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话 暗黑兽

——白之血族。

即便是在遥远过去曾经凌驾人类,站在支配者立场的古代种之中,白之血族也属于最新的种族。他们开始采取明显的行动是在进入西元一千八百年之后,所以或许本来就不该称为古代种吧。

他们的起源包覆在一层迷雾中,真实身分也不明。听说在被称为开祖的总帅领导下,他们构筑成一个金字塔型的强力组织,但是实际形态如何则不得而知。

只不过白之血族袭击夜魔的据点,虐杀除了宗子以外的宗家之人、以及臣家所形成的夜之眷属们,唯有这件事是不会有错的。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不明、不明,一切都是不明。

就椋郎记忆所及,夜魔一族既没有收到宣战布告,和他们的关系应该也没有恶化,那场战斗正是所谓的奇袭,完全出乎意外的攻击,让夜魔势力遭到覆灭。

然而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所谓的白之血族又是什么……?

不管怎么说,对椋郎而言他们是敌人;当然,除了敌人之外,其他什么也不是。

三浦红几乎能确定是白之血族吧。

大目天以这个国家的守护者自居,他们自行将人类视为保护的对象,若是没有正当理由而伤害人类,那就会违反与大目天的约定;虽想避免那样的事态,不过如果对方是身为古代种的白之血族,那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白之血族的三浦红是椋郎的敌人,是敌人所以排除,椋郎原本是这样的打算。

椋郎必须承认,他是一时冲动而失去冷静。受到复仇心的驱使之下,他想要亲手杀死三浦红,但那真的是最好的做法吗?

对方是白之血族,不过她的地位可能也不高。要解决三浦红是办得到的,只要不掉以轻心,应该并非难事。

然而真正该杀的目标是别人。像三浦红这种小角色,就算拿她来血祭,别说最多只能发泄一下愤怒,甚至还可能感到空虚。

考虑到往后之事,与其杀掉三浦红,倒还不如利用她,促使大目天与白之血族反目成仇,那样还比较好吧。

只要有确切的证据大目天就会采取行动。大目天虽然过于慎重,却很注重面子,若是白之血族在这个国家横行,他们会觉得自己的地盘被人践路,那他们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记得白之血族全员在身体的某处,应该会有「赎罪十字架」的刻印。

只要抓住三浦红,把她衣服剥光,找出那个刻印后再拍下照片,应该可以当成证据吧。

「……那不是犯罪吗?」

椋郎忍不住脱口而出,「什么?」走在身旁的诗羽琉问道。

「咦……?什、什么是什么?」

「还问我什么,刚才椋郎不是说犯罪什么的吗?」

「犯、犯罪?不……有吗?我应该没说吧……?」

「但是我听得相当清楚喔,小丽你呢?你有听见吗?」

「唔唔,我吗……?」

丽好像在思考什么,双手盘在胸前。

「……这么说来我好像听到——汉摩拉比法典什么的……?」

「那不就是以眼还眼吗?小丽。」

「喔喔,这么说来就是以牙还牙罗!」

「……不过你明明没上过学,亏你还知道汉摩拉比法典呢。」

「呼,其实我过世的父亲是时代小说的爱好者啊!」

「咦……可是汉摩拉比法典是在巴比伦,也就是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一带——那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西亚的事喔……?」

「唔……?猪哥肉丝、又来芭乐汁?」

「不是啦,小丽,不是那样的,是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啦。」

「喔,是河川的名字啊。真是奇怪的名字,是哪里的河川呢?果然是在北海这吗……?」

「为什么是北海道……?」

丽和诗羽琉表演着莫名其妙的外行人相声,这件事也跟着不了了之,让椋郎多少得救了。

应该说——在星期一上学的途中,这种事情如果只是在脑中思考也就算了,我竟然还说出口,我真是有问题了。

不过犯罪……犯罪是吗——因为那是犯罪所以不能做,这是人类的思考模式,我这个样子好吗……?

一点也不好吧。

正如虾夷井所说,我很天真,实在太天真了。

而不用多久,我就深切体认到这个事实。

午休时间,吃完便当马上就出教室,这件事已经快变成椋郎的习惯了。

今天椋郎也是那样行动,在通过2年4班的教室前时,椋郎几乎是无意识地确认三浦红是否在教室。

没看到红的身影。第一节下课曾向4班学生确认过,知道她今天并没有来学校,所以不在也是理所当然。

果然还是应该别拐弯抹角,直接靠自己的力量找出那女人,抱她给收拾掉吗?

椋郎一边思考着这样的事,一边在校内漫步,消磨时间,在上课前五分钟回到2年3班的教室。

不在啊——椋郎心想。

当然这并不是指红,而是在说诗羽琉。

如果没有特别的事,诗羽琉不会离开自己的座位,她会翘着脚,拄着脸颊,好似很无聊地眺望远方,或者是看书。所以椋郎觉得有点稀奇,不过他转念一想,想说她大概是去厕所了吧,但是就算是去厕所那也——

太久了吧。

下午的课快要开始了。虽然之前丽感冒时请假没来学校,但那是例外,如果没有相当的理由,诗羽琉不会缺席,不会迟到,也不会早退。

这么说来——是有相当理由……?什么理由?发生什么事了……?

比如说身体不舒服之类。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基本上她的身体很健康,不过一年还是会感冒个一两次,过去也曾感染过病毒性肠胃炎。

难道说她是在哪里晕倒了吗……?

再怎么说也不会是那样吧。这里是学校,那样应该会有人发现而引起骚动。

已经要上课了。

上课钟也终于响了。

今天没有人缺席,只有诗羽琉的座位是空着的,然而却似乎没有一个人在意这件事。

椋郎从座位上站起时,刚好负责英文的柴田史世(32岁,女性,而且单身,正在招募交往对象)也走进教室来。

「……什么?有什么事吗?高夜同学?」

「不……」

椋郎用右手的中指把眼镜往上推,正打算重新坐回位子上,口袋里却有东西发出振动,那不是什么东西,而是手机。椋郎感觉到胸口一阵不安。

而且是非常剧烈的不安。

「请不用在意我。」

「咦?不用在意——」

椋郎不理柴田老师,迳行离开座位,快步走出教室。

一到走廊,他立刻从口袋取出手机,不是收到邮件,而是有人来电。

对方是——诗羽琉同学。

「……喂?」

『我说过了吧?不要小看我。』

不对,不是诗羽琉同学,这声音是——椋郎一边走着,一边缓缓地吸了口气,然后舔湿了嘴唇。

「……三浦红。」

『你太缺乏警戒心了,你的弱点红一清二楚。』

后面似乎有人追过来,他回头一看——是藏岛。

「椋郎大人——」

「嘘!」

椋郎将食指竖在嘴唇前,脚步依然不停,握住手机的手握得更紧了。

「你想怎样?」

『不行呀,阿椋,不是那样的吧?如果你有话想问红,应该要拜托红才对吧?』

「我要挂罗。」

『可以吗?挂断电话,伤脑筋的人会是阿椋吧?。

「……你的要求是什么?既然打电话过来,应该是要我做什么事吧?」

『啊~阿椋,你着急了对吧?慌张了对吧?活该。』

「快点说!」

『要不要说呢~』

椋郎按下挂断按钮,然后不到三秒钟,手机又振动起来。

按下通话按钮,红在椋郎开口之前就先说了起来。

『常盘南边郊外有一个废工厂,外面有个写着TONDABAYASI精机的看板,一看就知道了。啊,精机是精密机械的略称喔?可别想到色情方面去。』

「到那里去就好了吧?」

『对。啊啊——红真是的,有一件重要的事忘记说了。』

「什么事?」

『诗羽琉同学和红在一起喔。是说,阿椋,你都不问我一下。』

「不用问也知道吧。」

『快点过来喔。』

红先挂断了电话——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椋郎把手机放回了口袋。可恶的三浦红,我不饶你!我不会饶你!我绝对不会饶过你!不——冷静下来,别心浮气躁,让头脑冷静下来,别上对手的当了,要冷静地应对。

「椋郎大人!」

藏岛叫着,但椋郎没有理会她,迳自冲下楼梯。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都是我害诗羽琉同学……  「椋郎大人……!」

「吵死人了!藏岛!你给我回去教室!」

「怎么这样……我办不到!我是椋郎大人忠实的奴——不对,是仆人!」

「管你是仆人还是奴隶,我不需要!」

「那么是朋友……!」

椋郎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藏岛满脸通红,眉头皱在一起,紧紧地咬着唇,紧握的双手贴在大腿上。

「朋、朋友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对劲的话……就不能放着不管吧!?那就是朋友对吧!?所、所

以——我不回去!不管到哪里,我都要跟去……!」

藏岛翠子,你的表情真凄惨——怎么会有那种表情。难道说出这些话,需要那么大的觉悟吗?你是笨蛋吗……?

真是个笨蛋,笨蛋没药医,笨蛋就算死了也好不了。

「——诗羽琉同学被抓了。」

「远、远野同学……!?被谁抓了呢……?」

「白之血族。」

「……白之——血族……!」

藏岛的双眼开始发出绯红的光辉。就算不是直接得知,她也听双亲说过事情的经过,知道白之血族是可恨的敌人吧。椋郎简短地叹了口气。

「——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妨碍到我,知道了吗?」

「是!」

藏岛看起来很欢喜——不,应该说很幸福,只见她一脸感动的表情点头答应,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而且又是个变态,所以更是难以应付。

椋郎带领藏岛奔出学校,却在穿越校门时被叫住——咦……?

「啊呜!?椋郎先生……!?还有你是——布哥多拉克……!」

不是吧,还说什么啊呜?

西神丽——你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每天陪我们到校之后,你就这样占据在校门旁,一直等到放学……?

椋郎将这些疑问以一句话问出。

「……丽,你在那里做什么?」

「欸?我就和平常一样,等待着椋郎先生和诗羽琉啊?」

「……是吗……那你……就和平常一样继续等就好了吧。」

「不,可是——椋郎先坐现在要前往何处?学校应该还没放学吧……?」

「远野同学被抓——」

「藏岛!」

「对、对不起,椋郎大人!都是卑微的我太多话——都是这张嘴不好!这张嘴!这张嘴……!」

藏岛用手掌拍打自己的嘴和嘴的周围。你在干什么啊,看起来你非但不痛,而且好像还乐在其中耶,死变态。

「——诗羽琉被抓……?」

丽惊讶地睁大了眼,将手搭在绑在背后的刀柄。

这么说来,她平常也是像那样带着刀到处走,这样没问题吗?算了,大概不会有人觉得那是真刀吧。

「是谁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总而言之,椋郎先生是打算去救诗羽琉吧!?那么请务必带我一起去!我西神丽赌上吸血鬼猎人的尊严,绝不会扯您的后腿……!」

「……啊啊,真是的!随便你!」

老实说,椋郎现在没时间去说服丽了。

椋郎发足狂奔,他不知道藏岛和丽是否跟得上,那与他无关,根本就无所谓。他头也不回地奔跑,奔跑,不停地奔跑。

顺着市区道路往西南方向前进,进入常盘,然后再往南,一直往南前进。

这里过去或许也曾相当热闹,不过如今所谓的工业地区也只是空有其名。那些景气好时曾经运作的工厂,如今有一半、不,可能更多都已经关闭弃置,或是拆除而变成空地。

愈是往南走,破旧的废工厂和杂草丛生的土地变得更多,这一带已经几乎是鬼镇了。

怱地右边的巷子里窜出一只独眼的黑猫,与椋郎并排奔驰。

「少爷……!」

「别说了,洛克!我知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都是我的错!」

「——唔唔……!?猫、猫,猫、猫咪——说话了……!?」

与后方惊讶得声音倒抽的丽不同,藏岛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

「你该不会是眷属的人——是吗……!?」

洛克一边跑,一边往后瞥了一眼,明明只是一只猫,却哼地一声。

「我名为夏洛克!我允许你叫我洛克,吸血种的女孩!」

「那么——洛克先生……!」

「这么说来,该不会——我也应该叫它洛克先生吗……!?猫咪洛克先生……!?感、感觉有些心跳加快耶!」

「……少爷,你把吸血鬼猎人带来做什么?」

「是她自己跟来的!我没有要做什么!」

「真是了不起,不愧是迟早要成为夜之王,复兴夜魔的少爷!您的领袖魅力真是了不起啊……!」

「谁说我要成为夜之王了!那种事我一点也没想过……!」

椋郎一边叫,一边寻找TONDABAYASI精机的看板。

在哪里,看板在哪里?TONDABAYASI,是富田林吗?不对——飞田林,有了!

飞田林精机。

就是那个……!

那座工厂前门的铁门开了少许,只要弯下腰就能通过。

里面很宽敞,大概是拥有两个篮球场大小的空暮西高体育馆的两倍——不,应该比那更宽敞。

工厂里到处都摆放着生锈的某种机械,也有纸箱堆积成山,但即使如此,这里仍是空荡荡的一片。

在工厂里侧放着一台没有轮胎的挖土机,而那女人就站在挖土机旁。

「……三浦红。」

椋郎摘下眼镜,放入口袋中,然后缓缓地前进。

洛克走在椋郎的身旁,藏岛和丽则是跟在后面。

红穿着制服,背上背着布偶造型的背包,右手拿着一把小刀,两只大腿上各自系了一条黑色皮带。看来她是要来真的。

不过椋郎并没有看红几眼。

推土机的怪手里,绑着一名穿着西高制服的女学生。

她的双手被绑起,手腕、手肘、胸、腰,还有大腿、脚踝等处都被以牢固的绳子紧紧捆绑,虽然被蒙住双眼,不过那是诗羽琉没错。

诗羽琉全身软瘫,或许是昏过去了吧,不过应该遝有呼吸才是。

如果已经没有呼吸的话,到时候——我没自信能够压抑自己,而且也没有压抑的必要。三浦红——

就算把你劈成两半,撕成八块,剁成肉酱,粉身碎骨都还不够。

「我来赴约了。」

椋郎在挖土机的五公尺前停下。

「把诗羽琉同学放了吧。」

「看来急性子是真的呢?」

红轻轻一笑,把刀子转了一圈,看来她很善于使月刀子。她腿上的皮带是什么?上面有许多固定带,固定带则系着——弹匣……?难道说她身上有藏枪吗?

「你以为你说放,我就会乖乖放了她吗?当然不可能呀,阿椋相当笨呢,连这点都让我失望,真是无聊的男人。」

「——竟敢愚弄椋郎大人,让我来……!」

藏岛上前想要出手,却被椋郎轻轻举手制止了。

「反正最后你会放了她,就算三浦同学——你没有那个意愿也是一样。不管你有什么企图,结果都是相同。」

「这么有自信吗?」

红的双眼眯成一线,侧着头,刀刃啪啪地打在左掌上。

椋郎现在注意到,红的左手腕绑着绷带,而且——那绷带上还渗着血,她受伤了吗?为什么……?

「可是你还带了这么多奇怪的同伴来,红以为你会一个人来呢,真令人失望,阿椋太令我失望了。」

椋郎无言地正要向前踏出一步,只见红把小刀的刀尖抵在诗羽琉的脖子上,若是刺进去,就会切到颈动脉的位置。

「好了,别动哦?一动红就杀了她哦……?」

「白之血族——」

听到洛克开口讲人话,红只是眉毛稍微一抬,只有那样的反应而已。

「在大目天的地盘上杀害人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如果你不知道的话,那你就是个大笨蛋了。」

「白之血族……?」

红好像听到非常有趣的笑话般笑了出来。

「那是什么?红一点也不明白喔?不过猫竟然会说话,真是超好笑的。明明是只猫竟然会说话啊~哦,真厉害。」  

「……你想装傻吗?没有用的。」

「红现在只是平凡的红哦?不管红做任何事,和别人都没有关系,目前这样就够了。」

也就是说,只要在自许为日本神灵守护者的大目天介入之前尽速达成目的,那么之后的事都很好解决,白之血族是那样的想法吗?

然后那个目的是高夜椋郎。想要我的性命吗?还是说——

「……西神丽要上了。」

丽低声地喊道,随即从椋郎身旁奔过;椋郎当然打算制止,不过在看到红的反应后改变了主意。红看到丽突击而来却毫不畏惧,也没有移动抵在诗羽琉脖子上的小刀,看起来非常从容不迫。

「杀啊啊……!」

红已经身在丽的名刀「食骨丸」的攻击范围内,但是她还只是握住刀柄,并没有拔刀,一旦进入刀长能及的距离,她就会拔刀将红一刀两断。

然而在那之前,有某个东西——在推土机的怪手上。虽然不知道那家伙何时出现在那里,但是那家伙突然出现了;它与其说是从怪手跳下,倒不如说是朝丽跳了过去。

从那有着鸟嘴的头、颈部、胸、前肢、翅膀来看,这些部位彷佛是老鹰;而与其说是下半身,倒不如说是后半身的身体上,后肢和尾巴是狮子——是格里芬吗?但是——

「好小……!?」

它身体的大小就跟一头小马差不多。这只格里芬虽只有小马尺寸,但是动作却相当敏捷它以迅捷无伦的速度朝丽疾冲。

「——唔……!」

丽在前一刻才发现格里芬,虽然想要试着闪躲,却是来不及了。

丽被格里芬的前脚踢倒,整个人坐倒在地;而格里芬则是以丽的肩膀为踏脚垫,往上方跳——然后在空中展翅飞舞,发出猛禽锐利的呜叫。

哔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红以充满轻蔑的眼神看着丽。

「别多管闲事好吗……?你只不过是个杂鱼而已——过来,格里。」

格里就是指格里芬吗?只见格里在红的身旁着地,摇了摇它的头。

「红讨厌笨蛋,因为要应付只会像山猪一样硬冲的无脑对手很累人啊。」

红的唇角上扬,握住短刀的右手稍微施了点力。

那一瞬间,椋郎一阵晕眩。

短刀的刀尖刺破诗羽琉雪白的肌肤,红色——鲜红的血……

椋郎之所以能马上恢复冷静,这该说是归功于藏岛,还是都是藏岛的错呢。

「……血——血、血、血、血、血……血啊……血啊、血啊、血啊、血啊、血啊……」

藏岛瞪大了眼兴奋不已,椋郎往她瞥了一眼,然后轻轻哇了一口气。

变态偶尔还是有用的。

「阿椋,先让无关的人退下吧?」

「可以。」

椋郎立刻答应。

「丽、洛克、藏岛,你们出去外面。」

「……可是椋郎先生!」

「少爷——」

「血、血啊……血啊、椋、椋郎大人,可是、血啊、血啊血啊血啊血啊啊啊……」

「快点出去!」

下了第二次的命令,丽、洛克和藏岛都乖乖遵从了。

这样就只剩他们两人了。

不,还有诗羽琉和格里芬,所以是三人加上一只吧。

椋郎微微侧头问道:

「——然后呢?你想要什么?三浦红。」

「你自以为了不起吗?诗羽琉现在可是任红处置哦?那个阿椋最珍惜、最珍惜的邻居,总是和你在一起的诗羽琉哦。你采取那样的态度好吗?不会后悔?」

「你可以试试看啊?」

椋郎向前踏出一步——两步。

彼此的距离已经不到四公尺,然而红却无法动弹。

「会后悔的是你。你要是敢再伤害诗羽琉同学——如果你夺走她的生命,我会杀了你,一定会杀了你,无论如何都要杀死你,我会用比任何恶魔都残酷的手段把你杀死。」

「那、那种事你办得到吗——」

红很明显地动摇了,但是却仍是不肯退让。

「现在不是夜晚哦?现在可是白天哦?你以为红什么都不知道吗?夜魔在夜晚才能发挥出真本事对吧?这一点红也知道喔?其实晚上的阿椋真的很强呢……」

椋郎哈哈一笑,他并不是演戏,是真的觉得可笑才笑的。

「夜晚?夜晚啊,夜晚!哈哈!没错——夜魔确实是居住于夜晚的种族,追随我们的眷属也都是亲近月亮、星辰和黑暗更胜于太阳的种族。充满夜之成分的夜晚,无论何时都是属于我,而白天就不同了,你说的没错,不过——」

椋郎双手的五指在胸前彼此触碰。

「谁规定现在不能是夜晚?」

三浦红终于被逼退了,你不知道,你对我一无所知。

「现在是不是夜晚,是由我决定,由本少爷决定——!夜啊!降临吧……!』

椋郎体内积蓄的夜之成分喷出,化成漩涡扩散开来,转眼间附近的空气逐渐变得沉重、黑暗、沉闷。

那就是夜晚,虽然说不上是完全的夜晚,也仍然不及令人窒息的真正黑暗,但是就算不是阴暗的黑,也已经近似深蓝的夜,是仅次于黑夜的夜——拟夜。

椋郎以右手的中指与无名指按住额头。

「——出来吧,夜之少女艾蜜莉。」

夜魔即使在夜晚也有影子。从比黑暗更浓的椋郎影子中,夜之少女静静地爬了出来。

红色眼睛的艾蜜莉用双手遮住口,抿嘴笑了出来。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椋郎将右手横向伸出。

「夜之少女带来死亡。」

艾蜜莉一边轻笑,一边收起雨伞,身体一扭,转眼就化成黑色蝎子形状的军刀「漆黑蝎王」,然后有如被吸引一般,收进惊郎的右手。

椋郎用漆黑蝎王轻轻凌空一斩,左手对着后方。

「夜之拒。」

随即响起夜晚爆裂破灭的声音,而因为那道冲击力,椋郎的身体被不断往前推进。

转眼间,椋郎就逼近红,将漆黑蝎王斜向往上一挥。

「——……!」

红及时往后方跳去,以毫厘之差躲过漆黑蝎王,然而浮现血色花纹的黑色毒刀尽管没有触及她的身体,却也割开了她的制服。

从右腰处一路裂开到左肩。

水蓝色的内衣与乳白色的肌肤露了出来——那个就在她腹部,外衣纵向裂开的肚脐周围。

那是模仿山羊头部,红色边白底的十字刻印——赎罪十字架。

「这是铁一般的证据,白之血族。」

「——格里……!」

红又后跃退了两步、三步,只见格里往她的双腿间钻进去。她是要骑上它吗?结果红骑到它的背上,然后——格里将红载在背上,振翅飞了起来。

这间废工厂不只是宽敞,天花板也相当高,而且格里的尺寸和小型马差不多,但是看起来却颇有马力,所以能够相当自由地飞翔吧。

若是让她飞走,到时就算再怎么挥动漆黑蝎王也鞭长莫及,不过那也代表对方的攻击打不到这里。

椋郎奔向推土机的怪手,诗羽琉被绑得相当紧,大腿部分的绳子陷入肉里,该不会造成瘀青吧?胸部的绳子也紧紧勒住——不!现在不是看那种地方的时候了!

忍住想要叫醒诗羽琉的心情,棕郎打算先帮她解开腰上的绳子,却听到红在头上大笑。

「呀哈哈哈!所以红就说不要小看红了吧……!?」

要来了吗?从上面?不,不对,是旁边的大型机械,似乎是躲在那机械的阴影处。对方冲了过来,速度飞快,而且有蹄声。那是一匹白马吗?但是看起来又很小,大小还是跟小型马差不多——然而额头上却生有角,是独角兽啊。

椋郎往左方飞扑,躲过了独角兽的突击,他马上站起来后,格里又从上方急速降下。椋郎及时用力挥动漆黑蝎王,把格里驱赶走,但是这时独角兽也已经转换方向,往这里冲了过来。

于是椋郎往右边跳跃,躲过独角兽的疾冲,一起身立刻将漆黑蝎王插入自己的影子里。黑蝎军刀没入影子里,然后消失不见了,接着椋郎再次用右手中指与无名指按住额头。

「出来吧,夜之子哈利!」

他是尘埃,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黑暗尘埃凝固起来,他就这样出现了。

夜之子——他的名字叫哈利。

他的黑发梳成三七分,穿着黑色短裤、黑背心,系着黑色领带,脚上则是黑色的鞋,衬衫和袜子则是映衬黑暗的纯白。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哈利手持黑犬形状的手杖,他的双眼就好像两个凹洞,但那张脸——不,连体型都和某人相似,而那某人不是别人。

就是和椋郎如出一辙。

「像我一样起舞吧,哈利。」

『Yeah! Master!』

哈利手握黑犬形状的手杖,然后拔了出来。哈利的手杖是杖里藏剑。因为剑鞘部分也相当坚硬,所以哈利只要右手持剑,左手握鞘,要使出双刀流也并非做不到。

哈利宛如椋郎的双胞胎兄弟般,在椋郎身旁持剑护持。

独角兽冲了过来。

而载着红的格里也从上方同时袭来。

此时哈利有了动作。他并非去迎击独角兽和格里,而是朝挖土机的怪手跑去。

「——什么……!?」红叫道。

看是椋郎和哈和两人一起迎击,或者是留下哈利一人迎击,椋邯去救时豹琉,杠大概就是这么预测的吧。不过椋郎其实并非看穿红的想法,他只是选择了合理的方法而已。

椋郎仅以些微之差躲过了独角兽的角,同时朝独角兽的脖子至肩膀处撞击过去,独角兽嘶叫着横躺倒地,但是格里此时从头顶袭来。不过这都被椋郎看穿了,所以应对不成问题。

椋郎对准格里的前肢——异常凶狠的一封钩爪间的缝隙,右脚由下往上踢过去,正中格里颈子的根部处。

只听到格里「哔呀~」地嘶鸣,同时扭动身躯,即使身体失去平衡,却依然能平稳着陆,这点实在很了不起。红也紧紧抓住格里,所以才没有被甩下来。

然后椋郎扑向正想起身的独角兽,双手一把抓住角,同时用脚踩住它的背。他使出浑身的力气一拔,角就从根部应声折断,白色浓稠的血液从伤口喷了出来。

嘶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想要站起却无法站立,就算要倒卧也办不到,伴随着悲鸣,独角兽拚命挣扎,然后它的身体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溶解了。

不过溶解的不仅是身体,还有角。椋郞手中的角已经变得松软湿滑,几乎看不出原形。

椋郎丢下角的残骸,转身面对载着红的格里。

这时哈利已经用黑犬之剑把束缚着诗羽琉的绳子全部砍断了。要解开那绳子,或是靠徒手扯断,毕竟会是相当棘手的工作。因此椋郎才会让哈利去救诗羽琉,理由就是如此而已。

「哈利……!」

听到椋郎的叫唤,哈利把已入鞘的黑犬之杖挂在手肘,抱着诗羽琉跑回椋郎身边。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呿……!」

红一声咋舌,然后拍一下格里的脖子,格里随即又再次拍打翅膀飞了起来。

椋郎从哈利手中夺过诗羽琉,用双手稳稳地抱着她。

诗羽琉的身体很温暖,也还有呼吸。椋郎摘下了蒙眼布。诗羽琉依然双眸紧闭。她似乎依然没有恢复意识,红对她做了什么吗?不——

现在先集中精神对付敌人。敌人,没错,敌人——白之血族。

红背着背包,灵巧地把被割破的上衣脱掉,然后拔出收在大腿皮带上的短刀,脸上露出了冷笑。

「——可是阿椋……红注意到了喔。这个夜晚终究不是真正的夜晚吧?对吧……?」

椋郎不发一语,却见红用左手从大腿的皮带抽出某样东西。

那是什么呢?是小型的——筒……?

「因为阿椋——那是叫夜之形象吧?就是艾蜜莉呀、哈利那些人,在真正的夜晚,你明明曾经同时召唤两个人,可是现在却只有一个人喔?因为现在你只能叫出一个人,对吧?」

椋郎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一点一点地,一点一点地往后退。

哈利挡在椋郎的面前,想成为椋郎的肉盾。

红肯定打算用某种方式攻击过来,不知她会怎么出招,可是——说来这还真是耻辱啊,本少爷竟然沦落到要向人求救。

「洛克……!」

椋郎一呼唤,洛克、藏岛和丽等人马上就冲进工厂内。那一定是洛克事先指示过他们吧,要他们做好准备,只要听到椋郎叫唤,他们马上就能冲进来。

「杂鱼人再多,结果还是一样喔?」

红咬下小筒的盖子,把筒内看似液体的内含物含到嘴里,接着她将右手握的小刀——刀尖抵在左手上,迅速地横向一划,皮肤理所当然地被划开,只见血从伤口流了出来。

红亲吻划开的伤口,她是在把嘴里的液体和血自己的血混合在一起吗?

混合反应相当剧烈,小筒内原本大概是无色透明的粘稠状液体,但是一参杂进红色的血液,便在转眼间起泡膨胀,化成某种形状——一下子就变化成像是生物的形状。

「这就是红的神无式——幻兽召唤。」

红舔了舔嘴唇。

神无式。

白之血族是使用所谓的魔术、妖术、咒术的一群人,他们使用的术法种类繁多,可说到了毫无节操的地步,而那也成为隐蔽他们真实身分和来历的一层面纱。

这些术法总称为——神无式。

「红的幻兽很可爱吧?……红可是幻兽使哦。」

——可爱个头啦。

停在红左手上的是一只——比麻雀大上两号的蜥蜴。不,那不是普通的蜥蜴,它的背上还长着像是蜻蜓的翅膀,它好像会飞,恐怕也真的能飞吧。

是火蜥蜴啊。

太糟了。

哪里糟糕?那鳞片、冰冷的表皮,还有外形也是,倒不如说根本是全部,它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差劲,根本糟糕透顶。

「——少爷……!」

洛克出声呼唤椋郎,但是他几乎没在听,我最怕爬虫类了,爬虫类不好,那段记忆……以一只渺小爬虫类的身分度过的那段称不上是记忆的记忆,又要浮现了……不行!糟糕!我想逃了!非常想逃!而且它还飞起来了!

火蜥蜴飞起来了——

「呵呵呵呵呵……!」

而且红又从大腿的皮带上,抽出了新的小筒——什么?该不会又要召唤吧?别这样好吗?可以吗?要召唤请你召唤其他的东西,为什么又召唤同样的?又是火蜥蜴?然后呢?还来啊?什么?第三只?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喔……?

火蜥蜴增加至三只,它们就像昆虫般在眼前飞来飞去,并从口中吐出类似唾液的液体,那当然并不是一般的唾液。

火晰蜴的唾液是强酸,碰到的话后果可不止皮肤溃烂而已,它们就是因此而被视为能喷火的蜥蜴,炼金术也把它们定位在火元素的精灵。

——椋郎心里想着这些事,拚命想藉此维持思考能力,却仍是一步步地后退。

丽叫喊着「咳!呀!杀啊……!」,同时奋力挥舞着食骨丸;藏岛则是叫着「血!血……!去死!去死!」,跳起来试图抓住火蜥蜴;哈利舞动黑犬之杖,挥开火蜥蜴的唾液;而洛克也一边闪躲,一边对丽和藏岛下指示——可是椋郎却只是抱紧诗羽琉,一步步地往后退。

「少爷……!?您怎么了……!」

「吵、吵、吵死了!闭嘴!我、我正在思考——思考……」

对,我正在思考,努力思考,诗羽琉同学,你能告诉我吗?我究竟该怎么做?不,诗羽琉同学失去意识,她怎么可能回答我的问题,而且就算她回答了,我也会很困扰,因此要是诗羽琉同学醒来,她一定会问我「现、现在发生什么事了」,那样就糟了。

「阿椋,你怎么啦?都只让手下战斗——你该不会想逃吧?不过红可不会让你逃走喔……?」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你还要召唤吗?你左手本来就已经包着绷带,而且又伤痕累累,还是别那样做比较好吧?啊啊——

没错,把刀换到左手,这次要割右手吗?原来如此——不对!

别割得那么起劲嘛,你看,你割到藏岛都异常兴奋了喔。

然后你又要那样做吗?又要把小筒的液体含到嘴里,和伤口上的血混合在一起对吧,别再混合下去了,你难道不知道危险两个字怎么写吗?你那么做又会起反应——

出现了,但是不对,那不是火蜥蜴,那是什么?是鸡吗?不对——不是普通的鸡,它的翅膀上长满了刺,尾巴——尾巴是蛇,那简直就和蛇一样啊!真是糟糕透了。

体型虽小,不过那应该是翼蜥吧。

翼蜥鼓动长满尖刺的翅膀,从红的右手飞起来,然后着地,而这时候红已经让第二只翼蜥诞生了,接着第三只也出来了。

「——唔!藏岛!吸血鬼猎人!那是翼蜥!不可以看它眼睛……!」

「好、好的,洛克先生……!可、可是、血、血、血啊……!呼呼呼!」

「了解!但是——要战斗目光却不能与之交会,这样一来……!」

没错,丽,嗯,事实上我也觉得那是很困难的事,虽然格里载着红,待在靠近天花板的附近没有下来,但是三只火蜥蜴在空中盘旋,遗朝我们吐唾液攻击,再加上三只翼蜥也拍着翅膀冲过来,而且翼蜥也会飞。

那样一定很辛苦吧,但我却——好吧,我豁出去了……!

「哈利……!」

一听到椋郎呼唤,哈利便咯咯笑着马上跑了过来,椋郎把诗羽琉交给哈利,取而代之地接过他手上的黑犬之杖。

椋郎拉开杖形的剑鞘,闭上双眼。

「——呵呵呵!没错!不看就行了!不看不就就没问题了吗……!」

不要依靠视觉,以听觉、空气的流动,还有类似第六感的某种感觉——

「好烫……!?」

椋郎突然感觉左手有灼热感,他不禁睁开眼睛,喂,我的袖子在溶解耶,是因为火蜥蜴的唾液吗?

于是椋郎一边拍打着袖子上冒烟溶解的部位,一边寻找火蜥蜴的身影。

在哪里?在上面吗!?有了——喂!我怎么还是睁开眼看了,笨蛋!

「——咕……!」

那鳞片,再加上那体形,而且又是爬虫类,不管怎样都忍不住想逃跑啊。

椋郎闭紧双眼,没头没脑地挥舞着黑犬之剑,同时一边往左方奔去。

「——少爷……!」

「啊啊!?」

椋郎听到洛克的声音而睁开眼睛,却看到那家伙正挡住去路。是鸡,不,是翼蜥。

椋郎与它对上了眼。

翼蜥介于蓝与绿之间的双眼里,突然闪过一道光芒——身、身体……

动、动不了——才怪!要灌注精神,以精神力对抗!

椋郎以精神力压倒了翼蜥视线的威力,然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地呐喊着,将黑犬之剑由下往上一挥,但是他的动作太过杂乱了吧。

所以并没有打中,或者该说是翼蜥展翅飞起,避过了黑犬之剑。

这只禽兽——不,是叫幻兽吧?总而言之,区区一只怪物竟敢这么嚣张。

本来想杀掉它,但是一看到那家伙像蛇一样的尾巴,我改变心意了。今、今天就放你一马……!

椋郎跑向工厂的墙边,他勉强察觉到哈利跟在自己后面,而且洛克也跟过来了。

到达墙边后,椋郎躲进大型机械的阴影里,哈利也马上追了上来,诗羽琉同学看来也没事,总之暂时能安心了。

不过——丽和藏岛似乎还在奋战,还能听得到两人的声音。虽然我是没有往那里看啦,要是看了,说不定连不想看到的东西都看到了。

「少爷……!」

洛克把前脚搭在椋郎的脚上,用后脚站立。啊啊,可恶,唠叨的家伙来了。

「您是怎么了!?臧岛和吸血鬼猎人明明都还在全力应战,少爷您这样成何体统……」

「……闭嘴。我只是有点……累、累了。我很累……」

「您什么理由不好找,偏偏说您累了,这太不像话了吧!难道说——少爷,您还没摆脱那件事的阴影,现在还是会害怕爬虫类吗……!?」

「什么?害怕?爬虫类吗……?哈,你在说什么啊,洛克,那怎么可能啊。」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不准笑,哈利!」

椋郎忍不住往哈利的头敲了一下,而且还听到铿地一声,发出相当轻脆的声响。哈利顿时泪眼汪汪,他明明只是由夜之成分所形成的具有意志的形象而已,却在无意义之处表现得那么精细。

「——少爷!」

洛克伸出爪子,爬上了椋郎的身体。

「这样不行啊!您如果有这种太过明显的弱点,想成为优秀的夜之王简直就是做梦!必须马上克服才行……!」

「你这家伙喵喵叫地吵死人了!我才不打算成为什么王……」

「假使您不想成为王,那种程度的敌人您也要能轻松打败才行!难道您已经忘记身为夜魔——身为宗子的骄傲了吗……!」

「——我上就是了!这样总行了吧!」

椋郎握住黑犬之杖,然后深呼吸一次。

骄傲什么的我才不管,但是被三浦红这样小看而不还手,我可吞不下这口气,我做得到的,我做得到,我没理由办不到……!

「哈利!诗羽琉同学就拜托你了!」

椋郎对哈利交代一句后,便从大型机械的阴影处冲了出来。

他才刚出来,火蜥蜴就从左上方逼近椋郎。它并非吐唾液攻击,而是直接冲了过来。椋郎虽想用黑犬之杖击落它,却被它一下子就避开了。

「可恶……!」

椋郎又往前踏了一步,虽然他想追击逃走的火蜥蜴,可是对方会飞。那样的高度根本打不到,而且它竟然还从那里吐口水——

「……卑鄙的家伙!」

椋郎尽可能不直视火蜥蜴,闪避着袭来的唾液。只要椋郎一动,火蜥蜴也跟着动作,火蜥蜴会追着椋郎过来。既然如此你放马过来吧……

丽和藏岛在工厂的正中央附近,而载着红的袼里在几乎是在两人的正上方,它正悠哉地盘旋着。

火蜥蜴——比刚才还多了啊。包括追着椋郎的那只,总共有五只吧。

而翼蜥是三只,不对,是四只,也就是说翼蜥也多了一只。

椋郎朝丽和藏岛冲了过去。

「——阿椋……!」

红转过头来,伸出沾满血的右手指着椋郎。

「大家朝阿椋攻击……!」

集中攻击吗?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做。

五只火蜥蜴和四只翼蜥,的确够格当我的对手,不,应该说够格过头了。数量姑且不论,那鳞片、那身形,还有那尾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杀啊啊啊……!」

丽用食骨丸将一只翼蜥一刀两断。因为它以椋郎为目标,屁股便对着丽,因此丽把握机会斩了它,做得好,丽!

「喝啊啊啊……!」

藏岛也和丽一样,朝着背对着自己的火蜥蜴高高跳起,将它抓住后摔到地面上,很好,要我夸奖你也没问题……!

「——还没结束哦……?」

是三浦红。她再次拿起小刀,这次在胸部连同内衣一起划出十字:接着她一将两小筒的液体洒在十字伤口上,立刻就有了反应——两只火蜥蜴出来了……

「你们给我上……!」

于是两只火蜥蜴从红的胸口飞起,这样就六只了吗。

赢不了。

太多了。

再说它们有鳞片、又是那样的外形,特别是翼蜥那尾巴更是没辄。

即使如此,既然话都说出口了,我就一定要做到……!

六只火蜥蜴、三只翼蜥,还有载着红的格里,椋郎一瞬间就把握住他们的位置,并且全部记忆起来。

椋郎并非预测到对方接近过来的角度、路线、速度,还有火蜥蜴吐唾液的时机,以此为根据采取行动,而是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来自后方的唾液、来自左上方的唾液、来自右方的突击、右上方的唾液、从后方而来的突击、右上方来的突击、左边来的突击、从左上方来的突击、从前方来的突击、从右上方来的突击,还有——

哔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椋郎闪过从正上方急速下降的格里,虽然本想用黑犬之杖击落它,但却被它躲开了,格里载着红再次急速爬升。

「——该怎么办……!?」

椋郎如此咒骂一声,就朝保护诗羽琉的哈利以及洛克所在的相反方向——也就是另一头的墙边奔去。

火蜥蜴和翼蜥追了过来,不过不论它们是要用唾液攻击,还是要直接冲撞过来,椋郎都已经看穿了,要躲过不是问题。

不过椋郎也只能闪避而已。

它们体型虽小却相当敏捷,而且还会飞。它们的攻击力并不强,不过也多亏如此,丽和藏岛才能平安无事;但因为数量众多,要将它们抓住解决掉极为困难,真是卑鄙的敌人。

只见前方有间建在工厂内部,像是组合屋的小屋子,那大概曾是间办公室吧。于是椋郎进入那间办公室,然后立刻转身回头,同时将黑犬之杖往上一挥,这一击刚好正中想冲进房间的火蜥蜴。

藏岛钻过被击飞的火蜥蜴下方,滚进了房间里。

不过我倒是要抱怨一下——

「呀……!」

藏岛你朝我撞过来做什么……!

「——呜……!」

椋郎被藏岛推倒,后脑勺差点重重撞击到地板。不过话说回来——那该说是惊人的重量感,还是压迫感,又或者说是触感……

「椋、椋郎大人!你没事吧!?」

「……没、没事——不,也不能算没事……」

该说是不小心,还是一时疏忽,又或者是被异常柔软的藏岛所压倒——的异常状况所导致的吗?椋郎竟说出这种不争气的话。

藏岛闻言用双手在椋郎的脸、脖子还有胸膛摸来摸去。

「咦、咦、咦……!?您、您受伤了吗!?哪、哪里……!?您是哪里不能算是没事!?椋郎大人!?」

「……不,我的身体没事。」

「那、那是什么问题……!?」

「是那些敌人——」

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但是马上后悔,心想还是别说比好;然而藏岛按住椋郎两边脸颊,她的脸逐渐地靠了过来,椋郎或许是输给藏岛的压迫感——吧……?

「……很棘手。虽然并不是什么强敌,却难以排除,如果现在是夜晚那还有办法,但……」

「椋郎大人。」

「什、什么事——是说,藏、藏岛,你的脸靠太近了……」

「椋郎大人,我曾听说过一件事。」

「听、听说什么?」

「黑暗的深渊『※奈落』。」(编注:出自佛经奈落迦一词,为地狱的梵语音译。)

说着藏岛把脸靠得更近,两人的鼻子都快碰在一起了。

「——我们这些自夜晚而生的夜之眷属们,体液内蕴含着精气;夜魔只要利用这种精气,就能成为黑暗。不过即使在夜魔宗家……也只限于拥有强大力量的大人才能使用,那是到达真正黑暗的暗之神技,而这件事是我父母告诉我的。」

「那……那又怎样。」

「我的……」

两人的鼻子终于微微碰触到。不,应该说是——胸、胸部碰到下巴……

「请您使用我的……体液吧!只要椋郎大人使出『奈落』,那种敌人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决……」

「不,那个——」

「请您使用吧!拜托您!我求求您……!」

「我的鼻子快被压扁了……」

「啊——失、失礼了……!」

藏岛的脸虽然稍稍退后,但是身体依然不肯退开。明明只是个变态女——不,应该说正因为她是变态女,所以相当积极。

也罢,一旦到了紧要关头就使出『奈落』——这个想法的确存在我脑海的一隅。这点我并不否认,而且老实说,现在我也想不出其他的方法。

况且再这样拖拖拉拉下去,可能又会让诗羽琉同学遭遇危险。

「……总之,你先给我退开。」

「是、是的。」

藏岛把身体从椋郎身上挪开,然后以正坐姿势坐在地上。

而椋郎则是坐起上半身,单膝立起,坐在藏岛的面前。

「也好,藏岛。我要使用『奈落』,把力量借给我。」

「乐、乐意之至……!那、那么——』

藏岛将双眼闭上,噘起了嘴。

「……喂,你在做什么啊?」

「咦?」

藏岛睁开眼睛,脸颊泛红地侧着头。

「……体、体液有很多种,我想说那就用唾液吧,这么一来果然还是、那个……用嘴对嘴……」

「为什么我非得吸你的嘴不可呀?用手指就可以了,用手指。」

「手、手指——吗……?」

「对,把那个——唾液沾在手指上。」

「是、是这样……吗?」

藏岛含住右手食指,然后用舌头舔舐。你、你那样是没错,只不过声音太大了吧?还有,你为什么喘成这样?甚至还发出奇怪的呻吟。

「……已、已经可以了吧。」

「啊——说、说得也是……」

藏岛从口中抽出食指,怱地露出诡异的笑容站了起来。

这样一来椋郎自然变成要抬头仰望藏岛的姿势,而藏岛当然就是往下俯视椋郎。

藏岛用左手撩起头发,右手食指伸到椋郎嘴前。

「来吧,椋郎大人,请舔我……舔翠子的手指吧。」

「什……」

为什么你要从本少爷上方——而且你喘着气,脸颊红踯,双眼闪耀红色光辉,你根本就是完全兴奋起来了吧?

「怎么了吗?」

「还、还问我怎么——」

「您不舔翠子的手指吗?椋郎同学?」

「——藏、藏岛,你这……!」

椋郎打算起身,干脆站起来,把藏岛按在地上,粗鲁地夺取她的双唇吧。不、不行,因为那样——

嘴对嘴不太妙,对方可是藏岛喔,不就是只个藏岛而已嘛。那又怎么样,亲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或许是那样没错,可是——

我还是办不到。

就在椋郎低下头的瞬间,藏岛更加肆无忌惮了。

「呐,椋郎同学,如果你想舔的话,我可以给你舔喔?」

「——唔……!」

「你想舔对吧?」

「不、不是,我……」

「舔吧,椋郎同学。尽情地舔翠子的手指嘛。」

什、什么尽情地舔啊。但是要突破现在这个局面唯有使用『奈落』,为此我需要藏岛的体液。

「还是说,你不想舔吗?你不需要吗?椋郎同学,那么……」

看到藏岛想要抽回手指,椋郎忍不住反射性地一口含住她的手指。

「啊……」

藏岛发出有些下流的声音,扭动着身体,但是椋郎毫不在意地舔舐她的食指。我必须先声明——虽然我也不太清楚我是在对谁解释,不过我可不是想舔而舔,不是那样的。这唾液——眷属的唾液……好甜美。

这与砂糖的甜度不同,完全不同,根本相差甚远。

那是一种甘美。

甚至可以说是快感。

藏岛的唾液不断被急远吸收进椋郎体内,与原本积蓄的夜之成分结合,产生剧烈的变化,将身体重新改造。

变成别的东西——不,应该说是变成全新的存在。

椋郎的嘴放开藏岛的食指,然后站了起来,他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逐渐变化的身体。

「是夜晚……本少爷,将成为夜晚……!」

从内侧急速进行的变化,一口气到达了外侧。

黑暗从身上所有的孔穴喷出,椋郎在一瞬间变成黑暗集合体,已经逐渐变化的骨骼、肌肉以及内脏,这一切也都一起改变,这就宛如重生一般,不仅是形状,连大小也急速变化。

我——

现在的我——

是野兽。

是一只漆黑、漆黑、漆黑、全身漆黑,拥有七只蓝眼,有如巨大的狗,又像狼一般的「暗黑兽」。

暗黑兽的名字是迪伊。

藏岛坐倒在地,她注视着迪伊,看起来非常惧怕。

迪伊奔出房间后马上跳跃而起,用右前脚一击就把一只火蜥蜴踩扁,落地时一只翼蜥趁机袭来,被迪伊一口咬住撕成碎片。

接着又有两只火蜥蜴朝迪伊吐唾液,但迪伊并不在意,这种攻击对它来说不痛不痒。

丽就站在房间前方不远处,她脱下长大衣,身上衣衫凌乱;她挥舞着食骨丸,拚命地阻止敌人前进。

而丽回过头来看到迪伊,惊讶地张大了嘴。

「——啊……」

丽大吃一惊、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这时除了对迪伊吐唾液的那两只,另外三只火蜥蜴和两只翼蜥也一起袭向丽。

此时迪伊突然大吼,那是足以撕裂天地的咆哮,伴随着那声咆哮,迪伊的肉体上也出现龟裂。

只见黑色身体一裂开,就从裂开处长出八只细长的手。八只手爆发性地以惊人的速度伸长,将准备攻击丽的三只火蜥蜴和两只翼蜥,以及伺机攻击迪伊的两只火蜥蜴一举抓住,再将对手全部捏碎,剩下的一只手则抓了个空。

然后迪伊迅速收回八只手臂,悠然地迈出步伐。

擦身而过的瞬间,只听到脸色苍白的丽,以颤抖的声音问道:

「——您是……椋郎先生?」

「对。」迪伊回笞道。

那是人类一般的说话方式,但是却与人类的声音相去甚远,那声音有如大地轰鸣,又如低沉的雷鸣。

迪伊悠然前行,最后停下脚步,抬头望向载着红的格里。

「游戏结束了。」

「……你这——怪物……!」

红从背包取出了某样东西,与其说那是筒,倒不如说像个瓶子,或许她想用里面装的液体再次进行幻兽召唤吧。

在红行动前,迪伊便一跃而起,虽然没有助跑,但这一跳轻而易举地跳起五、六公尺高。迪伊顺势伸出两边的前脚抱住格里,并且咬住它的脖子,白色混浊的热血立刻喷了出来。

「——呀啊!」

瓶子自红的手中掉落,她紧紧抱着格里;然而她这么做必然就会靠近迪伊的脸,从近距离看到那七只蓝色眼睛。

迪伊一面望着红那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一面将她和格里一起拉到地面。那与其说是着陆,倒不如说是坠落,在落地时格里的脖子已被扯断,小马大小的格里芬就此断气,徒留身体无意义地微微抽动。

而几乎垫在格里之下的红,落地时整个身体猛烈地撞向地面,此时的她不要说逃跑了,就连想动一下都办不到。

三浦红上半身裸露,那乳白色的肌肤上伤痕累累,沾满鲜血,只能发出阵阵呻吟。现在的她就像是贡品一样。

由于迪伊是只野兽,此时涌出的这股欲望、冲动,是非常接近食欲的破坏冲动。吃吧!吃吧!尽情啃食家伙吧。

这样也不错。

迪伊把已经开始溶解的格里移开,正准备压在红的身上,就在这个时候——

那家伙——

那家伙为什么?它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迪伊不知道原因,而他也不想知道,不过大概是躲在红的裙子口袋里吧。

那家伙从那里爬了出来,沿着红的腹部、胸部、脖子爬行,最后来到水泥地板上——它在红的脸旁回过头看向这里。差劲透了。

真的,差劲到不行。

迪伊——我在世界上最讨厌的东西就是那家伙,光是看到我就害怕得发抖。

角质化的表皮——也就是鳞片;以及那体型——细长的躯体、尾巴、汤匙模样的头部,这一切都是那么地差劲。

如果是火蜥蜴或是翼蜥,那我还能勉强忍受,但那家伙就不行了。真的真的绝对不行,完全不行——唯有壁虎我实在无法忍受。

唯独壁虎……!

我是宗家中唯一的幸存者,唯有我,我是如何活下来,逃过一劫的?答案就是那个。

壁虎。

那时我变成一只壁虎。

当然不是我自己想变成那样的,而是因为某个古老的诅咒,被变成壁虎的模样,我才能逃过一劫。

以壁虎的身分逃走。

以那么恶心卑微的生物姿态,度过长久、遥远、十分漫长的岁月。别对我说「我懂这份心情」,因为旁人根本不可能理解。

而且,眼前的那只还是白色的。居然是白色的、居然是一身纯白色的壁虎!这更令人感到恶心了。这么可怕的生物不该存在这世上,这根本没有天理!

迪伊颤抖着身躯,不自觉地往后退。

接着,白壁虎张开了嘴巴。你只不过是十五公分长的壁虎,难道还想吓人吗?不过被这么丁点大的壁虎给吓住,我也有问题就是了——不过就算是想吓唬人,你的嘴巴也张得太大了吧!

它的嘴巴张开九十度,不,还要更大。你还打算继续张大吗?选不停吗?这样张开下去你的嘴就要裂开了喔。明明应该会裂开,但是却没有裂开。它的嘴伸长了,彷佛伸缩自由的橡胶一样,还在继续张开着,愈伸愈长,然后从它的嘴里——

出来了。

有某个东西伸出来了,是手。

那是人类的手臂。

再来是脸。

因为那是壁虎的嘴,所以嘴巴里面照理而言应该是壁虎的内脏才对,难道不是那样吗?

不是的。

不然人类是不可能从那里爬出来的。

「啊啊……」

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

她从白壁虎的嘴滑了出来,她——有一头如银线束起般的美丽头发,榛子形状的眼睛,如同猫眼般微微上翘,嘴唇圆润,脸颊虽丰腴但下巴尖细——她的相貌完全没变。

她当时穿的是以黑色为基调的侍女服,现在穿的却是白色的衣裳。

即便如此,她依然和当年一样。

我不可能认错。

她总跟在我身边,也曾陪伴我睡觉,她曾紧抱着我,对我说我就是她的一切,也叫过我的名字。

「——塔亚奇娜……!」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

洛克在稍远处叫道。

但不论是迪伊的声音还是洛克的声音,塔亚奇娜似乎都没听见的样子。

距离如此之近,她不可能听不到,但塔亚奇娜只是瞥了迪伊一眼便弯下腰,将手探入依然张得很大——如呼啦圈般大的白壁虎嘴里。

然后塔亚奇娜抓握了某个什么东西,将其往外一拉。

那不是什么东西,又来了。

又是人类,至少那是一个有着人类外表的男人。

塔亚奇娜一口气把男人拉出来之后,白壁虎的嘴一瞬之间就恢复到原来的大小。

接着白壁虎爬上塔亚奇娜的脚、腰、背后,之后停在肩膀上。

喂!

这不是开玩笑吧……?

谁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拜托了。

因为……这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塔亚奇娜现在会站在这里?

为什么塔亚奇娜会和那个男人——偏偏是和那个男人一起出现……?

一眼看去,从男人的外貌来看,别说是要分辨国籍了,连人种都是个谜。

男人一身西装笔挺,彷佛像是要出席社交界活动一般,他头上戴着帽子,左手握杖,右手抱着一本看起来相当陈旧厚重的书——哎,虽然他的皮肤未免过于白皙,但是相貌出众,若真的进入社交界,想必会引起那些上流阶级夫人们的骚动吧,只不过正常的庶民,大半都会认为他很可疑吧。

迪伊叫出了男人的名字。

「——『东方博士』基克理德……!」

基克理德对迪伊不屑一顾,他将手杖递给一旁的塔亚奇娜,并摘下了帽子,然后以优雅的手势梳理头发,接着重新戴好帽子,并小心翼翼地将位置调整好。

「嗯……好了。塔亚奇娜,把手杖给我。」

「是的,基克大人。」

塔亚奇娜毕恭毕敬地将手杖递还给基克理德。

现在基克理德所在的场所,过去是我站的位置。两人独处的时候则并不是这样,而是更加地亲密,但是在人前,塔亚奇娜就是像那样侍奉我。

可是究竟为什么?

塔亚奇娜是服从夜魔的夜之眷属。

而且也是我的、是只属于我的专属侍女。

在我懂事的时候,她就已经陪在我的身旁了。

那个时候塔亚奇娜虽还年幼,却不辞劳苦地照顾我。

然后,那一天——

在夜魔一族灭绝的那一天,塔亚奇娜为了让我逃跑,对我施加了古老的咒术。

壁虎的诅咒。

尽管那是下下之策,不过我也因此得以存活。

虽然不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事,但我无法接受现在这个状况。

我怎么可能接受。

「哎呀哎呀……?」

基克理德装出一副现在才发现迪伊的态度,以参观奇珍异宝般的眼神注视着迪伊。

「原来是黑暗的深渊『奈落』——暗黑兽迪伊啊,自从那天消灭掉古老夜魔一族那帮废物,之后就没再看见过了呢。」

「……你这家伙……!」

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

那一天指挥白之血族袭击夜魔的人,就是你!

而,在你身旁——

「为什么……!?塔亚奇娜!为什么你会跟着基克理德……!?」

这时塔亚奇娜才终于望向迪伊,然而她那对榛子般的双眸就像廉价玻璃珠般,不带一丝感情,也没有回应。

基克理德皱起眉头,好似迪伊问了个愚笨的问题,他俯视着迪伊,明显是在嘲笑他。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你。

你对塔亚奇娜做了什么……!

「——少爷!不可以……!对手是……!」

我完全不能理解,洛克到底有什么理由阻止我。他是敌人,是敌人啊,这家伙才是敌人,现在就在眼前,而且他还对塔亚奇娜……!

迪伊正想扑向基克理德,塔亚奇娜却挡在两人之间。

难道你想保护基克理德吗?

你想保护仇敌吗?

而且还是从本少爷手中保护他……

迪伊不得已只好跳向右边,想绕过塔亚奇娜袭向基克理德,塔亚奇娜虽只是转向这边,但基克理德却和她不同。是那本书。

「真是愚蠢。」

他翻开了书。

「驴马之书,P113——『迫击之强风』。」

驴马之书,又被称作※A书,此书记载了古今东西的魔法、妖术、秘书,是本可怕的魔术书;只要打开此书并念出里面的项目,那项法术就会发动。(译注:驴的学名是Asinus,此处取第一个字母A。)

那项法术就是『东方博士』基克理德的神无式。

千之魔法使。

从基克理德脚边卷起一阵风,那阵风宛如固体一般,又像巨蛇似地,以超过每秒一百公尺风速袭向迪伊。

迪伊不明白那瞬间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全身受到激烈冲击,连抓住水泥地面都做不到,只有这一点是绝不会育错的。

迪伊本想着陆,可是实际上他却几乎是重重摔在地面。它翻滚了几圈,全身撞击着地面,若非它此时是迪伊,骨头以及内脏可能都会震得粉碎吧。

但因为他是迪伊,所以总算是没事。随后,迪伊马上站起来发出咆哮。

那是撕裂天地一般的咆哮,同时迪伊的身体也随之出现了龟裂,从那些龟裂中伸出了八只细长的手。八只手激烈地伸长,从四面八方——当然是绕过塔亚奇娜——企图捕捉基克理德。

「驴马之书,P241——」

然而基克理德再次翻开了A书。

「『马萨达的城墙』。」

是地板。水泥地板一边碎裂,一边堆积成一堵城墙。那的确是城墙,这即席而成的城墙,转瞬间便围住基克理德和塔亚奇娜。

迪伊的八只手撞上城墙,将之贯穿——但在那之前,有人从城墙内部跳了出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基克理德和塔亚奇娜。

而且令人恼火的是基克理德竟抱着塔亚奇娜。塔亚奇娜身体横躺,被抱在基克理德的怀里,她为了自己侍奉的男人翻开了那本书。

「驴马之书,P427——」

基克理德用那严肃得令人不快的声音,宣读塔亚奇娜所翻开A书的项目。

「『金刚杵的白色雷霆』。」

迪伊收回八只手,同时不自觉地抬头仰望,他目击到的是一道光。

一道纯白、耀眼、闪耀着光辉的——光之奔流,或者该说是瀑布,冲破了废工厂的屋顶,直直冲刷下来……!

已经不可能躲过了,想躲也没用。因为那道光已经逼近到眼前。不,不是在眼前,而是这里,啊——

么——

…………

——……我的身体一定已经粉碎,脑子也都被打散了吧。因为此时眼前的一切都变成纯白色,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所以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思考——我还能思考,也就是说我还活着……吗?

迪伊睁开了眼睛。不,现在已经不是迪伊了。

这副身体已经快要不是迪伊了。与眷属体液结合发生变质的夜之成分,大半已开始剥落,尽管还看得出暗黑兽的影子,但是却几乎已经是高夜椋郎了。

椋郎趴在地上。水泥地板被白色轰雷挖去了一大片,现在只剽下一片坑坑凹凹的地面。

「——椋郎大人……!」「椋郎先生……!」「少爷……!」

我听得到藏岛、丽还有洛克的声音——虽然听得到声音,可是却看不清他们的样子。我的眼睛明明睁开着,但我眼前的事物却一片模糊。哈利,哈利在吗?诗羽琉同学她……

我要站起来。

我必须站起来才行。

——『东方博士』基克理德。

那家伙很危险。

不管是藏岛、丽、洛克还是哈和都赢不过他,他们不可能赢得了。我必须想想办法——必须由本少爷来……!

棕郎爬起来,双手撑着膝盖,总算是站了起来。

而就在他站起的这段期间,变质的夜之成分也不断地剥落,椋郎即使不断地眨眼睛,却依然看不清楚。

一切都很模糊。

不过他还在那。

我看得到他的身影。

「似乎做得太过火了……?」

基克理德。

「可恶的夜魔幸存者明明是不能杀的,可是我却——不,不对,那只是你太过软弱、贫弱又不成材吧。夜族遭到曝光,逐渐迈入死亡,然而身负复兴重责大任,可笑且可恶夜魔的最后宗子,竟然只有这点能耐——」

椋郎虽然看不清楚基克理德是一副怎样的表情,但是他在嘲笑椋郎;而且,塔亚奇娜就在基克理德身旁。

「真是让人扫兴啊,你这废物宗子——克洛斯迪安·吉斯特·哥但。」

「……不准、叫……我的名字!」

「哈哈。」

基克理德笑出声来,然后掩住嘴巴。

「——失礼了。不,只不过……在说出这种装模作样的台词之前,你是不是该先考虑一下自己所处的状况呢?毕竟,你接下来可是会尝到更大的屈辱哦?不过那耻辱与微不足道的你很相称就是了——塔亚奇娜。」

「是,基克大人。」

塔亚奇娜离开基克理德的身边,弯下腰捡起某个东西。

那并不是东西,而是一个人。或许是失去意识了吧,光凭肉眼无法看出她是否还活着,总之那个人就是三浦红。

此时椋郎的视野终于清晰起来,塔亚奇娜肩上的白壁虎爬到地面,张开了嘴巴。

和那时候相同,白壁虎的嘴巴一直张开,张到有呼拉圈般的大小,然后塔亚奇娜有如丢弃垃圾般,把三浦红抛了进去。

「就是这样。」

基克理德提起帽子,微微地敬了个礼。

「我就放你一马,很感激我吧?你就一边感激流涕,一边为无法替同族报仇的那份软落感到羞耻吧。」

「……等等。」

「你叫我等我就等?天下哪有这种呆子啊?」

「……等……!」

「再见了,宗子——保重!期待下次再见罗!」

「等一下……!」

椋郎拚命地伸出手,但是他却碰也碰不到,只见基克理德投身于白壁虎口中,接着,她也——

「塔亚奇娜~~~~~~~~~~~~~~~~~!」

我明明在叫你的名字。

本少爷明明在叫你的名字耶。

想跑过去,但膝盖却软弱无力,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抬头一看,塔亚奇娜和他的眼睛对上了。

然而塔亚奇娜仅用像是看着物品的眼神,朝我瞥了一眼。

然后她就走了。

往白壁虎的口中一跳,塔亚奇娜也消失不见了。

荒废的工厂里,只有泣不成声的恸哭,在四周回荡良久、良久。

——朗古弗洛伊德大公国。

它是一个位于西欧、版图极小的君主立宪国家,但其历史可追溯至西元一千年。

约有十万多人口的首都朗古弗洛伊德是世界屈指可数的富裕都市。市中心有圣玛利亚大教堂和政府办公大楼,而副都心则有欧洲司法法院以及欧盟统计局等欧盟机构。

朗古弗洛伊德在过去只是一个贫穷的农业国家,但在那之后,朗古弗洛伊德在重工业取得惊人的进步,因而打下国内的经济基础;现在的朗古弗洛伊德已是欧洲首屈一指的知名金融大国。

大公宫殿是在十五世纪时,为用作市政府办事处而建造;而其作为宫殿使用,则是从十九世纪末开始。

在宫殿内的大公办公室中,历代大公收集的美术品被随意地陈列于此;即使如此,只要是谶货的人看见,大概无不瞠目结舌、赞叹不已吧。然而,此时聚集在这个房间,围圆桌而坐的男女之中,却都对那些展示品不屑一顾。

在那之中有身穿西装的人,也有身穿气派的礼服、胸前佩挂勋章的人;有身着敞胸礼服的妙龄少女,甚至也有将小小身躯埋在豪华椅子中的年幼孩童。

朗古弗洛伊德大公国的通用语是法语、德语以及朗古弗洛伊德语;然而在这个小而强的国家,英语自然不用说,不懂西班牙语、意大利语或荷兰语的人反而是少数。围在圆桌前的男女们当然也都能将那些语言运用自如,只不过他们通常用的是德语。

「——宗子果然在日本吗?」

胸前挂着勋章的壮年男人,低沉地哼了一声。

「若说是不出所料,倒也真是如我们所料。对失去住所的古代种而言,那块土地正是方便他们藏身的地方。」

「幸存下来的夜魔眷属们,大多也都逃去远东了对吧?」

一位只能以妖艳形容的金发女人面露微笑,她将两肘往桌上一撑,极度丰满的胸部被挤得更加突出,然而她的眼神和表情却和女童般天真无邪。

「但是对他们而言,中国的朔氏可是死对头啊。呵呵。朔氏以上海的内侧世界为据点,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在许多方面都拥有巨大的影响力嘛。那些人对自己以外的种族可说不上宽容喔,呵呵。」

「是北边,还是往南迂回呢……」

身着一身笔挺的英式西装、眉清目秀的青年,啜饮一口红茶后说道。

「不用经过中国的路线多得是吧。总之,大目天虽然懦弱,但作为一股势力绝非弱小。」

「说他们懦弱不会太低估他们了吗?『天使之手』阿曼巴哈。」

勋章男扬起一边眉毛望着青年。

「大目天虽然行事慎重,却是极爱面子,如果做出伤害到他们自尊心的举动,他们大概立刻就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吧。」

「反正我们也不可能和那些人相处融洽,呵呵。」

女人轻声一笑,戴着墨镜、身着白军服的秃头魁梧男子用手掌数度拍击圆桌,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唔哈哈哈哈。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珂能。」

「全~部~杀·光♪全~部~杀·光♪全~部~杀·光♪」

一个年轻女人一边唱歌,一边左右摇晃着身体,她也穿着白军服;而那名妖艳却又稚气的女人也附和军服女,为她打起拍子。

「还不停下来吗!」

那为名叫阿曼巴哈的青年好像受不了他们似地,望向坐在秃头军服男和军服女之间的少年。

「这里可不是游乐场,『乐团指挥者』罗榭。」

被称为罗榭的少年伸出两只手指,拉住嘴巴两端做了一个鬼脸;随即军服男和军服女马上安静了下来。

「闭嘴。我看你是害怕大目天那种货色吧,阿曼巴哈,你这个胆小鬼。」

「哎呀,阿曼巴哈已经吓到腿软了吗?呵呵。」

妖艳且天真无邪的女人对阿曼巴哈笑道。阿曼巴哈耸耸肩,微微地摇头。

「提起朔氏的人可是你耶,海尔米涅。撇开他们不管而去攻打大目天并非良策,如何?大公殿下,你也这么觉得吧?」

「我也有同感,『天使之手』阿曼巴哈。」

被称作大公殿下的勋章男深深地点了点头。

「我们的计划目前都进行得很顺利,不过那是因为我们没有犯下不可挽回的过错。为今之计,应该将这件事全权委托给熟知那片土地的『东方博士』吧。」

「别开玩笑了。」

罗榭少年那张可爱的脸顿时扭曲,秃头魁梧男和军服女也都摆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那么好玩——喔,不,是重要的工作,怎么能只交给基克理德一个人!我也要去日本!我说要去就是要去!」

「保持肃静,『乐团指挥者』罗榭。」

大公殿下平静地告诫罗榭,接着转过身面对一位坐着过大的椅子上也不显得慌张、安安静静坐着的小孩——那位少女大概十岁左右,却长着一头纯白色的头发,双瞳如同彩虹般闪烁着七彩之色。

「开祖您的意见如何?」

「不用着急。」

少女微微笑道,手中把玩着一个赎罪十字架形状的首饰。

「在白之血族的面前,道路自会敞开。我等只要前行即可——在白色之血的引导之下。」

在土耳其共和国东部,黑海沿岸的城市特拉布松郊外——

现在是夜晚。

一匹狼奔驰在夜晚的森林里,它正被人追赶着。这是家常便饭的事,这匹狼一直都是这样逃亡至今。

但是它也差不多要和这习以为常的逃亡生活说再见了。

它本来就不是单纯地在欧亚大陆上逃窜。它欺骗敌人的耳目,虽然偶尔被发现而受到追捕,不过她或是击退或是摆脱追兵,在此同时也一边收集着情报;比如敌人的动向、配置和战力——以及敌人在探寻什么。

另外也有其他人和它做着相同的事,而它和他们也互相保持连络。

而就是那条管道,刚才为它带来一项重要的情报。

终于确认到宗子大人依然存活。

正确地说,敌人也已经掌握了宗子的所在。

地点在远东——

日本。

狼伸展开四肢疾驰着,它突然感觉到一股凶暴的杀气,立刻往左前方一跳,躲进树的后面。只听到锐利度和激烈度都经过消音器弱化的枪声响起,子弹随即穿过了狼方才所在的位置,之后又传来枪响,然后再一次,枪声连连不绝。看来枪手不只一个,两个人,不,是三个吧。

如果只是普通的铅弹,那么就算被打中也不会怎样;但是若是被打中而弄乱了它美丽的黄金毛皮,那它的心情可就不爽快了。只见狼伸出前爪,抓在树皮上,就这样爬上去它倒也不是办不到,不过还是换个形态比较好吧。

于是金色的狼混入黑暗当中,幻化成完全不同的生物,一声不响地爬上树。

不久后枪飨停止,三个男人走了过来,他们身上的服装各异,虽然佯装成普通人,但是他们的血液一定带有一些白色混浊吧。他们是白之血族的手下。

狼决定守株待兔。

它等到两人经过,最后一个人走到正下方时——就是现在。

瞬间它一跃而下,同时再次化身成金狼,咬住了男人的脖子并扭断。

混浊的血液特别难喝,难喝得让它不禁要皱起眉头;然而皱眉之前,它必须先把事情办完。

剩下的两个人回过头来,金狼飞扑到想先开枪的男人身上,把他的手连同手枪一起咬断;而另一个人正想开枪,金狼却已经压低身子冲进他的怀里。

金狼压倒男人,抓破他的咽喉后迅速跳开。先前那个男人尽管失去一只手,仍想从腰间拔出短刀,不过却已经为时已晚。金狼将那男人撞倒,并迅速地给他致命一击。

男人坐倒在地上,脖子不断冒出鲜血,他仿有一点气息存在。

金狼在那个男人面前化为人形,露出裸体。

男人露出一副呆愣的——不,应该说一副陶醉的表情,仰望原本是金狼的人。

她的外表远比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要年轻,大概只有十二岁或十三岁吧。

「再见。」

她轻笑着,接着朝男人眉间狠狠踹了一脚。

那一瞬间,男人大概是将少女的裸体烙印在眼帘后才断气的。

「——日本……啊,好远喔。」

她撩起华丽的黄金色长发,望着挂在夜空的明月。

「原来你在那里,你一定一人孤军奋战吧。不过,已经没事了。夏莉会赶到你身边。很快会赶到你身边。再等我一会儿……」

金狼族的女族长夏莉·兰思邦,在她那微微隆起的胸前,有如祈祷般地合起双手。

「哥哥,等等我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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