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芬妮眼前的少年叫着。
从中可以感受到过往没有看过的坚强意志。少年接着说道:
「你只要有动作,黛儿一定会开枪。」
(一点都没错。)
黛芬妮心中点头同意。
受过成为士兵的艰苦训练,实际就任以来对扣扳机也从来没有犹豫过。在思考之前身体就先行动作,那就是我。
但是,少年却接下去说出令人意外的台词。
「可是,她要是射杀人,心里一定会受伤的。」
「说什么傻话……」
不禁脱口而出。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啊,李奥纳多?)
陷入混乱中,虽然脑中对少年说的话否认,但是自己的态度却动摇得很严重。
然后发现到。
这位少年……至今一起行动的超兵李奥纳多•范恩斯所说的话是事实。
自己害怕死亡。
就算那是敌人也一样……
黛芬妮与李奥纳多,正在驾驶铁人式槴子进行战斗。
场所是次世代开发技术研究所拥有的实验设施。被整备成模拟战专用的环境,战斗区域全体也展开遮断监视卫星侦查用的遮罩。可以不必担心敌对组织的监视,安心地使用。
这场模拟战使用的敌机是俘虏来的暴徒式。为了清楚表示这是俘虏机,机体上面被画上红色的线条。俘虏的机体直接拿来运用,是违反国际法的行为。所以加上记号标示该机体已经不再属于原本的部队。
「黛儿,就是现在。」
坐在槴子的复座式驾驶舱前方部分,担任操作的李奥纳多,指示出射击的时机。坐在后方的黛芬妮,可以清楚看到李奥纳多的操纵动作。
少年虽然还很年幼,却尽全力演出赋加在自己身上的角色。
「收到!」
黛芬妮扣下扳机。
槴子装备的巨大五〇〇公厘多段加速炮开火。
李奥纳多指示的时机完全没错,没有破坏能力的模拟弹,命中目标机体。
「评价是相当于击坠的损伤。」
萤幕表示出这行讯息。
被标示为遭到击坠的机体,先着地一次,重新进行登录,改以「敌方援军」的身分,再度参加战斗。
这场模拟战已经进行了近一个小时,标示的击坠机体数,已经超过十五架。
如果这是实际的战斗,考虑到机体的续战时间,不管占再多的优势,也已经到了非撤退不可的时机才是。
但是,这是模拟战。没有必要考虑保留回程用的余力。而且黛芬妮并没有那个意思进行保留余力的战斗。她的目标是完全燃烧。以便能看清楚等在前面的真正的自己。
「我……还能战斗。但,这也是因为这是不会死人的模拟战的关系吗……?」
提案要进行这场模拟战的,是黛芬妮。前阵子,偶然遇到逃跑的受验体。这是为了确认当时李奥纳多说的话是否属实。
虽然是超兵,但却还只是少年的李奥纳多。
黛芬妮认为他是必须由自己守护的对象。对象只有七岁,这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想法。但是,在狂性表露无遗的受验体之前,李奥纳多却一步也没有退缩,反而设法保护黛芬妮。然后他说了那句话:
「可是,她要是射杀人,心里一定会受伤的。」
李奥纳多不单只守护黛儿的肉体,甚至还打算保护她的内心。
为什么李奥纳多会有这种想法不得而知。是跟黛儿长时间搭档而注意到她的本质,还是因为超兵的特殊能力解读出黛儿的精神……
黛儿所属的次世代技术开发研究所,名符其实的,是进行次世代机体开发的单位。隶属于该处的黛儿几乎没有实战的经验。之后,就和李奥纳多组成搭档,追击神秘的超兵器,经历了相当激烈的战斗。
但是,在这些战斗中她也从未击坠过敌人。
没能成功击坠,她一直以为是因为敌人太过强大的缘故。
但是,说不定其实是李奥纳多为了不让黛儿杀人,故意不让攻击命中。而且,是在不让黛儿本人注意到这件事的前提下。
射击指示中含有微妙的时机误差,或者是在射击时稍微挪移机体就行了。外表只是少年的李奥纳多,可是一位超兵。真的想做,轻而易举就能办到。
现在进行的模拟战中,黛儿的射击确实地击坠敌人。模拟战不管环境准备的再理想,也不会变成实战。就算在模拟战能击坠敌人,也不代表就能找到在实战中办不到的理由。
即使如此,简单就能达成在实战中没有实际经验过的连续击坠,让她实际感受到一切全部都是靠李奥纳多的关系。
「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呢。」
黛芬妮接受了这件事实。李奥纳多有着士兵不该有的善良这件事情,她早就知道了。
问题在别的地方。
『我真的无法杀人吗?』
只有这一点而已。
假如这是事实的话,那可不能继续在李奥纳多的保护下上战场。继续这样的状态下去,不单是会对执行任务造成妨碍,而且两人迟早有一天会因而丧命。
(接下来,我到底该怎么做好呢……?)
黛儿剩下的选择并不多。
其中一个选择是,坦然接受这事实离开军队。选择这条路,会担心留下来的李奥纳多。他大概会被留在军中。
另外一个选择,在实战中,证明自己能够杀掉敌人。
这条路感觉似乎比较容易办到。
实际上,一直到之前都还相信自己办得到。但是,是否真的做得到还不清楚。战斗中李奥纳多的指示,也必须要予以忽视。必须设法超越「为了不让自己杀人」的超兵行动,来发动进行攻击才行。
黛儿很清楚,无论如何,必须尽快找出答案不可。
房间里的照明亮度非常低。没有照亮房间整体的灯光,只有放在桌上的灯发出淡淡的光线,间接给房间带来光线。虽然有窗户,但是现在正当黄昏,从窗户射入的光线虽然温柔却无法依靠。
葛拉贝正在这间房间看书。
毕竟这样无法戴招牌的太阳眼镜,他改戴着眼镜。
葛拉贝抬起头来,视线从刚刚落点所在的书本转向突然现身的访客之方向。
「雪儿……」
意外的人物前来拜访。
雪儿是前第二世代高达操纵者,现在也以组织的特务人员身份活动。葛拉贝也多次因为工作关系和她碰面,但是前来私室拜访却是头一遭。雪儿过去曾经碰上严重的事故,当时她失去了伙伴。并因此一直回避和其它人再度建立亲密的人际关系。
「有何贵干呢?」
葛拉贝主动对默默不语的雪儿提问。
「……我从莫雷诺医生那里听说……」
雪儿缓缓开口道。
雪儿提到的是前阵子在机体测试中,挺身替葛拉贝阻挡攻击的希克萨中弹那时候的事情。
当时,机体受创非常严重,每个人都认为希克萨会没命。
但是,希克萨没有出现任何事故的后遗症,很快就恢复健康。
莫雷诺医生并没有参与对他的治疗,处置是在吠陀的指示下使用自动机械进行的。
「简直就像是魔法」莫雷诺如此形容治疗过程。恢复速度就是这么惊人。
实际上,葛拉贝有目击到变成一团焦黑的希克萨的身体。
确实,有进行绝非普通人类的治疗。关于这一点,葛拉贝也有注意到。
而且,他也知道隐藏在这件事实背后的理由……
但是,雪儿为何会在意这件事,他并无法理解。
葛拉贝不打断雪儿说的话,只是静静地倾听她诉说。
雪儿说的话,慢慢转入核心部分。
「天人的科技能力,跟世界比较起来进步了数百年。照莫雷诺医生的说法,就算在生物学和医学的领域,也拥有极高水准的技术资讯。那么……吠陀它,说不定可以让死者活过来?」
雪儿的声音,稍微有些颤抖,
简直像是这句话是不能说出口的禁句一般。
「为何这件事要问我?」
「葛拉贝,你有在近距离看到事故现场吧。」
「嗯,有。」
葛拉贝老实回答道。
但是,他无法继续把更进一步的真实说出来。因为这跟吠陀禁止的某件事实有关联。他是无法超越名为吠陀的咒缚之存在。
即使如此,他还是非告诉眼前的雪儿不可。因为她正抱着说不定可以取回失去的同伴的错误期待。
葛拉贝慎重的选择用词。在避免触犯吠陀禁忌的前提下,尽量不去伤雪儿的心。
「希克萨的确令人惊奇地完全康复。那是事实。但是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没死。也就是说……非常遗憾的……凭这样要认为组织拥有让死者复活的技术,我认为想法有点过度飞跃。」
「……但是,单纯就可能性来说……」
雪儿不愿放弃。这也显示她抱着很大的期待。反过来说,能够看得出来失去同伴对她造成多大的冲击。
但是,葛拉贝知道。对吠陀来说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希克萨会像是被施魔法般活过来,是因为别的原因。
「……很遗憾的,吠陀并不是神。」
他知道这句话很残酷。
但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对她说清楚事实,让她一直抱着错误的期待空等。
对雪儿来说,葛拉贝所说的话,成为对失去的同伴新的死刑宣告。
构成组织的成员中,包括人类以外的存在。
准变革者。
被如此称呼的他们,外表和人类没有差别。事实上,他们是以人类的身份在组织内活动。但是其真面目却是人工制作的知性生命体,具有多种超越人类的能力。
而且,葛拉贝也不是人类。而是这类存在的一份子。
一部分的准变革者,并不知道自己不是人类。
「希克萨•费米……」
葛拉贝原本以为他是人类。实际上,拥有特别许可的葛拉贝阅览吠陀内的组织成员数据确认的结果,他是被登录为『human(人类)』。
但是,就上次事件来看,他不是人类。
而且也不是利用该事件,趁机用非人类来掉包。事故之后的希克萨和以前完全没有变。
准变革者虽然被制作得很接近人类,但是基本上并不会直接复制人类个体。一般都是用事先准备好的遗传基因组合选择制作。
人类个体的复制人,只要花费足够时间也不是做不出来,但是这次的状况,要这样做的意义不大。希克萨不过只是组织的支援机驾驶员之一罢了。
那么恢复健康的希克萨,当然还是之前的希克萨。
也就是说,之前的希克萨就不是人类。
对于本身也是准变革者的葛拉贝来说,希克萨不是人类并没带给他太大的冲击。
问题是,这件事在组织内被隐瞒起来。准变革者有许多名为了传递情报给吠陀,而具有监视摄影机的功能。在连本人也不知情的情况下,看到、听到的事情都会透过量子通信被传递给吠陀。
可能性比较高的解释,是吠陀为了监视组织内部而制作希克萨。但是,感觉上并不只那么单纯……
在选定高达操纵者的过程中,发生数件意外。这其中,虽然每一个都是小事,但是葛拉贝感觉到,这些事情全部加起来之后,潜伏有无法视而不见的不协调感。「有人介入吠陀,扭曲了计划……」
那是,不可能的。葛拉贝如此想着。同时又想,正因为有着这是不可能的固定观念,所以才非得更小心不可。如果放着这问题不管,也会有计划从基干全盘崩溃的可能性存在。
预定开始武力介入的时间已经逐渐逼近。
目前葛拉贝也是驾驶秘天使高达,正在进行和选定操纵者候补有关的任务。
秘天使高达的旁边也看得到希克萨驾驶的GN典籍战机。他一直说着和任务无关的女性话题。
「怎么啦,小葛你今天反应好冷淡。虽然说,你本来反应就都很冷淡。可是至少也搭腔一下吧。像平常那样,说『不碍事』之类的。」
希克萨模仿葛拉贝控制个人情感的语气说话。
但是,葛拉贝却无法回应他。因为有『碍事』的因素存在,而且就站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