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体是由无法解析的超物质所构成,无论采取任何手段都无法破坏,可是球体所寄生的心臓如果遭受致命损伤,其机能就会大幅衰减,共呜将会停止,身体强化功能也会切换成单纯维持素体生命为目的。
那代表将会长时间无法战斗,是完全的无力化。
“结束了,爱丽丝,是我赢了。”
拔出贯通至少女背部的“黑莲”,诺艾露挥掉刀上的血。
而爱丽丝的身体失去力气,缓缓地颓倒在地。她只是昏过去,并没有死,她的球体应该正鼓尽剩余的力量,想要让宿主活下去。
然而距离恢复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吧。
“吾主,要如何处置她?”
“带过来。”
命令非常简洁。
“是。”
诺艾露解除防备,收起刀,正打算伸手扶起倒地的爱丽丝时。
“!?”
诺艾露瞬间拔刀,向突然飞来的“某物”斩去,接着——
啪咻——
从被砍成两半的“某物”之中,发出了耀眼夺目的闪光,同时发生的激烈的共呜反应,让诺艾露的心脏痛苦难受。
“呜……啊。”
身体有如受到綑绑般不得动弹,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诺艾露忍不住屈膝跪地,拄着刀,忍受着胸口纠结的剧痛,然后……
谜一般的共呜与闪光消失,当视力恢复的时候,爱丽丝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不会……吧。”,
闪光发生的前一刻,那个隐约看到的人影确实是……
“是三月吗。”
是那个熟识的少年。
三月抱着失去意识的爱丽丝,在空旷的建筑物内奔跑——不,是逃跑。
那里是建立在“浮岛”上无数的无人研究所之一。
“哈啊……哈啊……哈啊……”
总之他拼尽全力,右、左、右、左,只是一个劲地跨出脚步,他满身大汗,喉咙干燥,不断颤抖的脚,好似随时都会跌倒。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断奔跑。
“爱丽丝……爱丽丝……”
他的嘴里不停地念着,每当害怕得快要倒下时,他都会叫着她的名字。
上衣的胸口濡湿,液体渗了出来,那是什么?是血,是爱丽丝的血——
“……呜……呜……”
三月咬着唇,忍住呜咽。
三月利用事先藏在头发上的通信机,与拉米雅取得连络,之后在她的指示下,在外围看着两人的战斗,那是为了如有万一的时候,他能够像这样闯入救援。
多亏如此,他才能好不容易成功带着爱丽丝逃走。
但是真的只能这样吗?除此之外,自己什么事也办不到吗?只要他闯入那场战斗,说不定就能挺身阻止她们战斗了吧?自己只是没有去做,只是一味认为自己做不到而已。
受到指示在那里待命,这根本就不是借口。
他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没做。
(我——)
由于实在太过懊悔,对自己的没用感到火大,他一反平常地咬牙切齿。
他的步履摇晃,每当一个踉跄,身体就会撞到墙壁,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脑子一片空白,只是凭着几近本能的感觉,在昏暗的走廊前进。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让爱丽丝受到这样重伤的敌人,是三月非常熟知的人。虽然相遇只不过三天而已,但是三月知道她的个性正直,和外表相反是个可爱的人;而且与她特别谈得来,感觉完全不像是陌生人——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与她度过的这短暂的时光,即便在这次旅行结束后,三月也永远不会忘记;那本来将会成为他无可取代的回忆,可是事情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诺艾露是爱丽丝的敌人——是三月的敌人,这就是眼前的现实。
事态对于这纯真的少年来说,实在未免太过残酷了。
“啊……”
当他回过神来,脚步已经停下。他只觉得身体一个不稳,就这样迎面倒下,失去意识的爱丽丝从手上滚落下去,她也是一动也不动,只见冰冷的地上,鲜血逐渐扩散开来。
“啊……”
三月害怕地打了一个冷颤,是血,爱丽丝流着血,她会死掉的。
全身因汗水而闷热。明明感到寒冷,却又感到郁热。来自自己牙齿的打颤声吵得受不了。
“呜……”
爱丽丝有如死亡般一动也不动,三月奋力爬了过去,然后将她抱在怀中。
她的身体很温暖,她还活着,还没有死。
但是现在该如何是好?该怎么做才能解救爱丽丝?
“冷静一点……”
三月斥责自己,这个时候怎么可以说丧气话呢。
自己的确软弱无力,是个弱者,既没有战斗的力量,头脑也不好,也没有勇气。
只不过是感觉到死亡的逼近,竟然就这么难看地惊慌失措。
自己既没用、又软弱、爱哭,几乎什么也不会。
即使如此……
“我还是必须要做……”
如果眼前有什么事是自己能够做到,那就不能找借口了。
他深呼吸,将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吸入肺中,再缓缓地吐出。
头脑总算冷静下来,然后三月现在才注意到,自己右手紧握着某个坚硬的东西。那是一把枪,大约是胸前口袋能够容纳的大小,他不知道枪的名字——只知道是电视或漫画中,女杀手配在脚上的那种枪。
折开枪身,里面仅能装进一发子弹。
装填的则是拉米雅特制的闪光榴弹。那种子弹大约能在一百公尺的范围里,产生强力无比的拟似共呜,可让缺陷人偶与改造人在数十秒内失去行动能力。据说上个月拉米雅自己也用这把枪与试验型子弹,阻止了“第十号”的动作。
上个月被招待到爱丽丝的家时,拉米雅送给他的“礼物”,里面就是装着这把枪。
这样的力量,用来护身实在太过不可靠。实际上拉米雅也说,这只有安慰作用而已,她也说过最好不要使用;因为不管怎么说,当三月遇到必须使用到这种东西的紧迫状况,那就代表几乎是输定了,只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的阶段而已。
——就好像现在这样。
即使如此,三月在那之后仍是在拉米雅的指导下拼命练习,为了学会使用这渺小的力量,他理所当然地做了一番努力,他不觉得那是白费力气,因为为了未婚妻,他所能做到的也只有这种小事,因此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骄傲,因为唯有在真切感受到自己在努力时,他才能稍微淡忘盘据在胸中的焦躁。
在不久前,他的射击准度才好不容易达到三成左右。
未免太过孱弱,但这却是确实属于自己的“力量”。
(对了……我就是用这个……)
对敌人、对诺艾露开枪了,不过并没有击中,再说子弹本来就没有杀伤力,能射到自己瞄准的地方,有一半以上也是靠运气。
(但是我开枪了……)
这么一想,他就觉得害怕得不得了。
从来没有打过架的自己,竟然以自己的意志攻击别人,这个事实让他十分心痛。
胸口宛如要裂开似地。
明明只不过是这种程度的事情,既不是杀了人,也不是让人受伤流血——但是只要想到他射击的对象,诺艾露一定很痛吧。他的眼泪就停不下来,甚至痛苦得无法喘息。
“呜……”
我也办到了,我救了爱丽丝,太好了——他没有办法这样想。
这么弱小的自己,竟能对敌人报一箭之仇,可是他却无法为自己感到骄傲。
(我太没用了。”)
他一直误会了,他并不明白所谓的战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代表必须伤害敌人,杀死敌人。
那代表会可能被敌人所伤,甚至遭到杀害。
他以为自己明白,但却只是字面上的了解而已,看到爱丽丝在眼前战斗的模样,却不是真实的感受到什么;因为他从未战斗过,纵使曾经单方面遭到伤害,他也不曾对敌人开过枪,甚至从来没有挺身面对过敌人。
(不过我现在有点明白了。)
战斗原来是这么恶心、可怕、痛苦的事。
但是自己所体会到的一定还不足万分之一吧,只不过射了一发没有杀伤力的子弹,好意思说自己明甶了什么吗?
(这种事爱丽丝已经做了好几次……!?)
握着枪的手僵硬住,他无法放开握把,好不容易才强忍住呜咽,他终于想起自己该做的事,三月以抽泣的声音发出求救。
“拉米雅小姐……请救救我们。”
“好——知道的,你镇定一点,三月,没事的。”
拉米雅马上就回应了,通信一直是打开的状态,她刚才是一直默默等待三月冷静下来吧, 又或者是由于头脑混乱,以至于没有听见呢。
拉米雅。
刚才指示他射击诺艾露,促使他下定决心保护爱丽丝,给他虽然微小却能战斗的“力量”,全部都是归功于这个人。
简直像是被遥控操纵一般,但是那样也无所请,只要能代替不在场的她、只要那样能拯救爱丽丝,他都愿意去做。
“我要确认一下状况,你带着爱丽丝进入旁边的建筑里,而且爱丽丝受伤昏迷;而敌人失去你们的踪影,现在也正在找寻你们,到这里应该没错吧?”
“……对。”
“首先先找电梯或是通往地下的楼梯,待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的。”
“……地下吗?”
“没错,刚才诺艾露这么说过。”
(这座“浮岛”每当敌人入侵都会成为战场,因此太过危险,无法做为研究所使用。如今则是干脆用来做为迎击敌人的场所。)
“然后我就思考,只有这座‘浮岛’会成为战场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我想到了,大概是那么一回事吧,我现在正在求证当中。”
“那个……对不起,我完全听不懂……总之只要找到电梯,或是通往地下的楼梯就好了吧?”
“对,就是那样,拜托你啰。”
拉米雅轻松自若地说道,这种半开玩笑的语气,稍微缓和了绝望的气氛。
三月让爱丽丝躺在地上,开始重新探索昏暗的走廊,而这段期间拉米雅也不浪费时间,她对三月说道:
“我稍微放心了,对方似乎不打算把你们连同建筑物一起摧毁,来个一网打尽。而且爱丽丝的共呜也消失了,这样子的话……就还有希望,只要能争取让爱丽丝复活的时间……”
“为什么诺艾露不那样做呢?明明只要把建筑物全部破坏,那样马上就能发现我们了。”
“哎呀,你不明白吗?……三月,因为有你在啊,如果她们那样做,你就会被活埋而死了,所以诺艾露——‘第七号’没有走这最后一步棋,她只能一栋一栋地找而已,看来她确实目击到你了——正如我所料。”
“……因为有我在?可是为什么……诺艾露是……我们的敌人啊。”
“……你真迟钝啊,不过那样反而方便就是了。”
“咦?”
“不,没什么,三月,你把立场颠倒过来想一下。假设你的朋友和敌人一起逃走,你要把他们一起杀了吗?”
“啊……”
“老实说,我本来认为机率是一半一半……看来她办不到呢。”
她的声音中好似带着怜悯之情。
“这是我们所拥有的很大的优势,我们就来做最大限度的利用吧。”
“怎么那样……”
“我想你的心情一定很复杂,不过你还是不要想太多比较好。”
“……是。”
三月愁眉苦脸地低着头,继续探索行动,很快就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找到电梯了。”
“宾果!果然是这样,在带爱丽丝下去前,你先下去看看。”
“是……!”
走在昏暗且无人使用的走廊上。
“听好啰,三月,我这边能够采取的措施已经全部都做了,再过一个小时,这座‘浮岛’就会有大量的一般人涌入,到时对方也无暇战斗了。可是那样缓不济急,因为要是在那之前你们就被杀掉,那样就毫无意义了。而且爱丽丝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时间才能复活,即使逃到地下,能争取的时间也不多……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是。”
三月下定决心,用力地点了点头。
“……由我来挡住敌人。”
这不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因为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了。
保护女主角,与敌人对决——
这应是他期待已久的状况,却太过绝望、污秽,而且无药可救。
电梯虽然被锁住,但是输入拉米雅说的密码,很轻松便打开了,已经脱离组织的她,为什么会知道有效的密码呢?三月向她询问,却如往常般被她蒙混带过,虽说已脱离组织,但可以推测大概还留有一些人脉吧。
(这么说来……刚才也是……)
她除了在战术方面辅助爱丽丝,同时也与三月取得联系,也说她操作情报,要让许多人涌入岛上;说不定拉米雅是一边与某人连络,一边像这样对三月下达指示。
那会是谁呢?
三月无法判断。
电梯的内部又窄又暗,大概是搭乘三个人就会觉得拥挤的大小,无法一次载许多人下去,伴随着独特的漂浮感,电梯不断地往下降。
“……这下面有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呢?”
从通信机传来的声音,无法判断她是何种心情。
(……感觉好像降了好长一段时间。)
既然是往地下降,那么当然是通往“浮岛”的内部吧,不过——
所谓的超大型浮式体构造物,是这么厚的设施吗?
想着这样的事,他又再度感受到刚才的漂浮感,接着“硿”的一声,电梯发出震动。
是到达下层了,只见自动门开启,外面的光景开始变得清晰。
那里是上层所无法比拟的广大空间,一眼看上去的感觉会让人联想到船坞,而且不是普通的船坞。若是要驱使三月贫乏的语汇,非常单纯简单地加以形容,那就是只存在于创作之中,像是宇宙战舰的船坞。
通路与楼梯是沿着墙壁环绕设置,无论向下或是向旁边看,空间都相当宽广,虽然不知道有几公尺的高度,不过这样的高度掉下去是稳死无疑吧。
上面的建筑物全都通往这里吗?或者其他的岛也是?
“这是……”
“三月,不要光顾着吃惊,快对我说明,你要当我的眼睛才行啊。”
“好、好的。”
三月就自己所见,说明眼前的光景,于是拉米雅这么说道。
“‘第七研究室,海底研究所’——大概就是这样吧?”
“海、海底……?”
“对,真令人惊讶,浮岛上的研究所是伪装,这里才是真正的据点啊,啊哈,简直就像是秘密基地嘛,原来如此,难怪要配置守护者了。”
“她们在这种地方……是在制造什么呢?”
既然说是研究所,那么当然应该有在制造东西,可是不惜把这种规模的设施藏在海底,她们想制造的东西究竟是……?
拉米雅仿佛毫无兴趣般地回答。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吧。现在重要的是不能被人发现,监视器还可以从我这里关掉,但是人类的眼睛我就无法操纵了。首先嘛……对了,找个安全的场所吧。”
“……是。”
三月虽然无法判断……不过像这样躲入敌人的脚下,或许的确是个盲点。通过密码,封住监视器,潜入敌人的死角,他一点也不觉得这样太过巧合。三月只是盲目地遵从可靠的声音,彻底扮演一台机械手,而且本来他就没有余裕去怀疑拉米雅,他丝毫不怀疑为救爱丽丝,她一定会全力以赴。
不过——就算是那样。
侵入秘密基地真的很像是主角做的事,既像是美梦,又有如恶梦。
他只感觉自己一个配角,正站在不符合自己本分的位置。
那里就好像是器材室一般,有着堆积如山的纸箱,还有盖着布的机械。
三月让沉睡的爱丽丝轻轻靠在墙上,那个位置受到杂乱的器材所阻,从入口处无法看见。
爱丽丝身穿的黑色哥德少女装上,凄惨的血迹扩散开来,左胸的衣服有些破裂,可以窥见暗红色的伤痕,出血看来是已经止住了,但是伤口却尚未愈合。
“爱丽丝……”
三月用手帕擦拭爱丽丝额上的汗水。她的表情看来颇为痛苦,呼吸微弱而紊乱,脸颊泛红,全身发热。那艳丽的表情虽然强烈地勾起人的情欲,但是现在不是想那种事的时候, 一想到她会不会就这样:睡不醒,三月就感到坐立不安。
“她真的没有生命危险吗……?”
“是的,那是可以确定的,爱丽丝绝对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死,绝对!——现在重要的是时间不多了,我们来整理状况,拟订战略吧。”
“是。”
三月哭丧着脸,看着爱丽丝点头道。
“听好啰?首先是关于爱丽丝……只要她的心脏痊愈,球体的功能恢复的话,那么随着斗志提升,她的伤势马上就可以复原。可是,我们并不知道那需要花多少时间,十分、三十分,或者是一小时……这个也只能赌了。三月,虽然情况险恶,但是我无论如何都需要你和我一起,争取到那样的时间。”
“没关系的,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我都愿意做……不过您还要让爱丽丝战斗吗?”
他无法不用这样带有指责的说法。
“对,我要让她战斗,没有其他的选择,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
三月低下头,没错,拉米雅也不是自愿让爱丽丝做这种事。
明知如此,三月还是讨厌把她当成武器般看待。
“再来就是关于诺艾露——‘第七号’,她是以日本刀形状的固定型专用武装为媒介,接受外部的强化。我想这个海底设施的目的之一,就是产生强化‘第七号’的‘力场’,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第七研究室’的研究课题似乎是‘LT球体的复制’……虽然这只是我的推论,我想就是这座设施——不,是这整座岛发挥出‘复制球体’的功能吧?”
“这座岛本身……拥有和LT球体相同的功能?”
三月有如鹦鹉学话般问道,拉米雅回答“是的”。
“想要用既存的技术取代球体的黑盒子,大概就需要这样的规模吧?当然,那并不是完全重现,不过却也有原型所没有的好处。第一就是不需埋藏在素体的心脏,第二就是对已埋设球体的素体也有效果……总之能够推测的就是这两点,特别是第二点非常凶恶,因为那代表‘第七号’装备了两颗球体,拥有双重强化的效果,而且两颗球体都只是处于通常运作的状态,断以不会失控,也不会自我毁灭。嗯~~一旦了解就觉得是非常单纯的机关呢。”
然后拉米雅带着叹息继续说下去:
“而且诺艾露的战斗熟练度非比寻常,除了预先安装在球体上的战斗技术,她又经历无数的训练与实战,将实力确实地提升。再加上是无调整,又对主人忠心耿耿,更是如同铜墙铁壁,因此她的球体输出总是能提升至最大限度——愈想就愈觉得她是无敌的呢,饶了我吧,真是失算。其实单论球体性能的话,完全会是爱丽丝胜出的……因此我们可以得到一个结论,只要待在这座岛上,正面战斗是无法胜过‘第七号’的。”
“可是听您刚才所说,应该是有弱点的吧。”
即使外行人的三月也注意到了,诺艾露——“第七号”的致命弱点,同时也是攻略的关键。
“是啊,只要夺走做为复制球体媒介的‘刀’,她的性能就会减弱一半,爱丽丝就能轻松打赢她了。当然要制造那样的状况才是困难之处……这暂时先摆一边,还有另外一个大问题。”
“……还有吗?”
三月语气沉重地问道,原本以为事态不会比现在更恶化了,看来是自己太天真了。
“敌人不止是‘第七号’,至少还有另外一个人,有人在选美比赛的途中,狙击爱丽丝的抑制器。”
“…………”
被告知这个绝望的事实,三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就已经很难对付,现在却又多了一个敌人……?
“不过不幸中的大幸,那个人与第七号是敌对关系。正如我刚才所说,无论是谁,与第七号战斗是没有胜算的。我想那个人一定也很清楚这点,所以她静观第七号与爱丽丝的战斗趋势。如果获胜的一方露出疲态,那么她就坐收渔利,即使不出手也能毫无遗漏地得到战斗资料,这也是混战的基本呢。”
“……那要怎么办呢?”
三月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
拉米雅则是停顿了一下回答道:
“如果那个人和第七号自相残杀,那当然是最好的,不过一定不会那么顺利吧,看是要忍耐到无法继续战斗的时限为止,或者是爱丽丝在保留连战的余力下,打倒第七号了。”
“怎么这样……”
说起来简单,但是连三月都知道……那有多么困难。
“可是我也不太明白那个狙击手的想法呢……为什么这个状况她还不行动……完全猜不透啊,唔……想要订立对策,材料却是不够啊。”
“您在说什么呢?”
“嗯……说不定那个人也喜欢三月呢。”
“咦?”
“开玩笑的,只是说说而已。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一切就合理了……但是不可能有那种事,请你别在意。”
拉米雅随口敷衍过去。
三月这时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便说了出来。
“那个、拉米雅小姐,如果爱丽丝使用诺艾露的‘刀’,不就能够轻松打倒那个狙击手了吗?”
“那一点我也考虑过了,但是最好不要期待,强化她的系统一定也是以‘第七号球体’为基础而制造。这种情况之下,问题就在于相性了 ,要用过之后才知道爱丽丝能不能使用。”
这也是一个赌博,想要度过今天,究竟要胜过多少场赌博呢?三月不禁黯淡地说道“……这样啊”。
三月一沉默不语,拉米雅立刻转为温柔的语气说道:
“三月,我很庆幸有你在。”
“拉米雅小姐……”
“事到如今,我不会为把你卷入之事道歉,但是……谢谢你陪在爱丽丝身边,没有任何特长也没关系,没有战斗力量也无所谓;即使那样你也愿意陪在爱丽丝身旁,正因为如此,我比任何人都要信赖你。”
“……”
“三月,和我一起保护爱丽丝吧。”
“……是。”
三月坚定地点点头,抱着爱丽丝的手臂也抱得更紧了。
“我来归纳结论吧,直到爱丽丝复活为止的这段时间,你要想办法绊住‘第七号’,尽量争取时间。而且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把她力量来源的‘刀’夺走,之后再让爱丽丝解决衰弱的‘第七号’,作战旳基本流程就是这样。”
用说的很简单,问题是该如何去做。
“我们有两张手牌,第一张就是我交给你的‘狐印·心跳~遮断枪贰式’。事到如今不用我说明,那是能在半径一百公尺内产生强烈的疑似共呜,让敌人失去行动能力,是小型手枪尺寸的武器。命中某处,或者是像刚才那样被打破,在一秒后就会发生效用,可以的话最好直接命中左胸,效果时间有数十秒。若是对方有所防备,或是敌人的球体输出功率太高,那么效果就会减弱,请你要注意。”
三月从腰包中取出拇指大小的闪光榴弹,将其摆在地上,剩下的弹数是三发。
这就是他手上所有的武器了,就算全部命中,能够争取的时间也只有数分钟。
实在让人不安。
不过三月这时注意到了。
“……手牌有两张?”
“是的,另一张就是你了,三月。或许你自己没有发觉,现在这个时候,能够左右战况的存在,毫无疑问就是你。”
“我吗?那种事……”
三月感到困惑,他实在不相信自己有那种力量。
“这是事实,你并不是无力,当然我并不是在说潜在能力之类,因为不是现在能确实使用的能力,根本就没有意义。”
没错,无论何时,真正派得上用场的,只有至今人生所累积——所获得的筹码。一直怠惰至今的自己,所累积下来的根本不够用。
出生在富裕的家庭,被和蔼的祖父母养大,身旁总是有可爱的未婚妻陪伴,自己非常非常地受到眷顾,而自己把那视为理所当然,至今没有特别努力过任何事,只是非常普通地念书,非常普通地运动而已。
自己至今没有累积任何成果,所以才会这么无力,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难道不是吗?这么没用的自己有任何能力,能够改变这个绝望的战况吗?真的有吗?骗人,不可能有那种事吧。自己没有任何特殊能力或技能,只像个单纯的配角一样,所以绝对不会是主角,自己是这么迟钝笨拙的爱哭鬼——是这么没用的人,因此三月奋力挤出这句话:
“您说我……我有什么力量吗?”
“爱丽丝不是也说了吗?你太看清你自己了,没错,你也有许多优点,这绝不是在安慰你,那孩子也不可能会说那种敷衍的场面话吧?你要认同你自己啊,三月,认同你花了十年以上累积的东西,认同现在的自己,不可以否定啊。那样的自虐想法不是对别人,是对你自己失礼,你仔细听好啰?我要代替爱丽丝好好骂醒你。”
拉米雅用她至今最恐怖的语气说道:
“不要小看九条院爱丽丝的未婚夫。”
诺艾露已经调查过“浮岛”上所有的建筑物,她做出这个结论。
“敌人已经不在这座岛上了。”
“哼,那是怎么一回事?那么短的时间不可能逃远,那个少年只是普通人吧?”
通信机传来主人的声音,诺艾露点头道:
“应该是那样没错,再说他是男性,不可能成为球体的素体。”
原则上,只有女性能成为LT球体的素体,不管外表看起来多么像少女,三月也不可能成为LT球体的素体。
“……但是啊,你并没有确认过吧?说不定他其实是女的哦。”
“主上!!您不能说那种下流的话!”
“啰嗦死了,你是老管家吗?算了,那么——敌人不在这座岛上,也没有逃远,这么一来结论只有一个,他们进入研究所了。”
“怎么可能……海底电梯应该有设定密码才对吧?”
“哈,除此之外,设施内的保全网也完全没有捕捉到。也就是说,他们从在线不留痕迹地入侵保全系统了,而且还是通过我全力构筑的防壁呢。虽然想大叫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了,真是有够夸张啊。他们一定有最上级的头脑在辅助,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接受,除了研究所的保全情报漏泄出去了以外,我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
“您是说职员之中有间谍?”
“我是不愿意这么想啦,为了防范信息外泄,我们的人员都是经过严选,过去的经历也都调査得清清楚楚,但是即使如此,这个原因还是比突破我的防壁要来得更实际。”
艾蕾诺亚自信满满地说道。没错,知道这座海底研究室的存在的人,除了第七研究室的职员外,就只有和艾蕾诺亚有强烈信赖关系的数人而已。
“哼,等这件事情解决,我马上就会把他揪出来。”
艾蕾诺亚愤怒地哼了一声,而诺艾露则向她道歉。
“主上……对不起。”
“为何道歉?”
“如我不是我的任性,敌人应该已经被收拾了才是。”
从瘫痪状态恢复后,其实诺艾露可以立刻进行广范围攻击,把爱丽丝连同周围建筑物连同一起葬送,然而她却刻意不那样做,因为三月——那个数日前才刚认识的朋友也和敌人在一起。
“啊啊……笨蛋,这件事你不应该道歉,应该道谢才对吧?”
艾蕾诺亚恶作剧般地笑了,这样子的她,虽然用字遣词像是大人,却也参杂着与年龄相符的稚气。
“你爱小弟弟的嗜好,让我开怀大笑了一场,难得有这个机会,我就陪你到最后吧。”
“您在说什么……三月的确是朋友,我并没有那样的想法。”
听到诺艾露的说法,艾蕾诺亚受不了地说道:
“你真的有在掩饰吗?还是说你真的没发觉?怎么有你这么纯情的少女啊。”
艾蕾诺亚狡猾地笑道,在笑过一轮之后,她的语调转为严肃。
“……诺艾露,上次我快睡眠不足而死的时候,你还在我面前开心地说着那个少年的事, 虽然我那时候骂你太吵,但其实我很高兴。明明是在重要的任务中,你却开心得忘了形,我真的很庆幸你有那样的对象。”
那是夹杂着讽刺,却又非常感慨的语调,仿佛是在缅怀遥远过去一般。
“主上……”
“当你在医院快要挂的时候,是我给予你新的生命,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在一起,宛如姐妹一般,宛如家人一般。哼,也遇到很多事,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数也数不尽了。”
“……”
艾蕾诺亚这个主人用平常她所没有的恳求语气问道:
“我把那样的你当成是自己的女儿……这样不行吗?”
……啊啊,就是这个,自己发誓效忠的就是这样的人,并不是因为她救了自己的性命,那只不过是契机而已,保护她、尊敬她、为她奉献生命。
不需要任何艰深的言语,因为那就是自己的职责——自己的本愿。
“我……今年就要十九岁了。”
“是吗?我是九岁,那又怎样?”
“不,没什么,我的母亲。”
她闭上单眼回应道。
方才目击三月身影后一直持续到现在的动摇,现在已经完全平息了。
“你不想杀死那个少年对吧?那么你就照你想做的去做,这次将他绑起来,夺走他的武器就好了。”
“……谢谢您……”
诺艾露对着不在场的主人,深深地一鞠躬。
“只不过那个金发女就不行了,直接战斗过的你应该也很清楚,那个怪物的危险性,以及收藏在她胸口那不寻常球体的有用性,实在不能让她活下去,绝对要把她的心脏挖出来才行,宝物的用途等之后再来思考就好了。”
“……是。”
“不用我说……杀死他的未婚妻,你大概会被讨厌吧。”
“我早有觉悟。”
“……别逞强。”
“不,这不是逞强,您说这什么话,我都已经有您了……这样我还能奢求什么呢。”
“哈,是吗,是啊,就当是那样吧,你这个顽固的家伙。那么就尽快返回研究所,我现在正让所内所有的人偶进行地毯式搜索。”
“是,我马上回去。”
格外开朗的回答声中——应该没有任何混杂寂寞的余地……才是。
蓝色伊甸的北区,月女神研究设施林立的超大型浮式体构造物,在下部有如水母般,延伸出无数的“管线”。
众多“管线”连接之处就是“第七研究室·海底研究所”,研究内容是复制球体的制作。
没错,这座研究设施本身就是实验型复制球体的核心——相当于素体的心脏部位。由心脏产生的各种能源,透过设置在蓝色伊甸各地的增幅装置,在整座岛上布下了“力场”,最后再以固定型专用武装“黑莲”为媒介,赋予素体身体强化的功能,这就是整体的流程。
TSS(Twin Sphere System双球体系统),那就是“第七号”的奥秘的名称。
“可是真令人不解。”
在下降的电梯中,通信机的声音如此说道,诺艾露问道“什么事不解?”。
“喔,我是在说第十二号,她至今仍是没有动静对吧?”
“是的,她的共呜一直维持与我四百公尺左右的距离。”
“太不自然了,为什么没有任何攻击行动?”
“会吗?我依然无伤健在,她的胜算应该很小。”
电梯到达下层,诺艾露从开启的门踏入研究所内部。
“但是她应该有机会的,刚才你中了那小聪明的闪光弹的瞬间,你陷入无法行动的状态, 而也因为看到心爱的少年身影,输出甚至也大幅滑落,我若是第十二号,一定毫不犹豫地炮击了,她日前也披露给我们看了吧?如果是那样强烈的破坏力,应该可以把你连同‘浮岛’一起化成焦炭,为什么她不那样做?”
“那是……”
确实如此,在那个时机点,诺艾露是无法避过欧美加冲击的,莉莉丝不就是在等她露出那样的空隙吗?这是怎么一回事呢?第十二号——莉莉丝·古拉姆放过打倒强敌绝佳机会的理由。
或者是不得不放过她的理由。
“该不会……”
她脑海首先浮现出一个理由。
而艾蕾诺亚似乎也在思考同一件事情。
“该不会是和你同样的理由吧……?”
“怎么会……不,可是……”
目前想不出其他理由,由于三月也在同一座“浮岛”,因此莉莉丝不能将诺艾露连同岛屿一起轰掉。
这么想来事情就说得通了。
艾蕾诺亚以好似看到鬼一般的语气说道: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个少年究竟是什么人?他真的……只是一般人吗?”
“应该……是那样没错。”
“我想也是啊,我也实际见过他,与他说过一些话,他看起来只是个迟钝又烂好人,可是却……只因为一个普通的少年在场,第十二号放过绝佳的机会;你在最后关头让敌人逃走,又像这样让敌人潜入研究所内部。”
真是讨厌的感觉,艾蕾诺亚苦涩地说道。
“我相信不论是怎样的强敌都不是你的对手,实际上那个金发女和银发女,两个虽然都是可怕的对手——但是你都毫无困难地取胜了,可是换成那个少年就……明明应该是弱到不行,什么事也没做,只不过是人在哪里而已,结果却打乱我们的计划,让我们受到翻弄,真的是讨厌的感觉,不管是偶然还是必然,那家伙都太碍事了。”
“主上……”
走在通路上的诺艾露这时停下脚步,因为从十字路的转角,她所找的人物就这样出现了,那是三月,不见爱丽丝的踪影。
艾蕾诺亚以愉快的口吻说道:
“哦,说曹操,曹操就到,我还以为会躲到被找到为止呢,没想到竟然自己傻傻地跑出来,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三月……”
诺艾露无意识地叫着他的名字。
“诺艾露……”
三月的双唇紧闭,不屈不挠地直视着诺艾露,真可怜……手和脚都不停颤抖,可爱的眼中浮现出大粒的泪珠,真想抱住他,安慰他,如果有人让他痛苦,诺艾露甚至愿意亲手帮他斩掉那个人,可是——可是她却不能那么做,绝对不能,因为让他露出那样表情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自己。
“喂,诺艾露,你的输出降低了喔。”
“没问题的,主上。”
她毫不犹豫地断言,压抑住摇摆的心,刻意无视剧烈跳动的心臓,假装冷静,好不容易才问出一个暧昧的问题,那是毫无意义的询问。
“你这是做什么?三月。”
“诺艾露你听我说……”
“说什么?”
此时艾蕾诺亚的声音中途打岔。
“我想你应该明白,他是在拖延时间,这家伙打算绊住你,撑到那个金发女复活。”
当然是那样,诺艾露也很清楚,可是要她突然出手把三月打昏,那种事诺艾露毕竟还是做不到,人偶们正在找寻爱丽丝,不管是躲在哪里,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了,而三月本身是无力且无害的少年,诺艾露实在很在意他究竟想说什么话。
“……三月,你是我重要的朋友,我真的是很久没遇到,像你这样能推心置腹的朋友。”
“我也是这么想。”
“我想和你永远做朋友,不,甚至想变得更好,彼此更了解对方,聊天,一起出门……”
“我也是那么想的喔……?诺艾露。”
“三月……我……”
诺艾露忍耐着想请求他原谅的冲动,为想杀他未婚妻的罪而下跪道歉,如果这样能回到稍早之前的关系,那该有多么的好。虽然只是一时,这样毫无结果的想法曾经支配着她。可是她不能那样做,绝对不能那样做,因为九条院爱丽丝无论是对艾蕾诺亚还是对诺艾露而言,都是必须打倒的敌人,这无关爱丽丝人格的问题,诺艾露会与爱丽丝交战、打倒她、杀死她,这是已经注定好的事,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放过爱丽丝,因为那是艾蕾诺亚的命令——诺艾露的本能也吶喊着必须打倒爱丽丝,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感觉,旁人或许是无法理解的吧。
“诺艾露……我拜托你,不要杀死爱丽丝,不管把我怎样都无所谓,我愿意做任何事,所以……所以只求你一定要救爱丽丝的命……我求你。”
三月流着泪向她恳求,把一切尊严与羞耻全都抛弃,当场向她下跪恳求。
“我求你……我求你……我求你——不要杀死爱丽丝,请不要杀死我重要的人……我求你了……我愿意做任何事。”
既难看又可悲,三月拼了命的诚心诚意地向她磕头求饶。
“……请不要这样,三月。”
比起拿起武器面对她,比起摆布狡猾的陷阱等待她,三月那样的模样更具有效果,他让诺艾露精神动摇、战意受挫、给予她莫大的精神负担。比起靠磨练到极限的战斗技巧,翻弄诺艾露于股掌的莉莉丝;比起靠压倒性的输出与大胆的战法,使诺艾露陷入苦战的爱丽丝;现在眼前这个哭泣叫唤的无力少年,更是将诺艾露逼入绝境。
“请你……抬起头来,我们应该是朋友吧,不能对朋友下跪,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不想看到你那个模样……”
“那你就答应我!说你不会杀爱丽丝!说你会救她!”
三月拼命地哭泣呼唤,只是看着那样的他,诺艾露的胸口就好似要崩坏似的。
然而诺艾露静静地摇摇头。
“那件事我办不到,就算结果会让你恨我,我也会杀死爱丽丝吧。”
三月从下跪磕头的姿势,抬起那张满是泪痕的脸。
“无论如何……都不行?”
“是的,无论如何。”
即使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她也绝不能改变答案。
“……诺艾露,你是我们的敌人吗?”
“很遗憾,看来是那样没错。”
诺艾露压抑住挣扎的情感,以故作平静的语气告诉他,只见三月摇摇晃晃地站起,他难看地抽泣着,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水,然后——
他举起一直拿在手上的枪,对准了诺艾露。
三月以颤抖的声音,清楚地对她宣言。
“那么……我来当你的对手,由我来打倒你。”
“…………三月!”
为什么?诺艾露这么想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三月会拿枪指着自己?那样温柔、温和、可爱,连虫子都舍不得杀的他,竟然把诺艾露视为敌人,用凶器指着自己。
甚至说出他平常绝不会说的暴力言语。
那是当然的,因为是敌人,因为自己是三月的敌人。
(啊啊,我……)
自己没想过能说服他,甚至早做好被怨恨的心理准备。
但是……这种事能容许它发生吗?
(要我和三月战斗吗?)
仿佛是恶梦一般,那样实在太过愚蠢,太过可悲,口中不禁发出丢脸的呜咽,又发出奇妙的笑声,诺艾露只觉得头痛,视线模糊,四肢使不上力。
“……呜、哈、哈、哈哈哈。”
诺艾露又哭又笑,膝盖软弱无力地打了一个踉跄,斗志已经降至最低。
(我……办不到。)
现在诺艾露输给三月了,败得彻底,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
并不是因为男性恐惧症的关系。
他是这个身体不会起排斥反应的稀有人物。
是许久不曾得到的异性友人。
自己实在无法伤害他。
如果说这是作战的话,那么想出这个作战的人,一定是个无血无泪的人。
不过——
“不可能的,你办不到的,三月。”
“!?”
三月即将扣下扳机,却立刻被潜伏在一旁的数具人偶制伏。
艾蕾诺亚的仆人不止诺艾露一人。
“结束了。”
艾蕾诺亚声音不是从通信机,而是从所内的喇叭传出,声音中毫不隐藏她的怒气。
“真是被你摆了一道,你给我觉悟了,死小鬼,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呜……!”
三月被压倒在地,枪从他的手上掉落地上,这样他就失去唯一能战斗的力量了,与他谈话确实让诺艾露的输出降至谷底,但也只是那样而已。
现状没有任何改变,这样他就无法保护爱丽丝了。
艾蕾诺亚嘲笑三月。
“你看看你,你这个小虫子再怎么挣扎,最后的结果还是不变。笑死人了,弱者就算稍微拿出一点拼劲,又能够办到什么呢?”
“……”
“哼,你对未婚妻的爱情也不过是这种程度,杂鱼为了女人冲进战场,为了女人拿起不习惯的武器指着敌人,你以为那样很帅吗?什么“我来当你的对手”?什么“由我来打倒你”为不看看自己的实力只会乱吠,这种事连狗都做得到!如果你不是只有一张嘴,如果你对那女人的爱是真的,那就给我看看结果啊!现在马上给我看看你的觉悟啊!”
“……我”
“啥……什么?有什么不服气你就说说看啊。”
没有任何武器,四肢被压制住,能够动的只有嘴,在这样的状态下三月还是说了,他用力咬紧牙根,说出和刚才毫无二致,充满觉悟的台词——
“我来当你的对手,由我来打倒你。”
“别开玩——!”
艾蕾诺亚的话最后已是听不到,因为在那个瞬间,闪光爆发开来,视界整个被漂白,然后立刻发生拟似共呜反应,让诺艾露与人偶们全都躺在地上。
(怎么会!!)
诺艾露凄惨地跪倒在地,紧闭着眼睛。
是闪光弹,而且并不是敌人的增援,即使狼狈,诺艾露也还没堕落到无法查觉那样的气息,是三月,是三月射出的闪光弹,可是——枪枝被夺,四肢受到束缚的他,到底是怎样办到的?
他能够动的明明只有嘴而已,不——嘴?
(难道是……!!)
只有那样了。
三月是将闪光弹藏在口中,咬碎后再吐出的,从先前斩断时的感触——手感来看,那并不是咬不碎的硬度,那正是只需要觉悟。
也就是说,三月以言语使自己的输出降低,再用猝不及防的偷袭,在极近距离让诺艾露中了闪光弹。
(怎么这么乱来……!!)
那再怎么说也是爆裂物,竟然将它在极近距离下引爆。
“三月……!!”
在脑海中闪过的是,“他”保护诺艾露而落下时的那张脸。
这时有人伸出手,想要拔走诺艾露腰上的刀。
是三月的手。
他已经看穿“第七号”力量的秘密,企图将这把“黑莲”夺走。
“唔——”
诺艾露情急之下抓住他的手,但是这次却是有个硬物抵在左胸上。
是枪,三月挣开束缚,捡起掉落地上的枪,将枪抵着诺艾露的胸——
然后扣下扳机。
“啊啊啊啊……!”
闪光再度爆发——诺艾露的心脏发出悲呜。在输出低落的时候,又被激烈的疑似共呜连续击中,心脏好似被直接抓住,用力捏碎一样,这真的是那个三月做的吗?那个烂好人的他,能够迅速地做出这样乱来又残酷的事吗?
“咳……啊!”
被三月的手推开,诺艾露的背猛力撞在通路的墙上,腰上刀鞘内的刀已经不见了。
“黑莲”被三月——被敌人夺走了。
白光之中看不到应是深受重伤的他。
然后——
对方又追加一颗闪光弹。
“……哈啊……呜……!!”
三月忍住悲呜在走廊上奔跑,所有的子弹都已射完,他把做为武器已经无用的枪收入腰包里。三发闪光榴弹,全部在极近距离,击中输出降至极限的诺艾露,发挥出最大的效果,虽然不知那样可以绊住她多久,不过就杀手锏的使用时机而言,应该没有比刚才更好的时机了。
他与拉米雅两人一起构思出的计策顺利成功,不过对于策略的根干部分,三月本身当然并不是很理解,他对拉米雅提出的提案,是诚心诚意地拼命说服诺艾露,如果不行的话,再引爆装在口中的闪光榴弹——只有这样而已。
向心意相通的友人求饶,以及为求饶无效时所准备的杀手锏。
毫无算计、发自真心的话语,以及柔弱少年心中那少许的勇气。
而其结果——用言语让对方战意降至极限后的奇袭成功了。
那正是拉米雅的计策,不过三月并没有发觉。
而且——
计策果然非常成功,通信机虽然因爆炸的冲击而毁坏,诺艾露力量来源的那把刀,现在已经以拔刀状态握在三月的手中。
可是少年的表情却充满痛苦,计策得到最好的结果,但正因如此,他的心中正受到前所未有的痛苦折磨,脑中一片混乱,几乎无法思考。
在极近距离引爆榴弹,的确对他造成伤害,虽说事先已有觉悟,那冲击还是超出想象,就算让他昏倒也不奇怪的剧烈疼痛,从刚才就一直在全身窜动。
他不曾受过任何战斗训练,对疼痛的抵抗力绝对不算强,应该说反而是比较弱的。
被人偶们制伏在地上时,他的手臂的骨头裂开了。
极近距离的爆炸,在有如少女般的肌肤上,留下凄惨的灼伤。
如果是平常的他,这样的负伤就已经足以令他哭叫了。
然而那些伤痛,对现在的他而言只是些微琐事。
因为比自己受了更严重的伤,濒临死亡的未婚妻的模样,鲜明地刻印在他的脑海里,在目睹了那样的光景后,还惧怕这种程度的疼痛——他对自己可没有那么宽容,那并不是强弱,或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这是他的——固执。
所以令他如此痛苦的,并不是肉体上的一点疼痛。
那是起因于他根源人格的精神伤痛,也就是罪恶感。
他的心很痛,痛得不得了,而且眼泪不断涌出。
“……呜……呜……”
开枪了,自己又对诺艾露开枪了。
(诺艾露——)
他差点就在心中道歉,不过总算还是忍住了,她是敌人,用言语让敌人哭泣后再说对不起,开枪之后再说对不起,那种话是绝对不能说的,就算想也不行。
但是他很难过,对他人使用暴力,伤害对方,却连道歉都不行,所以也无法请求原谅,也不能和对方和好。他一直都不知道,原来只是不能做这些理所当然的事,竟会让和他人的交流变成这么痛苦,只有哀伤刺痛。
(我……那时是想要杀死诺艾露吗?)
那时没想那么多,或是拼了死命之类,那些都不是借口。她之所以没死,只不过是因为三月的力量不足以杀死她,那时自己毫无疑问是带着杀意攻击诺艾露,自己竟想要杀害朋友。
“呜……呜呜。”
好可怕,怕得不得了,自己为了掩饰那份恐惧而不停奔跑,什么可怕?害怕什么?
(我是害怕什么呢?)
那还用说。
就是我自己。
这么令人厌恶的寒气,爱丽丝却是一直承受着吗?只靠她一个人?而且是从她保护三月,与敌人战斗的那时候起。
(我是——笨蛋!)
用自己的手夺走他人的生命——
他一直都不知道那是多么沉重的事情,就连这份快要心碎的感觉,都才只是因为差点杀人而已。明知道不可能有那种事,虽然不可能——但如果诺艾露因为刚才自己射出的子弹而 死……
他不敢想象,不行,他实在无法忍耐。
“呼、呼——呼……”
在那之后经过多少时间了呢?感觉像是跑了一个小时,但是不可能有那种事,最多才几分钟而已吧。
一成不变的景色持续着,只有墙上刻的号码可以做为记认,回过神来他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来到放置爱丽丝的房间附近了。
“!?”
三月一边跑,一边惊讶地睁大了眼,因为器材室的门被打开,人偶们现在正准备要进入房间,闪光榴弹已经用完了,手上的武器只有诺艾露的刀,自己不可能会用,而且三月知道那群黑衣少女力量虽不及爱丽丝,却是远远超出人类。
(但是……)
三月脚上用力,加速奔跑,他当然会害怕——并不是怕那群人偶,而是害怕自己又想要攻击别人这件事,这让他害怕得不得了。
但是……
(……我已经决定要保护爱丽丝了……)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奋力奔跑——然后放低身子撞上去。
肩膀撞中对方,把三具人偶中的一具撞飞出去。
一直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
那是非常熟知的男孩子的声音,既不可靠,又没用,又迟钝,又畏畏缩缩……但是他很温柔,很可爱,是个烂好人……总是让人想要欺负他。
那样的未婚夫。
他在战斗。
和比自己还要强上许多的敌人,他明明根本没有打过架,却还是鼓起微小的勇气,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爱丽丝而战。
抛下尊严求饶,打肿脸充胖子,甚至狡猾地发动偷袭。
不顾一切,只是尽全力保护爱丽丝。
“起来……起来,爱丽丝。”
这次则是听到妈妈的声音。
对了,要快点起来才行,她在半梦半醒之间,手指使上了力。
动啊,只听到心脏噗通地跳动一声,随即全身充满了力气。
“——”
爱丽丝睁开了眼,她大致知道事态如何,因为装在头发上的通信机传来声音,大概是拉米雅让她与三月的通信机接上了吧。抚摸刚才被诺艾露贯穿的左胸,确认伤口已经愈合,她迅速地站了起来。
“……!”
望向房间的入口,爱丽丝惊讶地睁大了眼。
因为她看到三月正被人偶抓住脖子吊起。
“给我放开!”
爱丽丝目不斜视地向前突进,用身体冲撞正掐着三月脖子的人偶,在抓住他的手,把他夺回的同时,用膝盖往人偶的腹部撞去,感觉到骨头粉碎的感触,这样就结束了。
然后爱丽丝不理会倒下的黑衣人偶,意识转向飞扑过来的两具人偶,手臂随意地横扫。
反手一拳粉碎头部——还剩下一具。
爱丽丝顺着离心力旋转,使出回旋踢,往最后一名敌人的胸膛炸裂,只见少女人偶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一动也不动了。
“——能够欺负他的人只有我而已!”
爱丽丝一瞬间解决掉杂鱼,面向刚救助的三月,只见坐在地上的他,衣服被血和污物染得十分肮脏,而且全身是伤,是被刚才的人偶打的吗?还是因为其他理由呢?——那些她不知道,而且也不重要。
只见他俯身咳嗽,看不到他的脸。
为了察看他的伤势,爱丽丝膝盖着地,头低到和三月相同的高度。
“……三月。”
“……啊啊,太好了,爱丽丝……你的身体没事了吧?”
他就如往常一样,笑嘻嘻地关心爱丽丝,眼神中看得出由衷的喜悦和担心,对他而言,自己的安危是摆在其次。
这和自我牺牲奉献不同,因为他有属于他的信念。
爱丽丝则是紧咬着唇,瞪着那样的他。
“哈——你自己才是全身伤痕累累呢……你这个人真的是天真过头,无药可救了。”
轻轻触碰他的脸颊,蓝色眼眸忽地流出泪水,她声音颤抖着说道:
“这么乱来……真是拿你没办法,你看看,可爱的脸都糟蹋掉了……明明只有这个优点……现在变成这么丑……你想要怎么办啊……”
“对、对不起,啊……那个……爱丽丝?你讨厌我了吗?”
他泪眼汪汪,战战竞竞地问道。他全身负伤,刚刚还差点被杀掉的状况,却还说出这样的台词,真是无药可救。
对他来说……被爱丽丝讨厌就是那么严重的大事,那么可怕的事。
真是受不了,这个人真的是——有够迟钝的。
“哈。”
爱丽丝擦掉眼泪,苦笑着叹了口气。
然后——
紧紧抱住他瘦弱的身体。
为了把胸中洋溢的这份心情,全部传达给这迟钝的木头人。
“我最喜欢你了,笨蛋。”
爱丽丝把三月留在那里,自己在通路前进。诺艾露的共呜从刚才就一直停在同一个位置,她在前方等着爱丽丝。
三月从背后向她呼喊。
“爱丽丝……拜托你,绝对不要死喔。”
“我被打倒的话,你会再来救我吧?”
爱丽丝回过头,半开玩笑地说道,却见到三月的微笑。
“……呜……”
看到最爱的他的笑容,爱丽丝的心好像快要溶化了,倒是刚才冲动之下,一不小心说了不得了的话,事到如今她才感到狼狈,怎么办,没脸见他了。
“——没问题的,爱丽丝,因为妈妈有确实录音起来了。”
“那只是我一时被鬼迷了!快给我把那种东西消除掉!”
接下来就要与诺艾露再战了,却是这样毫无紧张的对话。
不过——多亏如此,紧张的身体也放松了。
走没多久,终于来到一个广阔的空间,整个空间呈圆筒状,中空处直达底层,就好像是战舰船坞一样,而且距离底层有相当的高度,就算是爱丽丝,着地时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可能也会很危险,而眼前架着一座宽敞的桥。
不禁让人联想到断崖上的吊桥。
桥的中心部是有个如斗技场般,圆形宽广的场所,而诺艾露就站在那里。
对峙的两人,距离大约是十五公尺。
“让你久等了。”
“……短短十几分钟就复原了吗?你真是恐怖的怪物呢。”
武器被三月夺走的诺艾露,看起来凄惨而衰弱,既没有过去那样的共呜压力,也没有火焰的守护,再生能力应该也衰退了,尽管假装平静,她的额上还是渗出汗水。
因为爱丽丝身上发出的共呜,正让诺艾露胸口绞痛不已。
“那当然啊,因为我好好地睡了一觉嘛。”
爱丽丝有如嘲笑般地说道。
“……三月的伤势如何?”
“跟你没有关系。”
“……确实,我无权过问吧。”
只见诺艾露的睫毛一垂,眼泪随之落下,然后她缓缓地解开了眼罩,眼罩下出现了丑陋的裂伤,具有再生功能的她不可能会留下伤痕,也就是说,那是诺艾露还是人类时所受的伤。
“给我看那种东西,你想怎么样?”
“这是我罪过的证据,刻印在我最深处的战斗理由,我现在是回归原点……重新审视自己,爱丽丝,这都是为了打倒你。”
“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以为你有胜算?”
相对于身心充实,力量高涨的爱丽丝,诺艾露的力量实在太过微弱,或许是受到爱丽丝的共呜所压迫,输出功率愈来愈见低落。
可是她却……
“我会赢。”
诺艾露全身放松,以自然体的姿势站立,她仿佛若无其事地宣告。
“我也和你一样有必须保护的人,有不能输的理由。卸下枷锁后的我,现在才是真正的本领,请你最好不要大意,若是你认为衰弱的剑客不足为敌……带着这种松懈的态度应战的话,那么我也没办法,就让我利用你的傲慢吧。”
“……你真是好大的自信呢,你想用技术来弥补性能的差距吗?”
爱丽丝一瞬间气势受挫,接着如此说道。
诺艾露以虚弱寂寞,却又笼罩阴森压力的微笑回应。
“不是,并不是那样的,爱丽丝,你和我的性能差距,现在已经不是经验或技术能够弥补,我所依靠的道理是更单纯的东西。”
“那是什么?”
“灵魂。”
说完,诺艾露压低了身子。
她右手扶着空的刀鞘,摆出拔刀术的架势。
“我非赢不可——因此我要赢。”
“哈,原来如此,你也是吗?真的没有其他的花样呢,被我逼到绝境的杂鱼们,总是说着相同的台词。”
指令输入完毕,漆黑的手枪显现在爱丽丝的左手上——并且开始装填。
然而诺艾露却是不动,她静静地闭上眼,只是握着不存在的刀柄。
“哼,没有武器你还想怎么样?”
“不用担心,被三月夺走的那个是用第六研究室的技术,将我的‘黑莲’固定化,再经过改良而成,和我本来的武器已经是不同之物了。”
“原来如此,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全装填完毕,爱丽丝将炮口对准目标,而诺艾露依然动也不动。
在这个时机点,爱丽丝坏心眼地笑了,她朝诺艾露的背后,渡桥后对岸上方一点的窗户看了一眼。
“话说回来……你后面的那个小孩子,就是你说想要保护的人吗?哎呀哎呀,真是伤脑筋呢,这样的角度,如果你闪避我的炮击,那个可怜的孩子就会灰飞烟灭啰?”
“……”
诺艾露没有回应,只是态然自若地摆着架势。
而爱丽丝也没有动摇,她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搭上扳机。
“好吧,你们主仆就一起灰飞烟灭吧,诺艾露!”
欧美加冲击从黑枪的炮口发射出去,全身充满的能源毫无保留地灌注在上面,那是前所未有的一击,只见金黄耀眼的波涛排山倒海而去,仿佛要吞噬诺艾露般。
“……!”
这时诺艾露动了,赤红的眼猛然睁开,强劲地跨出脚步,诺艾露以惊人的速度驱动全身,只为了挥出孤注一掷的斩击。
但是她所拔出的虚构刀刃并没有实体,不——
诺艾露喊道:黑莲。
瞬间,挥出的手的前方,从虚空出现一把缠绕黑色火焰的刀身,诺艾露的输出激烈地膨胀,压倒性的共呜撼动大气,她不靠外部强化,而是打算只靠自己的心脏对抗爱丽丝。
就像濒临死亡深渊的菲列丝,过去所做的一般。
带有自我毁灭觉悟的——不,也不是那样,诺艾露在放出这道斩击的一霎那,引出超越极限的输出,却又立刻将其压了回去,超越了界限,同时也不会自我毁灭与失控。
原本那才是“第七号”的奥秘。
“喔喔握喔喔喔喔喔嗟嗟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握喔握!!”
诺艾露发出咆哮,包覆着火焰,超群绝伦的上斩,斩开了黄金波涛,一分为二的光之奔流避开诺艾露的背后——艾蕾诺亚所在的一区,肆虐而去。
而诺艾露冲过光束分开所形成的通路,猛然地突进而来,刀身上的黑炎已经消失,出鞘的白刃在她的头上一翻。
“呼——”
随着惊人的爆炸声响,各处的壁面开始崩塌、爆炸,警报声大作。
可是现在诺艾露的眼中看不到那些,映在她单眼里的唯有一人,那就是依然摆出炮击姿势无法闪避,全身都是空隙却仍以大胆的嘲笑,等待逼近而来的刀刃,就只有爱丽丝一个人而已。
交错只在一瞬之间,双方背对着背……接着爱丽丝的黑衣上裂开一道斜线。
“……”
身体前方连同心脏被割开的爱丽丝,如喷水一般地喷出鲜血倒下
“……!?”
三月在通路目击到这个瞬间,虽然不想看到爱丽丝与诺艾露厮杀的光景,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只是躲起来等待。
只见诺艾露转身,朝爱丽丝走了过去,先前即使破坏心脏,却是无法杀死爱丽丝,所以诺艾露打算砍下她的头,完全地致她于死命。
“爱丽丝!”
三月忍不住大叫,从通路冲了出来,他的怀中仍然抱着刀。
“!?”
当然,诺艾露似乎也发现三月了,但是她的脚步却没有停止,也没有转身,仿佛表示她现在并没有时间理会无力的碍事者。
三月也很清楚,不管他说什么,诺艾露都一定要杀爱丽丝。
她听不进自己的话,无法阻止她。
但是自己并没有其他力量,枪也早就没子弹了,剩下的武器只有这把不可能会使用的刀, 可是他绝不能就这样放弃。
(神啊——)
他祈祷到一半,心想不对,这样是不行的,现在能救爱丽丝的不是神,也不是其他人。
只有自己。
没有时间祈祷了,有那种闲功夫,还不如思考突破这个状况的方法。
不能用力量不足做为借口,一旦失败爱丽丝就会死。
会因为自己的关系,害最重要的她被杀。
(想啊……想啊想啊想啊……)
三月拼命绞尽脑汁思考,三月的通信机已经坏了,拥有最好的头脑,能够给予他准确建议的拉米雅,现在也已经无法依靠,只能靠自己的头脑与身体。
没有时间了,诺艾露现在就要杀死爱丽丝,砍下她的头。
(我要怎样做才能救爱丽丝,才能阻止诺艾露……)
只要现在就好,他希望自己有拉米雅那狡猾的头脑。
那是与自己不相衬的奢求,他自己也很清楚。
可是以前的自己,不管怎么想也不可能想出来。
所以只要现在就好,自己不是鬼百合三月也没关系。
不管是其他的谁都好,只要能想出解决这个状况的方法,骄傲、信念、尊严、灵魂,这些他都可以不要,全部都舍弃也无所谓,就算死也没关系,所以……
(我最喜欢你了,笨蛋。)
所以……
(请让我保护爱丽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月发出丢脸的怪声,好几次都差点跌倒,三月仍是朝着诺艾露奔跑,他将刀抱在胸前,好像没有计策般,仿佛精神错乱了一般。
“三月……!”
即将走到爱丽丝身边的诺艾露,这时语带悲痛地回头,然后她什么也不做,也没有必要做,因为三月不像样的突进,就连要冲撞都办不到。
他自己绊到脚跌倒,身体在余势之下不停滚动。
在掉下去就会死的桥上。
“啊……啊、啊……”
下半身从扶手的间隙滚落,下肢失去地板的感觉——即使如此,滚动之势仍是没有减缓,他全身从桥上飞出去,虽然拼命将手伸向虚空,却是什么也抓不到。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月头朝地面,掉落无尽深渊,数秒后就会像压扁的西红柿般溃烂,已经没有办法了,靠自己的力量绝对无法得救,完全是死定了。
然而——
却有人要救这样的三月。
“三月~~~!!”
是诺艾露,她抛下刀,瞬间跳跃栅栏,一踢桥的里侧,往下方跳跃。
好快,转眼间就已经追上,她的发带松脱,黑发整个摊开来。
“手给我……!”
诺艾露拼命地伸出手,她为了救三月,丢下自己本来的任务,头也不回地跳了下来。
“诺艾露……!”
三月握住她的手,随即她只靠手臂的力量,将三月的身体用力拉近,然后抱住他反转身体,将三月带到上方。
她要以自己为缓冲垫,打算要庇护三月。
两人在空中旋转着,以飞快的速度落下。
在令人感到疼痛的风压中,三月睁大眼注视着着地点。
然后——
胜负分晓了。
庇护着三月,背后着地的诺艾露,在那一瞬间惊讶地睁大单眼。
赤红的眼睛缓缓往下看去。
“什……呜……”
诺艾露的表情充满痛苦。
她这时候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三月是利用落下的力道,将刀子插进诺艾露的心脏,刀刃穿过她的胸,破坏心脏,然后贯通背后钉在地上。
这是对LT球体直接攻击,带来的是完全失去战斗能力。
“……呜、呜”
握着刀柄的双手,僵硬得无法分开,恐怖的寒气附着在全身,三月只觉得寒冷,身体不停地颤抖,牙齿不停交击发出声音,只有呼吸是紊乱而火热。
诺艾露的眼睛直直看着三月。
她微微动着嘴唇。
“——了不起,三月……是我输了。”
“…………诺艾露。”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是输给会在这时候自卑的男人吗?”
三月紧咬着下唇,忍耐着胸中满溢而出的情感,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那样就好了。”
诺艾露满足地说道,鲜血从嘴角流出。
就在此时,壁面发生连续爆炸,从龟裂处涌入大量的水,广阔的空间转瞬间就浸水,海底研究所即将要崩毁了。
可是诺艾露的眼眸却只注视着三月。
和初见面时相同,仿佛是个爱做梦的少女一般。
“对不起,主上……我这次真的……”
就在下一个瞬间,浊流将两人吞没。
研究所全域的警钤大作,所内各处的外壁崩塌,进水的速度愈来愈快,由于已经发布过避难劝告,人数稀少的所员应该都遵从所内规则,带着研究成果避难去了。
(可恶……被摆了一道。)
穿着宽松白衣的年幼少女,从研究室的窗户,睥睨着下方。
那是艾蕾诺亚。
她的视线注视之处,是爱丽丝与诺艾露战斗的那座桥,她看到倒地的爱丽丝,当然,她并没有死吧,如同先前所看到的,只要放着她不管,那个怪物十几分钟应该就会恢复原状了,为了趁现在致她死命,艾蕾诺亚已经派遣人偶过去,话说回来——
“诺艾露……那个笨蛋。”
没想到自己的仆人,竟会被那个三月打倒,诺艾露喜欢的日本谚语中,有一句是火灾现场的爆发力,被逼到绝境的人类,会发出令人惊讶的潜力。
不止是那样。
那个状况与诺艾露的诅咒(心灵创伤)非常酷似,所以……
“那个……笨蛋……”
艾蕾诺亚悲痛地呻吟,诺艾露与三月被进水给冲走了,用通信机呼叫也没有回应,只听得到轰轰的水声。
虽是相当绝望的状况,艾蕾诺亚却没有放弃诺艾露的生存。
“……没错,你不可能死,那种程度你怎么可能会死……我说的对吧?”
命令人偶寻找,目前先撤退,这是现状最好的选择。
然而,有几个无法忽视的问题存在,所幸研究所还撑得住,她决定在逃走前,花费三十秒的时间在思考上。
先是关于研究所崩坏的理由。
(变成这种惨状的原因,并不是金发女的炮击。)
受诺艾露斩击而扩散的威力,应该不足以贯穿研究所的外壁,再说那个炮击和进水的时机点不一致,而且损坏之处也是复数。
她不觉得有其他的侵入者。
(而且不是从海底。)
为因应海底发动的攻击,研究所有布下严密的防卫网,从外侧是看不到这座研究所的,而且若是有人接近,感应器就会有反应。
(也就是说,是使用密码,遵照正规手续进来的。)
入侵者的真实身分马上就揭开了 ,因为“第十二号”——莉莉丝出现在下方的桥上了,只见她朝着倒在地上的爱丽丝走过去,双手还抱着全身湿透的三月与诺艾露。
“这是……怎么回事?”
艾蕾诺亚的双手按在透明窗户上呻吟道。
她无法把握状况。
爱丽丝与莉莉丝不是合作关系——她们不是应该是敌对关系吗?
至少直到刚才为止,艾蕾诺亚都是如此推测,因为爱丽丝一次也没有提到莉莉丝的名字,从她的行动也不觉得她有发现“第十二号”的真面目。
莉莉丝进入与爱丽丝同一间学院,目的是监视“第十三号”,还有像这次这样,把她当成棋子利用。
可是现在却……
(她们假装敌对,其实是同伴吗?不,她们没有必要这么费事,而且爱丽丝陷入危境,莉莉丝也没有救她,什么啊……到底怎么回事?)
密码等的情报不太可能从复数管道流出,她们所使用的密码,恐怕是同一个人泄漏的。
(对了——归根究底,泄露情报的人是谁?)
“艾蕾诺亚博士。”
突然被人从背后叫住,艾蕾诺亚惊讶地转身回头。
站在那里的是身穿黑色无袖装的少女,她有着钢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眼眸,脸上面无表情, 原本以为是一具仆人人偶,但是不对,艾蕾诺亚认识这家伙。
“第六号……?为什么你会……”
艾蕾诺亚惊讶地睁大眼问道。
她是第六号,是艾蕾诺亚所敬爱的老师,加贺见的从仆,应该是两年前就被第十二号破坏的改造人。
“你应该被轰得灰飞烟灭了才对,我有亲眼确认过影像记录,那绝对不是伪造的,你自己的假货,你确实应该是被消灭了啊。”
“……”
第六号仍是不发一语,什么也不回答。
艾蕾诺亚露出冷酷的眼神。
“回答我,人偶,你是第六号的假货吗?”
“不对,不管是在那边的第六号,还是两年前消灭的第六号,两边都是真货。”
第六号动着嘴,以平淡的男人声音回答,那是加贺见的声音。
“老师……?”
“没错。”
“……老师,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必要说明吗?”
当艾蕾诺亚师事加贺见的时候,同样的台词她已经听过无数次了,这句话的意思是“你自己想一下就知道了吧”,被他这么一说,艾蕾诺亚总是拼命思考,然后“~~吗?”“~对吧?”像这样——确认。
然后加贺见每次都会“没错”、“是啊”、“嗯”如此地简短回答。
她就是喜欢那样不苟言笑的老师。
于是艾蕾诺亚拼命思考,然后提出问题。
“泄漏这间研究室情报的人……是老师吗?”
“没错。”
“那个金发女和银发女是敌对关系……老师跟两边都缔结同盟……或者是相近的关系,然后提供情报给双方,藉此操作状况。”
“是啊,两边都很难缠,总是不能如我所愿呢,不过大致上是那样没错。”
“那第十二号的背叛……她和第六号的战斗只是演戏……?”
“嗯,不过正如我刚才说的,当时消灭的第六号是真货喔。”
“量产型……改造人。”
“不愧是你,反应很快,就是这么回事,只有在特定区域内,驱动量产型的“分身”——理论上和你的复制球体系统很相似,毕竟我和你时常论战,而且师徒得到相似的结论或许也是当然的吧,你就想成是与劣化复制技术组合而成的东西就可以了,另外也一起并用过去我提供给你,让专用武装固定化的技术。”
“……咿!”
艾蕾诺亚摇着头发出呻吟,难以置信的事实一个接着一个明朗化。
而且那还是在自己的脑中,就好像是拼图以惊人速度拼起一般。
只有这个时候,她怨恨自己明晰的头脑,羡慕名为无知的愚蠢。
她泪眼汪汪地眨着眼,吸着鼻涕继续问道:
“呜……老师的目的是……‘第七号球体’与‘复制球体’的开发资料……对吗?”
“是啊,记得不久前与你通信时的话题吗?刚好就在关于老人秘密的对话之后,你是这么说的‘终于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事情重叠在一起,于是我今天才前来拜访。”
他并没有得意,也不觉得心痛,加贺见只是极为平淡地告白自己的背叛。
艾蕾诺亚已经不再忍住泪水,假装大人的假面全部被扯下,她就像如同她年纪的少女般哭泣叫唤,因为她什么都知道了,也知道接下来自己将会如何。
因为她拥有比任何人都优秀的头脑。
而且,对于她最喜欢的老师,她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
“……呜……呜……我……我对……老师……”
“艾莲,你真的是优秀的学生,是不受限于年龄的真正的天才,和你讨论时常充满刺激,我要真心的说——我真的很快乐。”
第六号以加贺见的声音说道。
“但是请你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