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莉雅娜的进路,轧轧说道。
“抱歉啦,虽然不怎么清楚状况,不过这也是我的工作啊。”
那是确确实实充斥杀意的眼神,紧紧盯着对方。
“我家的公主殿下,可不会让你碰一根指头的。”
轧轧说着“我家的”,背对着誓护与艾可妮特而站立。
也就是说,是自己人!
“……轧轧~”
在身陷绝望之时,出现救兵实在是谢天谢地。真让人不禁落泪。
“谢谢你能来……我,都要喜欢上你了啊……”
“可是,空间都变成这种状况了咯。都没想过谁会过来啊。”
“……因为我感知到了‘冻结填充’。有点在意就试着追踪看看了。”
轧轧越过誓护的肩膀,瞥了一眼艾可妮特。紧紧搂住誓护背心的艾可妮特,只露出自己的头,偷偷看着轧轧这边。
“……那小不点,就是公主咯?”
“嗯。是艾可妮特。”
轧轧“哈”地安心地叹了口气。
“真是……没事干嘛把‘钟摆’给拿掉啊。”
“啊,那是——”
没等誓护回答,莉雅娜就向前踏出一步。
“什么人。报上名来。”
莉雅娜的碧眼中寄宿着冷淡的光芒,看着轧轧。高雅的语调中有种极其自然的傲慢,与贵族同然。这和誓护之前所知的莉雅娜氛围大相径庭。
“我叫轧轧。第十三星数、翡翠之森的尖兵——现在则是花乌头之君的守护者。”
“卫士……”
轧轧把刀架在肩上,就像野武士般摆出威吓的架势,气势汹汹地说道。
“那么,你呢?举止这么野蛮,又是哪家的大小姐啊?”
莉雅娜不为所动。连被冒犯后的杀气都没有。
“竟然寻问我本人之名?住嘴,无礼之徒!”
言如利刃。身份差别如此之大吗。连轧轧也哑口无言了。
誓护同样被其压倒。被这股压迫感。被这凶恶的气势。这真的是,那个曾品尝着冰冻酸奶,开心地连眼睛都眯起来的莉雅娜吗。言辞之间、判若两人。
莉雅娜的碧绿眼瞳笔直地朝向轧轧。就像蛇发女妖的眼睛。明明被瞪住的不是誓护,誓护却在微微发抖。初次遇见艾可妮特的时候,也觉得她红宝石般的双眼相当的令人害怕。现在的感觉就如同当时。
“你说叫轧轧吧。从那里让开。”
“……‘那里’是指我现在站的这位置吗?那么,我让你几步都可以。可是,如果你指的是公主的面前——如果是这意思的话。”
太阳穴渗出冷汗。即便如此,轧轧也毫不退缩,放言道。
“绝不、可能。”
“……那么,只能排除了!”
伴随着一声叹息,莉雅娜脚蹬一下地板。嗒,声音随轻速度却不可想象,她如子弹一般突袭而来。
上半身弯曲过来,随后像弹簧归位一般猛刺而出。
轧轧的反应很快。立刻用刀防住了这必杀的一击。
可是,从结果来看,这几乎是徒劳。
“————!?”
这一瞬间,在誓护看来就像是慢镜头。
刀刃被压住,随后从正中间折断。即使如此,突刺依旧没有停止,连减速都没有,直接迫向轧轧!
轧轧反射般地压低身子,尽可能地躲开攻击。
然而,不可能完全躲过去的。被擦到的肩头渗出鲜红的血渍。就差一点,就要被掏到心脏了。
就在体势发生倾斜的时候,轧轧挥舞起折断了的刀刃。即使是在如此不自然的姿势下,轧轧的刀法依旧犀利,这是凭借非凡的技巧而成就的动作。他从斜下方瞄准了莉雅娜的喉头——可是,在刀和莉雅娜接触的瞬间,只听到“叮”的一下金属声,刀刃便在空中静止了。
就像被看不到的墙壁阻止了,刀刃遇上的抵抗很不自然。
莉雅娜手臂横扫过去。好不容易才留下来的刀身不分,就像松蛋糕一样轻而易举地被扭曲了,像饼干一下碎裂四散。
莉雅娜的异能,便是这不可见的防壁。
没有在这攻击中保护自己的手段,也没有将这防壁打破的办法。
轧轧似乎瞬间理解到这一点,翻了个跟头向后方跳去,拉开距离。
一边注意着不要把誓护与艾可妮特给卷入,一边忽左忽右灵巧地闪避着,躲开莉雅娜的追击。轧轧的行动的敏捷度,比之前所见到的,要提升了好几个层次。力量强度也是如此。现在的他,也不会被铃兰一下子打飞了吧?然而,这恐怕只是和铃兰做对手时的情形。在莉雅娜压倒性的攻击力面前,不管怎样都只能被动防御。只能一味地闪避对方的攻击,而我方却连一点反击的手段都没有。
就在专心回避的时候——终于迎来了极限。
莉雅娜向前大踏一步。轧轧用力向后跳起,躲开她突刺而来的手后,
“幼稚。”
莉雅娜又踏出一步,缩短了距离。她的手臂则在同时,再次朝天猛击。对于处于空中的轧轧来说,是防不胜防的一击。
会被干掉!
誓护打了个冷战。莉雅娜的手正要伸向轧轧的脖子。是打算就这样拧断吗?誓护脑子里浮现出轧轧的头颅不费吹灰之力就被拧下来的情景。
“啧——”
轧轧乍了下舌头,上半身后仰躲开了。前额的头发被稍稍刮到了点,在莉雅娜的手中切断后,向空中飞舞散开。
轧轧就这样朝后倒在地上,趁着翻滚的姿势拉开距离。
他朝着誓护这里滚来,顺着这架势突然跳起,手向誓护伸了过来。
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就被抓住了脖颈子。
“在干什么!别发呆啊!”
凭着腕力把誓护向一边投出。誓护抱着艾可妮特,毫无反抗地飞向半空。虽然想要用脚着落的,可却因势头太猛摔了个屁股着地。
急急忙忙地抬起头,正看到半弯着腰的轧轧,即将迎接莉雅娜的再次突击。
这下,到底是躲不过了。
“轧轧!”
誓护不由得惨叫起来。就在莉雅娜的一击刺穿轧轧的身体的瞬间,突然,就看不到两人的身姿了。
Episde 37
“真是的……没有比这个更丢脸的了。”
骨碌骨碌转着阳伞,卷发教诲师、眩低声说道。
太阳已经落山,周围原本就一片黑暗。而现在,由室外灯所照亮的世界,也由白与黑的笔墨描画着,成了黑白电影,很是不自然。
身处这黑白电影般的世界,眩的卷发散发着蜂蜜色的光彩。当然,镶满褶边的裙子,和充满少女兴致的阳伞,也没有失去它们的色彩。
没多久,少女背后的空间就如热气升腾般摇动,另一个教诲师的身影自虚空中出现了。
眩讨人喜欢的声音里,顿时生出无数荆棘。
“追踪有点迟了啊,棕榈。”
“抱歉。因为事出突然……然而,已经万全了。”
“你这该死的蠢货。碰上意外的事情没能立刻处置,哪里算是万全了?”
一下子踢向棕榈的脑袋。
“还在发什么呆,去看看公主殿下的样子。现在已经施放了冻结填充,就没有必要在意人类的目光了。”
“明白了。请您务必安心。既然交给我棕榈本人了,就可以称得上万全——”
“快给我滚,该死的蠢驴!”
又踢了一脚。棕榈慌慌张张地飞向了“Princess Garden”。
“——哎呀?”
突然,眩发出声音,就像发现什么有趣的玩具一般。
“看来,这里有让人心烦的家伙呢。”
越过肩头朝回望去。正好,她背后(大厦的屋顶)有谁走了过来。
“来者何人?”
眯起眼睛,品评起走来的对手。
那是个,还很年轻的青年——似乎如此。因为带着罩帽的外套把全身都裹了起来,看不清长什么样。微微可以窥见的前额头发似乎是银色的。身材挺高,身形瘦削,整体给人一种华美的印象。
青年的双手上,有着让人以为是“普尔弗利希的钟摆”的指环——可是,本来应当是金与银交相辉映的指环,却成了暗灰色。
“没有认证的‘钟摆’……背离的教诲师呢。”
眩露出异常轻蔑的笑容。
“虽说您力量足以追踪到冻结填充,却不过是区区背离之人。在下虽然厌恶杀生……呵呵呵,既然被您给看到了,接下来的事也不会有所怨言了吧?”
青年直直地眺望着“Princess Garden”,一眼都没看眩。
“喂,我说你!你这该死的蠢货!听不到我的声音吗!?”
这下子,青年终于把视线投向眩。
“……有让人心烦的家伙啊。”
青年模仿眩的话语,就这样还给她。
“不是正规的认证啊。背叛者吗?”
青年浮现出蔑视的笑容。
“你这区区背叛者,找我本人又有何贵干呢?”
“呵呵呵,你这混蛋——让人火大啊!”
不宣而战,眩挥舞着阳伞攻击过去。嘭,切裂空气的声音,让人体会到它如同巨大铁锤般的份量。被打中的话可不得了了吧。就在这时——
青年,只是轻轻地甩了下手臂。
完全没有打到,仅凭产生的风压,就把眩的突袭弹了回去。臂力就不一样。不对,是魔力。现在才注意到两人实力是天壤之别,已经,有点晚了。
眩被远远地弹飞了,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只看到青年稍稍抬起头,正好将自己收入视野。
青年的罩帽下闪过火花,仅仅一瞬,映照出青年的脸庞。
下一个瞬间,便从青年的眉间,释放出漆黑的电光之枪。
“雷霆——!?”
立刻想要扭转身体,可是,晚了。
眩的连衣裙一下子就被烧毁。下面的肢体,也是同样。
眩的右半身瞬时间就被碳化了,化为黑色的尘土消失不见,简单到让人不可思议。
“呃,呜……啊……。”
连惨叫都做不到。无可想象的痛感袭向眩,痛苦到让自己窒息。
青年的眉间,正在集束着第二发的电流。会被杀的——眩从心底感到了恐惧。这时,毫无预兆地,青年的周围出现了无数的教诲师,将青年团团围困。
确确实实、突如其来。那是足以把周围一带尽数埋没的,无边无际的战士们。手上握着枪剑之类的武器、身裹清一色黑色套装的教诲师们,不知从何现身,也不知何处是尽头。这阵势简直像某个讨伐队般。
“幻影……?不对,有点区别啊。”
青年闭上眼睛,将妖气充实全身。随后,猛地睁开眼睛。就在这时,周边气流被吹散,团团包围着的士兵们也一下子消失了。
周围恢复了寂静。而这时,眩的身姿已经从视野里不见了。
“……逃了吗。”
青年的口气也不怎么可惜。似乎是判断眩已经逃回冥府了,也不探索周围的情况,就和出现时相同,飘忽不定地离去了。
他离开的方向,便是沉没于灰暗之中的“Princess Garden”。
青年已经走出足够的距离后,棕榈吐出憋了好久的一口气,朝同伴说道。
“眩,没事吗?”
“棕榈……”
两人既没有回冥府,也没有解除时间冻结,藏在了近处一栋大楼的阴影里。
棕榈刚才使用一种伴随着幻觉的异能,制造间隙,救出了眩。
“该死的蠢货……你哪只眼睛可以看出来这是没事?”
保持着被棕榈抱着的姿势、眩奄奄一息地,却依旧恶言相向。
伤口没有愈合,反而是一点一点扩大开来。魔力提供的恢复能力赶不上了。烧剩下的右手尖还勉强留着“钟摆”,可几乎已经失去机能了。
“这可不行啊,眩。不解除冻结,专心恢复的话……”
“蠢货……我们,还在任务之中……”
“不可能继续执行了。不尽快回到冥府的话,性命都会成问题啊。”
“唔……”
眩紧紧咬住牙齿。可是,也只好这么办了,她自己比谁都明白。
“话说回来,不明白啊。为什么,那样子的人会在现世……?难以置信,他只是个背离之人。”
“该死的蠢货……还不明白吗?那是……”
带着不愿想起的思索,吐出了那令人忌讳的名号。
“大罪之君——失落的丽王。”
Episode 38
誓护的视野中被填斥着黑色——不对,不仅仅是黑色,赤色、深蓝、浓紫,各种颜色都混杂其中,让人不觉得是此世应存的色彩组合。
这粘稠的流体同时又是坚韧性的障壁、便是异世界的物质——Segment。
它是将地板分开,从正下方喷薄而出的。轧轧和莉雅娜,都因这个障壁阻隔而消失在视野中。一瞬间后,只有轧轧突破障壁,朝这里飞了过来。
好样的!将自身化为陷阱,以切片的监牢将莉雅娜闭锁其中!
应该是知道无法正面对抗,所以采用了这样迂回的方法吧?
“退下,海蜇!”
轧轧命令誓护离开。话音未落,切片开始震动,猛地膨胀起来。
明显有异常。就算是对切片不甚了解的誓护,也可以轻易作出推断。
这样下去,会被打破!
以前,艾可妮特也说过。以银莲花家的雷霆的话,是能破坏掉切片的。一部分“高贵”的教诲师也有可能。
既然如此,当然,莉雅娜也……
轧轧紧紧握着几乎只剩下刀柄的长刀,似乎是竭尽了全身的力气。轧轧的刀并非是单纯的武器,也兼具切片发生装置的功能。这么捏紧长刀,似乎是可以提高监牢的强度,可是却无法停止切片的膨胀。对比腕力的话似乎要逊色不少。
“该死。这混蛋了不得啊……”
轧轧像是抱怨一般说到。他的脸上浸满了汗水。
“停止了你的时间,停止了公主的时间,加上停止自己的时间。之后这混蛋竟然还有扭断切片的魔力。”
翠绿的眼瞳直直盯向誓护。
“这家伙到底是谁。是什么人。怎么会被这种怪物给袭击啊。”
“我也不知道啊。只是,说要把公主处刑还是什么。”
“处刑——”轧轧张口结舌,“那算什么?居然在人界对教诲师处刑?选谁不选偏偏抓住了丽王六花的公主,连审问也没有?”
就算听到这话自己也很困扰。连教诲师都不明白的事情,誓护就更不明白。
了解了问誓护也不会有结果,轧轧把视线移向艾可妮特。那位艾可妮特正藏在誓护背后,轻轻地颤抖着。
“喂,怎么回事啊。难道你是准备谋反?”
艾可妮特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抓住誓护的T恤衫,把脸藏了起来。
“喂……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轧轧的太阳穴爆起青筋。
“开什么玩笑!这不是你拿‘时态调律’寻开心的时候啊!都是因为你,事情才变得这么麻烦,说点什么啊,你这——”
“够了。现在的艾可妮特,连内心也是小孩子了。”
“……你说什么?”
轧轧惊讶地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虽然不是很明白,一直就是这样。一开始连我都不认识。”
恐怕,原因是……心理创伤的事情虽然已到嘴边,可还是咽了下去。和艾可妮特有过约定。她的秘密,就算自己走到人生的墓场也要保守下去。
轧轧咬紧了牙关。
“……这种状况下,光说也没用。”
“同感。”
“敌人是谁也不知道。想要确认下,可一点也没法沟通。”
“向谁求救不行吗?”
“时间被停止了。没法打开与冥府连接的线路。”
“那么,就解开时间的冻结。”
“你傻吗。解除了我的冻结的话,谁来保护你这混蛋和公主啊!”
“——对了,既然没法求援,把艾可妮特送回冥府如何。”
“你是笨蛋吗。通信都没法连上,谈什么送回去啊!”
“那该怎么办啊!”
“这不是现在在想吗!”
两人的口角愈演愈烈,额头和额头几乎都要撞在了一起。
可是,这争论并没有能持续下去。
“——切,已经到极限了吗。”
就像是在印证着轧轧的话,切片之壁激烈地抖动着。
“喂,带好公主,快点逃!”
听到这怒吼,誓护便将艾可妮特抱起,穿过切片边上,向点心工房外面夺路而去。紧接着,轧轧也跟了上来。
切片似乎已在背后破裂。点心工房的中央发生爆炸,就像手榴弹炸裂一样。狂风杀到工房出口,差一点就能把人吹飞了。还身处冻结的花柳没事吗?虽然有些担心,但没有确认的那份空闲了。
“混蛋。竟然能把切片像破布一样切开。”
“接下来怎么办?”
“退下!保护好公主!”
誓护照着他说的后退数步。
终于,从烟尘的那头,莉雅娜悠然地现身了。
就在这一瞬间,轧轧抢先攻击。是奇袭。
他一跃而起,踢了脚天花板,从正上方袭击过去。高高挥起刀鞘,代替折断了的刀身、猛击而上——可是,这从死角而来的一击,却被和先前相同的、不可视的墙壁阻挡了。
莉雅娜像掸虫子一样挥了下胳膊。即便是这点攻击,被打到的话也不容小觑。轧轧迅速身体一转,擦过攻击落在地上。
轧轧将目光投向这里。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誓护抱紧了艾可妮特。
“艾可妮特,塞住耳朵!”
把她按在自己胸膛,随后塞住了耳朵。
下一个瞬间,轧轧便将折断的刀刃收回剑鞘。
即便没能听到敲击护手的音色,也能从肌肤所感受到的空气震动中,知道魔力已经发动。这就是轧轧的异能,咒缚的魔术。与上一次大有不同,轧轧的魔力很是庞大。妖气的颜色,也并非是他本来的颜色,而变成了与艾可妮特相同的黑色。催生的压力让肌肤震动得发麻,冲击感摇动着誓护,就像巨大的狂风呼啸而过。
莉雅娜的动作迟钝了,缓慢起来——有效果?
“唔……啊!”
莉雅娜吼叫着,纤细的骨骼吱嘎作响,便将咒缚之锁强行弹开。这动作就像把绑住全身的绳索挣开,看上去,轧轧的魔力也似乎被斩断了。莉雅娜夺回了身体的控制,突向毫无防备的轧轧。
距离太近了。只要一小步便能够到距离。轧轧的背后就是墙壁。已经逃无可逃了!
噗,莉雅娜的手指扎进了轧轧的胸膛。
易如反掌地穿透了胸口,连背后的墙壁也穿了过去。轧轧伴随着粉碎的墙体,滚向了墙壁对面的会场中。鲜血从胸口喷涌而出,飞溅的血沫却在碰到莉雅娜之前被不可见的墙阻挡了,就像喷在玻璃上一般流淌下来。
“轧轧!”
誓护也抱起艾可妮特,穿过墙上的大洞朝这走了过来。虽说不知道去了能做到什么,但也不能自顾自呆着。
自助餐厅里,姬宫氏、樫野和白鸟正伫立着不动。这也是一片黑白画面。染上色彩的只有轧轧和莉雅娜,这两人正在殊死搏斗的关键时刻。
压向露出苦闷表情的轧轧,莉雅娜举起手臂,做好最后一击的姿势。
“莉雅娜!住手!”
有了效果。听到誓护惨叫的声音,莉雅娜停止了动作。
然而,缓缓转向这边的眼瞳,却并非是誓护所知道的那女孩的眼睛了。
那是看不到感情,机械般的双目。就像在散发出寒气般、冰冷的眼睛。
看到那眼睛的一瞬间,誓护的力气就彻底被夺走了。身处具有如此强大力量的怪物面前,手脚都似乎变得无力。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莉雅娜的手,摆出穿刺的模样。瞄准的是轧轧的眉间。那手微微向后拉了一点,就像拉弓射箭般蓄足力气。是受了很重的伤吗,轧轧就维持着被踩住的姿势一动不动。束手无策,只能瞪着即将猛刺出的穿刺之手。
(已经不行了,轧轧。)
虽然下意识地想要蒙住眼睛,可不管怎样都无法移开视线。
指尖突刺向轧轧的眉间,就在这一时刻,一条闪光袭向莉雅娜。
“————!?”
誓护瞠目结舌。
闪电。那是身具漆黑光辉、雷光的战刃。
看不清是枪还是箭矢的一击,直击莉雅娜的侧面。
这是黑色的闪电。可是,并不是从艾可妮特那里放出来的。艾可妮特在誓护的手臂中,依旧是怯懦地缩成一团。并没有带上电流的样子。
怎么回事?
不明白。虽然不明白,但对于轧轧来讲,却是无上的援护。
闪电和平常一样没能伤到莉雅娜一分一毫。可是,这突然袭击却产生了间隙。没有放过这一机会,轧轧在地板上舍身作最后一搏。从地板上喷出的黑色半球体,这次只把莉雅娜的右臂锁在里面。轧轧从半球体处敏捷地滚开,又一次展开切片。这次把莉雅娜的左臂和双脚,和右腕一样捕获在圈内。
“白费心机!”
莉雅娜只是注入下气力,障壁的表面就高高隆起。没多久就像要被打破了。支援……没有支援的话……誓护焦燥着。可是,却不知如何是好。以教诲师为对手,誓护也实在是手无缚鸡之力。
那么,逃跑吗?
无法战胜的话,也只好这样了——可是,朝哪儿去?
誓护的背后就是“糖果屋”。到那里就是死胡同了。
死胡同……不,不对!
“轧轧,来这儿!”
“啊!?”
“快逃,拖延时间!”
“就算逃了也……”
“听我的!”
誓护拉住他的手臂,奔走出去。
就这样直接跑过通道,飞奔入“糖果屋”的前庭。
这里是只有庭园与小屋的封闭空间。入口是唯一的。只有所来的那通道。
——可是,事实不是如此。
一定会存在的。另一条小路。
绝对存在——没有的话就完蛋了。
无论怎样都要找出——然后保护艾可妮特。
誓护已经注意到,前些时候在这里所感到的违和感的真相了。
在这“糖果屋”里,绝对的,有着那不可能不存在的东西。
通向点心工房的近道,便捷的隐藏路径。
没有这个的话,修缮的时候,就不得不以很长的距离来往复其间了。这里与自助餐厅的交界处用禁止通行的提示板挡住了,当然,“糖果屋”与点心工房之间,也必须得有着直接连接的通道才行。
所以说,必定,会有小路的!
成为杀人鬼的饵食的少女们,迷路走进的小路。
快点。快点找出来。
地板——不对。楼梯的阴影——没有。小屋的背后——这里也没有。
哪里。到底在哪里。
(混蛋。为什么那些女孩子会迷路走进去啊。)
这时候,闪现过天启般的灵感。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反了。思考反了。而且一切,全部都倒过来了。
轻松的糖果祭典成为了凄惨的杀人舞台。
都市传说中的魔女是现实中的愉快杀人犯。对誓护说了喜欢的少女成了最凶恶的敌人,让誓护狠狠吃了苦头的少年现在成了唯一可以依靠的自己人。为了发现犯罪而设置的监视摄像机成了隐蔽罪行的隐身衣。被困在这里的“受灾者”,成了连续杀人的“嫌疑者”。
然后,看上去像是走错了路的少女们——
只是沿着一条路走去。并不是迷路而来的。
“喂,还没找到吗?切片已经支撑不住了!”
轧轧发出悲惨的叫声。
“别担心,已经明白了——”
誓护找到小路的入口,与切片碎裂开来,几乎一秒不差。
Episode 01
生父,把莉雅娜叫做“废物”。
幼年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
莉雅娜最早的记忆,只能追溯到“最幸运的那天”,只有那天罢了。
在这之前的记忆、没有。自己也很不愿去回想吧。从听来的话中,似乎是非常艰辛的生活。事实上,当她和“救世主”相遇的时候,也瘦得皮包骨头,全身都青一块紫一块,衣衫都没一块好的地方。
莉雅娜——当时还没有这个名字——是“赎罪者”的女儿。
冥府是完全的阶级社会,但反过来说,也意味着不论高等者劣等者,都平等地享有属于自己的居所。即便被认为是最底层的阶层,生活也极其安定,有着须完成的职责与工作。认真地说,冷漠的家庭还是很少的。
然而,莉雅娜的生父与家庭,都异常暴戾。
父亲原是高级官吏,因在人界触犯法条,而被剥夺了地位。
在冥府中,所谓的拥有能力,也就意味着拥有者高贵的出身。因为被剥夺了地位,父亲的出身与现处阶层、能力与工作间便产生了落差。
执着于自己原本所应有的东西,让家庭都笼上了阴影。
每当接受现身份下的工作,便会越发地觉得自己遭到蔑视。
这份不满越积越多,便在女儿的身上寻找发泄口……据熟知内情的人是这么说的。
对身为冥府居民的教诲师而言,人界说到底只是虚伪的世界。在不过是幻想罢了的人界里受的伤,会由“普尔弗利希的钟摆”治愈。
可是,在冥府中所受的伤,只有由自己的身体来承受。
在当时,莉雅娜确实遍体鳞伤。
原本,只要是活着就应该配给到的食粮,也是时有时无。
瘦成了根针一样的身体上,无论什么地方,都会时时出现瘀血。
迎接父亲回来的时候,被父亲叫去的时候,表情都会因害怕挨打而僵硬——然后因为脸色惹到父亲不快,又会被打一顿。为了减缓疼痛,无意识中使用了异能,试图躲避父亲的拳头。结果,父亲往往越发激动,更猛烈地殴打莉雅娜。
这是听来的话。真实的事情自己也不清楚。因为莉雅娜没有了当时的记忆。
就在这日复一日中,“救世主”在莉雅娜面前现身。
那点的事情还有些许的记忆。莉雅娜正饿着肚子,一直蹲在家门口,似乎是忍受着极度的痛苦。
肚子饿到一定限度便会产生疼痛。饥饿此时已化为痛感。莉雅娜强忍着腹绞痛般迟钝的痛感,眼睛不知道在望着什么,只是看着脚底——这时候。
高大的人影,足以把莉雅娜给盖起来。那人影不可思议地充满温暖,不知为何使莉雅娜安下心来。
莉雅娜的面前,有谁驻足于此。
那是上等的靴子。是使用了最高级的材料,精美的高腰鞋。下级官吏中,能够穿上这种东西的人,一个都没有。那是莉雅娜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的,贵族的装束。
靴子的主人什么也没有说。
虽然如此,却也没有马上离开。就这样站着不动,一直俯视着莉雅娜。
自己抬起头来,确认对方意图的勇气——以及更重要的体力,那时候的莉雅娜完全没有。莉雅娜也一直低着头,呆呆地盯着那贵族的靴子。
终于,经过了长时间长时间的等待,低沉的,冰冷的声音降临了。
“你是拥有‘绝对防御’的孩子吗?”
听到了什么,自己并不明白。
以前从未听过这个词语,何况,想要去理解,也敌不过腹中的隐隐作痛。
“这少女,其身潜藏着优秀的胤性灵威……”
果然,听不懂。把自己和谁搞错了吗,她想道。
莉雅娜是不被魔力眷顾的少女。父亲的暴力,也有几分是因女儿能力低下引起。因为,这使得他回到上流社会的希望也宣告破灭。
听到哗啦哗啦衣服摩擦的声音,声音的主人蹲了下来。
看上去,是一个有点严肃、带有冰冷的美貌的贵公子。
莉雅娜觉得,他那金属般充满银色光辉的头发,非常的美丽。
好漂亮。像冰一样。
贵公子轻轻地把手伸出。那手里,托着一个撒上了砂糖的面包。
“给你点心。”
是让自己吃的。可是,莉雅娜一动不动。
“怎么了?肚子是很饿吧?”
当然,非常饿。即便如此,也绝不能接受别人送的食物吃。如果接受的话,会遭到很残暴的对待,自己已经用身体理解了这点。
贵公子是知道了什么吗,他的美貌紧绷着,牙齿露了出来。
“无需担心。”
并不是露出獠牙威胁他人的样子——
他是在让自己微笑,莉雅娜也明白。
“无需担心。”
贵公子露出笨拙的笑容,再一次说道。
“加害于你的人,已经无法近你一步。永远地。我会保护你。只要你希望,就一直保护你。绝对,不会再让你感到不自由。”
莉雅娜乏力地眨着眼睛,无法理解听到的话语。
不对,莉雅娜是聪明的少女。话还是能理解一半。这位贵公子,说他会把莉雅娜从父亲身边带走,给予自己保护。
可是,不明白。
因为——如此——如此的幸运,为何又会降临我身旁呢?
“为、什么……”
这是真的,是真的吗?
我是在做梦吗?
“为什么,要帮……要帮我呢?”
这一瞬间,贵公子笨拙的笑脸蒙上了阴影。
他回到严肃的表情,可是语气依旧温柔,像教诲般地说道。
“……这不是,同情。不要对我寄予这种希望。我只是,想要利用你。想要利用你身体里蕴藏的力量啊。所以。”
轻轻地,就像触碰易碎品般,手掌轻轻地摸到莉雅娜的脸颊。
“你也利用我就好了。我的财富、以及力量。”
莉雅娜困惑着。这位贵公子的行动,愈发地让人不解。
莉雅娜被生父称做“没用的废物”。那是因为既与父亲的系谱不同,也与母亲的不同,持有着突然变异的异能。
况且,这是极其弱小的能力。
在自己身体表面,构筑起薄薄的、微弱的、看不见的一道墙壁。
连丢向自己的一块小石头都无法阻止,连轻轻地踢一脚都能凹陷的无用的能力。
父亲口中“什么用处都派不上的能力”“谁都不会去要的能力”,这位贵公子说是“可以利用”。
为什么,要对我这种人?
她感到非常不安。另一边,也产生了就这样听命于人,来反抗父亲的欲求。
莉雅娜轻轻地、微微的——真的十分微弱——点了点头。
贵公子回过头去,呼叫了侍从。之前一直没注意到,贵公子的背后,正有几个卫士侍立左右。
侍从交给贵公子一块布。布……是衣服。像绢一样柔软的质地、上面施加了金银的刺绣。那是从未见过的美丽布料。
“穿上好了。我家公主如此衣衫褴褛,也太不成体统了。”
“————”
公主。贵公子确实这么说了。我家公主。
成为了贵族的女儿?我自己?
裹着如此华贵的衣装?
“琳德·莉雅娜。”
贵公子轻轻地、温柔地、握住了莉雅娜的手。
寄宿着严肃光芒的眼睛,仅仅在这一瞬,绽放出温柔的光芒。
“丢掉过去的姓名吧。从今日起,这便是你新的名字。”
随后,又让人看到他那笨拙的笑容。
“从今天、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父亲。我——巴德利亚家的斯崔克诺斯。”
Epidsode 39
回忆起那令人怀念的光景,莉雅娜自然地微笑着。
周边是充满阴气的单调景色。这里是近乎成为废墟,半毁坏的建筑物中。
被嘱托的任务过于残酷。实在是让人没有干劲、令人厌恶的职责——即便如此,只要回想起那一幕,莉雅娜依旧能感到幸福。这种心情,既温暖、又安逸,但是又似乎是被某种强迫感驱使着……
现在想起来,父亲大人给予自己那样的笑容,那天似乎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巴德利亚家的斯崔克诺斯,并非是个爱笑的男人。
那位父亲大人对自己的笑容、他脸上的微笑,对莉雅娜来说,就像珍宝一般重要。
无论何时,莉雅娜都在以这份笑脸作为食粮努力着。
正因为想要再一次面对那份笑容,才磨练着自己。提高魔力、熟练礼节、锻炼身心,让自己更美,也变得更强。
把自己从地狱的深处拉上来的那位大人,希望能讨他欢喜……
(是的……所以,我才)
毫无差池地履行主命。
绝对不容许失败。
正因为能利用,所以才被需要。
正因为能确实成功,所以才利用我。
一旦知道了自己没有用,便会被赶回那连风都凝结不前的街道。回到那被饥饿、疼痛、孤独与恐怖包围的、那个地方。
不想再放手了。这力量、地位,以及那位大人。
为了这目的。
毫不迷惘地、杀人。在律法正义的大名下。即便是丽王六花的公主也不例外。
然而——
“想要去保护谁,只是因为那人需要保护吧?”
这声音穿过大脑深处,一瞬间,让自己产生了迷惘。
没有用处,说不定——并非是一桩“罪过”。
弱小,说不定也是被容许的。
(不对……!)
不要迷惘。不要太天真了。
让人耳根发软的言语,无非是诱惑自己堕落的谎言。
是恶魔装作天使的面容站在自己面前。
下定决心吧,琳德•莉雅娜。你只是,在寻找可以不去杀死公主的借口罢了。杀死那遭遇到不幸、化为幼小可怜的少女的,悲剧的公主……
莉雅娜作出了这近乎于痛苦的决定,破坏掉切片。
她打破障壁,朝着目标逃跑的地方走去。穿过昏暗的甬道,便是一片宽广的空间,小屋和庭院都建在那里。
明明是在室内,却简直像室外。从暗处浮出水面的,便是由糕点组合而成的,小巧的建筑物。还有把甜点当作果实挂在树梢上,而形成的人工树林。
这是人类称作“糖果屋”的地方。
真是愚蠢的游戏。可是,自己当初也率直地觉得有趣。说不定,自己也能在这里,和那温柔的人类——誓护一同尽兴游乐呢。
这景象实在是滑稽,可想起来又有点害羞,充满着幸福感。
莉雅娜再一次摇头。
自己劝说着自己。困顿于感伤是不行的。这份天真会让自己判断失误的。
从表面上看,“糖果屋”似乎是条死胡同。
也就是说,他们把这里,选作了花乌头之君的墓地。
莉雅娜没有马上踏足进去,而是加深注意,快速地观察四周。
还不清楚是否设置了陷阱。可最根本的,足以伤到这琳德·莉雅娜的东西,就连冥府中也不存在。更何况区区人界。
莉雅娜缓缓地踏出步伐。悠然地,但又确确实实。
一步一步,朝着“糖果屋”的本体走去。穿过糖果之花盛开的花坛,边心不在焉地望着饼干搭成的扶手边踏上斜坡,把手搭在面包制成的门把手上,一下子打开了大门。在这“糖果屋”里——
一个人也没有。
Episode 40
就在切片破裂之前,千钧一发之际,誓护找到了隐蔽的小路。
刚试着在甬道正侧面,铺陈着镜面的墙壁上寻找。
“……有了!”
墙壁的一部分似乎可以按下去。一按下去,锁便就解除了,镜面构成的大门朝着这边打开。
墙壁的另一面也铺着镜子,完全打开的时候,甬道便被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反过来张开洞口的,则是同原本的出入口毫无区别、同样宽度、同样高度的通道。只是,这边并没有装点的如梦幻一般。
这便是、让少女们误入迷途的机关。
少女们以为这就是出口,不巧走进了修缮用的通道里。
誓护抱着艾可妮特,和轧轧一起飞奔进了通道。
这次的目的是让莉雅娜走过头,就没有开着这门的必要了。誓护拉了一下复位的绳索,门便回归了原位。就恰恰是这个瞬间,千钧一发,几乎就是一进一出,莉雅娜走入了“糖果屋”的前庭。
轧轧想的很周到,展开细小的切片障壁,把门固定住了。这下子,就几乎不用担心机关会被发现了。
“唉,要是她穿过墙壁来的话,我们也完蛋了……”
听到誓护悄悄地这么说,轧轧也以低声说道。
“这个,不会的。”
“唉?为什么?”
“所谓的穿墙术,是把存在系的前后时间轴错开,从而骗过‘命中’的判定。在实施了‘填充冻结’的现在,是没法改动时间轴的。要做的话,只有打破墙壁冲过来了吧。”
他所说的东西,自己也只能听懂一半。即便如此,也有两点搞清楚了。一是没必要担心莉雅娜会穿墙而过。另外,莉雅娜防御艾可妮特闪电的招数,与铃兰让闪电穿身而过的方法,是从根本上不同的。
果然,是异能。莉雅娜并非“回避”了攻击,而是“防御”了。
“麻烦了啊……喂,趁着时间停止至少也把祈祝救——”
刚说到这儿,自己也注意到了,这是多么天真的想法。
绑架犯如果是教诲师的话,这就没用了。就像轧轧所做的,对方也会为了警戒将时间停止吧。就算绑架犯不是教诲师,就算誓护能从这建筑物中脱身,一飞到屋外去,恐怕就会被莉雅娜抓到。在这黑白双色的静止世界里,会动的东西实在是太显眼了。
“结果,只能正面解决了啊……”
设法把莉雅娜击退,把罪人钓出水面,回应绑架犯的要求。
真让人烦。真想现在就赶到祈祝身边去。
什么离开点妹妹啊。就因为想着离开点妹妹也好,才会变成这样的。
要是救回了祈祝,再也不会和她分离了。哪里都不会让她去了。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着她,洗澡也要一起去,睡觉也在一起……
……唉?怎么,不知不觉朝着奇怪的方向前进了?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就这样下去,我们也保不了多久。”
“总之,先躲在切片里吧。这里太安静了,没法好好谈。”
“说的也是……”
时间停止住、几乎没有活动的东西的现在、誓护一行造成的声音异常响亮。轧轧生成了个半球形切片,紧紧地把通道盖住了。原本自己就是身处通道的最深处,只要对方不注意到隐藏道路的机关,就不会马上找到自己的吧。
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誓护向身旁的艾可妮特说。
“没关系吧?不累吗?”
艾可妮特一脸愠怒,并不回答。
“哪里痛吗?”
“……”恼怒。
说不定是因为被抱着跑来跑去,而觉得不满吧。十足的“龙颜大怒”。
双眉间总是挤着皱纹,脸上就像大人一样,摆出“不要和我搭话”的表情。祈祝从来没有像这样摆出不满的架势来过,因此对誓护来讲,还有些新鲜。
“喂,公主大人。总之好不容易躲在这里了,就老实点如何?”
当然,对轧轧的话,也是爱理不理的样子。
“别搞错了放出雷霆来啊。说不定会把切片打出缝来的啊。……喂,在听吗?你听得懂吧?”
“……”恼怒。
“你这混蛋,喂,也够了吧……”
突然,他抓住艾可妮特的下巴,抬了起来。
“等等等等!对方是小孩子啊!”
“我又不会做什么。只是稍微想给她点‘教育’看看啊。”
“不可以啦。说到底,你是艾可妮特的骑士吧?可以是这种态度吗?”
似乎是提起了他讨厌的事情,轧轧的手臂用力起来。
“真是的,和这任性妄为的公主在一起,卫士都不让人觉得像卫士了!一会儿说什么‘表演点有趣的给我看看’,拒绝的话就气势汹汹地把人差点烧焦;又像小孩子一样缠着说要吃人间的甜点,硬是派我去偷渡人界;还说什么‘德拉西娜大人的说教太无聊了,不如你帮我去听吧’,整天就是这些不正经的——只要惹她不高兴了,什么地方都可以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哼哼哼,索性就让平日的积怨在这里爆发吧……?”
“等……停手!停手!”
看到轧轧开始抓着艾可妮特的脸颊朝着左右两边拉开,誓护慌慌忙忙地想阻止他。虽说一定是很痛,但即使身体变小了心性还很高的艾可妮特,依旧拼命地忍住几乎要流出来的泪水,用充斥着杀意的眼神瞪着轧轧。
“没事吧?艾可妮特。好啦,不痛不痛不痛……唉,轧轧,接下来会怎么样我可不管哦。”
“哼,反正也不会记得吧。”
“是这样倒好啦……比起这个,你身体没问题吧,刚才流了好多血。”
“切。这种东西,早就愈合了。”
“好厉害啊。说起来轧轧,你比起前阵子来,要厉害了好多啊。这么短时间里,身手就练这么好了?”
“啧……不是练的。”
似乎只是听到了不想听的东西。轧轧一脸气愤,像倾诉一般说道。
“秘密就是这个。”
他粗鲁地把自己的衣襟拉开,能看到一个像项链一样闪闪发光的东西。是坠饰。绽放着黑色光辉的石头,刻画着白银猛禽张开鹰爪的形象——
“‘李普曼之门’,俗名叫‘卫士环’。就像这名字说的,同时也是卫士的称号。我成了公主大人的卫士呢。”(译注,李普曼Liebman,人名,也译作列勃曼)
“卫士……像亲卫队那种?”
“嗯,差不多吧。冥府里,社会阶层比你想象的要严格许多。强大的家伙无一例外都身居高位。身居高位的家伙大多也很强大。比起要保护的主人来,卫士基本上都过于弱小了。”
轧轧发出讽刺的笑声。似乎是在嘲笑自己。
“这样的话,反而只是束缚手脚吧。所以,主人的魔力就分出一些来,也向我们这边供给一些。这么一来,就能当主人的盾牌了。”
“那么,艾可妮特会变成这样……”
“别怪在我头上。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啊。我又不用从公主大人手上抢什么魔力。”
也就是说,艾可妮特的能力本身,既没有减少也没有削弱。不知怎么,想起了并联电路一样的东西。
话说回来。
这造型,这光泽,这坠饰哪里见过。
“……我见过,有这项链的人。”
“啊?那么,那家伙也是谁的卫士咯。”
轧轧似乎满地脑子都在考虑今后的方针,随便回了一句。
“确实、有的……”
“混蛋啊。那种家伙,到底怎么……”
“在那个,叫莉雅娜的女孩脖子上。”
“——你说什么?”
轧轧就像要跳起来一般转向这里。然后,视线游走起来。莉雅娜到底是不是带着这种东西,看样子他正在记忆里搜寻。
誓护虽然不是很清楚冥府的阶级制度,但也能理解轧轧的动摇。誓护自己,之前也以为莉雅娜是贵族的女儿。她既具备与贵族相称的风格,对轧轧的态度也宛若大贵族般。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的公主大人,但出身相当高贵是不会错的。不肯告诉我名字,当然也没有佩剑。这样的家伙,居然会成为谁的卫士——”
轧轧像突然想起什么,止住了话语。
身为大贵族的女儿,担当卫士之职。
如此奇怪的案例,在冥府当然也成了坊间传闻。
“那家伙的名字,你是说,叫莉雅娜吧?”
一瞬间,誓护沉默了。虽说和莉雅娜越好,向谁也不透露她的名字,可现在已经被人听到了,何况莉雅娜也成了瞄准艾可妮特的“敌人”,这约定也无效了吧?
誓护点了点头。“嗯,她自己是这么说的。”
“如果这莉雅娜不是假名的话——那就是,巴德利亚家的琳德·莉雅娜了。”
“巴德利亚——难道说,那也是和艾可妮特一样的,那个。”
“丽王六花。当主斯崔克诺斯就是园丁议会的会长。冥府实质上的领导者。”
丽王六花,真的不止是银莲花家呢,誓护在这微妙的地方感到吃惊。
“有这样的说法。把自己家的公主任命为卫士哪。”
“把自己的女儿放在亲卫队里?”
这说起来的确很微妙。本来的话,身为公主,自然是应该被卫士保护的对象。
“琳德·莉雅娜听说是养女。说起来也有点年头了,有说她是斯崔克诺斯议长在哪条街上捡到的,有说是抢来的,有说是私生子,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也没法知道真假。听说是在巴德利亚家的离宫接受的精英教育。公开场合里,一次也没露脸过。”
“超级千金大小姐啊。”
就算是誓护,被拉到社交场合的情况也很多。父母有一定身份和地位,很自然的,子女也会被卷入其中。普通来说。
轧轧咽了口口水,发出咕哝的响声。
“我明白里面的玄机了……既然是有那种异能的家伙,使用的方法也会有好几种。应该是悄悄地作为兵器养育起来的吧。”
“什么意思?”
“所谓异能的强度,说到底,是从出生起就被定好了。就算‘效果’很有吸引力,魔力弱小的话就会被‘抵抗’。就像我的力量对那家伙不起效果一样啊。”
先前,轧轧试图使用的咒缚的异能,对莉雅娜也没有效果。
“议长是注意到了那女孩的力量。无论什么攻击都无法伤到,无论什么防壁都能贯穿,那个能力……如果能善加使用的话,就算是丽王也能压制住。可是,出身卑微的女孩,魔力决定性的不足——弥补手段有一个。”
“刚才的,卫士环。”
“是的。任命为自己的卫士,从而提供给强大的魔力啊。”
将身为丽王的斯崔克诺斯的魔力,通过卫士环流入体内。莉雅娜得到拟似大贵族级别的魔力,这不会被对手‘抵抗’掉的能力,便变成了最强之矛、最强之盾,发挥出极其威猛的效果。
“混蛋议长,培养出这种兵器,到底有什么企图啊……”
“……真的,是这样吗?”
“啊?”
“如果只想要莉雅娜的力量,让她只成为卫士就好了。”
誓护一边抚摸着将哭未哭的艾可妮特的头,一边抛出疑问。
“没有必要,把她作为自己的女儿不是吗?”
“……谁知道啊。大贵族们一时高兴咯。丽王的想法,我等身份明白才怪。”
是这样吗。
誓护能明白艾可妮特的想法……自认为。至少,她是个不会背叛誓护的心意,不会做出过份的事情来的女孩。面对心意能够相通的人,誓护也能够抱以信赖。这一定,对于所有教诲师都是通用的。就算是莉雅娜,也不是个讨厌的女孩。好好谈谈的话,一定能互相理解的。自己这么觉得……
“轧轧。”
“什么事啊。还有,别叫的那么顺口。”
“是通过卫士环,将莉雅娜的力量强化的吧?”
“我是这么说的。”
“所以说,把卫士环夺下来的话,就能赢莉雅娜了咯?”
被突然这么一说,轧轧似乎也不知所措。
“……话说,就算那家伙和传闻一样是庶民出身,也没法知道她本来的能力。就像我也是庶民出身啊。还得由老天决定。”
“好,就去取得胜利吧,夺取卫士环!”
“别说傻话。你这混蛋是蠢货吗?连脑浆都变成了海蜇了吗?”
轧轧一脸愣住的样子,叹了口气。
“连公主大人都败在她手上了哦?银莲花家的公主怎么也办不到的事,对普通教诲师来说也是怎么都办不到的事情啊。我这种人怎么对付得过她。也没对付的好方法。又不是人类的童话。老鼠们给猫脖子上系上铃铛什么。连攻击都无法做到,要做比攻击更难的行动,哪有这种道理——”
话到这里停住了。是看到誓护毫无动摇的悠然表情,感到惊奇了吧。
轧轧的脸上,浮现出“难道说”般的表情。
“……能行吗?”
“因为,不得不去做吧?”
誓护微笑着回答他。
“那么,再问你一次,轧轧。夺走卫士环的话,你就能赢莉雅娜了?”
“……切。”
表情很是苦闷。轧轧像破罐子破摔,发泄一般说道。
“我赢给你看,行了吧?”
就是想听这句话。
誓护满脸都浮现出笑容,拍了拍轧轧的肩膀。
“OK。那么,就开始作战会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