。」
「说、说的也是,那我们到别的地方——啊……」
椋郎把左手拿的书给红看。
「在那之前我可以先买下这本书吗?另外大概还有两本——」
「唔、唔、唔、唔、唔……!」
红紧握着双拳,气得满脸通红。真是吓人的表情,简直就像仁王像嘛,不过这大概是演技吧,这种生气的模样不是你的本性。
我终于开始逐渐了解你了,三浦同学。
「真是的!」
红夸张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双手盘在胸前。
「那就快点去买吧!买完后你就要陪红去游玩了喔!」
※
缘市在站前有个露天商店街,那里有栋七层楼的百货公司「TOKODAYA」,在稍远处有个附设小型游乐园的缘阳光公园。
椋郎带着红一直走,不停地走。
露天商店街有古风的洋货店、鞋店和蔬果店,另外还参杂着服饰店、旧衣店、低价格的眼镜行、音乐行等这些年轻人喜欢去的店,然而他们并非单纯走过去,而是每一间都进去,但是却什么也不做,就只是走而已。
他们把百货公司的一楼到七楼以及地下楼,所有的楼层都全部走过一遍。
缘阳光公园也是一样,两人走遍了每个角落。
红刚开始还会抱怨,或是勾着椋郎的手,又或是开心得又蹦又跳,非常地忙碌;但是后来话也愈来愈少,最后终于变成只是跟着椋郎走而已。
她一定是累了吧。不过不只如此,红也感到困惑。
两人走出公园后,太阳也已经快下山了。
「那个、红……差不多该回家了。」
「为什么?」
椋郎笑着询问垂头丧气的红。
「时间还早呀。对了,我们去吃晚餐吧,我知道一家很好的店,就在地藏山的山麓,而且还可以看到夜景喔,就在这附近。」
「夜景……?」
「我们走吧。」
椋郎握住红的手腕往前走。
他们就在地藏山附近,或者该说缘阳光公园本身就在地藏山的山麓。
从公园稍微走了一段路,沿着一个斜坡往上走,途中有一个自动贩卖机。
「我口渴了呢。」
椋郎买了一罐芬达葡萄汽水,然后询问红。
「三浦同学呢?你要喝什么?」
「呃——红、红要……那就乌龙茶。」
「哦。」
椋郎买了乌龙茶交给红,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这一带是所谓的高岗地带住宅区,是个老旧又宁静的住宅区。
不过不久也要结束了。
走到底有一条细石阶,椋郎想要往那里走,红却是打算停下脚步,椋郎浅浅一笑,用力拉着红的手。
「来吧。」
「可是——我们不是要去餐厅吗……?」
「这是捷径啦。」
椋郎拉着红登上石阶,那条石阶并不长,大概才三十阶左右。
石阶上是个开阔的空地,那里有一间小神社。
这时椋郎放开红的手,在神社前的低矮石阶上坐下,把买的那包书放在一旁。
「你也坐下吧?」
红犹豫了一会儿,不过还是在椋郎旁边坐下,坐下的瞬间,她眼睛为之一亮。
「——啊!夜景……!」
虽说西方的天空仍有些光亮,不过现在几乎是夜晚了。从位于高台的这间神社,可以一眼尽收缘市的夜景。
椋郎打开芬达葡萄汽水的盖子,喝了一口,而红也喝着乌龙茶。
在短暂的时间里,两人只是眺望着夜景。
红终于露出微笑,转头望向椋郎。
「好棒喔,真的非常美呢。阿椋该不会就是想给红看这个吧?」
「我啊……」
椋郎将甜甜的碳酸饮料含在口中,眉头微微一皱。并不是我觉得难喝,不过自己果然不擅长喝甜的饮料,我本来就不喜欢喝碳酸饮料。
「老实说我并不是那么喜欢。」
红惊讶地睁大了眼。
「……不喜欢什么?」
「全部冷饮,三浦同学呢?总觉得你看起来像是喜欢甜食的人,不过会不会其实并不是那样呢?」
「不会。」
红马上摇头否认,她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
「红最喜欢蛋糕,而且像是巧克力、馒头那些我也喜欢。」
「确实,那样很合乎你的形象。该说是我行我素吗?你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接连不断地对我展开攻势,你就是用那样的方式,将情况掌握在自己的步调之中对吧?」
「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平时就表现得与众不同,这样即使偶尔有出人意表的行动,那么别人也会习以为常地认为『那孩子就是那样』而不去追究,那样也比较方便行动。」
「红从来不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喔?」
「那样就叫天然呆角色吗?」
「你说角色——」
红紧咬着右侧的臼齿。
「你说角色是什么意思?你是说红的行动,都是有意识地去做的吗?」
「不是吗?」
椋郎哈哈一笑,轻轻把饮料罐放在脚边。
「算了,不过我还是有许多地方不明白呢。不管怎么说,这样我很困扰呢。毕竟我只是普通的高中生而已——」
「不普通吧?」
红的嘴角露出笑意。
可是你的眼神却完全没在笑喔?三浦同学。
「对红来说阿椋并不普通喔?因为红喜欢阿椋啊。」
「喜欢我?为什么?真是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喜欢上你的原因——就是在KTV听到你唱歌吧?你的声音很棒,而且竟然唱那样的歌,实在很有趣。」
「那首歌并不是我点的。」
「但是你堂堂地唱了出来对吧?」
「很丢脸就是了。」
「总之红就是因为那件事而开始对阿椋产生兴趣,事实就是那样,所以有什么办法呢?」
「嗯,没办法吧。如果那真是事实的话啦。」
「……为什么要那样说?」
红低下头,紧咬着嘴唇。
如果这时装哭的话,那就有点夸张了。假装受到伤害,悲伤难过的模样会比较妥当吧,就像红实际上做的这样。
「今天也是阿椋主动邀红约会……红可是非常期待的说,可是阿椋却怪怪的,这样根本不是约会。」
「啊啊,是吗?我从来没约会过——这是我第一次约会嘛,这样不行吗?」
「因为红一点也不开心啊。况且阿椋,你知道你是怎么称呼红的吗?」
「三浦同学?」
「对啊,红上次不是说过吗?叫我红就好了,那时候阿椋明明叫我红了说。」
「因为我怎样都不习惯嘛,叫三浦同学不行吗?」
「叫红比较好!」
「我才不要。」
「……咦?」
红用有如试探般的眼神看过来,肩膀相当用力——不,现在松懈下来了,松懈?不对,红是故意放松的,她让身体各部位保持放松,使自己处于随时可以行动的状态。
你很有一套嘛,三浦同学。
而且做得非常完美,那可不是普通高中生的反应喔?
椋郎对红笑道:
「可以向你确认一下吗?」
「……确认什么?」
「三浦同学喜欢我对吧?」
「红不是就那么说了吗?」
「喜欢上我的理由,是因为我在KTV堂堂地唱出『在巨大的栗子树下』吗?」
「所以说,红就是因为那样而对你产生兴趣——」
「说谎也该打个草稿吧?」
椋郎把眼镜摘下放入口袋。
「不是那样的吧,三浦同学?你之所以对我感兴趣,虽然和那时我唱歌之事并非全然无关,但并不是因为那件事本身,直接的原因恐怕是——虾夷井悠。」
「虾夷井……」
红的视线产生细微的动摇,另外虽然只有短短一瞬,椋郎看到她上下的牙齿轻咬了舌尖。
红马上装出反覆思考,好不容易才想起来的表情——你以为瞒得过我的眼睛?
「啊……虾夷井同学不就是那个——和阿椋同班,明明是女孩子却穿男生制服的人对吧?那个人怎么了吗?」
「还问怎么了——你送手帕过来时有说过吧。你说是北松告知你我家的地址,其实你没有必要特意提起北松的名字吧。」
「北松……」
红大概想用右手捣住嘴吧,虽然她途中把手缩回,装出一派平静的模样——可是你那隐藏不住的好胜表情,已经全部表现在脸上罗?
「北松同学怎么了吗?」
「我打电话向北松询问过了,他说三湳同学是临时决定参加那次KTV的喔?」
「那是……因为我听说阿椋会去,所以——」
「你这样不行啊,三浦同学。」
「什么……」
「顺序啦,你搞错顺序了。你是在KTV听过我唱『在巨大的栗子树下』,然后才对我产生兴趣的吧?」
「——其、其实我在那之前就……」
「就什么?对我一见钟情,一直找机会想接近我是吗?如果是那样,那你直接说出来就好了吧,当然我是不会相信啦。」
椋郎脸上浮现冷笑,用左手轻轻拗了拗右手腕。
「我如果没去,虾夷井才不会理什么KTV呢。也就是说,她是为了监视我才去的,而三浦同学你则是听到虾夷井的名字才决定参加。」
「……红只是——」
「老实说我对你的事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你平时就在说谎骗人了。」
「那种事——」
她大概想说我们彼此彼此吧。红的眼睛一瞬间闪过如寒冰一般的目光,朝椋郎瞪了一眼,不过又马上低下头去。
「……才没有那种事,红没有说谎……」
「你还是别太激动比较好吧?你一激动就会藏不住本性啊。」
椋郎从喉咙发出低沉的笑声。
红则是看着下方,头和肩膀都微微起伏着。
三浦红。你太傲慢了,你把其他人都当成笨蛋,看不起他们,喜欢随心所欲地操弄那群笨蛋,所以你当然无法容忍自己被嘲弄。我猜你就是那样的性格,如何呢?
「我虽然知道你这个人,不过那是只知其名不见其人,我完全没有关注过你,而你也是同样吧?在那天之前,你从来没有注意过我吧?」
「……那是——因为……那天是我第一次和阿椋说话啊。」
「那时候,在我唱到一半的时候,虾夷井就用遥控器把演奏中断了。」
「……是那样吗?」
「对,就是那样。虾夷井在那之前都只是待在那里而已,除了在中途停下『在巨大的栗子树下』之外,结果她什么事也没做。你来找我说话也是在那之后对吧?」
「那些细节……红不太记得了。」
「虾夷井非常谨慎小心,想要跟踪监视她,我想会是非常艰难的事,但是你找到目标了,因为虾夷井似乎特别关注我。」
红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话来,不过她的头和肩膀已经不再上下起伏,看来她心里有所准备了吧。
「你知道虾夷井的身分吧?她是大目天的使者,地位如虾夷井一般高的人物并不多,毕竟她是大目天的第三百四十九位私生子啊。」
椋郎悄声地说着,同时慎重地观察红的反应,但是她并没有什么变化。
「你是用某种方法掌握到她的任务,再经过推测之后,因此才监视着虾夷井,又或者是有人命令你那么做的,应该是这样对吧?」
「——阿椋。」
「什么?」
「你从刚才到底在说什么呢?什么大目天、什么使者的,那是什么啊?」
红虽是低着头,然而声音却是冷静沉着,看来她已经打定主意装傻到底了吧。
如果她以为那样就能应付过去,那么她若非自信过人,不然就单纯是个白痴了。
「你应该也发现了吧,三浦同学,不,应该说——你看到了。」
「阿椋你在说什么,红一点儿也不明白呀。」
「那天你并没有跟踪虾夷井,而是跟踪我。」
「红完全不明白。」
「而且你目击了在停车场所发生的事,你找到了。」
「阿椋该不会是头脑有问题吧?」
「你终于找到了。」
「红就说听不懂了呀,阿椋你有点烦喔?」
「恭喜你,三浦同学。」
椋郎拍手向她道贺。
「你们一直找寻的夜魔幸存者就在这里——就是我。」
红缓缓抬起头,注视着椋郎;而椋郎抓准那一瞬间问出一句话,他并不是要询问红,而是在确认。
「你是白之血族吧?」
「————!」
红别过脸去,站了起来。不过我可没有漏看喔,三浦同学,你那僵硬的表情真是好表情呢,那是我至今看过你最好的表情了。
红发足狂奔。相当快速呢,很了不起的脚力,你是身分败露想要逃跑吧——但是你觉得我会轻易放过你?
椋郎缓缓起身,用右手中指和无名指按住额头。
「出来吧,夜之母海伦。」
沉淀在夜晚各处的黑暗中,一个女人静静地现身,前进阻挡在想要冲往石阶的红面前。
她的黑发绑起,穿的是短得不像丧服的黑礼服,戴着黑色手套,黑色的薄纱遮住了脸,脚上则是穿着网袜和高跟长靴。
『呜呼呼呼呼……』
「你可要小心了,三浦同学。」
椋郎脸上浮现冷笑,随即夜之母海伦,宛如要劈开黑暗一般,踢出右脚。
「——咿……!」
红迅速向后一跃,虽是躲过了海伦的上踢,却也坐倒在地。
海伦侧身对敌,有如打拍子般,将踏在前方的右脚上下抖动。
椋郎缓缓走近红。
「她虽是引路人,却意外地是个肉搏战高手呢。」
海伦迅速地前进,将右脚高高举起。即使仓皇匆促,红仍是打滚逃开,海伦的高跟鞋刺进红一瞬之前所在之处。椋郎笑着说道:
「不只是刺击而已喔。」
海伦一跃而起,右脚横扫而出,红随即往斜后方倒下,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这一脚,但是头发却断了好几根。
椋郎就在红的身侧。不,不是那样的,是海伦追赶着红,把她诱导至椋郎所站之处。
「海伦的鞋跟很利喔。」
随即椋郎一把抓住红纤细的脖子,把她擧了起来。
「你太大意了吧,白之血族,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唔……!」
红扭动身体,想要从椋郎的右手挣脱。我才不会让你得逞,我不放手。
「真是让人大意不得的狐狸精,炸弹饭团是吗?那里面添加了什么对吧?我感觉不对劲,所以全都吐出来了,你想让我吃的到庭是什么东西呢?」
「嗯……呼——啊……!」
「啊啊,这样你想回答也无法回答吗?」
椋郎侧头一想,眯起眼睛笑道:
「其实你不回答也没关系,虽然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是既然你胆敢在我面前出现,那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完全不打算饶恕你们。」
我怎么可能饶恕你们……?
算算你们夺走我多少东西。
我要给予符合你们罪状的惩罚。
这个夜晚虽是属于我,但是没有必要使用夜之力。谁要对你们用啊,我要亲手杀死你。
椋郎右手使力,红虽然用双手指甲抓着椋郎的右手或右手腕。但是即使抓破皮肤,指甲刺进肉里,你以为我就会放手了吗?
我一点也不觉得疼痛。
相反的,我感觉得到你的痛苦。
「唔……唔、唔……唔……!」
痛苦吧,再痛苦一点!
不管你如何地痛苦,我也无法挽回任何事物,但是即使如此——那是什么……?
那是红所背的布偶造型的背包,只见布偶嘴的部分缓缓动了起来,有某个东西要出来了,那是什么啊——是南瓜……?
那是个拳头大小的南瓜,里面似乎被挖空了,表面开了两个眼睛和一个嘴巴形状的洞。
光线从那些洞里满溢出来。
「唔……!」
那是道非常强烈的光,椋郎不小心直视光线,一瞬间退了几步,就在那段期间,红也挣脱椋郎的手奔跑逃开。
椋郎想要追击,南瓜却飞了过来。
「——夜之拒!」
被椋郎右手放出的夜之成分打个正着,南瓜轻易地就破裂了,破裂同时又放出强烈无比的光芒。不,这不只是光。
「好烫……」
这是——火焰。鬼火吗?南瓜,原来如此。
「杰克南瓜灯……!」
它是源自爱尔兰的民间传说,是个像妖怪一般的存在。
不过椋郎只靠眯着眼就突破了光与热的涡流。
却见杠已经开始奔下石阶,虽然这并非追不上的距离,可是椋郎却不得不停步。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间,在这种黑漆漆的场所,为什么——
有个人在石阶的下方,而且不是一个人,是一个人和——一只狗。对方似乎为某事而惊讶,大概是目击到那阵光了吧。
「……呵呵呵……!」
红一边咳嗽,一边笑着停下来,回头转过身来。
「真可惜啊,啊哈哈哈哈……!」
椋郎气得咬牙切齿,他摇头向身后的海伦发出指示,接着海伦的气息很快就消失了。
「掰掰,阿椋。今天啊……红玩得一点也不愉快哦。」
她一定是在硬撑,但即使如此,红仍是笑容满面地挥手道别。
「另外,红还要奉劝你一句话——别太小看红了哦?」
椋郎往下直直盯着红看,我失败了吗?
红笑着转身走下石阶。
她跳着轻巧的步伐,与那名穿着运动服,衣襟塞着毛巾的中年男人擦身而过,从容不迫地逃走了。
中年男人手上拿着狗链,他牵着的小型犬是西施犬。他是在散步吧。
椋郎从口袋里取出眼镜戴上,然后装成不慌不忙的样子,快步走下石阶。他向中年男子点头示意,对方虽然无言地以眼神回礼,脸上却是一副怀疑的表情。
这时已经看不到红的身影了。
身后的西施犬叫了几声,随即被中年男人「别叫别叫」地责骂。
椋郎一走下石阶,便从那里奔跑回到自动贩卖机的地方,但还是找不到红,那也倒还好,不,也没什么好的,只不过——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虽然你在也不奇怪就是了。
「嗨。」
虾夷井悠身穿制服,背部倚靠着自动贩卖机站立,而且她手上还抱着似曾相识的书本包裹。
不会错的,那是椋郎放在神社石阶上,忘记带下来的书本。
这也就是说,虾夷井刚才也在神社附近,她是等椋郎和红都离开后,才将书本包裹回收的吧,在那之后,她抢在椋郎之前来到这里。
大目天一派自古以来就以日本为根据地,他们也被俗称为天狗,擅长利用自然之力的隐形或呪言。
古代种。
那是在人类以外,曾经可能成为人类者的总称;过去曾经繁荣一时,如今则只能倚靠异形的力量,在世界的里侧暗中活跃,藉此勉强保持命脉——终究只是濒临灭亡命运的可悲生物们。
「虾夷井,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是指那只母狗吗?」
「母狗……」
「她的跟踪相当高明,一直都没有露出尾巴,不过——」
虾夷井耸了耸肩。
「我是上次才发现的。」
「下雨的夜晚吗?」
「没错。高夜,就是你被怪物袭击的夜晚,我就像平常那样监视着你,然后目击了犯人的模样,不过其实也没有清楚看到就是了。」
「即使是天狗的眼力也看不到?」
「因为她的动作太敏捷了,母狗通常都没什么破绽呢。」
「她是白之血族的人。」
「哼。」
虾夷井哼了一声,把书本包裹递了过来,椋郎一收下包裹,虾夷井却怱地靠近过来,想要用手指捏住椋郎的下颚。
「别这样。」
椋郎挥开虾夷井的手。
「……你在想什么啊?」
「只是想摸你而已啊。」
「禁止触摸。」
「那可以做哪些事?」
「全部都禁止!」
「真是古板呢。说到夜魔,我一直以为是淫荡的种族呢。」
「假使真的是那样,那也比不上大目天吧。」
「天上大人是异常啦。」
虾夷井皱起眉头,频频地触摸嘴唇。大目天是他们称为天上大人的首领之名,而且也是代表整个种族的名称。然后,天上大人也是虾夷井悠的亲生父亲。
「可是——」
椋郎刻意摆出受不了的表情。
「既然你从头到尾都在旁边观战,为什么不闻不问?这里是属于你们大目天的土地吧?你们打算让白之血族就这样恣意妄为吗?」
「高夜,你也和我们天上大人见过面,应该也知道那位大人慎重得过了头的个性吧。」
「要证据吗?」
「没错。」
虾夷井缓缓地点了两次头。
「对夜魔发动奇袭,导致夜魔一族灭亡的确实是白之血族。你身为夜魔宗家唯一的幸存者,又长久隐藏身分至今,如果说有谁想把你找出来——照理而言,应该就只有白之血族了吧,但那也只不过是推测而已。」
「也就是说,除非掌握确切的证据,不然你们是不会采取行动的罗?」
「如果你拜伏在地向我拜托,那我也可以帮你向天上大人说情喔?」
「少多管闲事。」
「是吗?让那只母狗逃走的人是谁啊?是你吧?亏你还说得出那种大话呢。」
虾夷井喀喀喀地……在喉咙窃笑,能够发出这么讨人厌的冷笑倒也真是少见,这家伙——应该是让他人不快的天才吧。
「天真,你真是太天真了,高夜。竟然粗心大意,在最后关头搞砸事情,你真是太天真了。看来你混在那群下等人类之中,过着有趣又好玩的生活,不知不觉中让你的脑袋腐烂变笨了吧……?」
椋郎一时无法反驳。我确实也有那样的自觉——我受到人类世界影响太深了。
「好了,如果有什么事,随时可以跟我说。」
虾夷井拍了拍椋郎的肩膀。
「高夜,如果是你的请求,我也不会充耳不闻喔。不过,我当然也要收取相对的回报喔?」
「我不是说了吗?」
椋郎用右手的中指把眼镜往上推。
「少多管闲事。」
「是吗?」
虾夷井轻轻地挥了挥手。
「那你就好好加油吧,再见♪」
临别之际那句「再见」,听起来语气似乎格外愉快。
虾夷井的背影很快就消失不见,椋郎眯起眼,忍住想咋舌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