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啊啊……爱丽丝!”
他感动落泪,在确认爱丽丝平安无事的瞬间,他的表情马上充满纯真的欢喜。
他的脸沾上泥土和尘埃,脸颊因灼伤而溃烂,老实说实在是很惨的一张脸,不过——又有谁能有这么清爽的笑容呢?
“爱丽丝……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笨蛋……你哭什么啊。”
“……因为想到你或许不会再醒来……我……”
“你真没用呢……真是的。”
这么说着,爱丽丝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正枕在他的膝上。
头的里侧是柔软温暖的感触,感受得到他的体温。
非常地……舒服。
(嗯……这个人真是的……)
为什么他的行动处处都像女人呢。
尽管在心中对他非难,爱丽丝的脸颊还是染成蔷薇色。
因为她绝不是讨厌这样。
而且身体使不上力,所以没办法……暂时就维持这样吧,一天受了两次致命伤,变成这样也是在所难免吧。
这时她发现——
“……三月……”
“什么事……爱丽丝?啊……你还不能起来啦。”
爱丽丝不理会他的制止,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好不容易爬起身来。
“这里是……”
她朝周围放眼望去,爱丽丝她们所在之处,是一个陌生的沙滩,往左看去是蓝色大海,往右看去是森林,同样的景色一直持续下去。
应该是在蓝色伊甸的某处吧……
这时她才想到,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那时候应该败给诺艾露了,那绝望的状况和现在连不起来。
这时候,她忽然想起自己对三月说的话。
(我被打倒的话,你会再来救我吧?)
三月打倒诺艾露……救了爱丽丝?他无法与拉米雅通信,唯一的武器也没子弹,甚至还身受重伤的他?不可能,那样的想象太欠缺真实感了。
“正如你想的那样喔,爱丽丝。”
拉米雅的声音如此说道,三月的通信机虽然坏了,可是爱丽丝的还很正常。
“是三月……救了你。”
“…………怎么救?”
爱丽丝哑然无语地看着三月的脸,只见三月有些困惑地眯起眼,侧着头感到不解。
他的回答是无言。
(啊……对了。)
失去通信机的他,听不见拉米雅的声音吧,爱丽丝这么想着,然后打算再询问一次,这时她察觉了。
仔细一看——真的要非常仔细看才能发觉——他眯起的眼神深处,藏着阴暗的哀伤,以及深深的懊悔之情。
(三月……难道你……)
不善说谎的他是如此拼命地隐藏着。
而那代表什么,已有经验的爱丽丝非常容易能察觉。
但是她说不出任何话。
——怎么会这样。
他与自己不同的说,他不像爱丽丝一样,装置让她的心疯狂,他的罪恶感不会因此而减轻。
面对这太过无情的现实,爱丽丝感觉血液好像瞬间被抽干。
因为自己的关系,将他的日常——破坏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啊……呜……”
爱丽丝感到不寒而栗,深深地陷入后悔之中。
早知道会这样——早知道会这样——
知道会这样……那又该怎么办呢?自己应该早就知道,自己的身旁是最危险的地方,可是她却丝毫没想过要离开与自己最亲近的他。
(我——为什么——)
“三月……”
爱丽丝的思考一团混乱,她求助似地叫了他的名字。
“什么事?爱丽丝。”
对于那样的爱丽丝,三月温柔地微笑。
那是毫无污浊,一如往常的笑容,也是一如往常的三月。
正因为如此,看了才让人心痛,他心中究竟是多么地疼痛,究竟是忍住怎样的悲伤,他才能做出这样的笑容呢?不论何时都是这样,从初次相遇时起,他总是温柔地笑着——总是给予爱丽丝安慰。
对于那样的他,自己能报答他什么呢?
“三月……我该怎么做才好?”
“什么怎么做?”
“不……那个……”
爱丽丝不自觉地移开视线。
该怎样才能偿还他?要怎样他才能原谅自己呢?不,说到底那真是能够被原谅的事吗?爱丽丝什么也不明白,因为爱丽丝过去从来不曾请求他原谅过。
“虽然不太明白……不过爱丽丝要为我做什么吗?”
三月以格外开朗的语气说道。
爱丽丝无法回答,只是低着头,而他似乎当那是默认了,这次则是以安慰的语气说:
“那我拜托你……现在先好好睡一下吧?”
他轻轻地让爱丽丝的身体躺下,他的手上传来深深的担心……爱丽丝忍不住就要接受他的好意,却摇了摇头。
“不是的……三月。”
“?”
“我——必须向你道歉。”
“不用道歉啦。”
对于爱丽丝的话,他究竟理解到什么程度呢?……三月说着闭上眼,然后缓缓睁开双眼, 然后靠近看着爱丽丝的双眼,露出恶作剧的微笑。
“因为——我是属于你的啊。”
“……啊……”
那是最近爱丽丝好几次重复提到的台词,好几次为了确认和他的羁绊,强迫他服从的话语。
而这次却是从他口中说出,明明受到那样的对待,他却还是肯说出口。
那意思就是代表,今后我们也要在一起吧。
她感到欢喜无比,对他的爱无法克制,无法忍耐。
“……呜……呜……”
“!!”
看道爱丽丝突然哭了出来,三月惊慌失措起来。
“怎么了吗?哪里痛吗?”
“……不是的……因为你太过滑稽、愚蠢……我才忍不住流泪的。”
无论爱丽丝变得如何,他都愿意和她在一起——爱丽丝如此重新确信。
他不管自己会遇到怎样的遭遇,他绝不会讨厌爱丽丝。
这理所当然的事情,却是到现在才发觉。
(我也真是笨蛋……)
自己应该很早以前就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
事到如今不会再对他另眼相看,因为最了解他的一切的人就是自己,比任何人都懂他,不然又怎么会承认他为伴侣呢。
既没用、又懦弱、又娘娘腔、迟钝到无药可救。
但是——他却是比任何人都棒的人,无人可取代。
没错,爱丽丝早就知道了,从很久很久以前,一定是从第一次相遇时起,她就比任何人都熟知他,明明知道——却藏在内心深处,深得连自己也无法发觉。
“三月……”
“什么事……爱丽丝?”
爱丽丝在他的旁边——向他低下头鞠躬。
“虽然我还不成熟……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他回答:我才是呢。
在那之后过了数天——
三月住进蓝色伊甸的医院里,伤势似乎比自己想象得还严重(虽然受到庇护,但是从那样的高度掉下来也是理所当然),游学的后半他就只能在病房里度过,距离完全康复还需要很长的日子,照这情况看来,归国时间也要稍微延后了。
关于受伤的原因——
在拉米雅的安排下,对外是当成事故处理。
对知道三月被诱拐的成员,则是用有些不同的说明(学院在体面上,对于诱拐事件是不能对外公开的。)得到他们的谅解。
话说回来,误会被诱拐的是女孩子(拉比)的瞑,对她又是做何解释呢?
在那之后就一直没见到她——
总觉得下次再见到她将会很可怕。想着那种无聊的事情,他不由得害怕得发抖,三月忽地说道:
“结束了吗……”
那个时候拉米雅是这么说的。
“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三月,一切都结束了。”
那间海底研究所据说已经毁坏了。
关于以爱丽丝和诺艾露为目标的狙击手,她也说暂时大概不会袭击过来了,在爱丽丝和三月昏倒的期间,一切都结束了。
不在蓝色伊甸的拉米雅,却是最能把握事态的人,感觉三月所不知道的重要事情,她一定都知道,却是隐瞒了不说,而她给人的感觉,却又觉得她那样做是理所当然。她的情报网与她所隐藏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九条院拉米雅,宛如狐狸般狡猾,拥有许多谜团的女性——
她确实是站在爱丽丝这边,这是唯一的救赎。
当皇城学院的众人归国之日的早上,莉莉丝前来探病。
“您好,三月先生,伤势怎么样了呢?”
“早安,莉莉丝,嗯,感觉情况好多了,听说再一个礼拜就可以出院了。”
两人打过招呼,此时三月以他来说非常难得地,注意到挂在莉莉丝胸前的项链隐约发出淡淡光芒的黑色宝石。
“哎呀,怎么了吗?”
“……那项链……”
“这个吗?”
莉莉丝用手指触摸黑色宝石,然后不知何故以寂寞的声音说道:
“这是我不久前刚买的,好看吗?”
“……”
不知为什么,三月无法回答,明明觉得非常好看的说……不知为何就是无法给予她赞赏的言辞。
尽管他态度如此失礼,莉莉丝却似乎并不在意,话题一转,她把一个以和纸仔细包装过的包裹交给三月。
“那个……我也不太明白,这是刚才在医院前,有人拜托我把这个交给三月先生,您心里有数吗?”
“不……我不知道,不过对方是怎样的人?”
“这个嘛……由于对方遮着脸……但是是个高个子女性。”
莉莉丝回去之后,三月打开包装,里面出现的是,三月从诺艾露身上夺到的刀的残骸,刀身从根部折断不见了。
“……啊……”
他战战兢兢地拿起它的瞬问,一股沉重的寂寥感刺进他的胸口,他吸了吸鼻涕,眼泪从眼眶满溢出来,自己明明不能哭,没有资格哭的说,但是却为什么停不下来呢,一直压抑在心里的感情,如今从喉咙深处涌了上来。
“诺艾露……”
三月难看地呜咽着,喊着她的名字,把这个托给莉莉丝的人是她吗?或许是,或许不是。
三月将刀柄抱在胸前,紧紧地闭上眼,随即,一段段的回忆在脑里浮现。
明明只有短短的三天,她的身影已清晰烙印在三月的心中。
“……”
三月曾经想要杀死诺艾露。
刺进她胸口的那可怕感触、压倒性的恐怖,至今仍残留在手中。
诺艾露说过:不要自卑。所以他不会自责,也不会想要道歉。
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已经尽全力了,他并没有像这样看开。自己企图杀害她,而且她或许就这样死了,那样的事实与罪孽,今后无论如何都会跟着自己一辈子,既无法赎罪,也无可挽回。
(我……)
所以三月决定要自觉、认清这一切,然后什么也不做。
(我不会忘记诺艾露。)
不管是与她度过的日子,还是想要杀害她的事,把一切都收藏在胸中,然后今后也要活下去,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沮丧、不自责、也不自暴自弃,扮演好一如往常的自己,他是这么决定的。
究竟那是否正确,老实说他不知道,说不定那是非常傲慢,孩子气的想法,说不定只是给别人听见,就会二话不说地反驳掉的肤浅想法,或许自己只是说些好听话,藉此掩饰、为自己辩护也说不定。
(这样好吗……真的好吗?)
虽然一直持续地思考着,却仍是不明白。
那大概不是简单就能想通的事,而且也不能简单就想通,因为今后三月未来的日子里,必须不断地想起诺艾露的事,然后不断地迷惘、烦恼、思考下去才行,因为那是需要一点一滴的领悟,所以一定会花上一辈子吧。
“……嗯……”
三月紧紧抱着她的刀,擦干泪水。
短短数日之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度过这样浓密的时间,或是自己出生以来第一次吧,而且那不止是战斗——恋爱也是。
(我最喜欢你了,笨蛋。)
(虽然我还不成熟……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他想着爱丽丝的事情,虽然发生很多事情,虽然也有不好的事情……但是她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在一切都已结束的现在,他能够率直地为此高兴。
这是在那时——在海岸,爱丽丝醒来之前的事
(谢谢你保护爱丽丝。)
拉米雅对三月如此说道,可是这次绝不是三月保护了她,只是碰巧状况刚好是那样发展而已。
(没错……)
如果自己更强的话,头脑更好的话,更有能力的话……
或许那时也有其他的方法与未来也说不定。
现在这样的结果很好,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然而,那样的如果是没意义的,自己是弱者,采取弱者该做的行动,得到弱者该有的结果,只是那样而已,假如还要去想其他的可能性,那就只是傲慢和自我满足而已。
结果已经出来了,过去确定了,他绝不觉得自己做得好,即使如此……
(太好了。)
今后也能和她一起活下去,实在让他非常高兴。
……老实说三月觉得很恐怖,因为他有自觉,自己一旦被逼入绝境,就能毫不在乎地杀人,
黑漆漆的不安与恐惧,至今仍凝固在胸中,但是那些全是自己自愿接受,接下来会一直陪伴着自己。
就这样,思考了很久一段时间……
忽然,最强烈的想法浮现了。
(我想见爱丽丝……)
如果见到她该怎么办?要用怎样的表情,和她说什么话呢。
感觉自己好像与她分别很久了。
爱丽丝每天都来探病,距离最后见到她,应该还没超过一天才是,可是他却已经忍耐不住了、上次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脸,仿佛都已是遥远的过去,令他感到怀念。
三月躺在床上望向窗外。
因为现在的时间,她所搭乘的飞机,差不多要出发飞向日本了。
可是……
“咦……?”
在窗下的中庭,三月发现不可能在这的熟悉脸孔聚集在那里。
诚人、怜奈、莉莉丝——甚至瞑都来了,他们好像抬头望着这里在吵闹的样子。
“咦咦……骗人的吧?”
应该是看错了吧,他擦了擦眼睛。
就在这时候,病房的门磅地一声打开,三月吓了一跳,往那边看去,却见到站在那里的就是他最想见的人。
“啊……爱丽丝?你不是先回国了吗?”
“……”
爱丽丝无言地双手在盘胸前,摆出闹别扭的表情。
“取消了,我会留在这里,直到你出院为止,等到你的伤好了 ,我们再重新旅行一次吧……电灯泡们也一起就是了。”
三月从刚才就侧着头,一副惊讶的样子,而爱丽丝则是以轻蔑的眼神看着他。
“哎呀,你讨厌这样吗?还有一个礼拜,如果你想一个人寂寞地睡的话,我就先回国了。”
三月闻言睁大了眼,拼命地摇头。
“我怎么可能讨厌——我是太高兴了。”
“是、是吗……哼。”
感觉爱丽丝有些慌张,只见她坐在床旁边的铁椅上,从置物柜上的篮子里,取出一颗苹果,然后开始用水果刀削皮。
她的动作灵巧而熟练。
薄薄的皮一圈一圈,途中毫不中断地削离开来,然后她美观地摆在盘子里,用牙签刺了进去。
接着爱丽丝把牙签刺着的苹果片送到三月嘴边。
“好了,三月,啊~~”
只见她红着脸颊,恶作剧般地说道。
她想要让三月害羞,然后取笑他吧,事实上如果是前些日子的三月,应该就会照爱丽丝所想象的反应了。
可是那对今天的他不管用,他幸福地张开嘴。
“啊~~”
苹果放入口中,他在口中咀嚼着。
“真好吃。”
然后对她露出微笑。
“唔。”
爱丽丝看到那样的他,表情十分地复杂,如果同时把害羞、羞耻、喜悦、愤怒表现出来或许就会是这样的表情。
只见她按着太阳穴思考了一番,然后缓缓掐起三月的脸颊。
用力一拉。
“好痛啊,爱丽丝。”
“哼,这才是三月嘛。”
看着三月泪眼汪汪,爱丽丝满足地点点头。
而三月则是以泪湿的双眼凝视她。
“……”
只是看着她的脸,心情就会温暖起来,只是待在她的身边,就能够感到幸福。
三月终于明白了,虽然有些事到如今之感,不过他知道这就是了。
这一定就是——
“对了,三月。”
“咦?”
爱丽丝的手指放开三月的脸颊,然后突然低下头。
“我还没向你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爱丽丝……怎么这么突然?”
听到她以认真的声音,说出意外的台词,三月感到颇为困惑。
接着爱丽丝竖起一根手指头,好似很害羞地这么说道:
“呃……也就是说……我要给你奖赏。”
“奖赏?”
“没错,你不要吗?”
“我要。”
当然要,三月激烈地摇头。
“那么——你要给我什么呢?”
三月以充满期待的开朗声音问道。
“是啊,那个……真的只有这次特别给你的喔……”
爱丽丝就这样坐着翘起了脚,把穿着鞋子的脚尖,有如要给他看似地,微微离开地面,然后用仿佛是不坦率的女孩,兜着圈子索吻般的害羞语气。
“我让你舔我的脚喔……~~”
“………………”
三月以说不出的微妙表情陷入沉默。
好不容易以为关系会有所进展的说。
果然,爱丽丝还是爱丽丝。
不过……
三月就是喜欢上那样的她,即使被欺负、怒骂、殴打、甚至是践踏……他也绝不会讨厌她。
他喜欢爱丽丝,喜欢到就连疼痛也会感到爱怜。
像这样有点与众不同。
可是却无法控制的情感。
这一定就是——我的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