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晚,笼罩着伦敦的是一层浓浓的浓雾。
以及比雾更深不可测的——黑暗。
有两个人走在科马克街上,由于他们身上罩着黑色斗篷,因此甚至连他们是男是女也无法分辨,但是从他们的个子来看,应该不会是成人。
特别是带领另一人、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很明显是个孩子。
为什么三更半夜在外游荡……?
不过这里也没有人来问他们这个问题。
两人如今正从杳无人迹、阴暗潮湿的科马克街,准备要踏入伊鲁曼兹街。
只要是头脑清醒的人,即便是在白天也绝不会进入那个地方。
那一带的居民都知道。
伊鲁曼兹街是个危险地带。
那两人当真单纯只是不知世事的孩童吗?
一进入伊鲁曼兹街,立刻出现一群男人挡在两人的前方。
「站住。」
每个人头戴帽缘肮脏污秽的帽子,覆盖住眼睛以上的部分,摩擦到破掉的大衣衣领竖起遮住了面貌——对方一共有三个人。
「前方禁止通行,如果你们不打算换条路走的话……就算是小孩也得吃点苦头喔?」
「我不要求你们让开。」
小孩子对一个男人伸出了右手。
「夜之拒。」
只见黑暗有如爆发一般从他的右手放出,将那名男人轰得飞了出去。
男人闷哼一声,背部与后脑随即重重地撞击地面。
「——什么……!」「浑蛋……」
剩下两人正准备采取行动,对方却比他们更快了一步,只见后方身披黑斗篷的人一个跳跃,追越过前方的孩子——在倒地男人的脸上着地,而且那并不是普通的着地,穿黑斗篷的人双脚并拢,以脚跟踩踏倒地男人的眼部。
黑斗篷的人脚上穿着高跟鞋,而那鞋跟就深深地刺进了男人的双眼里。
「女、女的……!?」
男人如呻吟般说出这两个字后便倒了下去,因为那个小孩又朝他下颚赏了一拳。
而这个时候,另一个男人也被女人以回旋踢踢中侧脸。
「塔亚奇娜」,小孩叫了她的名字,举起了右手。
「是,宗子(STRIKA)大人。」
只见那名唤作塔亚奇娜的黑斗篷女,从怀中取出一把如钉子般细而锐利的短剑,将之交给小孩——宗子。
宗子一接过短剑,立刻扑向被自己用拳头打倒的男人,把短剑往他的胸口正中央一插,男人虽然伸出双手想要抓住宗子,但是心脏遭短剑贯穿,他已经逐渐失去了力气。
然后宗子离开即将绝命的男人,往被塔亚奇娜踢飞的那个男人走去,尽管男人挣扎着想要站起,然而他却没有机会再站起来了;因为在那之前,宗子的短剑就已经刺穿了男人的心脏,男人很快地就断气了。
接着宗子靠近被塔亚奇娜的高跟鞋挖去双眼的男人。
男人似乎仍活着,但已经气若游丝,即使放着不管大概也会死吧。
然而宗子却刻意把短剑刺进男人的心脏,结束了他的生命。
「你别多管闲事,塔亚奇娜。」
宗子放开短剑,转而面向塔亚奇娜。
「这是我的职责,你只是我的随从而已,被复仇的鲜血弄脏双手的人有我一个就够了——而且也必须由我自己亲手解决。」
「非常抱歉,宗子大人。」
「走吧。」
宗子和塔亚奇娜走进伊鲁曼兹街。
和人迹稀少的科马克街不同,伊鲁曼兹街除了刚才那些男人之外,另外还有其他人——或者该说有着人类模样的存在。许许多多对眼睛正从街道左右并排而建的建筑物窗口以及暗巷里,窥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他们是什么人啊……」「说是宗子……」「她说的宗子,该不会是那个吧?」「夜魔……」「做掉他们!」「——慢着!你难道没看到刚才发生的事吗?」「可是……」「别出手!」「快通知族长……!」
超过数十道视线正监视着两人。
也有人保持距离,包围住两人。
但两人仍不为所动地继续前进。
终于,他们走到街道的尽头。
那里有一栋设有巨大铁门的建筑物。
而在铁门的前方则聚集一群头戴鸭舌帽,身穿大衣的男人们。
「我们是夜魔的人,要找卫斯理·马姆斯汀。」
宗子如此大声宣告,男人们虽一阵犹豫,仍打开铁门退至两旁。
于是宗子带领着塔亚奇娜进入建筑物里。
那里是一个两层楼高、像是剧场的大厅。里面杂乱地摆满了桌椅,一群以帽子或头巾遮住脸孔的人们在那里饮酒作乐,大厅里侧像一座高起的舞台,友右两边则有阶梯。
舞台正中央设置了一张皮革沙发,只见一个男人正一手拿着酒瓶,敞开双腿,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
他不只是身形无比肥胖而已,除了宽度与厚度之外,他的身高也颇高。
这名巨汉与其他人不同,他堂堂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他的皮肤好似鱼类一般。
他——并不是人类。
此时大厅的人们一齐闭嘴,停下手边的动作,注视着宗子与塔亚奇娜。
宗子拉下斗篷的帽子,露出尚显年幼的脸庞。
「你就是海僧侣的族长——卫斯理·马姆斯汀吧?」
「夜魔的宗子是吗……」
名叫马姆斯汀的异形巨汉,紫色的唇角冒着泡沫笑了出来。
「我是有听说过你这号人物,没想到还只是个小鬼呀。你突然跑来这里,又杀害我们的人,到底有何目的啊?」
「那是我的台词。」
宗子的表情丝毫不改,黑漆漆的双眸似乎映不出任何事物。
「尸蛾族的伊力·史麦鲁兹、杰米·史麦鲁兹——这两个我方的眷属是被你的同党所杀害的。」
「欸,你在说哪件事呀……」
马姆斯汀环视大厅众人。
「这小鬼说的这件事有人有印象吗?」
顿时,大厅四处响起了下流的笑声。
马姆斯汀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没错吧?就连本大爷都不知道的事,他们怎么可能会知道呢。所以你根本是含血喷人,小鬼,该道歉的人应该是你们吧?」
「你装傻也没用。」
「哦?怎么?难道你有证据能够证明是我手下干的?」
「海僧侣,你们度过多佛尔海峡来到此地定居的时日尚浅,看来是还不清楚我们的事吧?」
「我清楚得很,你们是夜魔——率领一群称为眷属的废物种族就当起山大王。你们是快要被时代淘汰的古代种。」
「卫斯理。」
宗子缓缓抬起右手,用手指指着马姆斯汀。
「你果然不认识我们是怎样的种族。」
「竟敢直呼我的名讳……!」
马姆斯汀用他的庞然大手用力往沙发扶手一拍,顿时整个地板都在震动。
「死小鬼!不准你随意直呼找的名讳……!」
「如果那是无心之过,那你就不该企图湮灭或装作不知情,而是应该真心诚意向我方赔罪;如果你是有意对我方发动攻击,那就别在那里顾着喝酒,应该要一鼓作气攻击我才是。」
「我可没义务听你这小鬼说教——」
「我并不想对你说教,因为那只是白费唇舌。塔亚奇娜。」
宗子目光注视着马姆斯汀,口中呼唤随从的名字。
「我要用奈落。」
「是,宗子大人。」
塔亚奇娜前进到宗子的身侧,拉下了帽子,银色的秀发倾泄而出。
由少女即将转变成为女人的那份美貌,楚楚可怜中又似乎带着危险不安。
杀气腾腾的大厅内鸦雀无声。
塔亚奇娜稍微弯下身子,拥抱住宗子,将自己的唇贴到他的唇上。
她的舌头推开了宗子的双唇与牙齿,触碰到他的舌尖。
「……呼……」
塔亚奇娜眯起双眼,短短吐了一口气,而宗子则是动也不动。
「——做什么……!」
马姆斯汀猛然起身。
「死小鬼!竟然亲热给我们看,到底想做什么……!」
「是夜晚。」
宗子推开塔亚奇娜,双手紧紧抱住自己。
「本少爷,将成为——夜晚……!」
黑暗从全身的毛孔喷出,宗子一瞬间就化成一团黑暗集合体。
黑暗每分每秒,快速地改变形态。
转变成压倒群伦的不祥生物。
那既像是太古时代称霸地上的恐龙,又像是神话所提及的龙——那是一头双眼暗蕴鬼火的黑色之龙。
暗黑蜥蜴安德洛维亚。
GY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
龙一发出咆哮,大厅顿时陷入一片恐慌,皮肤长有鳞片的海僧侣们个个惊慌失措、抱头鼠窜,他们虽然也是以非人之身隐匿于人世的古代种,然而这只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才是那小鬼的真面目吗?
话虽如此,马姆斯汀毕竟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尽管有所动摇,却不显得狼狈。他握起靠着沙发竖立摆放的板斧,朝安德洛维亚扑了过去。
「怪物……!」
马姆斯汀是个高大魁梧的巨汉,虽然外表看起来相当肥胖,动作却很敏捷快速。即使如此,他仍旧不是安德洛维亚的对手。
「——喔噗……!?」
马姆斯汀的板斧还来不及触碰到对方的身体。
安德洛维亚就已经咬住了他。
安德洛维亚一嘴咬住马姆斯汀的头,轻而易举地撕了下来。
「啊啊……!」「——族长!」「族长他……」「被、被杀掉了!」「呜哇啊呵……!」
海僧侣们不再四处乱窜,而是一个劲地往屋外逃命,因为不逃——
就会没命。
会被那只黑色的龙踢死、踩死、咬死,或者是被尾巴打死。
而见到海僧侣们涌向入口,安德洛维亚则是往他们正中央跳了过去。他们毫无抵抗的能力,安德洛维亚强韧的下颚一咬,他们就立刻身首异处。凶猛的利爪将他们如纸片般撕碎,尾巴一击就粉碎了木头柱子,甚至连金属建材也被打得扭曲变形。
战况呈现一面倒的情势。
那已不能称之为战斗。
单纯就只是虐杀而已。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大厅就笼罩在寂静与内脏的腥臭味中。
地上满是血污的泥泞。
尸体,或者该说那是原本是尸体的东西——原本构成生物的肉块散落一地,堆积在地上。
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年站立在那些肉块中央。
少年从头顶到脚趾都沾满了敌人的鲜血,全身被鲜血所淋湿。
塔亚奇娜一边脱下斗篷,一边朝少年走去。
斗篷盖在他的肩上,少年的双眼只是空泛无神。
「……塔亚奇娜。」
「是,宗子大人。」
「这是我的职责。」
少年摸着自己的脖子。
「只要求你们付出忠诚的宗家是不会有人跟随的,我们必须不断展现我们的力量,保护、引导你们,证明我们是值得你们奉献忠诚的人。」
少年的指甲刺进皮肤里。
「您说的没错。」
塔亚奇娜轻轻握住少年的手。
「宗子大人尽了您的责任,履行了您的义务。」
「……我迟早会成为宗主,成为夜之王。」
少年稍稍放松了手指的力量。
「软弱的王是不被需要的,没错吧?塔亚奇娜。」
「宗子大人非常强悍——」
塔亚奇娜拉过少年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
「而且心地温柔。」
「温柔……?」
少年似乎是想要笑,但是笑容却在中途为之一冻,看起来就像是要哭出来的表情。
「——你会沾到血的,弄脏手的人只要有我一个就够了。」
「我是宗子大人的侍女,我的一切都属于宗子大人。」
塔亚奇娜面露微笑,作势要亲吻少年沾满血污的手指。
「真是个笨蛋。」
少年却挥开了塔亚奇娜的手。
「工作结束了,回去吧。」
塔亚奇娜淡褐色的眼眸,注视着少年的背影好一会儿,不过她马上追赶上去。
「是,宗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