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飞溅的声音响起。
是鸟儿伸展羽翼在水中沐浴吗?
这里是个不怎么大的水泉,即使踏入其中,也不过深至膝部而已。
水边有茂密而矮小的树丛围绕,细长的枝桠伸展至水面,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曳。这里是建于天界中心的天主塔东庭,天界中枢的守护主天居所。
流动在天主塔庭院中的水,现在全都变成了圣水。
(我从来不知道有这么安静的地方……)
阿修雷一面昏昏沉沉地打瞌睡,重新把拿来枕在头部的岩石抱在臂中。他已经习惯石头碰触头上的坚硬触感了。
他现在过着白天在火山地或瀑布修练,太阳西沉便回到这座东庭的生活,完全没有要回去南方领地的意思。
从阿修雷之父阿修罗王宣判他必须留在天界反省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月。
被判反省的理由,阿修雷也心服口服。因为,他为了区区人类的生死,将独一无二的守护主天叫到人界,而遭遇危险。
虽然他以归还元帅之位来弥补此次的过失,但是事情并非这样就能解决。
留在天界反省并待命――这是阿修罗王所下的最后判决。
阿修雷有种自己可能再也无法回到人界的预感。
而且,阿修罗王原本就一直想将阿修雷从人界叫回天界,要是阿修雷想回到人界,没有守天帮忙说情的话,恐怕是不可能的。
但是,现在他不可能向守天要求这种事。
[你不是想回那儿吗?]
只有阿修雷才听得见的细微声音在体内回道。
“……没办法,谁叫我一直都这样任性妄为。虽然我对自己的任性没有半点后悔啦……”
阿修雷闭着眼睛回答。这里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即使被谁撞见,也只会以为他是在自言自语而已。
“我一直想变得比任何人都强,直到今天。我要变强,然后……”
[然后保护那个漂亮的神?]
“你这家伙真惹人厌……。我不是叫你别读我的心吗?”
阿修雷以厌烦的语调呢喃道。不管警告多少次,冰晖还是会在阿修雷出声之前就读取他内心的想法。
阿修雷将手伸进淹至腰部的水中,以手掌捞起泉水后,朝天空划出弧线般挥动,自掌中溅出的水滴便仿佛有意志的生物般在空中飞弹。
水滴搔痒似地溅到他的红发、脸颊及肩膀上。阿修雷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不要搔我痒啦,冰晖。”
[我是为这美丽的身体感到高兴啊!]
“哼!魔族实在很奇怪!男人外表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
[虽然这么说,但是你的恋人还不是男的?不过,共生的对象品味不错,这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哪!]
“……就算是男的也没关系吗?”
[在魔界啊,只要是中意的家伙,管他是男是女、有伴侣或敌人都没关系,想做就做。]
“那你对我做那种事,有一半也是在享乐是吗?”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要是讨厌的话,我不再做就是了。]
“当然讨厌!好,就这样约定了!”
[……约定啊……。你以为这种话对魔族有效吗?真是天真。魔族不会相信任何人,你别以为你是在饲养我。]
冰晖大言不惭地这么一说完,阿修雷便飞快掬起圣水一口喝下,接着便传出一声惨痛的悲鸣。
“……好痛!”
[你做什么傻事!我要是……痛苦的话,你也一样……!]
“和我约定!不准……再对我的身体……做那种事……!”
阿修雷倒在水泉当中翻滚并大声叫嚷,在天主塔的窗口处,侍女们担心地望着他。
阿修雷是执掌火的斗神阿修罗王的太子,却一直在水中生活,不管在任何人眼中看来,他都像是疯了。
“为何会变成那个模样呢……”
一名怀里抱着水壶的侍女,以哀怜的眼神叹息道。和她在一起的另一名侍女伸手扶上玻璃窗,跟着点点头说:“就是啊!就算问守天大人,他也只说这是‘修练’……”
“的确,若是能克服唯一弱点的水,或许就能够所向无敌……”她们各自叹息之后,面面相觑地说:“可是那种事,有可能做得到吗?”
火与水是完全不同的物质,无法像岩石与沙土一样融合在一起。而且,王族天生便拥有天界中特别强烈的王气,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背离自然之理的行为。
“可是,你不觉得阿修雷大人最近变漂亮了吗?”一名侍女这样轻声呢喃,另一个同伴便紧抓住她的手说:“你也这么觉得!?”
女人这种生物,对美丽的事物特别敏感。
与水嬉戏的阿修雷确实变得和以往不同,这是在天主塔工作的所有侍女们共同的感想。
“是阿修雷大人决定要去人界的时候吧?就是他常常被守天大人请来留宿那段时期……嗯……该说是少年君王的风范还是……”
“没错!那之前还只不过是个坏小孩!……啊、不……是个活泼的王子,可是蜕变之后,变得英姿焕发了呢!”侍女紧抱住怀中的水壶,不自觉地红了脸。
“然后,最近又变了呢!……?肫渌凳潜涞酶墒欤共蝗缢凳恰?
“变得好像女人一样?”
“嗯。是因为他把头发留长了吗?整体看起来变得纤细多了!”
“虽然只是在走廊上擦身而过,也可以感觉到阿修雷大人身上散发出惊人的灵气呢!”
“嗯,变得比以前更强了。”
“而且变得更美了!”
她们以兴奋的语调喋喋不休地说完后,看了看彼此的脸。
“呀~!阿修雷大人真棒!”
侍女门如此在走廊上喧闹,好奇的观众一个接一个不断增加。
虽然隔着窗子,但她们喧嚷的声音还是传到泉水里的阿修雷耳中了。
他一边咳嗽一边爬起身来,就这样全身湿淋淋地往天空飞去。
“冰晖,这里太吵了,我要换地方??!和你的胜负待会儿才开始。”
[哼!还想抵抗吗?不管你怎么做,都没办法把我赶到外头去的。]
阿修雷抚摸肚子,在空中飞翔。残留在口中的圣水味道还感觉得到苦涩。
他以前从来不觉得守天清净过的水会苦。
无论再怎么留心注意,这个身体还是日渐与魔族融合。
关于冰晖是何时失去肉体、在变成这样之前是什么情形,冰晖守口如瓶,一句话也不肯透露。
但是,冰晖带着遗憾的灵魂――魔族称之为‘核’――不断找新的住所,这次终于栖宿在阿修雷身上。
[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那你就多少听一点人家的话啊!”
阿修雷是火神,而冰晖是水之魔族。阿修雷做了最大限度的让步,一直配合冰晖在水中生活。
在空中飞翔的阿修雷,以全身表现出自己的烦躁心情。
下一瞬间,天界那原本交杂着橙色与乳白色的美丽天空,由于突然升起的火柱而被染得一片通红。
天主塔的职务室里,守天面对只剩下数份的文件,手里拿着金印,就这样茫然望着虚空。
――结束了。
他在这五天当中,不眠不休地处理着这些文件。
虽然,守天并不会因为熬夜五天而累倒,但独自一人关在房间里的寂寥实在无以名状。
阿修雷现在已经离开天主塔的范围,但仍在守天的结界之内。
他一回头,原本一片黑暗的远见镜便映出了阿修雷的形姿。
守天秀丽的额头上,刻着证明他是守护主天的御印。
这个身体是传说创造这个世界的三界主天所制作的。外表虽然与阿修雷等人毫无二致,但守天的身体是以异于众人的物质所形成。
(干脆让那个水的魔族附在我身上算了。)
如此一来,或许魔族不会与自己融合,而会在体内被消灭也说不定。
守天一直这么想,但是他无法和任何人商量这件事,也不能告诉阿修雷。他的脑中浮现唯一能够聆听自己胸中烦恼的两个人,但不巧的是,这两个人现在都处于无法取得联络的状态。
远见镜上映出在天空不断提高速度飞翔的阿修雷。鬃毛般的红发覆盖在他纤细的身后,宛如神兽一般。
看倒阿修雷那个样子,守天觉得他好像真的有一天会成为遥不可及的存在,不禁感到害怕。
“……柢王、桂花,你们两个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阿修雷的话,守天还能找得到,但只有柢王及他的心腹桂花,不管守天再怎么找,都无法映在远见镜上。
桂花是魔族,他受到结界阻碍而无法前往人界。但是,如果只有柢王独自到人界去而个别行动,又实在难以想象桂花在这样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到天主塔露脸。
两人一定在一起,而且是身在远见镜找不到的遥远之处。
“……或者是到魔界去了哪……”
守天不了解他们为何要在这种时期到魔界去,不过柢王本来就是不会和任何人商量,总是我行我素的人。
目前在天界,以魔族做为侍从昂首阔步的,只有柢王一个人。
只要桂花不犯罪,就能够自由地待在天界。守天虽然如此安排,但柢王并非仅仅是以这件事,来得到身为魔族的桂花信任的。
他们之间,有着只有他们才了解的羁绊。
比起血缘等一切关系都更深更近地彼此呼唤的灵魂……。
“我和阿修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变成这样呢……”
由于迟迟无法驾御冰晖,阿修雷的精神力应该已经到达极限了才是,但是他却没有说出半句泄气话。
阿修雷虽然总是为了一点小事吵翻天,但只有在他自己也想慎重守望事情发展的时候,会将事情隐瞒在心底。在周围的人看来,这实在是令人心焦不已的事,但不管怎么劝,阿修雷就是听不进去。
“总之,问题就是冰晖了……。难道没有任何办法吗……”
再这样继续融合下去,阿修雷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他的外表会改变。
阿修雷因为头上的角,到现在内心都会感到自卑,若是他的肌肤像魔族一样改变颜色或是浮现刺青……不,比起外表的改变,若是魔族夺去阿修雷的意识而恣意妄为的话……。
“运气好的话,终生监禁,最坏的情况,则?窃獾街锷薄?
守天朝远见镜叹了一口气,双手覆住脸庞。
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必须说服他才行。守天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不眠不休地完成工作的。
再继续看着恋人朝危险前进,比起自己的事更令守天感到痛苦。
第一话
阿修雷和冰晖争吵着离开天主塔,来到最近用来训练、离西方领地最接近的瀑布去。
这里再过去一点,就出了天主塔的领域之外。一旦离开守天的结界,就可能碰到各领土君王所设的结界,如此一来,军队便会立刻赶来。
“喂!不要离开这个瀑布啊!要是跑出去的话,西方的士兵会飞过来的。我可没有和他们打的意思。”
[我会记着。]
冰晖说着,便从阿修雷的足间流了出来。
“……呜!”
不管经过多少次,他都无法习惯这种感觉。
冰晖与阿修雷连系着滑出之后,全身滴垂着黏稠的物体,开始凝聚成固体状。即使看起来好像完全分开,冰晖也绝对会将自己的一部分留在他的体内,就算想要趁机逃跑也是没用的。
“斩妖枪!”
阿修雷从左手取出枪,戒备起来。
冰晖化为水涡,逐渐往空中攀升,形成将阿修雷弹开的强大龙卷。瀑布里的水被卷入,鱼也被吸到空中。
阿修雷承受着龙卷的水沫,以枪柄将在空中挣扎的鱼一只只打下河川。
[绰绰有余哪!]
“笨蛋!不过是吵架而已,不要把其他东西卷进来!事情会闹大的!”
[……哦,不过是吵架而已吗?]
“难道不是吗!只是要你和我约定不准再对我的身体乱来而已!不许把其他东西卷进我们之间的问题!”
阿修雷这么说道,以手里的斩妖枪杀出血路。水龙卷被他的灵力一分为二。
但是,这种程度并不会对冰晖造成伤害。水龙卷被斩开的地方立刻又聚拢起来,逼近阿修雷。
“裂燃拳龙!”
阿修雷以朱光剑和斩妖枪交叉挥起,剑峰迸出一条火龙。火龙露出利牙,以长长的尾部缠住水龙卷,一口咬上猎物。
[没用的,你以为用火能把我怎样吗?]
“不觉得,可是你使出你的技巧,我也让你看看我的本事,这才是礼仪。”
火龙嘶吼着,在空气中消失了。火龙只是诱饵,无法对没有实体的魔族造成伤害。
“裂燃波!”
这次阿修雷以冲击波击向扩展在脚边的水涡。风刃的威力比冰晖的水龙卷更强,以骇人的摩擦力冲向敌人。
[呜!]
“以眼还眼……”
阿修雷嘴边浮现笑容,握住枪柄用力一挥,龙卷便动了起来。原理就和用鞭子击打陀螺使之旋转一样。
“发誓你不会再随便对我的身体乱来!”
[强迫我约定也是没用的。就算我在这里发誓,你又会相信吗?]
“可是,要是不这样一点一点逐渐相信你,我会觉得自己被你侵蚀了。要是我变得不是我,我宁愿自行了断!”
阿修雷的声音带着怒气,但他并非在对冰晖生气,而是为自己器量狭小、迟迟无法得到对方信任而愤怒。
柢王到底是怎样将桂花驯服到那种地步的……?
阿修雷本来就非常讨厌魔族,但这并非因为他认为魔族污秽,或是天人的生命比一切高贵,而是因为他从以前就对自己的血统抱有疑问。
天人当中,没有任何人头上长角。
自己果然还是带有魔族之血……。
阿修雷与格兰达丝是异母姐弟,阿修雷的母亲是父王出外视察时临幸的一名平民女子,听说她产下阿修雷之后立刻就死了。
阿修罗王虽是个强横的君王,但阿修雷十分尊敬身为勇猛武将的父亲。
然而,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父亲对他所说有关母亲的事。与其说是不相信,倒不如说阿修雷觉得父王对母亲的事还有所保留。
只要他一提到有关母亲的事,父王就会停止谈话,离开房间。
乳母或侍女们都安慰他说因为对父王而言,那是段不愿回首的悲伤回忆,但阿修雷觉得这也是父王的策略,就这样被孤立了。
任性的王子……总是孤独一人的王子。
阿修雷知道别人在暗地里这样说他,但是他不愿被虚伪的安宁蒙骗。
虽然有了部下,但是没有任何人拥有追得上阿修雷的本领,而阿修雷也不愿因为需要别人而勉强配合。
相信自己、总是在相同的地方等待自己……这种人只要一个就够了。
拥有太多,反而会觉得沉重。
独一无二的光芒――对阿修雷而言,现在那就是提尔兰迪亚。
柢王选择了能够与他并肩而行的人,但阿修雷认为自己不同。
“提尔要是能够永远平安无事地待在天主塔的话,我……!”
就能没有后顾之忧地朝自己的道路迈进。
他觉得或许差不多该把这件事告诉那个总是一脸不幸的恋人了。
可是,在那之前……。
“提尔要是还不能安心地看着这样的我,我就说不出口啊!”
[受不了,你还真是热情哪!]
“你有意见吗!?”
阿修雷使劲挥舞斩妖枪,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灵活行动。
不久之后水沫恢复固体,阿修雷也跟着在河川着地。
“……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连续使出绝技,阿修雷的呼吸多少也变得急促起来。他在只深及脚踝的水中坐倒,闭上眼睛。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于活着?我听说魔族是没有灵魂的。”
[……因为我有妹妹。]
“妹妹?”
阿修雷躺倒在水中,含了一口河水,红发随着水流缓缓漂动。
冰晖已经回到阿修雷体内了。
[没错。你也曾经遇到过她一次。]
“什么时候?”
[你曾经去魔刻谷找过水晶吧?]
“是那个使用冰的女孩吗!?”
[对。]
阿修雷吃了一惊,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但一会儿之后,他以带着疑惑的语调开口问道:“你知道……她已经死了吗?是我用朱光剑斩死她的。”
[她没死。水城还活着,那不是她的实体。]
“那不是实体――!?”
阿修雷猛然起身,朝自己的腹部吼叫:“不可能!明明有回应的!”
阿修雷也会使用以肖似本体的影子来欺敌的法术,但这种技巧只要实际一碰,立刻就会被敌人视破是影子了。
那个少女的身体被阿修雷以朱光剑斩断,最后化为冰的碎片,溶入浊流当中了。
“该不会是尸体复活了吧!?”
[……我不想再告诉你更多了。]
“给我说!那家伙的目标是提尔!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说。]
“要是你想救你妹妹或者见她,我会尽一切可能帮你的!要我用变身术变成你想要的模样也可以。”
[不用。那样的话……就救不了她了。]
沉默的冰晖,安静得甚至令人难以相信他就在体内。
天色暗了下来,阿修雷的身体也开始变冷。他站了起来,也没有弄干身子,就这样飞向天空。
“冰晖!有没有忘了什么?”
[全部都回来了。]
虽然是很奇怪的对话,但又不能让冰晖的任何一点部分遗留在外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太阳落下的同时,天界立刻暗了下来。
阿修雷以手臂抱住因空气摩擦而逐渐变冷的身体,在心中寻求着温暖。
他最后与提尔兰迪亚交谈是什么时候了?
四天前?五天前?他们虽然同样居住在天主塔当中,却过着彼此回避的生活。
“……五天了吗……?那家伙有好好吃饭睡觉吗?”
职务室的桌上总是堆着如山般的大量文件。
桌子的左右,似乎分别放置着未处理与等待结果的文件。阿修雷曾经看过桂花指挥文官,把处理好的文件收到保管库去。
当时阿修雷虽然找碴似地对桂花发牢骚,但因为桂花真的帮了守天很大的忙,阿修雷最近也不怎么讨厌这个魔族了。
“这么说来,那之后就一直没看见柢王那家伙哪!”
阿修雷因为自己的事而无暇顾及其他,不过这么一想,他们一起从人界回来之后,阿修雷就一直没有见到柢王。
“算了,反正一定是和桂花黏在一起了吧!”
阿修雷提高飞行速度,一面在心里牢骚着独自一人飞翔也是挺冷的。
阿修雷就和平常一样,降落在东方水泉中。为了温暖完全变冷的身体,他让全身发出火焰。
虽然阿修雷是火神,但全身湿淋淋地飞行的话,身体还是会结冰的。不过,只要让全身充满灵气,身体很快就会暖和。
(去找提尔也没关系吧……)
“冰晖,你可以不要出来吗?”
[你要去守天那里的话就去,告诉那家伙不要用圣水就是了。]
“连声音也不可以出哦?”
阿修雷再次拜托,不过冰晖已经没有回答了。虽然性格怪癖,但冰晖至今为止并未做出任何让阿修雷困扰的恶行。
去见提尔的理由……理由……。要他帮自己剪头发怎么样?
冰晖好像比较喜欢长头发,不过反正头发剪了马上又会变长。
阿修雷这么决定,穿好衣服的时候,守天从泉水中呼唤他了。
‘阿修雷,你回来了。’
“嗯,有事吗?”
睽违许久听到守天这么呼唤,阿修雷的内心有点小鹿乱撞。
明明想见对方到了故意找理由的地步,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却冷淡不已。“我有东西想要给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什么东西?”
“你来了就知道。”
守天温和地微笑,但阿修雷还是“哼”了一声。
“神秘兮兮的,怪可疑的哪!”
他这么一说完,腹部便传来了低声呢喃:
[真是不坦白的家伙。]
“冰晖!”
守天虽然能以远见镜看见阿修雷所有的状态,不过还是听不见冰晖的声音,这对阿修雷而言虽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但听到冰晖突然出声,他也不禁乱了手脚。
“你这家伙!叫你不要出声的!”
[啧……]
“总之,你过来一下就是了。我等你。”
守天匆匆结束了通讯。
阿修雷心想守天一定是不喜欢冰晖才这样,觉得有些沮丧。
他不要求守天喜欢冰晖,但守天要是觉得恶心,他还是会觉得受到打击。
[胆小鬼。]
“没办法啊,他是守天大人嘛……而且……”
[我不是说他,是你。]冰晖冷笑,故意发出温柔的声音说:[你就那么重视他吗?]
“罗嗦啦!给我闭嘴!”
[那么,就再坦白一点不就好了?我不在乎地。而且,守护主天又是那么美味……]
“你再继续说下去,看我宰了你!”
[怎么宰?我都已经死了。]
“就这样!”
话一说完,阿修雷便掬起泉水喝了一大口。这样一来,两人就只有生死与共了。总不能再让冰晖这样?嵝邪缘老氯ァ?
“怎、怎么样!服输了吗?”
[……真是!快去吧,他在等你。]
阿修雷抱着肚子,额上浮现汗水,虚弱地飞向职务室。即使体内饲养着魔族,但他还是能够进入天主塔的样子。或者这是守天特地计算过自己的气脉,将结界之力减弱的缘故?阿修雷知道守天为了桂花这么做。他摸着还在痛的肚子经过走廊,与数个侍女擦身而过。
有人远远望着他,也有人特意出声对他说“您的头发变长了呢”或是“晚安”。
从前,只要阿修雷一来天主塔,她们就作鸟兽散地躲到角落去,那种过去好像不曾存在过。
“这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是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吗?父王跑到这里来发飙之类的……怎么可能!
不过,随着接近守天的房间,也渐渐看不到侍女们的身影了,可能是守天命令兵士要闲杂人等先离开了吧?
阿修雷敲了敲门,踏入房内。
“我在等你。”
房间中央,有张备有酒类与简单餐点的圆桌。
他好像洗过澡了。
守天身上飘散出来的栀子花香比平常更浓,这是错觉吗?
阿修雷反手关上门,站在入口处环视房间。
房间里点着许多灯火,简直如同白昼般明亮。这个房间从来没有这样明亮过。他果然是在警戒魔族……警戒冰晖。
魔族并非特别讨厌明亮的地方,但灯火如此辉煌的话,冰晖也无法偷偷从阿修雷体内溜出了。
虽然觉得被如此警戒也是没办法的事,但阿修雷还是感到一股寂寥。
“怎么了?到这里来呀!”
守天对站在门前不动的恋人感到焦急,站了起来。
阿修雷看到守天就要走过来,慌忙向前走去。他好久没有在这个房间里觉得这么紧张了。两人面对面地坐下,就这样沉默着彼此对望。阿修雷正想开口的时候,守天为他倒酒,他便一口气把酒给喝干了。他总觉得今天晚上若是不借助酒力,实在无法在这里待下去。
“情况怎么样?”
“唔、嗯,还好。”
阿修雷喝光第二杯之后,又自己去加酒。
“嗯……那个……侍女们好像坐立不安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修雷拼命想着有没有可以拿来聊的话题,出声问道。
“坐立不安?”
守天将料理放到小盘子上,先拿给阿修雷,疑惑地偏了偏头说:“不,最近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啊!不过,我也是直到刚才都埋首工作,不太清楚呢。这五天我一直都在职务室里。”
“五天都!?”
“……嗯。”
“你在干嘛?工作吗?”
“除了工作之外还有什么?”
守天把头靠在椅备上,拿近酒杯说:“……这么说来,我倒想到一个让侍女们魂不守舍的理由。”
“什么?”
阿修雷假装专心于料理的模样,嘴巴塞满了事物。
守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伤脑筋似地以手指摸摸下颚。
“那是因为你变漂亮的关系吧?”
“……噗!”
阿修雷拼命用手按住差点喷出的事物,猛然咳嗽起来。
守天慌忙起身,但阿修雷用手制止他,自己拍打自己的胸和背。因为太过吃惊,他的声音一时还恢复不过来。
“我、我又不是你!为、为什么我、会变漂亮?”
“可是,你真的很漂亮呀!……不过,从以前就一直是了。”
“罗嗦、罗嗦!武将就算被这么说也不会高兴的!”
“嗯。可是,看……头发也变长了……”
守天说道,手指轻轻伸向阿修雷肩上的红发。
“你的肩膀……还有脖子……腰也变细了呢!”
守天这么呢喃,视线也跟着一一移动,让阿修雷觉得比直接被触摸更加羞耻。
他终于想起自己的恋人原本就是个好色的男人。
“你找我有什么事啦!”
阿修雷抓起酒瓶,就这样直接把瓶口凑上嘴巴喝了起来。他没有和冰晖一起喝过酒,不过既然没有抵抗,应该是不怎么讨厌吧!
守天像望着无理取闹的小孩般看着他,一会儿后站起身来,从书架一端拿来一个小木盒。他打开盒盖,从当中取出一只,有着精细雕刻并镶嵌着宝石、一眼便看得出是经过精心雕琢的戒指。
“这是由我设计,请南方工匠制作的戒指,成品相当棒。”
“……嗯,真的很棒。”
阿修雷非常喜欢宝石及饰品一类的东西,提尔兰迪亚以前就送过他好几次耳饰和项链。
“这个要给我?”
“嗯。要戴戴看吗?”
守天说着,已经抓起阿修雷的手了。
他选择的是左手――无名指。
将戒指戴在这支手指上,便是发誓两人之间绝对不会有任何事隐瞒――不过,这只限于男女之间的情况。戒指有点松。这是阿修雷的手指变细的证据。
将戒指推进阿修雷手指最底部时,守天觉得自己的呼吸快要停止了。
“我想听你诚实的回答。你的全身,现在已经有多少被魔族占据了?”
守天用力握住阿修雷的手,就像说着“不许逃”一样。
栀子花香掠过阿修雷的鼻尖。……才这么一感觉,他就被突然站起来的守天紧紧抱住了。
阿修雷仍然坐着,所以正好是头被按在守天腰部的姿势。
就算心想不要去在意,可是阿修雷只要一移动视线,就不由得去注意到守天那在衣衫底下呼吸的部分。一旦意识到,心跳也跟着加速了。
他要自己不要去看,守天却按捺不住地紧紧把腰靠了过来。碰上胸部的坚硬触感令阿修雷的脸霎时变得通红,一股竦然的感觉爬上全身。
“不行!我无法忍耐了!”
在阿修雷抗议之前,守天先叫了出来,更加用力地抱紧恋人的头及颈子。
“已经一个月了!你整整一个月都在我的结界中,我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碰你一下,我快要发疯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啊!”
守天的嘴唇仿佛要上阿修雷的发丝般地移动着。他将唇潜入发中,移向额头,就这样滑向太阳穴……。
“嘴唇……也可以吧?”
“不要。”
阿修雷摇头抵抗,但愈是摇头,就愈觉得力量从全身流失而去。
酒……?自己喝了那么多吗?不过喝了一瓶而已?
刚才喝的酒的确比宴会等场合端出的酒浓度更高,不过阿修雷本来就爱喝酒,自觉酒量也不错。
难道是冰晖不能喝酒,连带影响了自己?
阿修雷一面抵抗着要从守天的臂中逃开,一面敲打肚子说:“冰晖!喂!我允许你,快点出声!”
“……阿修雷,怎么可以在这里叫别人的名字?这是违反规则哟!”
“什、什么违反规则……!”
想和不断与魔族融合的身体做那种事的家伙,不是违反规则得更严重吗?
阿修雷不服输地大叫:“不要!我绝对不要!还不行!”
“没关系的,好不好?”
“好你个头!”阿修雷以双手推开守天,就这样朝后倒了下去。“呜哇!”
阿修雷差点就这样抱着守天倒向地上,不过他立刻推开对方的身体,在地板上游泳似地想要逃开。
和他做?开什么玩笑!
靠近守天,让他紧紧拥抱自己,这样阿修雷就满足了。要是只有这样的话,冰晖的坏影响也应该不会转移到提尔兰迪亚身上……阿修雷因为这样想,所以才到这里来的。
“哇――!我要回去了!我要回去!”
“你想用这种姿势逃回去?要是再抵抗的话,我要张结界??!”
“变态!你就不能再忍耐一点吗!”
“我不是已经忍耐了吗?忍耐了一个月了!”
“上次我去人界的时候,你不是两个月都还漫不在乎的吗!”
“那是因为你不在我身边的关系!可是现在不一样!”
虽然阿修雷狠狠踢打,但守天也张起结界膜,毫不退缩。平常阿修雷要是说讨厌的话,恋人就不会再勉强什么,今天这种情形倒是非常稀罕。
再继续抵抗守天也不死心的话,或许自己还是早早放弃得好。
阿修雷觉得今晚的提尔兰迪亚,有种一切都想要照自己的心意来的感觉。
“提、提尔!拜托你,忍耐一点!”
“我不要,我已经受够了。魔族什么的我才不怕,要是有万一的时候,就拿圣水浇你……”
“这、这种的我也不想要啊!”
“那,张下结界再做怎么样?”
“做……什么做……你要把结界张在哪里!?”
这太过惊人的意见,令阿修雷的手瞬间忘了抵抗,守天将他两只手一口气抓了起来。
阿修雷被仰向按倒在地上,脚和脚交缠在一起,虽说中间隔着衣物,但是一旦腰部被按住,阿修雷抵抗的力气就几乎要一口气消失了。
恋人下半身?娜榷炔梁纤频亟艨抗础0⑿蘩琢约阂部煲吹摹⒛羌拍牟课豢疾镀鹄础?
头部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已经……
“好难过……我停不住了……”
“提……”
只是听见呢喃,阿修雷全身便热了起来。
他一开始还努力抵抗对方强硬地侵入唇间的舌头,却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冰晖也没有行动的迹象。
被对方的唇热烈追求当中,阿修雷的脑袋变得朦胧一片。
“阿修雷,我喜欢你,打从心底喜欢你!”
“不……不行……!”
柔滑却急躁的手指在胸部及腰上爬行着。不过当守天的嘴唇从肌肤上离开,阿修雷也多少变得冷静一些了。
为了尽可能不伤害倒他,守天总是把自己的事置之脑后,先让阿修雷得到快感。他的手就要抽起松开的腰带瞬间,阿修雷轻轻阻止了他。
“啊、我……!”
“什么?”
可能是因为行动突然被打断,守天的声音变得低沉许多,阿修雷觉得有些害怕。
“你总是……那个……都是我一个人……所以……”
“啊?”
觉得脑袋仿佛要沸腾起来,阿修雷简短而快速地说:“所、所以……的话……”
“什么?我听不见!”
守天好像想努力露出微笑,可是因为他也相当急躁,语调不由得变得尖锐起来了。
“我!我……帮你……”
不管再怎样努力,说到重点部分时就是不由自主地变得小声。
啊啊,真是可悲。难道就不能再说得爽快一点吗?
就在阿修雷为这种事迷惘的时候,腰带已经被守天抽去了。没有固定住上衣前方的东西的话,接下来就只剩衬衣和衬裤而已。
“你瘦了呢!胸部的肋骨都露出来了。”
守天嘴里这么说,摸的却是在衣服底下挺立起来的乳尖。
被轻轻一咬,阿修雷便忍不住弓起身子,腰部往前挺去。
“啊、啊啊……”
衬裤的布料很薄,所以阿修雷挺立的部分也就清晰地暴露在守天眼前了。
无意中看到守天高兴地直盯着看的表情,阿修雷阻止的力量也就跟着萎缩了一些。
到底要怎样才能停止这充满期待的眼神啊!
多说无益、先下手为强!
阿修雷舍弃一切羞耻,把手伸向提尔兰迪亚的睡衣底下。就如同他预想的,守天底下什么也没穿。他把手指伸向守天比胸部及嘴唇都更要灼热地鼓动的地方。
“啊、阿修雷……呜……!”
看到守天向后仰去的颈子,阿修雷吞了一口口水。
他从来没有像这样触摸过恋人的身体。因为提尔兰迪亚说这样就行了,所以他总是把一切交给对方,自己什么也不做。
“……啊……啊……!”
“再忍耐一点。”
脸颊、额头、脖子,全都布满了汗水。
阿修雷从下方目不转睛地看着恋人形状姣好的眉毛扭曲、嘴唇微启的模样。
他总是只顾着自己,从来没有看过守天得到快感时的表情。
……没想到会是这么棒的表情。
“我不知道的事真的太多了。”
阿修雷在他耳边呢喃着“对不起”。
“……呜!”
脸颊感觉到阿修雷的气息,只是这样,守天就解放了。意识好像要远去了。
“为什么……做这种事……”
阿修雷衷心对喘息不已的恋人,献上对方总是对自己做的亲吻。
他轻轻舔舐守天嘴唇的周围后,仔细地把舌头缠上去,仍然气喘不已的恋人似乎还无法饮下两人做出来的蜜液,阿修雷觉得可惜,将之全部咽下去了。
守天总是说“好甜”,不过阿修雷从来没有相信过。不过他现在终于了解了。
真的很甜。
“……怎么了?突然……变得这么积极……”
拥抱着对方,想要分享彼此的热度似地,两人合为一体。
即使身体深处没有结合,这种温暖也是两人都一直渴望的。
“我……还是觉得害怕。”
阿修雷轻轻吐了一口气,紧闭上眼睛。
虽然还是有点害羞,不过他还是清楚地对提尔兰迪亚说了。
“不是因为你是守天……而是因为……你是我重要的人。”所以我不希望你遭到危险。
我不会再敷衍了,所以现在请你再等一等。
“阿修雷……”
恋人似乎因这初次听见的告白陷入茫然,既无法对阿修雷微笑,也想不出任何回答的样子。这点令阿修雷觉得高兴。
“要是我能够确定你可以一直平安无事地待在这里,就能放心地在外面奋斗。……柢王总是把他的安宁带在身边,不过我们就算不像他那样也可以吧?”守天难以置信似地睁大了眼睛。
总算说出口了。阿修雷吁了一口气。
这是自己现在非说不可的话。
要是在这之后自己有了什么万一,守天如果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情,至少会成为他些许的安慰吧?
“我喜欢你。”
“……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守天热泪盈眶,把脸伏在今天好像交换了立场的恋人脖子上。
只是单方面渴望的心情,也曾令守天心中产生焦躁。接吻是自己主动、说想要对方的也总是自己。
虽然他觉得就算永远这样也好,却多少也会感到寂寞。
不过,他认为这种心情不能告诉阿修雷,因此一直拼命忍耐着。
“总之,在我和冰晖的事情解决之前,不能做。可以吧?”
“那,你还会帮我做这种事?”
“……白、白痴!”
被阿修雷狠狠推开,守天撩起凌乱的前发,笑着说自己是开玩笑的。
阿修雷整理好衣物,想在热度尚未复活之前离开房间。
再走向门扉之前,守天再一次叫住他。
“我会一直看着你的,加油。……不要输。”
“看我的吧!”
再这样继续融合下去的话,阿修雷是否会被魔族夺去意识?
听说过去曾有几个这样的天人,他们在遭到魔族附身的事曝光后,全都在各国君王的名下遭到处决了。
在仅存的一些纪录当中一定都写着。只有让灵魂净化,并送入人界,才能将他们从魔族的支配当中拯救出来。
从那之后,天界便开始禁止‘召唤’魔族之术。
不过,守天绝对不会让阿修雷遭到死刑。即使与整个天界为敌,守天也绝不会允许这种事。
若是到了最后关头――。
虽然要自己不要继续想下去,但守天已经考虑过之后的事了。
到了那个时候,他要尽一切力量来保护阿修雷。
“……那,我要走了。”
听到阿修雷的声音,守天赫然回神。阿修雷再一次伸手摸向他的脸。
“…?悄阌惺裁葱枰亩鳎媸倍加盟Ы形亦福?
“白天的时候哪!”
阿修雷脸上浮现温柔的笑容,静静离开了房间。
我会在白天的时候呼唤你……所以,晚上要好好在寝室睡觉。
阿修雷看穿了恋人可能会为了自己而一直在职务室起居睡眠,所以才故意这么说?摹?
正因为是这种时候,阿修雷才更想尽可能对提尔兰迪亚温柔。
翌日黎明时分,小小的水柱与火柱争执般地在天主塔东庭升起。
早晨听到骚动的守天,在阿修雷还未出现之前,便以手光将变得满是酒臭味的泉水再度洁净成圣水。
战场从天主塔转移到平常的瀑布,阿修雷与冰晖的胜负依然未决。
[我很容易醉啦!要喝的话只能喝一点!]
“开玩笑!我喜欢喝酒啊!”
[酒对水而言可是天敌啊!]
“对火而言是友方啊!太麻烦了,不是叫你……叫你配合我吗!”
阿修雷甩着宿醉未醒的头,以斩妖枪和迎面袭来的水龙卷应战。
冰晖是一边读取阿修雷心中的想法而攻击的,因此在某种意义上,可说是难得的锻炼机会。
一点一滴地也好,阿修雷想对这个魔族再多一些了解。
所有的事都必须从彼此了解开始。
虽然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但阿修雷还不愿焦急。
只要想起那双会与自己共同等待的瞳眸,他觉得焦急的心情也随之融化而去了。
第二话
“……我从昨天就开始猜想了,”
桂花对着用剑峰灵巧地削开水果皮的柢王说道:“你该不会从前来过魔界吧?”
“啊,被你发现了?”
柢王毫不在乎地笑着,吃了一口试毒之后,将水果递给桂花,然后又开始为自己削一个相同的果实。
“从文殊学堂毕业之后,那一阵子闲得很拿。母后一直吵着要我行成人式,所以我就暂时逃到提尔那里去了,不过事情一曝光,城里又派人来迎接。能够下去人界的只有已经行成人式的人,所以我只好跑到魔界来啦!”
桂花吃着柢王递给自己的水果,叹了一口气说:“……行成人式之后,你还是一样跑来对吧?没想到你竟然比我还熟知这里的路。天人不是没有魔界的知识吗?就连守天大人也说他不太了解魔界的事……”
“我也没对提尔说过啊!不过,他大概隐约察觉到了吧?”
“……你实在是……”
桂花再次叹了一口气,柢王用还沾着果实汁液的手拉过他的长发。
“我成为元帅之后,确实偶尔还会来魔界。魔族当中,真正强的家伙头脑也很棒哪!他们不会随随便便跑到天界,不过只是与他们视线相对,紧张感就瞬间高涨。在天界根本找不到这种货色。”
“身为王子还这副德性。”
“这是锻炼、锻炼。不偶尔拼命一下,本领可是会退化的。”
桂花以单手推开柢王的肩膀,同时也扯开他抓住自己头发的手,用认真的表情朝他怒吼:“你总是那么胡来!万一受了重伤,你一个人打算怎么回天界!要是被困在魔风窟里的迷宫,一辈子都再也出不来了!”
被推开的柢王依旧顽固地伸过手来,不知不觉中又将桂花抱进怀里。桂花把吃完的果实种子丢进森林当中,同时身体也被柢王不正经地给按倒在草地上了。
“……啊!”
柢王以自己沉重的身体压住对方,紧抱着桂花纤细的身子闭上眼睛。
空气十分冰凉。魔界与天界相同,没有太阳,却不知从何处射进朦胧的微光。
两人离开魔风窟后,用泉水洗过身子,在柔软的草地上吃着柢王找来的食物休息。
“……这是个秘密,不过我只偷偷告诉你哟。事实上,在魔风窟当中有通往灵界的道路,我也曾经进去过一次。”
“这是真的吗!?”
桂花用力推开柢王靠过来的脸,发出吃惊的声音摇晃他的肩膀说:“那么重要的事,为何不向守天大人报告!魔界与灵界相通的话,不就也能够到人界去了吗!?”
桂花在天主塔的职务室里,已经听过守天好几次为了魔族究竟从何处出现,又消失到何处而烦恼呢喃了。
就是因为不了解这点,守天才无法下令讨伐魔族的。
柢王恶作剧的手还是不死心地伸过来,苦笑着摇了摇头。
“要是魔族可以轻易从灵界到人界去,我早就向提尔报告了。不过,不能从那里到人界去的。能够通到人界的,只有阎魔大王所在的‘审判之门’。而且,魔族和天人在灵界都无法使出力量。那里是以将正化为负的空气所形成的空间,我在那里身体重得飞不起来,但是死去的人类身体却变得轻盈,能够自在飞翔哪!”
柢王这么说道,将手臂伸向桂花的背后,让两人的身体更加密合。桂花的衣服,因为在魔风窟被夺走柢王身体的魔族‘巍染’施暴而变得破烂不堪,现在已经是处处绑缚连接起来的破布状态。
“等一下!在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魔族冒出来的地方,你到底在想什么!”桂花拼命想推开柢王覆盖上来的身体,但被对方吸吮的肌肤部分却开始有所感觉了。
“……啊!”
柢王的唇吻上桂花不久前才在泉水中清洗过、通往身体深处的入口。在魔风窟中被巍染残酷蹂躏过的那里,还留有些许痛楚。
黏膜的入口受到抚弄,桂花的身体瑟缩起来,但他吐出气息的瞬间,允许了温柔?纳嗤非秩搿?
“……嗯……你真的……要做?”
淡紫色的手潜入在左右张开的腿间移动的黑发中。
柢王没有回答,桂花询问的声音也立刻被他温柔的舌头滑动给打消了。
柢王充分湿润过那个部位之后,将手指缓缓插入,好让桂花习惯。要是动作太突然,又会伤到他?纳硖濉?
“因为你说不想那样身体脏脏的就做,我才一直忍耐的啊。其实在那之后,我早就想立刻这么做了。”
柢王温柔的声音,还有离开洞窟前的种种体恤,早已抚慰了桂花的心。
桂花想这么告诉他,因为强烈的快感而发不出声音。他将柢王的手指拉近自己,深深含进口中,向对方要求。
柢王仔细地以舌头舔舐桂花的颈子到胸部,轻咬隆起的锁骨及胸上的果实。
那绝非抵抗、而是因愉悦而颤抖的淡紫色身体,紧紧绞住柢王在体内形成通道的手指。
“……不要……再……”
这并不是在要求中断行为。桂花撒娇似地抱紧柢王晒黑的颈子,以交合过无数次的姿势,缓缓地与对方合而为一。
比起快感,更像是彼此分享安心感一般,桂花抱着柢王精悍的背,默默回应对方的要求。
“你不觉得……这里的空气让人安心吗?我们干脆在这里住下来怎么样?”
柢王难得以懦弱的声音如此呢喃:“……而且碎片也一定永远取不出来了。或许总有一天,我的皮肤和血液的颜色也会改变……”
“没那回事的,你的灵力才没弱到会输给魔族的血。”
桂花起身,以跨坐在对方腰部的姿势撩起柢王的头发。他将嘴唇凑近柢王耳边,紧抱住沉默下去的对方说:“我曾听说过‘共生’这个方法。魔族之间相斗,失败的一方以最后的力量潜入对方体内的事相当常见。可是应该能够将之封住的。我听说李李的同伴中有人做得到。…而且,我也一定会帮你做出这种药。”
“桂花……”
桂花缓慢地继续动作,轻轻垂下眼帘。
“要是李李在的话,就一定做的出来……”
“她的知识那么丰富吗?”
“嗯。她在魔族当中,应该也是相当特别的种族吧!我只有一种模样,但是她在战斗的时候,全身都会披上美丽的银色装束。”
“银色的?”
“嗯。她好像出身血统浓厚而纯正的家系,和我这种连父母亲的脸都不知道的弃儿不同,拥有只有一族能遗传的能力……”
柢王第一次听说魔界当中有那种种族。
对柢王绝不隐瞒任何事的桂花,只有在提及李李这个女人时会变得寡言。
“要是李李的话,不只是药,或许还知道别的方法。”
开始变得朦胧的语调,仿佛隔了一层薄纱在诉说桂花内心的悲伤一般。他拼命想支持柢王,但在这种时候,唯一的同伴只有回忆中的女人。
虽然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柢王有时还是会觉得难以忍受。
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得到桂花了,这种时候却会觉得桂花似乎又会从某处消失而去,不由得更加激烈地拥抱对方。
“现在就算再度相会,我也不会选择她了。不过,因为她的知识丰富得惊人,最近总是不自觉地回想起她来…。我想向她介绍,你就是我的柢王,可是或许李李会生气……”
“因为你和天界的男人在一起?”
柢王背倒向地上,双手紧抓住桂花的腰。桂花摇晃身体,在深深结合的地方引诱更加快速的律动。
“不是……那样的……、可是……李李总是……说……不可以相信……啊、啊啊!”
桂花紧抓柢王胸前的衣服,脸部朝天仰起,咬住嘴唇。特地以泉水洗净的长发,又沾上泥土及草屑,再度弄脏了。
甚至没有再继续交谈的馀裕,柢王就像饥饿的人贪求食物般开始猛烈摇晃起身子。
一方面因为被李李的话题所触发,一方面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会被魔族占据。
虽然柢王没有说出口,但是即使只有短暂的瞬间也好,他想要忘却这种恐惧及焦虑。
桂花十分敏锐。柢王觉得只是这样彼此结合,自己的不安及一切似乎全都会流入他的体内。
“啊、……啊、……”
桂花细长而美丽的手指缠绕过来。
(即使我变得不是我,他还是不会从我身边离开吧……)
柢王再度感到桂花是这样地惹人爱怜。
由于过分激烈的动作,桂花最后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而倒了下来。柢王轻轻扶住他,让他躺在草地上。
柢王为他梳理因汗水而纠缠在一起的头发,桂花呼吸未平,就这样把脸颊擦近过来。
“只有你……让我在这种时候……”
从柢王喉间伴随着叹息吐出的声音,被桂花阻止了。他不让柢王继续说下去,以唇封住了他的唇。
漫长的吻,就像以伤药涂抹看不见的伤口般温柔。
如果永远都像这样依赖着自己的手臂也算是幸福的一种,那么自己一定已经得到幸福了。
柢王在闭起的眼帘下这么想时,怀里的温暖突然离去。桂花撩起头发,轻轻吐了一口气。
“再去洗一次身体吧!然后我们就出发。”
“去哪里?”
柢王被桂花拉住手臂,不甘愿地从地上爬起身来,以悠哉的声音问道:
“要不要认真考虑暂时住在这里?”
“不行。”花以拒绝的态度冷淡说道,站了起来。
“我绝对会封住魔族。为了这个目的,虽然不太愿意,但或许还是和‘聚落’接触比较好……”
“聚落?”
柢王不解地偏头,桂花点点头说:“是的。人型魔族当中,应给也有集结聚落或小型王国的人在。我和李李相遇之前,也曾被邀加入,不过因为不愿意而逃走了。他们收集知识,共同生活。”
“你觉得那里或许有人拥有关于‘共生’的知识?”
“……是的。”
桂花露出为难的表情,有些犹豫地继续说:“当然他们不会平白告诉我们的吧。而且,和你一起去的话可能弄巧成拙。天界人一露脸,绝对会刺激到他们。所以,可以请你隐身跟我一起去吗?”
确实如此。柢王无言地点头。
“我知道了。那,你拿这个去吧!”
柢王说道,把自己放在树旁的剑交给桂花。剑柄部分为了防止因血变滑,缠着防血的布料,但是剑鞘部分镶了许多即使在天界南领,也十分高价的巨大宝石。
宝石在魔界也是贵重物品,可以成为交换条件。
“好了,快点起来!你要撒娇到什么时候!”
桂花推着柢王的背,故意装出明朗的模样。他已经察觉到柢王比外表看起来衰弱得多。
在魔界生活这种提议,虽然的确像是柢王会想的事,但现在时机太差了。
就算真的要这么做,桂花也决定只有在柢王不对自己的身体感到自卑时,才听从他的想法。
而且……
(我不允许我之外的任何人支配他……)
即使不说出口,桂花也对巍染的碎片感到疯狂的嫉妒。
李李也说过,魔族是用情很深的生物。
‘所以,绝对不能身陷其中哟!到最后一定会哭的。因为世上根本没有“绝对”这种东西。’
(李李,已经太迟了……)
柢王清洗身体的时候,桂花在岸边坐下,看守剑和行李。
他对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如此重视柢王的自己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可是比起孤单一个人生活的时候,现在每天都过得极为充实,他不愿失去这种时光。
(要是能够和李李再会,我想向她介绍,这就是我的柢王……)
即使知道这天或许永远不会来临,但桂花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幻想着。
美丽的衣物还是高价的宝石,桂花全都不想要。被真正喜欢的人围绕并一同渡过的时光,才是他无可取代的珍宝。
就在此时,他突然感到背后有人的气息。
桂花反射性地回过头去,感到一道令人毛骨悚然地冰冷视线正盯着自己。
但是,森林深处或是周围的树上,都没有发出视线的人影。
桂花心想大概是自己多心,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柢王从泉水中游回来了。
“桂花!上面!”
在柢王从水中飞上来之前,桂花的手臂已被蔓草卷住,拉到树上去了。
“啊啊!”
肩膀的关节错开了。桂花手中的剑掉到地面,裸体的柢王立刻抓住它,拔开剑鞘。
“放开桂花。想要过路费的话,可以谈。”
柢王以桂花教他的魔族语言向对方这么说。他们之前也因为这种理由被魔族缠上。魔族一开始都会要求金钱宝物,但是最后都必定渴望一战。
“仔细一看,你好像拥有不少武器哪。要是对你的本领有自信,就和我较量较量。”
柢王以双手重新握紧剑柄,飞到与魔族站立的树枝同高的地方。他在空中静止,架起剑来,周围的风便流动起来。
此时桂花背后的魔族首次开口了。
“……你是天人?”
不只是柢王,连手臂被扭到身后的桂花也吃了一惊。他们以为是魔族的男人,说出口的却是天界的话。
男人裸露着肮脏的上半身,身后背着数种武器。
其中最令人惊叹的武器,是把沉重的大镰刀,男人的手臂会如此粗壮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使用这把武器的话,又可能一口气斩断三四个魔族的身体吧!
男人的体格就像经过无数次锻炼般地雄壮魁梧,他的头发是青黑色的,左肩浮现一个恶心的人面。
“你也是天人吗?”
“从前是。不过,现在我的身心都已完全魔族化了。就算你是天人,也和我无关。”
男人以单守抓住桂花的腰,飞到别的树枝上。柢王也追了过去。
“等一下!桂花赤手空拳的,你太卑鄙了!”
“这里是魔界,是个想要的东西就以蛮力抢夺的世界。我想要这家伙……”
男人说道,突然以手指插入桂花的身体深处。还未洗净的那个部位,接受了男人的手指直至深处。
“这个身体调教得不错,而且柔软。等我玩腻了就还给你吧,小鬼……”
“在那之前我要杀了你!”
柢王左手涌出灵气,有了会将桂花卷入的觉悟,以飓风直击跑在前面的男人背后。
在树枝间飞移的男人因风乱了时机,落向地面。
“桂花――”
男人落下的时候把桂花的身体垫在地下,试图让自己的冲击减少一些。当他缓缓爬起身体时,只见底下桂花的手臂以诡异的形状扭曲变形了。柢王见状,愤怒到达了顶点。
桂花可能早已失去意识,但遭到那个巨大的男人从数公尺高的地方撞击,内脏一定都破裂了。
“可恶!竟敢做这种事!!”
柢王双手持剑,提高速度斩向男人。唱诵咒文召唤雷?馐亲羁斓姆椒ǎ饫锸悄Ы纾芡跷薹ㄏ衿匠D茄髡健?
男人以大镰刀单手接住柢王的攻击,交手数次之后,突然以双手握住镰刀。交叉双手张开的瞬间,原本只有一个的镰锋化成两个武器了。
这是快速得无法以肉眼捕捉的变换行动,但柢王以野生的直觉逃向空中。要是再慢一步,他的肚?涌赡芤丫徽抖狭恕?
柢王抚着腹部,低声呻吟。虽然只有一点,但大镰刀的刀刃斩到了柢王腹部。
“……红色的血……。我以为我再也不可能看到这个颜色了。在这里,只有白色、青色、绿色和黑色的血而已哪!”
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柢王的腹部笑了。一开始是低沉微弱的笑声,但渐渐转变成声震林木的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
柢王架起剑来,飞到比男人更高的地方怒吼道。血从腹部流到腿上滴下,量并不多,但要是再继续拖下去,战况恐怕对自己不利。
“……你不是普通人。是那一国的武将?为什么到魔界来?”
“我没有回答的必要!”
柢王的身体周围飘起白雾般的东西。那时他将体内的灵力释放至最大极限时,必定会产生的现象。
“那种灵气,不象是普通武将会有的。你是哪一国的太子吗?”
男人赞佩似地提高了声调,但那绝非善意的声音。
柢王没有回答,集中心神让灵力聚集在剑锋。
在天界与人界,他能够使用流动在空中的自然电磁力,但在魔界却难以掌握感觉。
他曾在这里听过雷鸣,或许经过训练,也能够在魔界召唤雷光,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若是这样的话,就只有使用蓄积在体内的电磁力了。
“看招!”
柢王朝男人站立的场所高高挥出一剑,那里便立刻形成一个比千人皿巨大数倍的坑洞。
“你那么重视那个魔族吗?他已经没救了。”
“桂花没死!我一定会救他!”
虽然这么说,但柢王却没有自信。
桂花所受的伤,一看便看得出不是他带来的药所能救助的伤势。能够治好这种重伤的,可能只有守天了。他必须尽早离开这里,将桂花带到天主塔去才行!
但是,他能够就这样带着栖息着魔族的身体回到天界去吗?万一体内的魔族又失控的话?
巍染这次或许不只桂花,恐怕会连天界也一并破坏。
“……不过,阿修雷会阻止我吧!”
如果是阿修雷的话――不,只有阿修雷才能阻止自己的行动吧!而且,还有让守天把自己封在结界里的方法。
柢王一面戒备男人的攻击,降落到桂花身边。
大量的白色血液染满桂花全身,但他还有一点微弱的气息。
“桂花!振作一点!我马上让提尔救你!”
觉得不管碰到哪里都会造成桂花的痛苦,柢王连握住他的手都办不到。
为了不管任何人接近都能立刻察觉,柢王在桂花周围张下小型结界,重新面向男人。
“快点杀过来啊!不打倒你就不能过去是吧!”
“虽然想同意你的话,……不过我不想和为同伴分心而无法全力以赴的人打。就放你一马,去吧!”
“你说什么!”
男人收起大镰刀,拿在左手准备进入森林。那一瞬间,他左肩上的人面开口了。
[北申,你这不是太好心了?我可不要。]
“在这里收手吧!”
男人的左肩缓缓伸出肉块来,形成恐怖的人脸。人面露出恶心的笑容,直视柢王。柢王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人面与男人连接的部分蠕动摇晃起来。
那是一副难以言喻的恐怖情景。
[北申,这家伙身上也有魔族哪。在额头正中央……]
“什么!?”
男人回过头来,柢王则从桂花身边缓步移开。他不知道男人会使出什么样的攻击,但至少希望能避免波及到桂花。
但是,男人完全没有做出令柢王不安的行为。他将手垂放下去,表示自己没有战意。
“你什么时候被魔族附身的?”
他的声音带着某种无可违逆的沉重。柢王架着剑,开口回答:
“大约三年前。魔界和天界的时间似乎不同,我也不太清楚……”
“你是来寻找封住魔族的‘封石’吗?”
男人这么一说完,肩上的人面就大笑起来。
[哇哈哈哈哈!哪有那种东西!真是蠢家伙!那不是用来干那种事的石头啊!]
不知为何感到愉快,人面摇晃着延伸而出,不停地大笑。
男人见状不悦地咋舌,没有阻止的意思。
“就像这家伙说的。你要是来找‘封石’的话,那是白费功夫。快点回去,趁外表看起来还像天人之前,回去向珍惜的人道别吧!”
“附在身上的魔族,不是能够‘共生’吗!?”
柢王在握剑的手中聚集力量,剑锋凝聚了肉眼无法辨视的雷光。此时原本在空中游移的人面突然一声惊叫,慌忙缩回男人的肩部。
“……‘共生’没有特别的方法。能否抑制魔族,是个人的差异。”
男人这么说道,以巨大的手掌轻轻抚摸颤抖硬化而变成土色的人面。
“我很痛苦。但只要我痛苦,这家伙也苦。然后就在无数次的痛苦当中,完成了‘共生’。”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我、我们……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不、不要杀我!]
柢王只是往前靠近一步,人面?惴⒊黾饨校从透詹沤厝徊煌h芡醪唤獾刂迤鹈纪罚腥嘶卮鹆怂囊晌省?
“你要是现在放出聚集在剑锋的灵气,我和身后的森林都会一口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吧……”
“怎么可能!”
但是,以平静的眼神只盯着柢王的男人,看起来也不像在说谎。
灵力是真正有力量的人才能够感觉到的力量。
天界当中,守天应该是能够最迅速且正确地察知灵力的人,山冻及柢王之父等四天王也有测量灵力的力量。
但是有意思的是,桂花说魔族当中,也有拥有察知对方力量、并以此做为存活条件的人存在。
在遭遇敌人的瞬间,不能立刻判断出该迎战或逃亡的话,有几条命都不够。
“你的名字?”
“柢王。苍龙王雷帝的三子。”
“我是北王底下的武将,名叫北申。我在太子行成人式之前就出城去了,原本是他的武术教师。”
“山冻大人的……”
听到柢王说出这个名字,男人的目光首次变得柔和。
“太子过得好吗?”
“嗯。山冻大人现在已经继承王位了。毫无疑问的是天界最英勇的武将。”
柢王曾在山冻的登基盛宴中与他以真剑拆招而被打败。现在的柢王,应该比当时成长了数倍,但如果山冻也同样成长的话,自己或许还是会败给他。
“如果不想将国家或人民卷入的话,就待在魔界吧!你若是一国的王子,就不能不更加深思熟虑了。”
柢王静静听着男人的话,然后放下了剑。
未放出的灵力从手掌逆流回来,瞬间化为一团几乎要燃烧身体的灼热团块。
柢王为这连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力量感到愕然。
这种力量若是被巍染利用,天界必定会蒙受极大的灾害。
“……我一直住在这一带。你要是对受伤的同伴放心不下,就自己一个人过来。下次再遇到你,我会好好奉陪。灵力必须完全释放到外头,不能留在体内成为魔族的饵食。若非如此,魔族会吞食灵力成长。在夺走意识之前,先支配他。‘共生’就是这么回事。”
“你也是这样活下来的吗?”
柢王没有放松警戒,如此问道。他已经完全接受对方的忠告了。
男人没有回头,低声呢喃:“……没错。”然后就这样消失在森林当中。
第三话
许久未曾来访灵界的守天,环视依然不变的古老神殿,等待结束任务赶过来的神殿主人。
以漆黑壁面及朱红石柱为基调的这栋建筑物,格外醒目地耸立在雾气笼罩的世界里。
‘审判之门’――
建筑物周围被深深挖掘的山谷包围,山谷的半空中,飘浮着数个雕有文字的门扉。
守天站在窗边俯视谷间,目睹了灵体被吸入门扉的文字里消失的瞬间。
死亡的灵魂通过那些门扉,接受准备在当中的刑罚。
引导灵魂前往该去的地方,这就是‘审判之门’的工作,也是阎魔大王最重要的职务。
“……真是悠闲。是因为只有阳寿已尽的人才能来到这里的缘故吗?”
守天回到椅中,一口气喝光茶碗中剩下的茶水。好慢……他被带到这个房间之后,都已经快过了一刻钟了。
“我来拜访父王的事,应该已经事先派人通知了才是……”
为了方便,表面上阎魔是守天的父亲,但是他们之间当然没有血缘关系。
额上带着御印而生的神明数目,是在比天界更遥远的世界、由‘天数’所管理的。
管理天数的,是创造最上界与天界、人界的‘三界主天’。
阎魔大王或守护主天,都是奉三界主天之命,反复转生的单纯‘容器’,而非‘受精体’。
即使如此,在行成人式之前,守天都一直相信阎魔就是他真正的父亲。
为他取名‘提尔兰迪亚’的是阎魔,在天主塔渡过的时日中,侍女们也都口口声声称阎魔为‘令尊’。
守天是在成人式之前的数日,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又是为何被创造出来的。
现在,他已习于扮演虚伪的父子关系了。
守天今天会来到这里,是因为有欲以守护主天的身份和阎魔商量的事。
过了一会儿,侍女送来新的茶水时,阎魔也一起出现了。
守天站着向他行礼,阎魔大步走来,微笑着以粗大的手指抬起守天纤细的下颚说:
“你还是一样,美得让人赏心悦目哪!”
“生诞祭以来,首次谒见父亲大人。看到您一切安好,令我无上欣喜。”
守天也微笑以对。
虽然是虚假的父子,但在他人面前表现得太过冷淡的话,也会引来疑问。
今天的守天,穿着胸前以白绢及银线绣有凤凰的黄色上衣,头上戴着水晶冠,肩上则披着曳地的白色披风。
衣着虽然华美,但更灿烂夺目的是宛如光之使者般的青年,年轻而虚幻的形象里,充满了神圣的温柔。
与之相反地,阎魔全身穿着黝黑的衣装,健壮的形象,表现在即使从衣物上也得以窥见的强盛肌肉上。
阎魔与守天并排站在一起的话,他的肩膀比守天的头还高,是十分结实、极有质感的体格。
阎魔因为覆盖住一半脸部的黑色胡子,皱纹并不显眼,但那裁判过数十亿人类的黑色瞳眸,拥有仅是对峙便能使绝大多数人不得不为之战栗的威严。
“坐吧!抱歉让你就等了。我把大部分的工作都办完后才过来,这样就可以尽情地谈了。”
侍女放下茶具后,退出房间。
门一关上,守天便轻笑着摇头说:“这不是能够悠哉慢慢谈的事。我今天是想来和您商量的。身为守护主天,我担心着人界的未来。”
阎魔揉着守天的肩膀,迟迟不肯放开,守天不禁微微退开身子,趁着阎魔停手的时候,干脆站起身来。
阎魔皱起眉头,但守天装作没有注意到,开始说道:“东方结界石破损时,魔族潜至人界的事件至今余波荡漾。预定之外的死者陆续出现,是的原本应该诞生的人无法出生了。现在虽然只有些许差异,但等到魔族的卵完全孵化,事情就太迟了。您了解我的意思吗?”
“我了解,但已经死去的人是无法复活的……”
阎魔以沉重的语气呢喃,守天也只能点头同意。
让死者复活,是违背天地之理的大罪。即使是神明,也只有这条戒律不容侵犯。这是三界主天所定的法律。
“……但是,拯救濒死之人应该是不要紧的。在灵魂被魔族吞噬之前治疗的话,就能救助他们了。为了这件事,我想暂时到人界去。
“你说什么?”
阎魔吃惊地起身,守天以真挚的眼神望向他。
这么目不转睛地彼此对望了一会儿,阎魔终于又坐回椅子上。
守天并不讨厌阎魔,但是他不喜欢被阎魔纠缠,阎魔也察觉到这一点了。
即使如此,因为他们同是由最上界降临、为了守护人类而来的两个存在,是不能为这种事争执的。
“请您无论如何都要同意我的建议。我离开天主塔的时候,需要您的协助。”
天主塔是天界的中枢,也是天界的象征。主人不在的时候,若是发生任何变故就糟了。
“天界如果落入魔族之手,人界遭到他们攻击时,就没有任何能够与之对抗的武将了。”守天以慎重的声音低声说道,从阎魔深色瞳眸的注视中移开视线。
他还是不喜欢只有两人独处的氛围。
阎魔对守天付出的亲情,一直令守天觉得似乎过了头。现在的他更对守护主天这个肉体的性质感到担心。
这个身体,不管自己是否期望,都会诱发他人的怜悯之情。
但是,现在的自己……有心爱的人。
守天这么坚定地告诉自己,以充满坚强意志的眼神回望阎魔。
“要让遭到魔族侵蚀的身体恢复原状,光靠圣水是不够的。你知道这一点吧?”
“是的。”
“圣水无法深入灵魂,你想用接吻的方式一个个将光注入所有人类体内吗?”
“我的‘御印’就是为此存在的……”
守天淡淡微笑,轻轻以手指抚摸自己的额头。
“我只能做到这一点而已。如果您是裁判人类的存在的话,那么我就是引导者。若是如此,我就必须倾力守护人类的历史才行。守护主天不就是为此存在的吗?”
虽然这么说,但守天也必须在脑中回想着心上人才能进行这种作业。
不过,这件事也是阿修雷隐藏在心底的愿望。阿修雷在人界进行警备时,已经目睹过太多阳寿未尽便枉死的人了。他现在也依然为自己的力量不足而懊悔。
――要是提尔的话,一定救得了他们……。
昨天,阿修雷和冰晖发生争执之后,疲累地躺在泉水当中,在梦呓中如此呢喃。
守天再也无法用远见镜继续看着阿修雷只能这样悄然独语,拼命隐藏受伤心情的模样了。
阿修雷不知道守天是怎样治愈被魔族侵害的人类的。
(但是,如果这样做能够让你的心灵创伤减少一些……)
就算抱紧他,一次又一次亲吻他的角和耳朵,守天也知道这样是无法真正让阿修雷高兴的。
阿修雷上个月对守天的告白,让守天得到了出生至今最幸福的时刻。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够出生真是太好了。因此才下了决心。
“人类自出生开始,‘寿命’便已决定了。这个审判之门当中,受到严密管理的‘生命之簿’,当中记载着每一个人的寿命。已死的人暂且不管,我想至少确定有哪些人物必须留下会在今后百年内,影响那个岛国历史的子孙。”
“……唔……可是……”
阎魔双臂交抱,以一副苦恼的模样缓步接近守天背后。
守天企图以若无其事的样子逃离,手臂却被抓住。守天不愿和阎魔笔直凝视过来的视线相对,便把脸转向窗外。
阎魔以双臂抱住他纤细的肩膀,充满质感的躯体覆盖上来。
“您要做什么?”
“……你就这么疼爱人类吗?”
感到灼热的气息喷到颈上,守天双手扶住窗子,拼命想用手臂阻止对方继续靠近。
但是,阎魔粗壮的双臂这次在守天的胸前环抱过来。他的脚靠近过来的瞬间,守天觉得两人的身体比方才黏合得更紧密了。
“不要!请您放开我!”
守天的要求这次也同样遭到漠视。不只如此,阎魔更吻上了他的金发。
守天全身涌上难以言喻的嫌恶感,拘束住他的力量却是如此顽强,无法逃离。
“的确,守护主天的身体是属于人类的。在你之前的守天,嘴上也总是挂着这种话,……他就像你一样美丽而虚幻……我们经常像这样……”
那一瞬间,阎魔的腰紧紧靠了上来。那雄壮坚硬的男性象征,碰上已经离开地面的守天腿间。
“别做傻事……!”
“我们不是这个世上唯一的两个生命吗?有什么愚昧的?”
阎魔的手在挣扎的守天胸前抚弄,滑行般地移动到他的腰前。被巨大的手握住的瞬间,守天的全身不由得一震。
采摘果实的技巧极其高明。
这三个月间,由于被阿修雷拒绝之故,守天的中心部分与意志相反,已经挺立起来了。
“……呜……啊……”
“你在天界似乎也玩过不少女人,不过我没有意思要插手你的风流韵事。……只要……能够像这样爱你的话……”
“啊!”
无法忍耐。守天穿着的衣服就这样解放了,身体猛然流出大量冷汗。
由于嫌恶感与恶心,他几乎差点就此失神。但他仍强自忍耐,狠狠推开阎魔的身体。
两人之间隔开了一点距离的瞬间,守天在全身张下了结界膜。
“提尔兰迪亚!”
“……请您……不要再开这种玩笑!”
守天跪倒在地上,双手覆住了脸。
难以置信。
“我……只是爱你……”
阎魔慌张得可怜,但守天脑中只是拼命想着,该怎样才能不让门外的士兵察觉自己的震惊,根本没有顾到他的馀裕。
“提尔兰迪亚!我打从心底对你……”
“请不要再说了。今天我就这样回去天界。关于那件事,我会再用远见镜和您联络……”
守天摇晃着起身,阎魔伸出手来,但守天没有解开结界的意思。
“让我告诉你一件事吧……”
阎魔不死心地以低沉的声音朝退出房间的守天说道。守天没有回头,只是停下脚步。
“你要担心那个岛国也好,但是更广义地来说,你的使命不只是守护人界。能够直接守护人界的是天界的武将吧!所以,维持天界的和平才是你真正存在的意义。”
“您是说您反对,是吗?”
守天语带讽刺,但是没有喊叫出来已经算好了。
“我没这么说。但是,不要忘记,若是今后天界再发生像东方结界石破裂的异变,能够守护那块土地的只有你一个人。”
阎魔能够参加对抗魔族的战斗,但是若天界遭到大地崩裂或被破坏的最糟情形,除了守天的守护咒文之外,没有任何能够守护天界的力量。
守天全身仍然包裹着结界膜,隐藏自己的泪水,匆匆奔进通往天主塔的房间。守在门外的士兵们吃惊地纷纷让路。
在联系天界与灵界的房间中,有着比守天的身体大上五倍的镜子。那是面像远见镜般的镜子,以两个长方形交叉的形状镶在地板上。
房间里经常是黑暗一片,只有守天踏上镜子的瞬间,镜子内侧才会产生光芒。
光芒与守天唱诵的咒文起反应,缓缓升至天花板,然后强烈到令人无法睁眼直视的瞬间,守天的全身被向上升起的触感包围。
天界与灵界。这两个世界之间,飘荡着将正化为负的力量。
除了在这里以光道移动之外,目前没有任何其他方法可以来往这两个世界之间。
守天被光芒吞没的身体从阎魔眼前消失,光芒从灵界隐没后不久,守天的身体回到了天主塔。
回到私室,解开结界后,他的全身依旧颤抖不已。
“连他都……”
守天的记忆中,确实曾经看过阎魔与前任守护主天有肉体关系,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竟会累及今生。
他一直以为这只不过是肉体的记忆罢了,但是以为绝不可能的事却实际发生了。他背靠着门就这样坐倒下去。
“……阿修雷……”
吃了一惊,觉得恐怖极了。
他想要抱紧阿修雷,尽情大叫。只要这么做,自己就一定能够冷静下来。
虽然这么想,但守天也明白绝不能如此做。就算对阿修雷倾诉,他也无法对阎魔大王如何。
自己要是真的喜欢阿修雷,就不能让他有多余的担心。
他对侍女说自己累了,想要休息,但是一钻进被窝,又觉得阎魔的眼睛从变暗的房间里直盯着自己,天主塔受到守天与阎魔大王的两个结界保护。它建造在耸立于魔刻谷上的一根石柱上,魔刻谷由阎魔大王、天主塔的建筑物本身则由守天来守护。
这是为了不管哪一方崩塌,都能够避免最糟的局面,自古以来这个守护法则始终不变。
“……呜……”
守天忍住恶心欲吐的感觉,将脸埋进枕间,此时响起了微弱的敲门声。
能够没有得到同意便通过这个房间结界的,只有阿修雷一个人。
守天慌忙佯装已经睡着了。
“提尔,你睡了吗?”
阿修雷轻轻坐到枕边,伸手抚上被子,他的声音因担心而有些发颤。
“听说你去灵界了?和阎魔大王吵架了吗?”
守天不愿意让阿修雷看见自己泪流满面的模样,终究没有开口回答他。
阿修雷摸了一下守天的头,就像进来时那样,静悄悄地又出去了。
守天把头移到阿修雷刚才坐的地方,觉得那里似乎还留有一点阿修雷的余香。放在头上的手掌重量,也那样地温柔。
只是这样,就让守天觉得自己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了。
心上人在这种时候就成了自己最大的支柱。要是没有阿修雷,自己是否会就此崩溃?
守天已经无法活在没有阿修雷的世界了。
他握紧被单,闭上眼睛。现在不能对来自遥远灵界的视线感到害怕。
守天这么想道,咬住嘴唇的瞬间,天主塔的外壁突然受到一阵强烈的冲击。他慌忙跳起身来,接着结界遭到了第二次、第三次的攻击。
守天披了宽衣奔出房间时,走廊上已经塞满了来回奔驰的士兵们。
“守天大人!遭到来自空中的攻击!”
“攻击并非来自东西南北任何一方!”
守天听着报告,奔进职务室,以远见镜映出天主塔的空中。
上面只是映出朦胧微光下焦灼停滞的空气,之后再也没有任何震撼传来。
建筑物受到守天的结界守护,因此没有遭受任何损害。
“受害情况呢?快点映出来。”
守天让远见镜由正上方映出天主塔的各个角度。最先映在镜面上的,是中庭的惨状。
喷泉遭到破坏,泉水奔流而出,以石材制成的花坛及拱门也被摧毁得原貌尽失。
守天的脸色变得苍白,倒抽了一口气。
最近阿修雷用来当床的水泉也成了个大坑,那一带被破坏得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阿修雷!?阿修雷在哪里……!”
守天这么大叫的同时,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我在这儿。”
阿修雷右手握着斩妖枪,微笑着望向守天。
“……啊……”
守天的膝盖顿时脱力,扶着职务室的桌子就要向前倒去,阿修雷跳过桌子,扶着让他坐到椅子上。
守天虽然知道阿修雷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攻击而受伤,但由于事出突然……
阿修雷命令等待指示的士兵们收拾中庭及警备天主塔四周,要一名侍女端来热饮料后,吩咐其他人先行离去。职务室里只剩下两人。
阿修雷紧紧抱住只穿着一件宽衣、不停颤抖的守天,以生气的语调呢喃:“你啊!这不是太瞧不起我了?怎么会以为我被那种攻击打倒?那种攻击和麒麟的‘刺角之刑’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是……这样吗?”
守天虽然并非因来自外壁的攻击变得如此怯懦,不过这是个对阿修雷撒娇的好机会。
侍女送来茶水后,立刻退了下去,守天疲累地叹了一口气,将阿修雷抱到膝盖上。
“干嘛啦!万一有人进来……!”
阿修雷还是一样,坚决抗拒在可能会被人看到的地方有任何亲密的举动。但守天还是不死心地向在怀里挣扎的阿修雷耳边恳求:“要是不这么做,我就没办法安心!”
阿修雷的背和肩膀,变得更形骨感了。
不过,他的动作比从前更加机敏,灵力也提高到能够瞬时衡量出和他人灵力的程度。
“你们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你们?”
“你和冰晖。”
“冰晖?你干嘛担心那种……”
阿修雷这么呢喃,腹部内侧便被狠狠踹了一下。
“好痛!可恶,竟然踢我!”
阿修雷用力敲打自己的肚子,从背后抱住他的守天还是不放开手。
“提尔!用不着担心这家伙!”
“就算你这么说……”
阿修雷用力抬起双腿的瞬间,两人就这样紧贴着连同椅子翻倒到地上去了。
即使从椅子上摔下来,守天紧抱着阿修雷的手还是不肯放开,阿修雷投降似地放松全身的力气。
守天吻上他的太阳穴,以热切的声音请求道:“我可以亲你吗?”
“要是有谁进来的话,我会把你打飞喔!”
阿修雷第一次允许守天在职务室做这种事。
守天游移在发间的唇,舔上阿修雷敏感的角。
“住……手啦!提尔……提……啊!”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是自己允许对方亲吻在先,又无法太强硬地拒绝。
两人靠着倒在地上,阿修雷开始感到按捺不住时,突然传来一阵粗暴的敲门声。
“哇!哇!”
阿修雷无意识地行动的手,就像他一开始警告的那样,把提尔兰迪亚狠狠推了开去。
他以为自己已经手下留情了,但守天远远飞到了窗帘另一头。阿修雷慌忙起身要扶起他时,与奔进房里的柢王视线相对了。
“提尔呢!?事情紧急,桂花他……!”
那嘶哑的叫声,甚至让阿修雷有种柢王在哭的错觉。他第一次听到这个男人发出这种声音。
“柢王……!?”
柢王除了变得千疮百孔的黑披风之外,只有腰部围着一条破布而已。他的身体直到脚踝都沾满了凝固的血迹,脸和手臂也被血污弄脏了。
但是,桂花的情形更惨。
这个每当见面就必定出言讽刺阿修雷的狂妄魔族,现在几乎完全失去生气,甚至令人怀疑人是否还有呼吸。
白色的的血迹点点延续到职务室的入口处。桂花和柢王一样,身上的白色衣物碎裂成片,染满了可能是柢王的红色鲜血。
守天慌忙推开阿修雷奔过来,见状绷住了脸。
“难道是因为刚才的攻击?”
“他是在魔界受的伤!快点帮他看看!一进到入口处,他的呼吸就停了!一定是内脏破裂了!”
守天立刻以手光照射,但桂花的脸色却毫无好转的迹象;虽然有脉搏,却微弱得难以察觉。
纤细的生命之线即将断绝,守天厉声朝阿修雷大叫:
“拿水来!用大桶子装来!还有布!”
阿修雷一离开,守天便转向柢王:
“我要在结界膜当中治疗!”
“提尔,拜托你一定要救他!”
下一瞬间,守天连同自己,将桂花的身体一同包裹在白色的光茧之中。茧的颜色比平常更浓。守天似乎打算将里面的情形与外界完全隔绝。
阿修雷虽然嘴里抱怨个不停,还是在比自己的身体大两倍的木桶中装满了水,用灵力运了过来。此时治疗仍未结束。
“……他……张了结界膜?”
柢王闭着眼睛等待,没有回答阿修雷。
阿修雷也曾好几次目睹守天治疗别人的情形。但是像这样与外界隔绝而进行治疗的,只有在治疗阿修雷的时候。
“所以……才叫我去拿水?因为不想让我看……?”
微妙的不快感充塞胸口。
阿修雷不是因为治疗的对象,是自己最讨厌的魔族桂花而生气。
但是,提尔兰迪亚身为守护主天,非得为自己以外的人做到这种地步的立场,令阿修雷无法克制内心的焦躁。
他就是因为做得到这种事,所以才特别的――
即使理智清楚,不过因为阿修雷从来没有看过守天像这样慎重地为任何人进行治疗,瞬间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难道,守天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也曾做过好几次像这样的事?
这是无聊到了极点的嫉妒。胸口。
“阿修雷……抱歉……”
柢王以极度歉疚的声音说道:“是我拜托他的……要他无论如何都要救活桂花……”
现在守天所进行的是怎样的治疗,柢王在阿修雷被赶出房间时,就已经隐约察觉了。
他也知道,要是阿修雷得知守天在结界膜中所进行的行为,一定会像这样嫉妒不已。
“但是,只有守天的力量能够救他。我想要桂花活着!”
“……哼!你就会满嘴桂花桂花!那种魔族到底哪里好!”这是迁怒。阿修雷也清楚。
挚友像这样对自己低声下气地道歉,他再怎样也不能踢开结界膜泄恨了。阿修雷为了发泄不甘的心情,大声叫道:“拿魔族当侍从,不是只会成为别人的笑柄而已吗!像那种只会碍手碍脚、神气兮兮的臭魔族!”
事实上,阿修雷现在已经不会像他说的那样轻蔑桂花了。自从他知道桂花帮忙每天在天主塔中,与文件格斗的提尔兰迪亚后,就对桂花抱有些许感谢之情。
但是,从以前开始,阿修雷在这种时候就无法坦率地面对自己的心情。
柢王缓缓地望向他说:“……老是说魔族怎样,你以为桂花是自愿生为魔族的吗?”
那低沉的声音,比平常更有迫力。
“我会生为王子,和你生为王子都是一样的!那都不是我们自愿的!只是偶然变成这样的!什么魔族就不好?因为没有灵魂?因为皮肤和血的颜色和我们不一样!?”
柢王的身体升起白色的灵气。
阿修雷讶异于他的灵历竟在不知不觉中提升到这种地步,尚未交战,就已经觉得自己败北了。
他对两人实力的悬殊感到愕然。
喜好吵架,但总是直爽而开朗的挚友,自幼就不是个易怒的人。
听到柢王的话,阿修雷虽然懊悔,却痛切地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器量实在差太远了。
“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在乎。若无法坦白面对自己的心情,会失去最重要的事物的。……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柢王说完,把视线转回结界膜,就此沉默下来。
阿修雷一句话也无法反驳,就这样飞出职务室去。
虽然意外花了不少时间,但桂花总算保住了一条命。
真是太好了……。
守天一面由衷为友人的健在而欣喜,一面在心底盘算接下来要做的事。
中庭的修理、调查方才的攻击来自何处、要厨房为桂花做些容易消化的事物、问柢王到魔界去做什么、来自人界的报告书应该也已经送达了……。
调查方才的攻击之后,必须向灵界的阎魔报告及继续之前的商量;不过,比这些都重要的是……
“阿修雷……”
守天很在意飞离职务室的阿修雷怎么了。
就在这么想的当下,他在柱子后发现了恋人的身影。
“你在这里做什么?谢谢你刚才帮我拿水来。桂花已经得救了。”
柢王已经告诉守天阿修雷看到结界膜的事,但守天装作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他面前。
阿修雷看也不看守天一眼,一看就知道是在生气。
“……你在生气是吗?不高兴桂花得救吗?”
“不是啦!”
守天想和阿修雷正眼相对,移动了身子好几次,但阿修雷一再别过视线,最后终于连眼睛都闭上了。
要是有怨言的话,说出来不就得了?
守天有点焦躁,硬把阿修雷抱进怀里,将他按在柱子上,从后方抱住他的腰。
“你还想被打飞吗?”
听到阿修雷这么怒吼,守天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我不是想伤害你!我只是爱……你……!”
但是,这么说出口的瞬间,守天全身仿佛浸入冰水中似地冻住了。
他回想起自己才刚听见相同的台词不久。
“放开我!”
阿修雷趁着守天松手的瞬间,挥起手肘打向他的脸颊。
“不要用碰过桂花的嘴唇碰我!”
事实上,阿修雷想说的并非单指桂花而是‘任何人’但现在也来不及订正了。
守天的表情瞬间悲伤地罩上一层阴霾,当阿修雷惊觉时已经太迟了。
他原本是想独自一个人冷静一点之后,再去见提尔兰迪亚的。
但是,他看到恋人难过的表情瞬间,自己的自尊与对守护主天工作的不满错综纠缠乱成一片。
“不要管我!现在我不想看到你的脸!”
“我……知道了……。可是至少听我说完。硬是对你出手……真的……很抱歉……”
守天垂下头去,忍住胸中欲吐的感觉。而阿修雷则先行离去了。
各自的心底残留着“做错了”的心情,天主塔即将迎向黑夜。
柢王等待桂花睡着后,接过侍女备有酒菜的托盘,寻找守天和阿修雷的身影。
很久没有三个人一起喝酒了。
寻遍餐厅和私室之后,柢王终于发现了守天。
守天茫然地靠在职务室的阳台俯望中庭,柢王充满活力“哟”地拍拍他的背,守天便露出疲惫的笑容,转过身来。
“……啊,怎么了吗?”
柢王一眼就看出他还在和阿修雷吵架,不过他装作没注意到,拿起手中的酒。
“两人都不见影子,我还以为你们跑到哪个房间里去相好了呢!”
“怎么可能?”
守天耸耸肩,接过柢王手中的盘子,柢王从职务室搬来椅子和小圆桌。
舒爽的夜风令酒肴显得更加美味。柢王一向很少在房间里喝酒。
“阿修雷呢?听说他一直待在天主塔?是在城里和父亲吵架才离家出走的吗?”
“嗯,差不多。倒是你又去了魔界?翔王大人好几次来问我知不知道你的行踪呢!”
两人将透明的酒液倒入细薄的玻璃杯中,轻轻碰了一下彼此的杯缘。
这是柢王和守天自从成人式之后,第一次单独两人一起喝酒。柢王约守天一起喝酒时,桂花也一定在场。
“你去魔界做什么?”
“……唔……总觉得不想待在天界……”
“是因为我为大原村的事提出任性要求,因此被城里的人斥责了吗?阿修雷和格?即锼康钕拢褂猩蕉炒笕耍际艿奖彰欧词〉某头A恕!?
虽说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但守天也深切反省过自己的轻率了。
柢王现在才回想出老早忘得精光的兄长们那狂怒的模样,苦笑了起来。
“……这么说来的确是这样哪。嗯,我没回去报告,一回到天界,立刻就去了魔界……”
“那,你三个月都一直待在那里!?”
“三个月!?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吗?”
柢王吓了一跳,吃惊得差点没把嘴里的酒喷出来。
“……虽然知道那是个时间感觉混乱的地方,可是没想到已经过了那么久……”
是因为直到斩断巍染的碎片时割开的额伤痊愈,桂花都强迫他在洞窟里生活的缘故吗?
“你以为你在那里待了多久?”
“半个月……再多一点吧?”
听到柢王的报告,守天沉重地叹了口气。
“半个月是三个月……”
“可是,从前我也曾经去过那里,当时时间应该没过得那么快才对啊!”
柢王说道,心想原因应该是出在魔风窟。
“不过,你正巧在今天回来,真是太好了。有你和阿修雷在,城里的安心感就完全不同了。”
柢王轻轻摇头,帮守天倒酒。
“倒是阿修雷,那家伙是怎么了?这话对本人问不出口,所以我才问你,他怎么好像变得锋芒逼人了?”
“……就把它当成是修炼的成果吧!”
阿修雷的身体中有魔族。即使对方是柢王――不,正因为是柢王,守天才不能说出口。守天觉得这是必须由阿修雷亲口告诉他的事,所以含糊其词。
柢王没有多问,只是“哦”地点了点头说:
“修炼啊……。不过,那灵气还真是惊人呢!”
“你没立场说别人吧?你自己还不是,比起在人界分手时,身上的灵气又强大了数倍。在魔界发生了什么事吗?”
柢王若无其事地否定,守天不相信,却也不想硬逼他说出来。
“……今天,我去见了在灵界的父亲。”
守天伸手取下酒菜,转变话题。
“那个岛国的历史,因为魔族而有些偏离轨道了。再继续下去,不久之后的将来,就会进入战乱之世吧?现在警备的武将们还能用药平息预定外的争端,但无法长久。而且,这样长期干涉人类的历史也……”
柢王默默点头。
“灵界的生命之簿预定了人界将出现有力的领导者,但人类的历史终究是人类的。我只能伸出一点援手而已。”
“……不过,有力的领导者是在预定外枉死的人的子孙。的确这样一来,就能轻而易举地颠覆人类的历史哪!”
“嗯……”
“简直是天衣无缝的犯罪哪!”
听到柢王这么说,守天差点把手中的酒杯掉到地上去。
他有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过了一阵子,才以严肃的声音说道:
“……你这么认为?”
“嗯?不,我只是有点这种感觉……”
“事实上……”
守天皱起眉头,陡然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是重要机密,……那个国家,在千年以内,规定降生拥有和最上界之神相同力量的人。”
“拥有和最上界之神相同的力量!?”
柢王吃惊地大叫,守天“嘘!”地把手指按在唇上。
柢王也压低声音,悄声开口:
“可是那样的话……难道东方结界石会破裂是因为……”
“没错。要是目标一开始就是那座岛,东领的事也应该是某人的策略。只是我从前也说过,做得到这种事的人有限。”
那场聚集东西南北代表的会议,因为阿修雷来自人界的联络而中断,之后再也没有举行类似的讨论会了。
“对,做得到这种事的人有限……”
“喂喂,提尔,你的表情好恐怖耶!”
柢王以开玩笑的声调这么笑道,但守天抓住他的手,说出方才闪过脑中的想法。
那是令人惊骇的背信行为。
“或许……这个事件的背后,与‘灵界’有关……”
柢王正要举杯的手停住了。
两人都了解他们正在谈论的话题又多么骇人。
不过,柢王立刻浮现笑容,轻轻拍了拍守天面露忧惧的脸颊。
“怎么可能?你太累了,想太多了。”
“可是!我愈想愈觉得奇怪,父王在我正要从灵界回到天主塔的时候,用仿佛预知今天的袭击似的语气说:‘万一你离开天界的时候,发生事件的话怎么办?’”
“只是碰巧罢了,偶然而已!”
“不是的!他想要阻挠我到人界去……啊……”
守天惊觉糟糕,按住了嘴巴,但已经太迟了。
柢王以愤怒的视线目不转晴地盯住守天说:
“你又来了!都已经被魔族袭击,还差点被抓,为什么就是学不乖?”
“可是,现在的话还来得及!只要我到人界,用守护术救助被魔族侵犯的人类的话,那个国家的历史……”
“我说过多少次了?比起小岛国的未来,你更该想想自己生命的重要性!我不在的时候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柢王一生气,便以惊人的速度喝起酒来。他带来的三瓶酒转眼间便空了。
“柢王,喝到这样也差不多了吧?”
“啊?拿这种骇人听闻的话题当下酒菜,你以为我醉得了吗?”
守天只喝了三杯而已,但已经觉得颇有醉意了。
他想去拿冷水而起身,柢王紧紧握住他的手,就这样好一阵子默默无语。
“柢王?”
守天苦笑,要他放手,但柢王不依。他紧握住守天的手,以苦恼的声音沉重地开口:
“最近我还会到魔界去一趟。我想把桂花留在这里,可以吗?”
“当然好啊!”
柢王不在时把桂花留在天主塔,这已经不稀罕了。
“你打算去多久?你好歹也是东方十二元帅之一,武者修行也多少适可而止吧!”
“我明天会回城里,请父王正式解除我的元帅职。”
“你说什么!?”
守天站了起来,但柢王心意已决。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
守天用另一只手抓住柢王肩膀的时候,柢王解开了卷在额上的护布。
凝固在额上的白血,是魔族之血。
守天心想是不是桂花的血而靠过去,随即绷住了脸。
“怎么?受伤了吗?”
守天就要从掌中生出手光,但柢王轻笑着阻止了他。
“没用的。这里被魔族侵入,已经三年了。”
“……你……说什么……!?”
柢王放开守天的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将手肘靠在阳台上仰望天空,以平常的冷静态度开口说道:
“三个月前,我和你一起被阿修雷叫去人界时,原本一直乖乖沉睡的魔族醒来了。桂花心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拚了命把我带到魔风窟去。”
然后,柢王向守天说出之后自己伤害桂花、以及好几次想要就那样住在魔界等,至今为止发生的事。
“我在魔界遇到一个男人,他说若我是天界的武将,就该自己选择不会为天界带来麻烦的道路。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但是,柢王不愿将桂花牵扯进来……。
“……我好像意外地胆小哪!一想到他万一再受到像今天一样的重伤而无法得救,我的脑袋就变得一片空白。”
柢王拥抱过如星辰般众多的女人,但从来没有像桂花那样令他怜爱的人存在。
“因为我珍惜他,所以要留下他一个人走。”
听着柢王的呢喃,守天一句话也无法回答。
他只能茫然望着总角之交在手中随风飘动的护布而已。
第四话
飞离天主塔的阿修雷,来到平常和冰晖较量的近西方领地的小瀑布,入夜之后,也依然感到懊悔不已。
为什么会这样?为何会让心上人露出那样受伤的表情?
阿修雷从小就为这种事一再后悔,却仍然无法改进。
他总是伤害而无法取悦别人,为了这件事,不知让父王叹息过多少次。
――你多少要有点南领继承人的自觉。
――下任的王是姐姐!姐姐比我强,也比我更适合当王!
每当阿修雷在玉座前如此大叫,父亲就会伸手按头,露出疲惫的表情摇头道“又在说这种不可能的事了。”
要是没有头上的角,阿修雷或许也不会如此执意认为下任南王是姐姐。
但是,天人当中没有任何人头上生角。
“生下我的是魔族。一定是这样的!”
若非如此,王的辅佐官们应该多少会对阿修雷说些有关母亲的往事的。
或者……母亲是像桂花常做的那样,用变身术来瞒骗众人吗?
“……冰晖,你看过魔族当中头上长角的人吗?”
他对现在静静待在体内的魔族问道。
[我听说过有那种魔族,不过没有亲眼见过。]
腹中响起的语调虽然淡漠,但冰晖并未嘲笑烦恼的阿修雷。
[虽说是魔族,但当中也有和天人极度相似的人,或是故意变成和天人一样的家伙。]
“你也曾经变成像天人一样吗?”
[没有。我对外表美丑很挑剔,才不想变成比自己还丑的生物。]
冰晖说道,低笑起来。
“丑?天人比魔族还高贵的耶!”
[我不知道什么高贵不高贵的,不过你自己还不是觉得那个受伤的魔族很美?]
冰晖是在说桂花。
[桂花要是再丑一点,就算守护主天吻他,你也不会这么嫉妒了……]
冰晖同样推理出阿修雷内心深处所感觉到的事,他似乎原本就是个相当聪明的家伙。
“不是的!才不是这样的!”
阿修雷像要打消冰晖的低语似地,拼命拍打水面。
“和桂花无关!我是因为提尔把我骗离房间我才生气的!”
[说谎。你没办法隐瞒我任何事的……]
水滴愉快地在身体四周飞绕,阿修雷用手把它们拍打下来。
嘴上否认,但冰晖说的话并非完全错误,因此更教阿修雷不甘心。
他无法帮助提尔兰迪亚,但桂花做得到。要是桂花更无能一点、长得不会让柢王倾心地更丑陋一点,阿修雷根本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就像冰晖说的一样。
[这就叫做嫉妒,笨小鬼。]
“你这家伙!啰里啰唆的烦死了。”
水块滑溜地从阿修雷的足间流了出来。
阿修雷一面为这种异样感为之战栗,一面从左手叫出斩妖枪。
每当两人一吵架,冰晖就像这样当阿修雷的对手,这已经变成理所当然的事了。
使出浑身解数,将体内的灵气消耗殆尽般地互斗,然后即使阿修雷什么都不说,冰晖也会在不知不觉间回到他的身体中。
冰晖喜好战斗。关于这点,阿修雷可以说和他意气相投。冰晖虽然不怎么会告诉阿修雷关于魔族或自己的事,但这似乎不是为了顾及对同族的义理。
他不会对阿修雷颐指气使,也不想要女人。说起来,冰晖是那种会奉陪阿修雷任性的人――虽然偶尔也会有些怨言。
“……共生啊……”
阿修雷躺倒在水中,承认自己现在已经不再满脑子只想赶走冰晖了。
“……我会就这样继续变化下去吗?变到一眼就看得出不是天人…”
[不会到那种地步的。我满喜欢你现在的样子,腰够细,全体也变得锐利,妖化差不多要停止了。接下来就让守天大人抱你吧!]
“让他抱我……为什么?”
听到这若无其事冒出来的台词,阿修雷焦急地爬起身来。他一敲打腹部,冰晖就不甘愿地回答:
[能够同时满足你的身心的,只有他而已啊!]
阿修雷瞬间变得面红耳赤。
[完成共生,最需要的就是平衡。要是你希望,要继续妖化到印象变得更清楚也无妨,但是那样一来,你就没办法待在这里了吧?我没有意思剥夺你现在的生活方式,因为实在很方便。只要我认可,你恢复日常生活,这样就结束了。]
“我、我不是说我不想和你共有一个身体吗!让提尔抱我……这种事……?”
阿修雷十分害怕。冰晖是魔族,万一他移动到提尔兰迪亚的体内……。
[我不会做那种事的。]
“你可以约定吗!你能发誓吗!?”
但是,冰晖再也没有回答一言半语。不管阿修雷怎么敲打肚子,他都不出声,只好当做他已经睡着了。
阿修雷从水中爬起,倒在草地上。
他说的是真的吗?冰晖自己说过,再也没有比魔族和‘约定’更无缘的生物了。
“……提尔…?圆黄稹?
等到夜幕升起,就到天主塔去向他道歉吧!
向他道歉,说自己不该对只有守护主天才做得到的守护术感到嫌恶,也叫他不要在意自己的反应吧!
想要彼此拥抱。
阿修雷首次主动这么想。
他内心对终于下定决心的自己松了一口气,左手抓着斩妖枪,就这样闭上眼睛。
“我想到盖天城三天左右。”
柢王将喘息未平的桂花重新抱进怀里,无意识地将手脚缠绕上去,轻轻舔着他的颈子这么说道。
虽然知道桂花的身体尚未复原,但两人还是像这样倒进同一张寝床。
桂花的妖力虽然衰弱,但直到刚才,却还是以全身尽可能地回应柢王。
“我想要正式辞退元帅职。”
桂花伸手推开想要靠过来的柢王,撩起长得麻烦的淡色头发,以不安的瞳眸目不转睛地仰望柢王。
柢王觉得那表情实在可爱得紧,发出轻声吻上他的额头说:“我又要变回那个没有任何头衔,一无所有的男人了。不过只有你,我绝不会让给任何人。”
“……头衔……有了也只是妨碍而已……”
桂花这么说道,柢王抚着他的长发,将之缠绕在指间嗅着发香,低低笑道:“说的没错。”
“可是,你一定会被??嗦地盘问退任的理由吧?逃得掉吗?”
“我们再两个人一起去怎么样?然后,在老爸面前接吻给他们看。”
柢王说得出口,就不能以玩笑视之。
这个男人在最初表现出违逆父亲及兄长的举动时,也是突然拉近泫然欲泣的桂花的手,在父亲、兄长及重臣面前亲吻他的手指之后,公然逃走的。
这个前所未有的大事件,因为爱说长道短的东方贵族们,火速派遣传信鸟告知四方亲友,当天便传遍了整个天界。
“要一起去吗?”
“……心领了,我才不想在苍龙王大人的面前再被你做那种事。”
桂花轻轻打了个哈欠,柢王抱近他的肩,自己也深深吸了一口气,舔舔嘴唇四周。
这是只有桂花才知道、柢王在得到满足之后总会做的习惯动作之一。
桂花的唇角松了一口气似地悄悄向上扬起。
“喂,桂花。”
“什么?已经该睡了。”
桂花就像训诫任性孩子的母亲似地,从被中伸出手来敲敲柢王的头。
他把头靠在柢王肩上,彼此胸部贴合,两人以这种肌肤最为亲密的姿势入睡。
“我喜欢你。”
“是的、是的。我知道了。”
“你是我的吧?”
“嗯。所以怎样?”
桂花这么一呢喃,全身就突然被紧紧抱住了。柢王开玩笑似地,就这样紧抱着桂花在床上滚来滚去。
就算伸手想推开他,但桂花的手连同身体都被对方强大的力量紧紧箍住,只好出声抗议:“等一下!不要再把被单弄乱了啦!我可不会再奉陪你第二次!”
“我爱你……”
“管你说什么,不行就是不行!”
桂花以为柢王又在像平常那样撒娇了。柢王和桂花从前交往过的男人比起来,要求情事的态度直截了当得甚至令人感到羞耻。
柢王抱紧抗议的桂花,心想两人再会时,自己也会被桂花这样的大骂迎接的。
一想到自己可能有好一段时间无法拥抱这个身体,爱怜之情便源源不断地涌上心头。
自己不在的时候,他能好好入睡吗?
他该不会勉强自己追到魔界来吧?
一担心起来就没完没了。
然而,柢王还是无法将怀里的心爱之人,放在最接近危险的地方。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绝不想再让被魔族夺取意识的自己伤害桂花了。
柢王臂上的力量终于放松下来。
“……等到……我完全恢复……一定会奉陪你直到腰断为止的……”
由于守天的守护术,桂花表面上是恢复了,但他的身体实际上还是连起身行动都很吃力的状态。
即使如此,桂花似乎还是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安慰似地给了一脸寂寞的柢王一个长长的吻。
“对不起。来,我们睡了吧!”
柢王笑着道歉,桂花轻轻回笑,一会儿之后便发出安稳的呼吸声睡着了。
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
柢王就这样下了寝床。
他迅速穿好丢在地上的衣服,抓起放在椅子上的剑。
他想留下一点自己的东西,但是桂花非常敏锐,要是柢王这么做,他一定会察觉不对而上来。所以他必须像平常离开时那样,什么都不留地离去。
“好好保重。”
直到关上门的最后一瞬间,柢王的视线都没有从床上移开。
一敲职务室的门,里头的守天便出声应答。他一看到柢王,立刻站起身来。
守天已经在黎明之前听说柢王要到盖天城去,所以昨晚一夜没睡,一直等着他来。
“要走了吗?”
“嗯,已经向桂花道别过了。他就拜托你了。”
语气和平常一样若无其事,却感觉得到当中的勉强。
守天来到总角之交面前,抱紧他的身体,好一阵子就这样动也不动。
他曾经让这双手臂救助过无数次。要是没有柢王,守天可能已经在迷宫中,烦恼痛苦地徘徊迷惘过无数次了。
两人在文殊学堂相识以来,已经过了十二年。这个年长的挚友无论何时都站在守天这一方。柢王对守天而言,在与阿修雷不同的意义上,是他绝不愿失去的存在。
“……即使你的外表变成魔族也不要紧,我们永远都是朋友。我会计算你的气脉,让职务室的窗口结界随时为你而开。我不知道共生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将你改变,但是总比从入口进来要好得多吧!”
柢王也紧紧回抱守天,点了点头说:
“绝对不要自己一个人到人界去,也绝不要对阿修雷说谎。”
“嗯……”
“我不在的话,就算你们吵架,也没有可以帮你们居中调停了哪!”
“我知道。”
“或许东国的士兵会要你把桂花交出去,不要理他们。”
“这是当然的。你不在的时候,我就请桂花帮我的忙吧!”
“关于昨天灵界的背信行为,没有任何证据。若是不详加调查就轻举妄动,事情恐怕会闹大。根据情况,或许所有的关系者全都会遭到抹杀也说不定。不管这么说,对方都是阎魔大王。不要操之过急,也不要信任八紫仙和侍女们。我想桂花应该不要紧,有事就找他吧!不过,绝对不要找阿修雷商量这件事。他虽然不会背叛你,但一定会应为无力帮忙而变得更加消瘦,而且他不是那种能够一直把秘密埋藏在心底的人。也绝对不要留下文字记述,这可是秘密行动的基本。”
“你说的没错。唯一的安慰,就是至少已经说给你听了吗……”
“我一点都不想听的啊!好一阵子不能见面,要担心的事却又增加了一桩。”
“对不起……”
应该还有许多要叮咛的事,到了紧要关头,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柢王死了心,放开对方的身体,轻轻拍了拍泫然欲泣的守天肩膀,打开职务室的窗子。
目送自阳台上飞去的柢王背影,守天强忍泪水大叫起来: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回来!”
“我知道!好好照顾阿修雷啊!”
直到最后,守天还是无法将阿修雷的身体遭魔族入侵的事告诉他。尊重阿修雷的自尊,这只不过是表面上的说词,守天其实是害怕柢王会说出,要带阿修雷一起去魔界这种话。
他已经听说进入柢王体内名叫巍染的魔族的事了。听到这件事后,他才知道这是由于自己从前拜托柢王的事件而造成的结果。
不管这么样,都已经后悔莫及了。
守天对柢王和桂花欠下了永远无法还清的恩情。
接下来,就只能祈祷柢王能够平安无事地成功共生,或是将巍染从体内驱逐而已了。
守天紧握住阳台的栏杆,朝已经不见踪影的朋友呢喃:
“……要是在你之后,我连阿修雷都失去的话,我……会变得比现在更不中用吧……”
若是会让阿修雷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守天不想再对任何人以唇施行守护术了。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大笨蛋。
“……要是阿修雷死掉,我一定会毫不迷惘地去死。”
要是阿修雷不在了,自己也没有任何生存的意义。
是因为守护主天之位对于保护阿修雷有所益处,守天才一直忍耐到今天的,但他现在几乎也想丢下责任不管了。
他早就预感到,这段恋爱成就之时――不,阿修雷承认他是特别的存在之后,这一天迟早会来临。
“历代的守护主天好像都没有恋人……或许是因为他们预料到会变成这样吧!”
至今为止的守天们,都是以短暂的一时温柔,来弥补得不到心爱之人的寂寞。
听说守护主天一死,关于他的所有纪录全都会被收到最上界,同时他的存在也将从天人的记忆中抹除。
但是,山冻为何会记得前任守护主天的事?
守天年幼时,曾听山冻说他对前任守护主天抱有强烈的恋慕之情。
强烈的恋慕……。仅是这样而已吗?
帮助山冻记住心爱之人的究竟是……?
普通人能够坚守意志到这种地步吗?
总有一天要问问山冻。
守天这么想道。为了知道柢王将在东国怎样与亲人周旋,以及该如何配合他的说词,来到远见镜前坐下。
柢王离开天主塔,尽可能将底下怀念的风景烙印在脑中,往盖天城前进。
就在他快要通过和桂花两人一同生活的住处时,脚边传来了杀气。
那是强烈的灵气。柢王从来没有遇到过拥有如此强大灵气的天人。
他停下身戒备起来。这里已经是东方领域了。对方若是东方武将,那么一定是兄长们对自己发出逮捕令了。
但是,如同光箭般出现在眼前的,却是阿修雷。
柢王紧绷的表情松懈了下来,放下架起的剑
他一眼就看出阿修雷心情不好,但心想还是告诉他自己将要前往魔界的事比较好吧?“你来得正好,我就要……”
但是柢王没能把话说到最后。
阿修雷右手唤出朱光剑,突然朝柢王杀了过来。柢王没有看清最初的一击,以反射动作躲了过去。
“阿修雷!不要用那把剑!”
朱光剑能斩断魔族的妖气,拥有使魔族完全归于无的力量。对于现在的柢王,朱光剑造成的一点擦伤都可能足以致命。他感到心惊,判断暂时先离开这里较好,但阿修雷却顽固地不断追来。
柢王感觉到他的速度愈来愈快,终于下定决心。
不能以为对手是自己的总角之交就手下留情。那是敌人。要是败给他的话,自己可能会再也见不到桂花!
“我要认真了!”
柢王在握住剑柄的手中使力,集中意识,在?7嫔霞械笔辈畹憔鸵谀Ы缟种校懦龅那看罅槠?
而阿修雷为了湔雪昨晚争吵时气魄败给柢王的屈辱,拼命想要重建自尊。
自己总是像孩子般烦恼,为此挫折,或许体恤他人的人和见识都永远不及柢王,但是阿修雷至少想让他看看自己的灵力有所成长。
他很清楚这个同年好友的个性。就算自己永远不成长,柢王也绝不会因此露出轻蔑的态度。他甚至觉得,最了解这个友人度量之大的,会不会就是最常给他惹麻烦的自己?
……不过,他也很想和冰晖之外的人交手看看。
阿修雷过去虽然也好几次像这样和柢王交战,但总是在途中受到阻挠,或是柢王在最后关头收手,两人从来没有真正分出胜负。
只有与柢王这等强敌较量,才能够了解自己的灵力究竟成长到何种地步。即使肆意提高灵力,本身却无法控制的话,也只会造成无益的破坏。
柢王停止飞行,架起剑来的瞬间,阿修雷体内炽烈燃烧的火焰通过血流扩展到全身。
自指间喷出的细长火绳在指间交叉缠成一束,生出一条宛如带有蝎尾的火龙。火龙即使身处大气之中,也并未融于空气而保持形姿。
阿修雷挥起朱光剑,朝猎物飞扑而上。
火龙沿着剑身缠卷上去,剑锋喷发出更加激烈的灵气。
柢王看见阿修雷浑身充满了战斗欲,也伸起左手集中云雾,寻找电磁场。
他用手掌聚集以光速在空间运动的电磁波,能见范围内的天空云雾皆失去亮度,电磁波在灰色空气中狂舞。
不需言语。只要两人都已做好战斗准备,接下来只有互击了。
主动挑战的是阿修雷,他以手扯下舔舐剑身的火兽,朝柢王掷去。
吸取阿修雷灵力成长的火兽张开大口,朝柢王飞噬而去,却因风的摩擦被弹开头部,扭曲着身体失速坠落。
灵力竟然提高到这种地步……!
柢王仅是打下火兽便了解了这一点,而阿修雷目睹挚友一击便将火兽击下的威力,也不仅陷入茫然。
以小花招较量也好,但或许双方都直接攻击比较容易分出高下。
心犹未甘当中生出另一种兴奋,阿修雷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仅是高高挥剑,两人之间便散放出足以卷动天空云雾的灵气。风与火交织的热凤狂啸,两人的四周接二连三产生出无数龙卷。
每当阿修雷全力以剑击去,无数火球就从他身上飞散到地面。看到森林延烧起来,阿修雷便吐了一口口水阻止火势。
这也是与冰晖共生的成果吧?只要有一点水分,冰晖就能以那里为据点召来大群的水。
柢王以吃惊的表情望着底下不知从何而来的洪水,不过确认没有造成灾情后,也就不一一计较那些小疑问了。
双方都没馀裕去考虑其他。
彼此正面相睨,在极近距离下剑身交错,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
(了不起……)
两人的眼睛都在诉说,能够这样尽情交手的敌人,果然还是只有彼此而已。即使是以真枪实剑决胜负,两人还是永远的挚友。
与恋人拥抱时产生的安心感,类似的感觉有时也会从认真对峙的对手身上感觉到。
那并非爱情这一类情感,而是比这更强烈而坚固的羁绊。
比起言语的确认,这种羁绊更能够令人信赖。所以,阿修雷不管遇到再艰辛的事,也从来没有放弃当武将的念头。
两人的决斗拖得愈久,东方十二元帅就愈可能率军而至,这样一来两人必定会遭到逮捕。阿修雷在意时间而分神的瞬间,柢王抓住机会打掉了朱光剑。
“啧!”
阿修雷为了拾剑,也跟着一同往下坠去,柢王见状,以单手改变剑落下的气流,将之送到自己手中。
阿修雷被夺去武器,气得咬牙切齿,又从左手唤出斩妖枪。
“阿修雷,胜负应该已经出来了!你不能用那只枪和我交手!”
柢王虽然阻止,但阿修雷顽固地摇头。斩妖枪虽也是出色的武器,但在见识过朱光剑的实力后,它怎么样都在近身战上显得略逊一筹。
斩妖枪只能结印捕捉魔族,或是以必杀技制敌而已。
而且,阿修雷非常清楚,它若是被柢王的剑斩上,恐怕会就此断成两截。
“我不是想要分出胜负!”
阿修雷几乎要吐出火焰地大吼,柢王也立刻回答:
“我知道。”
经过这样一场激战,柢王露出皓齿的笑容当中却只带着平稳,那双眼睛完全信赖对方。
被看穿内心所想的事,阿修雷因为高兴,斗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的灵力真不得了。要是魔界里也有像你这么值得较量的对手就好了……”
柢王这么笑道,以风将朱光剑还给阿修雷。
看到柢王将剑收回鞘中,阿修雷也死了心,把剑和枪都收回体内。
“啊――输了输了!”
柢王来到垂下两边嘴角的友人面前,一言不发地解下额上的护布。
阿修雷不知他想做什么而绷住了脸,但是体内的冰晖看见柢王额头中央的伤,呢喃地出声了。
[……魔族在里面。]
“嗯?你说什么?”
柢王发出疑问,阿修雷用力敲敲肚子,说道没什么。
柢王摸着额头,微笑着开口说道:
“这里有魔族,从三年前就一直有了……”
阿修雷虽然没有怀疑冰晖的话,但从柢王本人口中听到这件事,受到的冲击更加强烈。
看到阿修雷吃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柢王耸耸肩苦笑道:
“一直没告诉你,真是抱歉。”
“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
“解决东方自己人的时候。”
柢王当然没说那是守天派下来的任务,不过那的确是发生在东方领内的事件。
“这家伙三年间一直都很安静,这一阵子却突然强到甚至突然夺走我的意识。这三个月间我不在天界,是因为和这家伙还有桂花到魔界去的缘故。”
柢王把昨晚告诉守天的话同样告诉阿修雷,说他不能再这样继续待在天界。
这对体内同样栖息着冰晖的阿修雷而言,是句沉痛的话语。
“现在我虽然只伤到了桂花,但是总有一天,我会因为这家伙而毁了自己的故乡。元帅只是个头衔,但我身为一个武将、身为一个爱着这块土地的人,我必须把自己隔离开来。”
“……那……”
“我想暂时到魔界去。”
柢王果断地说道,态度坚决到了教阿修雷了解这不是商量而是报告的程度。
“我在魔界找到‘共生’的方法后,一定会再回来。”
柢王呢喃着“一定”的声音,让阿修雷觉得这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你要带桂花一起去吧?”
阿修雷以为一定是这样,但是他看到柢王摇头否认,一股热潮瞬间从腹部深处涌了上来。
他想自己一个人去吗!?
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却还想自己一个人去!?
“为什么!?”
“我说过,我的身边比任何地方都更危险。我不想再用自己的手伤害桂花了。”
这样柢王实在太可怜了。
阿修雷几乎要扯破柢王衣服地更加用力握住拳头。
他不要。他不想再默默看着挚友遇到这样倒楣的事了。
“我也要去!”
“别说傻话。”
虽然被斩钉截铁地拒绝,但阿修雷没有马上放弃的意思。
这样的话,就干脆说出自己体内也有魔族,叫他带自己一起去。
“我的身体里面……!”
“谁来保护提尔!”
柢王不听阿修雷的辩解,一口气强硬拒绝了他。
听到恋人的名字,激动的阿修雷瞬间停止了呼吸。
“昨天的攻击也还没搞清楚是从哪里来的。虽然因为结界而守住了,但现在已经不能保证待在天主塔中就绝对安全了!除了魔族之外,还有别的敌人!只要看到中庭的破坏力就清楚了不是吗!你为什么就不能想想,能够守护他到最后的只有你一个人!”
但你也是我重要的人。
这种话,阿修雷绝对无法在本人面前说出口。
柢王拉开阿修雷抓住自己衣襟的手,抱紧变瘦的友人身体。
“你有你必须战斗的对象。连同我的份保护提尔吧!拜托,就交给你了。”
“什么交给我……!这种话……”
阿修雷挣扎起来,柢王放开了他。
看着一脸不满与不安的挚友,柢王忍着笑偏了偏头。
“你这种表情,从小时候起就一点都没变哪!”
在阿修雷出声反驳之前,柢王已经转向东城所在的方向。
“我差不多该走了。”
阿修雷想对重新卷上护布的柢王说更多的话,却连一言半语都说不出来。
柢王向他道别,往前飞去,阿修雷也飞着追上去,大声唤道:“共生在天界也一定做得到的!”
“或许吧!不过,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而且,要是没有发生这种事,或许我根本不会想到要在那里住下来哪!”
“你是抱着那么轻浮的态度去的!?”
阿修雷一边飞一边抬脚踢柢王,柢王闪躲着,笑着说当然是开玩笑。
正因为自己也为共生烦恼,阿修雷非常了解柢王的笑容是伪装出来的。
柢王总是那样地悠然自得,很少对事情认真,但是阿修雷到最近才终于了解到,比起生气,露出笑容是要难上多少倍的事。
然而,阿修雷还是不了解该怎么做,才能取悦这个即将启程的男人。
第五话
两人交谈之间,不知不觉已经看见浮在空中的苍龙王居城――盖天城。
阿修雷以生气的声音问他要去做什么,柢王便回答他是要去辞退元帅职的。
“当然,额头里有魔族这种事要保密。我不想让桂花遭到莫名的池鱼之殃。”
阿修雷无奈地点了点头,停在城池中庭的一棵大树等着。
等待柢王出来的期间,阿修雷也想了许多。
提尔兰迪亚知道这件事吗?桂花允许了吗?进入柢王额头的魔族,是哪一类的魔族?
此时城内突然骚动起来。是柢王去倒父王面前了吗?已经说出口了吗?
现在是离处理政务还早的时间,苍龙王应该还待在寝室吧?
是因为柢王和守门的士兵起争执而吵闹,还是请求遭拒,并惹苍龙王生气了?
不管怎么样,柢王迟早会逃走的。既然已经跟到这里,阿修雷想看完事情的全部。
他放开环抱在胸前的手臂,丛树上跃下,施下隐身术跟在奔跑的士兵身后飞行。如同预想的,柢王已经进入王的寝室了。房间当中附有帐盖的寝床格外惹人注目,不管是柱子或是床沿,全都装饰着深色的宝石。
极尽豪奢的寝床上,苍龙王和三个侍女已经起身。比阿修雷更年轻、还像小孩子的侍女们,全都以接近裸体的模样围绕在王的左右。
苍龙王喜好女色的性格虽然号称天界第一,但是看到这副光景,比起窝囊,更教人感到悲哀。
阿修雷一站到门口,柢王便察觉风的流动,回过头来。虽然柢王不可能看见阿修雷,但看到他朝这里轻笑,让阿修雷有种自己被发现的感觉。
要是柢王被苍龙王判处幽禁或闭门反省,自己该怎么办?
柢王无论如何都会突破重围,朝魔风窟逃去吧!
要是阿修雷帮忙逃亡,柢王就一定会跑到魔界去了。
他会就这样独自一人,跑道那不知有着怎样的危险等待的地方去。
柢王站着,朝一脸惊愕的苍龙王行礼。
“父王,请您允许。”
“不、我不准!要是王后听见了,不知又会吵成什么德行!而且,这必须要翔王、辉王、十二元帅还有文官,全部聚集讨论过后才能决定……”
若是阿修雷的父亲阿修罗王,要取消一名家臣的职位这点事,早就一个人独断决定了。或者这只是拖延时间的说辞?
当阿修雷这么想的时候,一个身后带着大群士兵的颀长男人大步走来。那是下任苍龙王――翔王。
原本以为只有翔王赶来,接着便看到柢王的二个辉王,一边整理款衣的衣襟一边跟在后头过来。两人是才刚起床的模样。
“父王!有失礼仪,请原谅!”
翔王看也不看床上的侍女,以凌厉的目光睨向柢王。翔王身后的辉王将黑发拂到背
后,用命令部下般的语调开口说道:
“这个无礼之徒,你要是还算个王族的话,君王处理政务的时间、早就该在学堂里学过了吧?还是你那空无一物的脑袋里,一样还是只塞满和魔族玩乐的念头而已?”
“我知道这有违礼数,但是事情紧急。”
“你该不会又想说些什么疯言疯语了吧?”
听到以厌恶魔族出名的二哥这么说,柢王苦笑着耸了耸肩。
“我想这应该不是会让兄长们生气的事。”
柢王寻求同意似地回头转向苍龙王。
“你有了想结婚的对象是吗?柢王。”
一直没有出声的翔王开口说道,轻蔑地抬起下颚交抱手臂说:
“和魔族的游戏也差不多腻了是吧?你的恶行虽然已是全天界皆知的事实,不过要是想洗心革面,做哥哥的也不是不能帮你。”
指挥全场的,已不再是年老的苍龙王,而是长男翔王一事,任谁都看得一清二楚。
柢王觉得他在说笑似地摇了摇头。
“我是来请父王解除我的元帅职的。”
士兵们全都倒抽了一口气。
翔王的?贩吲匚盏梅祝酝趿⒖潭允勘窍麓锩睿?
“柢王元帅发疯了!在判决出来之前,将他幽禁到大牢里!”
“敬谢不敏!”
柢王笑着如此回答,但两个兄长已是怒不可遏。
他们原本就反对柢王成为元帅,但是柢王的母亲硬是要苍龙王,利用权限任命柢王就任元帅之职。
辉王说,如果要柢王担任元帅,就必须以交出魔族桂花为交换条件,但守天出面居中调停,甚至还提出了推荐信函。
以兄长的立场来看,他们妥协让步了那么多,弟弟却如此轻率地又将之放弃,会感到无法原谅也是情有可原的。
“虽然你是我们的弟弟,但我已经受够你了!要是做得到,真想干脆现在就和你断绝关系!”
“若是这样你们就能允许我的请求,那也无妨。我要去进行武者修行,再也不会回到盖天城了。”
“不准!来人哪,拿下柢王!”
蜂拥而至的士兵们按住了柢王的手臂及肩部。
阿修雷提心吊胆地看着,但柢王一被拖出房间,立刻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辉王眼尖,看到这一幕。
“不准掉以轻心!用绳子绑住他!”
就算在狭窄的房间里抵抗,只要关上大门,被苍龙王的结界封住的话,柢王就无法逃走了。不过要是出了外头,不管多少人抓着他,柢王只要一起飓风就能轻易逃离。敏锐的辅佐官辉王老早就看透了这一点。
“真不愧是哥哥。”
柢王说道,同时挥开抓住左右手臂的八名士兵,朝门扉突围。
但是门前也有士兵。他们一同要关上门扉的时候,阿修雷下意识地挥动右手,朝所有人的臀部放火。
“烫……好烫!”
“哪里冒出来的火!”
“快点灭火!哇啊、灭不掉、灭不掉――”
士兵们为了保护臀部,把手从门上放开,柢王趁隙以身体撞向他们,飞出门外。
埋伏在长廊下的士兵们,也被飞在柢王身后的阿修雷接连不断地放火。
那些火全是幻影,但只要当事人以为那是真的,就能一直瞒骗下去。
“阿修雷!你帮了大忙!”
但是,柢王飞上天空时,赶在前面的翔王阻止了他的去路。
次代苍龙王翔王虽然未曾任职武将,但因为他是王的第一太子,与生俱来的灵力比柢王更加敏锐。
不过,柢王仅是与兄长面对面,便了解自己现在的灵力值已远远超越了他。
柢王可以轻易打倒翔王,但他不想让兄长在士兵面前丢脸。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脚底被绊倒了。
“快!用锁链绑住他!”
“快点丢绳子!柢王大人很顽强的!”
发出命令的是十二元帅之一。听到命令,吊有重砣的粗大锁链纷纷缠上柢王全身。
但是,押解犯人的三十人以上的队伍,却因为突然出现的火龙陷入混乱。
火龙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高速飞窜,瞬间熔化了粗重的锁链。
唯有得到翔王深厚信赖的元帅纲纪将军,看出了火龙的来源。
“你、你是……”
阿修雷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对从前作恶多端而恶名远播的自己感到后悔。
被识破的瞬间,阿修雷以双手做出将士兵及纲纪将军围住的巨大火轮。他将火轮投向哗然的人群当中,士兵们便再也无法离开当中一步了。
这次的火轮不是骗人的,而是货真价实的烈火。
“阿修雷、曝光了!”
“不要??哩??嗦的!快逃!”
就算敌人识破自己的真面目,只要不被抓就好了。就算东方事后抗议,阿修雷只要宣称自己一直待在天主塔就没事了。
他们或许会去向提尔兰迪亚确认,但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没工夫考虑那么多。
“走了!”
“啊啊,留下了不得了的临别赠礼哪!”
数目增加数倍的追兵从城里飞来,不过他们全被柢王引起的龙卷风吹得七零八落。
阿修雷和柢王都已经好久没像这样恶作剧了。明明是在逃亡途中,两人却忍不住大笑起来。
“难、难以置信――东方的士兵……哈哈,竟然惨叫着说好烫?真是白痴毙了!”
阿修雷捧腹大笑,柢王也在一旁笑得眼泪直流。
“我从来没看过翔王那种表情!看这样子,就算我从魔界回来,也绝对回不了家了!这次他一定会和我断绝关系啦!”
“有什么关系!那样的话,我们就一起住在天主塔就好了。”
“对啊!就是嘛!”
两人虽然笑闹着,逃走的速度却没有减慢半分。一阵子之后笑声也停住,两人默默无语地飞行。
阿修雷朝飞在前方的柢王低声呢喃:
“……你一定会回来吧?”
“当然了。在魔界待太久的话,回来的时候可是会被桂花杀掉的哪!”
“你真的要丢下他一个人去?我现在可是一直都住在天主塔里哟!你没听提尔说吗?”
阿修雷握着双拳,把手指折得吱咯作响。柢王苦笑道:
“别这么说嘛!提尔的工作还是一样堆积如山吧?而且,桂花也不是真的讨厌你啊,在没遇见我之前,那家伙事实上是喜欢红头发的哪!”
“不要说那种恶心的话!我干嘛要知道他的喜好!?”
阿修雷说道,又一边飞行一边提脚踢人,柢王闪避着,把想说的话全说出口来。
“桂花有个无法忘怀的女人哪。他说那是他唯一认为是同伴的魔族。听说那个女人有着像南方天人一样燃烧般的红发,是个超级美女哟!”
“不要把魔族的发色,拿来和我们领内的红色相提并论!”
“别这样嘛!桂花他啊,不但手指灵巧,记忆力也出类拔群,而且他对我死心塌地,绝对不会迷上提尔,这不是一石三鸟吗?哪,很划得来吧?”
“吵死了!吵死啦――”
阿修雷就算撕破嘴也不能说出自己听到最后一个条件时,心里大为同意的事。
突然柢王要他留步,说接下来要独自一个人前进,阿修雷像生气的孩子般咬紧了下唇。
他总有一种感觉,认为自己不能对将要为共生而孤独奋战的柢王,说出自己体内也有魔族的事。
看这样子,柢王一定知道共生的方法,所以自己也没有插嘴的必要吧?
但是,阿修雷还没有下定决心,还有想说的话;而且,他还没有问柢王,进入他额头的魔族是怎样的家伙。
想要大叫,却发不出声音来。
要是硬要自己发出声音的话,他一定会哭出来的。
冰晖进入身体之后,阿修雷就变得极易流泪,到了连他都为此感到沮丧的地步。只是心里感到有些悲伤,泪水便会盈满眼眶。
昨天他飞出天主塔时,也同样想忍耐却止不住地流泪。
他向冰晖抱怨,冰晖便生气地说那不是他的关系,但阿修雷认为他一定是骗人的。
“保护提尔吧!提尔说他也会调查魔族之外的敌人,但是不要掉以轻心。还有,偶尔也帮我照顾一下桂花吧!”
阿修雷一脸不情愿,但没有强硬反抗。
帮柢王看家的话,那么至少在视线角落的一隅稍微看顾一下桂花,这样才叫做友情吧!
“再见。”
柢王简短道别,背过身去。
阿修雷站在那里,直到再也看不见柢王的身影为止。
当阿修雷无精打采地回到天主塔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目送柢王离开后,阿修雷就如同预想般泪流不止,所以一直待在湖里游泳。
他原本想用水晶和天主塔联络,拜托守天为他和柢王一同从东城逃出时的事圆谎,却又觉得就算事情曝光、被追究责任也没关系了。
阿修雷直接回到中庭之后,才想起当成自己寝床的水池已经遭到破坏了。
他为了向守天要房间休息,敲了敲职务室的门。
桌子上还是一样堆满了如山般的文件,提尔兰迪亚双肘支在桌上,茫然地坐在平常的位置。
“你回来了。”
守天现在好像也不是能够着手工作的状态。
阿修雷进入房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恋人的脸。
他昨天下定决心,回来的话一定要向守天道歉,而且也又该向他报告的事,现在却又没心情开口说话。
“……早上东方的翔王大人有了联络。他说他联络了南方有事想问你,结果南方回答你在天主塔。”
“然后呢?你怎么说?”
阿修雷移开视线,望向天花板。今天不想听守天发牢骚、不过好像还是免不了一顿责备。
但守天还是一样将手撑在桌上,静静说了。
“我说你人不舒服,一直待在我这里休养……”
阿修雷吃惊地望向守天,守天微笑这点了点头说:“我全部都看到了。”
表情虽然平静,但守天也一样没什么精神。
阿修雷绕过桌子,站到守天的椅子旁。
守天抚上阿修雷因低头而落下的发,轻轻握住他变瘦的手腕说:
“很棒的火龙,那样巨大的火轮,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你的灵力真的提高了很多呢!这和冰晖有关吗?”
“……大概吧!”
守天微笑着点头,但看到阿修雷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的样子,也放弃继续勉强自己了。
柢王离去的悲伤,沉重地压迫在两人胸口。没有必要勉强自己装出笑容。
桂花在场的话还另当别论,但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说从三年前就这样了……”
“好像是。我也是昨天才听说的。”
阿修雷一直以为守天知道,只是两人都一直瞒着自己而已,现在听到守天这么说,霎时觉得心头松了一口气。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柢王马上就会回来的。”
“就是啊。不过,我只是觉得……”
对,只是觉得有些寂寞而已。
“我到最后还是没能告诉他我身体当中有冰晖的事。”
他觉得对现在的柢王而言,几乎已经接近完成共生的自己,只是羡慕的对象而已。
守天拉过阿修雷的手,抱住他的腰。就算凑上脸去紧紧抱在一起,今天的恋人似乎也默默允许。
守天将脸靠在对方的腰骨上,阿修雷则轻轻伸手滑向对方的发中,将他抱近自己的脸。
阿修雷鲜少这样做,这让守天觉得有些迷惘。不过,他也察觉到今天状况特别,因此默默依从阿修雷。
“阿修雷好温柔呢!”
“因为你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
阿修雷抚着守天的头发,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叹息着呢喃:
“我……我叫柢王带我一起去。当时我打算告诉他冰晖的事。他的灵力也提升了好多,所以我想两人一起去魔界的话,应该不要紧。桂花很弱,所以不行,不过我的话,一定不会成为他的绊脚石。我心里光想着这种事……”
“可是,你还是回来了。”
守天说道,在阿修雷的衣服上长长地叹息。
灼热的气息令阿修雷感到搔痒,但现在的他觉得那股气息一点一点地温暖了自己。
阿修雷这么想着,守天便伏下脸轻声呢喃:“呐……你知道我看着你们两人互斗,心里在祈祷什么吗?”
“两边都不要受伤?”
阿修雷开玩笑地说道,守天摇头否认道:“……我祈祷着,只有阿修雷……不要带走我的阿修雷……”
“笨蛋。你不是已经习惯我不在了吗?”
“怎么可能习惯?我总是痛苦地拼命在忍耐,忍耐得好难过好难过,总想着万一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你,干脆死掉好了……”
“你在胡说什么?”
阿修雷今天进入这个房间之后,首次发出了生气的声音。
“不准说那种傻话!”
守天抬起脸来,阿修雷把额头凑上去,闭上了眼睛。
守天不由自主地从额上的御印读到了恋人内心的声音。
(……就是因为知道你总是在这里等着我,我才能安心地在外面奋斗,之前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
(要你抱我这种话,我说不出口。虽然共生已经结束……)
读到这里,守天吃了一惊,突然抬起头来。
“好痛!你干嘛啦,白痴!”
因为守天突然抬头,下巴撞到阿修雷的额头了。守天也按住撞到的下巴,慌忙追向跑到窗边去的恋人。
“阿、阿修雷!共生结……共生现在怎么了?”
没有脱口说出“共生结束是真的吗?”,表示他还保持着一点冷静。
能够以额头的御印窥伺他人内心的能力,是守护主天才拥有的特别力量。这件事他不能告诉阿修雷。
“什么怎么了?”
“就是变得怎样了啊?结束了吗?”
守天突然问出这种问题,令阿修雷的脸微微红了起来。
他犹豫着该不该说时,腹部猛然被踢了一下。是冰晖。
不只是因为冰晖催促,还是不想再继续说谎,阿修雷虽然踌躇不已,还是朝等待回答的守天点了点头。
看到红了眼睛等待回答的恋人,阿修雷只能这么做。
守天抓住阿修雷的双手用力摇晃:
“真的?真的吗?身体呢?觉得难过吗?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都很正常啊!”
总觉得一言一语都教人感到害羞。
因为他老是听恋人说想拥抱自己,因此更感羞耻。
“冰晖说……已经结束了……人会一直保持这种天人的模样……”
“真的!?”
阿修雷又点了点头,马上就被守天以惊人的怪力紧紧抱住了。
“喂……喂,提尔……!”
“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虽然今天是柢王离开的日子,可是这真是令人高兴的消息!”
阿修雷的身体被守天从地上抱起。从没被这样做过的阿修雷想要抗议,但在那之前,守天的唇已经吻了上来。
舌头交缠之间,阿修雷为了抗议而举起的双手,不知不觉中环绕上恋人的颈子。
两人一直渴望着这股温暖。
他们一直忍耐着,直到今日。
即使只是短暂的一时也好,他们想以肌肤彼此安慰,好忘却柢王离去的寂寥。
阿修雷沉醉在守天的吻中,头部无力地垂靠在他的肩上,守天开口在他耳边呢喃出与阿修雷想法相同的提议:
“……要做的话就喝过酒再做吧!”
冰晖很容易醉,只喝一杯,就能让他睡得不省人事。
守天抱紧阿修雷的身体,嗅着他的发香,以温柔的声音呢喃:“柢王要是也早点完成共生,让桂花安心就好了呢!”
“嗯……”
阿修雷靠在守天强而有力的臂膀中,望向昏暗的窗外。
他对守天抚摸自己头发的手感到高兴,首次打从心底觉得共生能够完成真是太好了。
“寂寞也只是暂时而已吧?”
“对啊!”
“我们一起等他吧!”
“……嗯。”
虽然担心挚友的安危,但是看到提尔兰迪亚的脸上终于绽放笑容,阿修雷感到无比欣慰。
第六话
死者们沉沦于浅水当中。有个为他们的复苏发出欢喜之声的湖泊。这里是死者们迷惘徘徊的迷雾之馆的深邃地底,有着冥界教主居住的宫殿。
黑色的湖水,以手掬起便会化为闪耀的金色。?肷硖迳畲Γ珊缘纳硖寤峄指囱鳎廊サ娜私匦潞粑?
在水中因欢喜而颤抖的,不只人类。当中偶尔也交杂着异质的生命。
拥有四只眼睛的人、拥有六条手臂的人。有将吐息所及之处全部冰封的兽人、也有背上生长着如飘浮的热气般轻薄羽翼的鸟人。
一个男人盘坐在湖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他长长的金发如花朵般散落在水面。淡紫色的披风覆盖身子,若隐若现的珍珠色肌肤上,是透明的朱色和服。
男人小巧而锐利的头上,生长着八枚如鳃般的耳形器官,但是那柔媚的美貌,令人完全不会去在意那诡异的奇形物体。
仿佛以毛笔勾勒出来的细眉,加上高挺的鼻梁及薄情的唇,给人一种凉薄的印象。但是那细长的黑褐色瞳眸一眨,便将它们全都化为一种自恋之美。
男人那双如黑水晶融化般的湿润瞳孔酝酿出冶艳的妖媚风韵。他就如同在黑暗中射入一道光芒的艳丽花朵。
“……我是你们的主人。地狱之光指的就是我。向我发誓忠诚,我就约定你们能够永
远保持现在的形姿。”
人们将头贴靠在水面朝他礼拜,口口声声道出发誓忠诚的话语。然而,当中也有仅是动嘴而不出声的偷鸡摸狗之徒。
教主以敏锐的耳朵轻易找出那种人,移过视线,低声呢喃:
“看吧,背叛者只有死路一条。”
下一瞬间,跪下单膝佯装顺从的数人便如同玉石粉碎般化为烟尘。以再也无法凝聚成形的姿态,散落到水中。
其他人带着敬畏之情,更加恭谨礼拜。教主的身体轻轻浮起,飞到能够一眼望尽湖面的高度。
“之后,我会详问你们的名字,在那之前你们就自由行动。但是,在未告诉我名字之前便离开湖水的话,不到三日肉体便会腐烂,再也无法恢复原状。好好记住。”
教主的身体融化在停滞的空气中,瞬间便回到附有阳台的御帘房间里了。他把脸靠在榻榻米制的扶手上,从肩上取下披风,命令待在灯台一旁的女人过来。
那个女人也同样是由教主注入生命的人偶。
她是个拥有燃烧般红发以及赤红瞳孔的美丽女性。她虽然有着与教主相同的珍珠色肌肤,胸前却浮现有红牡丹的刺青,是个魔族。
教主从女人衣服的缝隙中引诱似地伸进手去,女人纤细的手指便滑上教主滑润的肩膀。教主的呼吸一碰触女人的牡丹刺青,柔软的乳房前端便挺立起来。
“天主塔的袭击,一定令那个美丽的少年感到相当烦恼吧!”
女人附和似地点了点头。教主抚摸她的头,一度松开手,躺倒下去。
女人清楚自己该做的事。她解开教主和服前方的系绳,毫不犹豫地吻上那里,教主抚着红发的手便优雅地环上女人的腰。
“守天大人的腰必定又滑又细,你或许会被我丢弃也说不定。”
“……是的。”
女人没有怠慢嘴上的爱抚,以颤抖的声音回答:
“……若是您得到美丽的守护主天,会……会让我……回到地上吗?”
“不知道哪!因为你标志的脸蛋长得还满耐看的。”
“求求您……”
教主完全没有倾听女人恳求的模样,喉咙深处低声笑着。
“这次的阎魔真不错。竟然将御印赐给那般愚蠢的家伙,三界主天也到了该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天上神不是永远不变的吗?”
女人吐了一口气,抬起脸来,教主粗暴地解开她的腰带,单手将她衣衫凌乱的身体抓向自己的腰部。
“可以这么说。不过,只要天数不变,谁也不知道内部的变动。知道最上界的事的,只有最上界的人……”
“那么,身处此处的您……”
女人想要询问的口中发出了喘息。
冥界位在比灵界更深的地底。它是距离天上界最遥远的地方,然而这个人为何……。而且,现在被额饰覆盖住的御印,也绝非恶作剧地胡乱画上去的假货。
教主额上,有着与守护主天形状完全相反的御印。
女人一直觉得不可思议,但她觉得若是问出口来,自己可能就此迎向最后的死亡,因此无法出口询问。
赐御死者生命的神明――冥界教主。
即使知道这是他施予的虚伪魔法,然而无法对自己的生感到满足便逝去、或是为了逃避阎魔大王在灵界所准备的刑罚之人,都只能来到这座大湖。
等待着背叛者的,只有无法再度复活的死亡。
能从教主的惩罚中逃走的,到目前为止只有那个魔族――名叫冰晖的男人而已。他潜入天人体内,就这样活生生地逃走,但教主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一切才正开始。接下来就让我一点一滴地摧毁天界、破坏人界的历史。在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后……我要再一次……”
将一切重建。
女人听着教主低沉而漫长的笑声,一面拼命扭动腰肢,一面祈祷希望终有一日能够逃离这种恐怖。
第七话
些许晨光从窗帘的隙缝射入守天私室,比睡着时的呼吸声更加清楚的喘息,在床单的波纹间若隐若现。
昨夜两人饮酒之后倒向床上,现在寝床各处都充满着两人的体温,即使天明,也只有那里宛如春日的原野一般。
直接的交合无法振奋精神,但是偶尔也想像这样彼此确认。
守天亲吻阿修雷延伸到腰部的妖化痕迹之后,想要下床去,但阿修雷伸过手去,亲吻他的脖子。
阿修雷似乎尚未自梦中清醒,嘴唇贪婪地吸吮过来,却被恋人意外的苦笑阻止了。
“一大清早的,不可以这样亲吻哟。还是你想和我一整天都像这样待在一起?”
“你要走了吗?”
说出口后,阿修雷才对用充满眷恋的声音留住对方的自己感到羞耻,倏地撇过脸去。
守天跨过阿修雷的身体按住他,像昨晚一直做的那样将他抱在怀里,吻上锁骨一带。
“……啊……”
为发出声音感到羞耻的感觉,似乎仍让阿修雷陷于麻痹当中。
两人变换角度继续亲吻。阿修雷觉得才过了一个晚上,自己就好像变成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生物。
想要向他撒娇、想要保护他。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喜欢他?
“……提尔……不要走啦……”
和冰晖共生结束的安心感,以及两人共同的挚友去了遥远魔界的孤寂感,让阿修雷表现出平常绝不示人的脆弱面。
守天亲吻恋人的尖耳朵,点了点头,约定今天一整天都和他在一起。
“可是,在那之前,我想先去看看桂花。柢王每天早上都会喂他喝药汤的。”
阿修雷原本想说“不过是吃药而已”,却还是住了口,自己不可以想独占恋人到这种地步;而且,守天应该也和柢王有所约定吧?
“要和我一起去吗?”
“看到我的脸,那家伙的身体会变得更差的。”
但是,等守天换过衣服离开后,阿修雷突然改变心意。他决定还是跟上去。
他穿上衬裤,披上守天的披风,悄声开门之后出了走廊。要是哪天被侍女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从守天寝室出来,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所以阿修雷一开始就施下隐身术,追向守天身后。
柢王和桂花房间的位置他已经听说了。阿修雷飞着追过去,在走廊转角处立刻发现了守天的身影。
不过,守天不知是在哪儿遭到埋伏的,他的两侧和背后紧跟着六名文官。文官们一副热烈争论的模样,朝唯一冷静的守天提出自己的意见。
阎魔大王不在时,便由守护主天担任天主塔的负责人,但支持天界运作的行政业务,不可能全由守护主天一个人处理。
守天是最高负责人,在底下辅佐他的文官,似乎约有两百人。
从前守天都是自行判断让哪个文官处理哪些事,但在桂花确实掌握工作内容与文官们的性格及才能后,守天盖下金印的文件去向,就几乎全都交给桂花决定了。
不过,话说回来,提尔兰迪亚的工作已经累计到不得不在一大早遭到文官围捕的地步了吗?要是这样的话,自己就必须主动撤回要他一整天都陪在自己身边的约定了。
阿修雷心里想着,所以偷偷倾听文官们的怨言。
“又收留那种麻烦人物,您到底在想些什么?前天的袭击都还搞不清是哪里的魔族造成的啊!”
“东方的翔王大人为了柢王大人的事,再三催促您的答复,从昨夜开始,就已经数度派遣使者前来……”
“他们说柢王大人应该在这里,当真是来势汹汹。您忘了令尊大人告诫千万不可与四天王对立的话了吗?”
“关于中庭的事件,阿修雷大人……”
“南方的阿修罗王再度派人催促,要您说服阿修雷大人回南方谒见。”
“关于西方和南方界河的事件,监视者回报说有令人在意的地方……”
“在那之前!请在这份文件上盖章!”
“不、我先来的!”
“你说什么!四天王的事才是先来的!”
看到终于开始争吵起来的文官们,阿修雷只想提脚狠狠踹他们几下,但要是做出这种事,守天又非得包庇自己不可了。想到这里,阿修雷还是放弃这个念头。
守天默默倾听文官们的意见,来到桂花的房间前一转身,把手指竖在唇间轻声说道:
“……桂花复原后,我会让他像以前那样在我手下工作。这件事在今天以内通知所有人。关于西方和南方国境事件的文件在哪儿?”
“这里!”
守天在六人的诉状中只接受了一份,他环视众人之后开口了。
“非常抱歉,我因为头痛,今天一整天停止办公。所有事务的决定全部挪到明天。”
“怎么这样!?”
六人异口同声地发出不满的抱怨,但守天转向门扉,轻轻敲了敲桂花的房门。
阿修雷对恋人毅然的态度感到自豪。那些全都是比提尔兰迪亚岁数大上两三倍的文官,但守天丝毫不妥协的态度可靠极了。
桂花的房间没有回应。
“桂花?我要进去了。”
趁着守天把文官挡在门口的时候,阿修雷先溜进房间里了。
他一眼就看见倒在地上的桂花,守天进门见状,发出了惊叫声:“桂花!”
他关上门奔近桂花,阿修雷也飞到他身边,现出形姿。
“阿修雷!?怎么了?你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我改变心意,一直跟在你头上。先不管那个,他怎么办?”
阿修雷用脚比比倒在地上的桂花,如此问道。守天以眼神斥责阿修雷不可以这样,要他把桂花抱到床上去。
阿修雷蹲下身去,抱起完全失去意识的桂花。好轻。桂花明明长得比阿修雷还高的。
“我喂他喝药看看。不知道他能不能喝呢?”
守天在碗中撒下药粉,用热水化开之后,等它冷却到容易喝下的温度。
阿修雷回望桂花,以平静的声音要守天喂他喝药。
“我不会在意的。就算你……就算你用嘴喂他喝也没关系,对方是病人嘛!”
“……就算是桂花也没关系?”
守天拿着碗,以平静的声音问道。
但是,阿修雷这次正视恋人的眼睛说了:
“我不是讨厌魔族,上次只是吓了一跳而已。而且,你……当时还骗了我……”
“那件事是我不对。我绝对不会再对你说谎了。”
守天走近阿修雷,把药和碗凑近自己的嘴巴,问他“真的可以吗?”阿修雷点点头,于是守天喂桂花喝药了。
阿修雷感到体内瞬间有股微妙的痛楚升起,但这是恋人的工作之一。
事实上,自己应该更早对自己的恋人是守护主天一事有所自觉的。然而,这个温柔的恋人,却总是顾虑着自己,努力不让阿修雷有这种感觉。
可是没关系了。自己也差不多该成为大人了。
阿修雷双臂交抱,看着守天为了把药全部喂完,总共吻了桂花三次。
桂花没有一丝汗水、只有体温高得异常的身体,逐渐微微渗出汗来。
“引起脱水症状了。可以帮我拿水来吗?”
阿修雷环视房间,看到桂花刚才倒下的地方潮湿一片,桌下滚落着空掉的水壶。他能够轻易想象出,桂花为了喝水,而起身并倒下的情景。
此时昏迷的桂花断续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柢……王……”
阿修雷感到一阵揪心,为了取水飞出房间。
他觉得与其要侍女特地去取水,倒不如拿守天房里的比较快。拿了水之后立刻折返,回到以手光施行治疗的守天身边。
“因为魔族不能喝圣水,只好像这样一点一点注入手光。”
“内脏破裂了吗?”
“那真的是光回想起来就觉得凄惨的严重伤势。要把骨头接回去,也花了好大的工夫呢!天界人的话,马上就能治好,可是桂花的身体构造和天界人完全不同,所以柢王……”
守天没有再说下去。
事到如今阿修雷才真正感觉到,将重要的人留在天主塔离去的柢王对桂花用情之深,以及他对自己及守天无言的深厚信赖。
阿修雷是第一次在如此接近的地方仔细观察魔族的皮肤。淡紫色的肌肤内侧,有时可以看见白色的血管发出微光。
“他的血是白的嘛……”
“是啊!……呐,一下子就好了,可以帮我看着桂花吗?我觉得还是不能漠视东方的翔王大人和你父亲,我去用远见镜和他们联络。”
“嗯。”
守天准备离去,阿修雷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守天平静地问他“怎么了?”阿修把唇靠近过来,守天虽然露出吃惊的表情,不过立刻就接受了他的亲吻。
与魔族的间接接吻。阿修雷觉得以行动实际表示,守天比较能相信自己的话。
“谢谢。”
听见阿修雷轻声道谢,守天出了房间。
(柢王……你还真忍心在这种时候离开。)
阿修雷俯视在床上痛苦喘息的桂花,静静思考着。
要是柢王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好……热……”
那虚弱的音色,简直不像阿修雷认识的桂花所发出的声音。一见面总是恶言相向的魔族,这时候却令阿修雷觉得有些可怜。
柢王似乎对桂花说他只离开三天。
……三天。
三天过后,这个魔族会怎么样?
阿修雷觉得,桂花就算身体撑不住,也一定会去追柢王。
“……柢王……你在哪里……”
魔族的眼泪。
那是透明而美丽的泪水,和自己完全没什么两样。阿修雷觉得自己似乎能够了解,柢王疼爱他的心情了。
阿修雷轻轻以指尖拭去桂花的泪水时,那双被高热侵蚀的瞳孔微微睁开了。
阿修雷惊觉糟糕,但是太迟了。他慌忙用手遮住头上的角,把披散的头发拂到身后,但桂花单薄的胸部剧烈起伏,呢喃着“对不起”。
“李李……对不起……你在生气吧?”
阿修雷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准备退开身子,但桂花伸出手来抓住了他。
柢王曾经说过,桂花有个难以忘怀的红发魔族同伴。
他一时以为自己已经妖化到那种地步而感到焦躁难安,但桂花似乎只是因高热而意识朦胧了。
他抓住阿修雷的手闭上眼睛,然后再也没有任何行动,阿修雷无奈地唱起变身的咒文。
他拼命回想出柢王的模样,化为柢王的形姿,虽然无法重现柢王的味道和小动作,不过声音似乎还可以。
阿修雷觉得桂花一定能够轻易识破,但现在他的身体状况那么糟,应该是不要紧的。他试着把桂花抓住自己的手拉开。
“桂花……”
阿修雷在内心不断反复默念“柢王的声音、柢王的声音”,但当他以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温柔声音叫出魔族的名字时,身体骤然热了起来。
从来没有让弱者跟在身边的阿修雷,初次意识到,自己甚至连这点小事都未曾对别人做过。
不,他曾经想过要对别人这样做吗?
恋人暂且不提,阿修雷没有多少与他人接触的记忆。
他突然醒悟到,?竿鹾徒憬憷鲜撬底约翰蛔愕牡胤骄烤故鞘裁戳恕?
自己欠缺的,就是体恤弱者的心情。
现在就为了柢王,对桂花好一点吧……。
“桂花……”
再一次呼唤,桂花那微睁的瞳眸看清了化成柢王外表的阿修雷。
“你已经回来了吗?王生气了吗?”
暂时没有被识破的样子。阿修雷握住桂花伸过来的手,跪在寝床一旁。他一抚上对方淡色的长发,桂花就高兴地把脸靠向阿修雷的胸膛。
“请你……不要再离开了……”
桂花将唇靠在阿修雷裸露的胸口,就这样睡着了。
阿修雷抱着他的头,就这样待了一会儿,听到桂花安稳的呼吸声后,松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不想离开他。
对方明明是自己最讨厌的魔族,但要是这种事能让他高兴,阿修雷觉得即使为他多做一点也无妨。
提尔兰迪亚行过成人式,正式成为守护主天之后,转眼间变得更加成熟,这或许也是因为他不断在重复这种行为的缘故。
阿修雷悄悄离开房间,隐身进入职务室。他以为守天正在与东方或南方联络,结果他却坐在椅子上,一脸严肃地正在冥想。
虽然觉得自己或许会打扰到守天,但阿修雷还是从椅子后方伸出手去,守天吓得身子微微一震,但立刻就松了一口气,抱过阿修雷的头。
“桂花睡了吗?”
“老爸说了什么?我帮柢王逃亡的事曝光了吗?”
两人都没有回答对方而各自发问,出声之后又觉得有些滑稽,一起笑了出来。
阿修雷从椅背后方抱过来,守天理所当然地吻上他。阿修雷默默回应,守天便转过椅子,将他的身体抱到膝上,以伤脑筋的声音微笑说道:“抵抗我呀!要是不抵抗的话,我会无法阻止自己的!”
“……冰晖还在睡吧……”
阿修雷在明亮的地方无法说出自己也想做的心声,撇过脸去。但是,他的下巴被抓住,强硬的吻追了过来。
说不可以一大早就这样接吻的,明明是你……。
阿修雷虽然口中诉说着不满,不但没有逃跑,还伸手环住守天的颈子。
从昨晚开始,不管怎样接触都仍然不满足的欲望,丝毫未减退半分。
“待在身边却无法帮上忙、和离开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去,那种比较难过?”
守天拿柢王和自己比较。
阿修雷移开嘴唇,在恋人的颈子轻轻送上一个温柔的叹息。
“我也不知道。魔族进入自己体内时,我满脑子只考虑到自己的事。而且,我想柢王体内的魔族和冰晖,类型可能不同。”
柢王说他被夺走意识,但是冰晖从未强迫阿修雷这样的事。
“……可是……我不想让冰晖移到别人的身体里面。不是因为会痛,而是觉得这样还满恶心的……虽然你好像不这样想啦……”
最后的话,是阿修雷对守天感谢的心情。
“就算你的样子改变,我也不在乎。因为我爱你呀!”
这点桂花也是相同的吗?
等待和被等待,一样都是痛苦的时光。两人都了解这件事,因此对于桂花今后的情况更是担心不已。
阿修雷想要转移话题。他抓起恋人手边的资料不经意地看着,开口问道:
“我家的臭老头说了什么?”
“啊,他好像有事想问你,可能是关于柢王逃脱的事吧!”
守天刚才似乎才以远见镜和炎王联络。
阿修雷一想到父王斥责自己的严厉语调,心情陡然变得沉重不堪。提尔兰迪亚虽是守护主天,但在炎王看来,不过是个和儿子同龄的小孩子。
他虽然对守天以礼相待,但打从心底不信任守天的态度是了然可见。这恐怕是东西南北――不,可能只有北方的山冻除外――处理政事已有多年的君王们共同的想法吧?
“你代替我挨骂了吧?”
阿修雷担心地小声问道,守天把脸贴着他的头发,摇了摇头。
“……你骗人。”
“我才没有。炎王才不会责骂我呢!”
就算没有责备,但炎王一定早就知情了。
听到东方的说明,他一定早已看穿帮助柢王逃亡的火龙真面目。因为,阿修雷当时所召唤的灵兽,是南方结界象徵的火龙――‘麒利’。
除了操纵火焰的一族、并拥有王室血统的人之外,是无法召唤那头灵兽的。而且,当时在场的东方十二元帅,也目击了阿修雷。
“算了,没关系。我的风评愈差,拥戴姐姐成为下任炎王的人就愈多。这样我也落得轻松。”
听到阿修雷这么说,守天变得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他有些伤脑筋地以舌头缠上阿修雷现在没被冠帽藏住的角。
“……!”
阿修雷要他住手,推开恋人的胸膛站了起来。怎么能在职务室这种地方做那种事!
但是,守天仍不死心。
“事情也办完了,我们回房间去吧!你今天会一直陪我吧?”
“我改变心意了。”
阿修雷巧妙地从守天伸过来的手中逃开,把刚才在读的报告书丢回桌上说:“西方与南方交界的那条河川,和我平常跟冰晖特训的地方有关,我再多调查一点比较好吧?这件事就交给我办吧!”
阿修雷说罢,离开职务室去更衣了。守天慌忙追向他,朝着一出走廊就隐身不见的恋人怒吼:“阿修雷!不要乱来!不可以单独行动!”
“冰晖和我在一起呀!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身体会变懒的。要是那条河的水有半点魔族的味道,我会立刻向你报告的。”
阿修雷认为灵力提升的自己,应该不会有任何顽强的敌手。
“那不是你们平常去的地方,那里已经完全属于西领……”
东南西北的领地,基本上是完全自治的。如果是天主塔姑且不论,若是旁人介入本国领土的问题,即使出自善意,事后也会遭到控诉。
“喂!阿修雷,快点现身!”
自己该不会往和阿修雷完全不同的方向前进吧?守天对毫无回应的前方感到不安,在数十步之前的地方张下结界。
即使屏住气息,但张下结界的地方就如铜墙铁壁,阿修雷也没办法穿透。
“好痛!”
守天匆匆赶向发出惨叫的方向,阿修雷的脸与透明的墙壁撞个正着,现出形姿来。可能是狠狠地撞上了吧?阿修雷的脸已经肿了起来。守天以手光照向他的伤处说:
“看,冒冒失失的才会遇到这种事。敌人不是都能看得见的,也有看不见的敌人呀!”
“会做出这样坏心眼的事的,只有你啦!”
阿修雷对无法回避意外攻击的自己感到羞耻,也不等恋人好好治疗完,又开始大步向前跨了出去。
“……十步之前有结界哟!”
守天出口威胁,但阿修雷毫不在意地向前走。他一定是不肯在气魄上输人吧?这样一来,守天也只好死心地解开阿修雷之前的结界。
阿修雷是武将,所以这种时候,不管对他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对付水的魔族,水国有水国的做法。你千万不可以做出被水帝王告状的事来啊!”
进入阿修雷体内的冰晖是水之魔族。西方清净的水,在某种意义上,或许也与守天的圣水一样会带给他痛苦。
这么说来,守天尚未确认共生结束后,圣水会带给阿修雷怎样的影响?
然而,阿修雷连这点确认的时间都不留给守天。
守天只能不安地目送阿修雷一面怒叫着“不要老是??哩罗嗦的”一面离去。
第八话
守天与阿修雷正为共生成功而欣喜的时刻,在引导人类死后的世界――灵界,很稀罕
地客人来访。
被称为‘审判之门’的公馆内,每天都有许多死者在此等候,这里同时也是阎魔在灵
界的居所。
阎魔暂时中断审判罪人的工作,遣去侍女及侍卫,与客人单独关在寝室里。
灵界的窗外经常是云雾闭锁。只要竖耳倾听,便能听见无法忍受拷问的罪人的悲鸣,
偶尔从阻隔视野的结界中传来。
然而,这些声音丝毫无法成为阎魔的安慰。
“……这里……空无一物……。每当听见满身罪恶的人们嘶叫,我就……”
发出泣声的,正是一如往常,在巨大的躯体上穿着黑色衣装的阎魔本人。每当他粗鲁
的大手抚摸对方的敏感部位,跨坐在阎魔膝上的珍珠色柔滑躯体便妖艳地扭动。
“……啊……阎……阎魔大人……请别……这样粗鲁……”
虽被如此柔声责备,但阎魔却更加用力,让对方弓起背脊吐出欢愉的叹息。
这具身体明显是男人的,却极度柔软,且拥有回应对方任何要求的妖艳美貌,完全令
阎魔为之神销。
“教主大人……”
每当受到钢铁般手臂拘束的丽人扭动腰肢弓起身体,两人便同时发出愉悦的悲??
“唔、唔……”
这是除了肉体之外,并同时动员所有官能沉溺其中的交合。分不清彼此的结合,甚至
将自己是侵犯者还是被侵犯者的意识,都完全从阎魔身上夺走了。
他被紧紧拥抱在几乎丧失时间感、融化分解的黑暗当中。无法思考一切的黑暗,正是
阎魔最渴望的事物。
“……提尔兰迪亚……那孩子就要从我身边离去……”
阎魔如此哭诉,一个安慰的亲吻送上他的嘴唇。
“您不用太在意的。守护主天大人出生之后,连二千年都还不到。虽然身体已经快要
成人,但他还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教主说道,让自傲的光辉金发拥有意志,化为温柔的女人手指。数万只手指纷纷刺上
阎魔全身的气脉,令阎魔吸入柔软身体当中的男性象徵更加高昂地刺穿黑暗。
“噢噢……噢噢……!”
聚集数千头灵兽的吼声亦远远不及的呻吟,化为震响整个审判之门的吼叫时,阎魔感
到一阵宛如星辰灭绝般的冲击,得到了解放。
教主掬取溢出体内的光束,送至自己唇中。
“这就是御印的味道……守天大人总有一天,一定也能体会这鲜美的滋味的。”
“啊啊……提尔兰迪亚,他是个聪明的孩子,或许早已察觉我的企图了……”
教主抱住以手覆脸的阎魔肩膀,为他打气似地吻上他的额头,以手拭净彼此之后,就
像照顾病人一般,轻轻让他躺下。
他以指尖召来黑水,含在口中喂阎魔喝下。那是与冥界湖泊相同的黑水。
教主轻抚阎魔逐渐朦胧的眼皮,开口呢喃想要商量的事。
“……守天大人的周围,是否有向他进谗的奸佞之辈?”
“我……不知道……”
“若是您稍微解开一些结界的话,我可以私下帮助您。关于昨日天主塔遇袭之事,天
界是否有过试探之言?……没有对吧?没有任何证据。因此,等到守天大人再成长一
些,您再告诉他这是来自谁的惩罚就行了。”
教主的声音由于方才让阎魔饮下的水,产生了催眠效果。喝下黑水之后的阎魔,轻易
听信了教主这番话。
“自东方结界潜入人界的魔族,正确实地进行计划中。魔族根据使用方法,也是相当
便利的生物呢!”
教主整理紊乱的淡紫色披风,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他打算进入主题了。
“三个月前,我关在宫殿地下的某个恶劣魔族逃到地上去了。他附在某个天人身上,
就这样潜入了天界。若是他没有任何不良企图也就罢了,但我还是感到不安。”
“这可是大事一件!”
“我想我必须将他召回冥界,给予严惩才行……而且,我也担心守天大人会为此遭遇
危险……”
阎魔吃惊地想要起身,但教主轻笑着将他按回。他已经充分计算过阎魔对提尔兰迪亚
深厚的爱情,将使他不惜一切排除守天身边所有危害,因此才如此说的。
“那个魔族是水之一族,是含有毒素的一类,他原本是人型魔族,能够溶于一切水
中,是相当难缠的生物。要是他不会对天界的水乱来或污染水源就好了……”
“魔族和圣水那个强?”
“这世上能够凌驾于守天大人的圣水之上的,唯有‘甘露’而已……。您不需多
虑。”
“‘甘露’?”
教主微笑着点头,抚上阎魔粗壮的颈子。
“‘甘露’是从前最上界之神所饮、赐予不死之水。”
阎魔连这种东西的存在都不知情。
这也是应该的吧!阎魔和守护主天是唯一的两个牺牲。
三界主天所分配的甘露分量,只有他们两个较少,也因此他们的体质无法在最上界生
活,但守护主天和阎魔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甘露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连一滴也不剩了。”
决定永生只属于最上界之神后,不管是甘露的制造方法或它本身都完全被抹消,就连
创造它的人物,也被三界主天葬送在黑暗之中。
“总之,我先向您报备,天界最近或许还会再起骚动。”
“……这样一来,提尔兰迪亚就更离不开天主塔了哪。这是件好事。”
阎魔高兴地笑了。
“不管如何拯救,人类的欲望都永无终止之日。那个纤细的孩子没有必要跟那种人类
接触。”
“……前代守护主天也为他们牺牲了自己的生命。阎魔大人,你必定为此感到相当痛
苦吧?”
“没错。我不愿意再次失去他了。”
遥想过去的阎魔,表情中充满了令人完全想象不出他被称为恐怖裁判者的温柔。爱怜
地谈论守天的声音是那样的愚蠢,教主在心中嘲笑着阎魔。
你以为你这副德行真的配得上那被称为至上之美的神?
教主忍住想这么说的心情,告诉阎魔他差不多该退下了。阎魔下了床,拥抱珍贵挚友
般地抱紧教主的背。
“你的智慧总教我感佩不已。栖息于地底的一束光明,指的正是你。请你有空务必再
来拜访。”
“承您谬赞了。能够成为阎魔大王的些许安慰,才是我无上的喜悦。”
教主靠近阎魔泛红而下流的脸孔,这么说道。
阎魔的脸有一半都被黑色的胡须覆盖,脸上的皱纹虽不明显,但他的生命已剩下不到
人间千年的程度了。既然只有不到千年时光的话,让他称心如意一下也好。
当然,阎魔是教主为了得到理想新世界以及守护主天的踏脚石。当阎魔背负所有的责
任,遗骸被收回最上界时,就是三界主天等称为天数的神明死期。
教主在漫长的岁月,就为了这个目的潜藏在幽冥世界的地底。
再过千年……。只要想到这一点,教主甚至觉得忘掉那个反咬自己一口的杂碎魔族也
不要紧。但是,如果那个魔族选择共生的武神是炎帝的王太子的话,自己就没有道理
不好好利用。
教主回到冥界,叫出在幽冥之湖复活的魔族当中,所有与水有关的魔族。
“袭击天界。通往灵界的道路已开,从这里经过魔界异境的魔风窟出去吧!你们自由
行动,将天界的水全部转换成毒素。想在我身边君临新世界的人,我会让他治理现在
天界西域的水之都。”
教主破格的条件令魔族们蠢蠢欲动。原本魔族就对天界抱有羡嫉之情,他们为了成为
教主创造的新世界之霸者,立刻飞了出去。
将天界与提尔兰迪亚卷入动荡的战乱,就此揭幕。
西方是水帝洪浏王治理的土地,亦是有着天界首屈一指清净水源的丰饶之都。
西领的气候,西南与西北截然不同。
近南之处作物丰饶,野兽及小生物也是天界第一。愈往北走,视野所及皆充满水泉,
为支持西域经济的国产品沉眠的珍宝之地。
只生长在清净水源中的贡品‘?踩髦?玉’只出产在西域。
这种不可思议的交织着翠绿与淡粉红的七色宝石,是‘?踩髦?泉’的特产品,而‘光
洒之泉’在丰沛的西国水泉当中,是已成为传说的一池泉水。
阿修雷居住的南方虽然有许多高明的锻冶师及饰品艺匠,却是个极少出产良质矿石的
土地,因此王公贵族们身上的装饰品,通常都是采取西方的宝石,再送到南方加工
的。
由于潜入西领内夺取良质宝石的盗贼源源不断,因此西方总是日夜轮番派遣大量士兵
守备。西北国境防守尤其严密,但是近南的警备便薄弱得多。
阿修雷成为元帅之前,经常到这里来玩。与水边生息的动物接触,是他的乐趣之一。
“冰晖,这水很清澈吧?”
阿修雷以隐身术突破国境,降落到不会惊吓到水边动物的地方,掬起小河中的水凑近
嘴边。
“……喝了也不要紧吗?”
[不过是普通的水而已。]
听到冰晖这么说,阿修雷便饮水润喉。喝水虽然冰冷彻骨,但只是普通的水而已。
他伸手碰触从上游流下的河水,寻找魔族的气息,却没有任何感觉。
不是这里吗?
阿修雷想道,将挂在颈间的水晶放到水流迟滞之处。在外头想要和守天联络时,只要
这样做,便能以水晶代替窗口传讯。
水面上已经映出守天的脸了。
‘怎么了?遇到魔族了吗?’
“……白痴!就是找不到才和你联络的啊!”
‘一般人都是在相反的情况下才会这么做的吧!……算了,关于这件事,我会从天主
塔正式派遣使者过去,你就先回来吧!’
听到恋人又说这种话,阿修雷双手叉腰,朝他“咿――”地大吐舌头说:
“我、不、要!!”
守天伤脑筋地抱住头,阿修雷不管,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
“虽然有点突然,不过我想去拜访西城,帮我联络一下猕鲁米亚王子吧?突然跑去总
是不太好嘛!不过,是你帮我联络的话,那个小鬼应该会见我吧?”
“卡鲁米亚?我想他现在应该在文殊老师那儿上课吧?”
听到守天的回答,阿修雷“对喔!”地弹了一下手指。
行成人式之后已经过了数年,因此阿修雷忘了贵族的孩子们在这个时候,全都得到文
殊学堂去上课的事。
“啊!我怎么这么白痴!”
[什么都别做了。回去吧!]
冰晖从阿修雷足间滑出,在通讯中的他身边玩起水来。他好像是在清洗(虽然已经没
了的)身体的样子。
阿修雷皱起眉头苦恼地呻吟,守天从水晶中发出严厉的声音:
‘你要问卡鲁米亚什么事?不管你问他什么,也只会被说成多管闲事而已。而且,你
这副样子去拜访水晶宫太失礼了。去柢王那里还另当别论,但你这副模样,连炎王大
人都会遭到嘲笑的。’
虽说共生成功,但阿修雷如果不穿得丰厚一点,他的外表会让人觉得哪里不太像天
人。他本人一定没有察觉到这件事。在阿修雷被他人指摘而受伤之前,守天必须亲口
告诉他。
‘阿修雷,你没注意到自己的外表吗?’
“……咦?”
恋人一惊,脸上笼罩一层阴霾,但守天还是把话说到最后。
‘你的肤色虽然是天人的,但锐利的眼神还有过分纤细的身体和气息,都强烈散发出
魔族的感觉。我想你还是多少变回接近天人的体格比较好。’
“可是冰晖说不要,而且吃了也无法变胖……”
听到意外的指摘,阿修雷像个年幼的孩子般,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样。
守天急忙补上没说完的话。
‘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子也很好,因为我爱你啊!可是,最近你不怎么和其他的天人接
触吧?’
“柢王什么也没说……”
柢王对守天说阿修雷变得锋芒逼人,但那不过是他在打诨罢了。柢王一定早就感觉到
阿修雷明显的异变了――虽然他可能没想到是因为魔族栖息其中所致。
‘总是,你先回来吧!要派遣正式使者的话,我再任命你去好了。’
“……真的吗?”
‘我不会骗你的。’
阿修雷从恋人的注视中移开视线,就这样放松力量茫然地环视四周。他的目光停留在
戏水的两只白鸟上,瞳孔却追寻着遥远的事物。
“……提尔,你别再把我当小孩了。”
那并非不满的抱怨声调。
阿修雷按住不由自主突然说出这种话的嘴巴,自嘲地笑了。
“我连这种事都得被你提醒才会注意到,是个幼稚到了极点的小孩,但是你……你是
我的恋人吧……?”
守天在职务室里听着他的声音,却无法回答一言半语。
即使觉得两人已经合而为一,但他依然不完全了解阿修雷。他没有考虑到阿修雷察觉
心上人对自己特别对待时会遭到的打击。
现在的阿修雷已经不是会把自己的话照单全收的年幼恋人了。
‘抱歉。我的个性就是这样,之前还被人说我太过保护你了。’
“柢王说的?”
‘桂花说的。’
阿修雷露出犬齿笑道“那家伙真嚣张”,守天苦笑起来。
‘不过,被他说中了。’
他伸手抚摸映在远见镜上的阿修雷额头,再一次向他道歉。
冰晖进入阿修雷体内后,两人都比从前更加坦率相待,守天也觉得自己不再像从前那
样有许多事瞒着阿修雷了。可是,他还是隐隐觉得两人之间的交往不像恋人。
同等的立场――。
守天至今一直想要忽视这一点,他害怕两人同时打开心房。
‘我想再一次好好向你说明报告书的事,所以早点回来吧!我等你。’
“嗯。”
通讯结束了。
守天坐回椅子,叹了一口气后覆住脸庞。
桂花曾几何时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我认为爱一个人,与独占对方是不一样的。
“是这样没错……可是……”
桂花所说地、心扉的另一头究竟有什么样的事物等待?这最重要的一点,守天却怎么
都想不透。
成为恋人。
这是说无论如何都要相信对方,即使分离,彼此的心也能够紧紧相系吗?
柢王轻而易举地为桂花做到这一点,但是守天做不到。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无法将阿修雷当成大人对待,是因为自己也还未完全成长。
大人与孩子的交往,并非只能靠是否肌肤相亲来衡量。好好倾听对方的话、相信对
方,即使对方似乎即将失败也不能出手,也必须尽量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担忧。
自己做得到吗?
――不管好坏,不做做看怎么会知道呢?而且,阿修雷还没大到足够让人对他付出所
有的信赖,那家伙可是很脆弱的……。
忽地,守天觉得不在此处的挚友似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如果是柢王的话,这时一定会这么说吧?
要是自己也能有柢王那种凡事抱着必胜决心而且果决行动的性格,就不会这么苦恼
了。
――别急啊!提尔。你这样简直就像看到了终点而在害怕似地。你到底还打算和阿修
雷交往多久啊?
再多说一点……。
守天把脸埋在双手之间反省着。当然,在阿修雷回来之前,他会完全恢复平常的样
子。
这是自己的坏习惯。
想要尽早创造出最完美的一天。不管再怎样喜欢,爱意也永无止尽。
阿修雷永远都是令人眩目的存在,因此自己也必须挺直背脊,决不能认输。
守天摇了摇桌上的铃,一会儿之后,侍女便进来听候差遣。
他命令侍女预备阿修雷喜欢的点心和饮料,做好等待他回来的准备。
阿修雷一回到天主塔,就笔直朝职务室走去。
他精力旺盛地像平常那样一脚踢开职务室的门,大声叫道“我回来了!”被两个文官
左右包夹的守天便露出微笑“你回来了。”
阿修雷本来以为只有提尔兰迪亚自己一个人,才故作精神百倍状的,早知道里面还有
人在,好好敲门再进来就好了。想到这里,他又变得有些消沉了。
因为不想迁怒恋人,阿修雷飞出走廊,跑到人迹较少的地方去。
职务室前的走廊离天主塔居民的生活空间较远,只要到远离文官工作的场所,除了偶
尔会有侍女或巡逻的士兵经过之外,就没有闲杂人等会过来了。
阿修雷战战兢兢地抚上刻在墙上的天主塔结界印,发现即使摸了自己的身体也不会怎
样,不觉松了一口气。
他观望四周之后,拍了拍肚子说:
“冰晖、冰晖,你讨厌这个结界印吗?”
[不会啊!]
语调还是一样冷淡,但在阿修雷感到颓丧时,冰晖还是多少会表示关心。
“……我再变胖一点也没关系吧?”
[嗯……这是我喜欢的体型啦,可是把自己弄成守天大人喜欢的样子,也是恋人的职
责之一吧?]
这家伙,还真会说些教人脸红的事。不过,事实的确如此,阿修雷也无可反驳。
但是,如此一来,冰晖不就一点乐趣也没有了吗?
直到不久之前,阿修雷还坚决不愿意两人共用一个身体,但是想到昨晚只有自己一个
人独自享受,总觉得对冰晖过意不去。
“你会不会感到不满?我听说进入柢王额头的魔族夺取了他的意识哪!”
[谁要做那种麻烦事。]
冰晖“哼”地冷笑之后,以不怀好意的声音说:
[而且,昨晚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享受到。]
“咦?”
[因为,守天大人的生命之水可是满满地注入里头了。比上回的要美味得太多太
多……]
“哇啊啊啊!你再说下去我就杀了你!”
[所以,我不是说我已经死了……]
阿修雷如同烧红的木炭般全身包着火焰,用力敲打肚子,在地上翻滚。
前来找他的守天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冰晖见状,立刻闭上了嘴。
守天白皙而美丽的手抚上阿修雷热度未褪的脸颊,只是这样就让他无法抑制地兴奋起
来了。
注入……注入……指的是那个吗?
冰晖他……喝了那个吗?
“你怎么了?人家准备了茶在等你说。我不是在工作,只是问文官之前西方水泉的情
报而已啊!”
露出衣襟的肌肤及手肘内侧白皙的部分,散发出平常的淡淡香味,那几乎已成为守天
体味的栀子花香诱惑着阿修雷。
这个身体究竟是怎么搞的?
要是冰晖喝了那个,而自己又只因这点小事就有所反应,那绝对是有哪里异常了。
心里呐喊着“我克制不住”,阿修雷抱近守天的肩膀,贪求地吸吮对方的嘴唇之后,
觉得体内的波涛退去些许,轻松了不少。
但当他松了一口气要离开对方的时候,这次换成守天把阿修雷按在壁上,陶醉在秘密
的拥抱里。
“笨蛋!要是有人来了……”
“阿修雷,诱惑我的可是你呢!呐,刚才真是对不起。”
守天在挣扎着要从自己臂中逃离的恋人耳边呢喃,阿修雷便嗫嚅着说“我也对不
起”。
两人因为没有旁人出现的迹象而愈演愈烈,就这样在那里一次又一次亲吻着彼此。
“在谈西方的事之前,先单独谈谈你的身体吧。到我的房间,再让我全部看一遍。”
只是听到在耳边呢喃的诱惑,阿修雷便觉得腰似乎要软了。不过,恋人的表情不像方
才通讯时那样苦恼,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这样下去,似乎不太可能喝得到守天为他准备的茶。阿修雷拼命转换话题。
“……呐,你觉得桂花他会怎么样?”
“你说他会不会去找柢王的事?”
守天在灼热的空气中叹了一口气。
“还有两天。而且,就算再过两天,桂花的身体也不可能完全恢复吧!他很清楚魔界
有多辽阔,应该马上就会了解既然过了三天,就算追去也找不到柢王的可能性太
大……”
“那家伙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趁桂花身体不好的时候离开的吗!?简直是恶魔嘛!”
阿修雷并不是在帮桂花说话,但是他情不自禁地对于柢王经过计算的一切行动感到有
些懊恼。
“或许他觉得这样没关系,但被抛下的……”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感到一道如针刺般的视线,同时回过头去。
以仅是一睨便能将一切事物燃烧殆尽的愤怒模样站在那里的,是应该连走动都很困难
的桂花。
阿修雷不禁差点向后退了一步。
对方是只要见面就彼此抢着出言讥讽的对手,但阿修雷现在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张充满愤怒的脸,苍白得仿佛立刻就要倒下去似地。
“守天大人,刚才的话是真的吗?”
守天立刻奔近踉跄地好似要跌倒的桂花。
“不要碰我!”
然而,桂花抱紧自己因高烧而摇晃的身体,以从未有过的粗暴声音朝守天大叫:
“柢王他……自己一个人去了魔界!?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的事!他早上不是还在的
吗!”
“……桂花,那是幻觉。柢王昨天早上已经去了盖天城。他说他担心你的身体,不愿
再让自己体内的魔族恣意妄为,要你这段期间待在天主塔。”
他说出巍染的事了吗……?
桂花凝视地面,紧紧咬住下唇说:
“连守天大人的治愈术……也无可奈何吗!?”
明明决定要亲手治好柢王身体的,然而桂花对于不阻止柢王单独一人前往险境的阿修
雷和守天,还是无法不去迁怒。
“……虽然……听说他曾经去过魔界……但是他连共生的方法都不知道……”
此时阿修雷插口说道:
“他知道的。”
“好像是这样的。他说是在魔界遇到的一个男人告诉他的……”
守天接口这么说,桂花才了解不知情的只有自己一个,感到无限愕然。
那么,柢王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吗?
他明明约好要和我一起去的!
明明还问我是不是属于他……。
“……!”
桂花再也无法忍耐,跑了出去。
阿修雷和守天追了上去,但桂花以完全不像病人的速度奔回寝室。
守天事先在桂花房间的窗户施下了结界,因此桂花若在?锩妫阄薹ù又欣肟?
他们以为里头会传来砸东西的骇人声响,但房间里却安静得恐怖,连阿修雷都忍不住
感到不安,拉了拉恋人的披风说:
“……他该不会去自杀吧?”
“怎么可能?”
房间里应该没有放置类似剑类的凶器才是。
阿修雷担心地把耳朵贴在门上,守天拍拍他的肩膀,摇头要他先让桂花一个人静一
静。
“桂花也了解自己现在的状况吧!要是想以那种身体前往魔界,在途中就会飞不下去
了。待会儿我再来看看情况……”
在门的内侧,桂花也静静地听着守天的声音。
他一进入房里,就这样坐倒下去,不管是站起来的意志还是体力,都已消耗殆尽。
过分、过分、太过分了!!
桂花知道柢王是个我行我素的人,可是也没想到他竟会任性到了这种地步。
明明约好两个人一起去的。
明明说你爱我的!!
或许即使没有我,你也能够活下去。
“可是我……!活不下去!”
为什么柢王不了解?为什么不能体谅他的心?
教导自己信任及爱情、还有彼此依偎的欢愉的,全都是你!
“要我等,等到什么时候?你明明没有我就不行的!”
回想起恶作剧般的吻、温暖的胸膛,还有记忆中的你,却要我独自一个人忍耐下去?
守天说柢王在魔界遇到的男人,一定是那个体格巨大的男人吧!自称原本是天人
的……。
柢王从他那里听说‘共生’的方法?
难道那个男人也是和魔族共生之人吗?或者……。
“你是去为我报仇的……”
在天主塔的治疗结束后,桂花问柢王是怎么摆脱那家伙的,柢王告诉他,那个男人对
他说“治好伤之后再来”。
再来――。
柢王不会涉足不必要的争端,但身为武将的自尊也非常高,他绝不会将强者延后胜负
的请求,视为侥幸而就此忘却。
但是,要到魔界去完成这个约定,就非恢复自由之身不可。因此,他才会突然辞退元
帅之职。
泪水不停地流,滑向额头。桂花把头按在地面,以仿佛礼拜的姿势哭泣着。
泪水甚至流入了头发当中。
这头长发……你说喜欢,而在情交中一次又一次亲吻的头发。
烦死了。
想将会勾起柢王回忆的一切全部舍弃。
他无法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地接受背叛自己的柢王。
桂花不是因为柢王叫他别剪头发,所以才一直没剪的。
但是……。
“……我想在你面前表现出最美丽的自己啊!”
要是柢王不看的话,那就没有意义了。不要了。刺青也是,没有露出来的必要。
要是你只叫我在天主塔等候……。
桂花倒下的身体因激动而烧得更加厉害,却在不知不觉中被抱到寝床上。
可能是守天拜托谁把自己抱上床的吧?
守天为了自己没能阻止柢王到魔界去,向桂花低头道歉。然后提出希望他伤愈后能够
继续帮忙的请求。
虽然没有听说详细的内容,但桂花仍有些自暴自弃地点头答应了。
纵使不甘心,但桂花对于自己的身体情况无法追上柢王的事再清楚也不过。
之后,经过半个月,总算能够起身走动的桂花向守天借了短剑,然后在他面前一口气
将头发切到只剩肩部的长度。
由于事出突然,守天来不及阻止,但桂花说道“清爽多了”而微笑着把剑还给守天
时,那张脸已经恢复成平常极少表露喜怒哀乐、冷酷的他了。
那天开始,桂花开始请守天为他准备能够遮住刺青的衣服,之后再也没有露出充满艺
术之美的刺青。
看到头发变得比自己还短的桂花,阿修雷只低喃了一句“好可怕”,却也没有拿他来
开玩笑。
在天主塔等待的时日开始了,当守护主天的秘书复职后不久,便接到来自西域的紧急
报告。
第九话
阿修雷敲了敲寂静无声的职务室门扉,听见清晰的应答声,轻轻咋了咋舌。
“差不多该睡了吧?”
他环视宽广的室内,却不见桂花的身影。
阿修雷在身后关上门,原本面对远见镜的守天便将身子连同椅子转了过来,与阿修雷
面对面。
“嗨,今天这是第一次见面呢!冰晖也过得还好吗?”
可能是阿修雷拼命拜托的缘故,即使守天这么问,冰晖也从来没有回过任何一次。
可是守护主天的关心似乎也令他相当高兴,甚至会在没有人的地方特地出声对阿修雷
说“他真是个好家伙”。
阿修雷虽然觉得让共生的对象喜欢自己的恋人是很重要的,但听到冰晖这样说,心里
又觉得很不是滋味。
冰晖也注意到这点,刚才还在笑他‘小孩子’,两人又因此大打了一场。
“冰晖那种人……好痛!不用担心他啦!不提这个了,侍女们都很困扰哪。你这连饭
都不吃的家伙,还有闲情去担心别人?赶快去洗个澡,让自己轻松一下吧!”
“多亏你总是帮忙吃掉我的份,厨师才不会为此感到失望。有变胖一点了吗?”
“根本没有。”
阿修雷耸了耸肩,为了更靠近远见镜一些,而往房间里踏去。
最近,白天的时候,桂花总是待在职务室里,因此他只有晚上才能见到守天。
虽然现在的桂花没有那种一和阿修雷见面就吵架的精神,所以没有刻意避开他的必
要,但看见对方消沉的模样,反倒教阿修雷感到不自在。
现在的他,了解能够与心上人在一起的幸福。
在不知柢王何时归来的现在,他不想向桂花炫耀自己和守天两人的幸福模样。
“桂花呢?”
“在书库调查西方的资料。我说留到明天再查就好,但他说他还不想睡,倔得很呢!”
一拥有最清净水源的丰饶土地闻名的西国,两天前,突然遭魔族侵袭。
被袭击的是位于西北侧一座称做‘宝池’的水泉。这座水泉当中,经年累月培育着支
持圣域经济的宝石。
水圈虽然总算保住了,但担任守备工作的五百名士兵无一生还。
“即使打捞泉水,也未发现任何魔族的尸体。不知从何出现,也不知消失到哪儿,真
是件诡异的事……”
“但是,西方那个贼老头竟敢回绝天主塔的视察团。”
“怎么说人家是贼老头呢?不管怎么说,自从东方结界石破裂的事件之后,各国对于
魔族出没就变得紧张兮兮的,而且西方和东方的苍龙王似乎交情不太好,他一定是拼
命想避免遭遇和东方一样的惨事吧!”
守天让阿修雷坐在自己膝上,一个接一个切换远见镜的画面。
他今天一整天都这样看守西域加派人手监视的情况。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守天的头倚着的胸口部分好热。
阿修雷用无所事事的手抚弄恋人的头发,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说:
“‘?踩髦?玉’没被盗走吧?魔族只是在那里闹事而已。……结界石呢?”
“不,似乎也没有魔族接近‘结界石’的迹象。”
被阿修雷抚摸头发,守天的眼帘陶醉地眨了眨。
“你说你要桂花去查资料吧?如果西方的事更清楚些的话,真的要派我当正式使
者……喂,你要睡了吗?”
看见远见镜的画面停住不动,阿修雷讶异地摇了摇守天的肩,但一声“嗯……”的呢
喃之后,便传来了睡着的安稳呼吸。
“……啊~啊,要睡的话去寝室睡啦,喂!”
阿修雷想要起身将守天抱回房间,但是守天紧抱着他的腰的手,阻碍着他的行动。
画面停止的远见镜,在守天意识消失的瞬间,镜面恢复成一片黑暗。
“你这样叫我怎么办啦?啊~、真是的!”
阿修雷把唇按上守天的头发,叹了一口气。
直到几天之前,这张桌子还是一样堆满高高的文件。
身体完全康复的桂花复职之后,已经过了半个月。
每当看见明显减少的文件,阿修雷虽然不说出口,却不得不真心认可桂花优秀的办事
能力。
柢王将桂花留在这里,而守天也接受了他。
那么自己呢?自己到底该怎样面对那个魔族才好?
“不只是有意无意地顾着他而已……”
难道自己没有任何能为柢王做的事吗?
要怎么做魔族才会感到高兴?
“呐,冰晖、冰晖!人家叫你啦!”
[叫得太大声,会把守天大人吵起来哟!]
一下叫人闭嘴,一下又叫人出来,真是任性……。阿修雷体内的魔族如此低声吼道。
阿修雷不理他,提出刚才的问题。
“你还活着的时候,遇到别人为你做什么事时最高兴?食物什么的也可以。”
[没有。]
魔族干脆的回答,但阿修雷拼命纠缠。关于生前的种种,冰晖总是不愿多谈。
“可是,你并不想死对不对?为什么?”
[我不是说是为了妹妹吗?]
“……啊。啊、啊,对喔!”
之前早就问过了嘛!阿修雷老实地道歉,不再追问。
冰晖一提到妹妹,阿修雷就觉得无法再继续逼问下去。冰晖的妹妹和阿修雷两人曾经
交手过,但都未自报姓名。
以为会就此沉默的冰晖,却以叹息般的声音继续说道:
[你们天人负有保护人类的使命,但魔族没有这样的东西。不过,为了寻找目标,魔
族是不惜花上多少时间与麻烦的。魔族最喜欢的就是‘刺激’,没有任何魔族会甘于
平凡的生活。除了战斗之外,欺骗、侮蔑对方到体无完肤的地步等,都是我们最喜欢
的事。]
“刺激啊……”
柢王有带给桂花这样的东西吗?与那个男人共同生活,绝对不乏刺激,但阿修雷觉得
桂花不只是因为这个理由,而与柢王在一起的。
“你有没有想过要舍弃魔族的身份?”
[我不会去想那种根本做不到的事。]
“如果选择平凡的生活呢?在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舍弃魔族的身份吧?”
[我不知道。就算心里这么想,终究……]
冰晖说到这里,再也没有出声。因为守天的眼皮微微睁开了。
“你、你醒着啊……?”
“不,觉得睡得好沉。我睡了多久?”
守天好像没听见自己和冰晖的对话。阿修雷松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
“一下子而已。你要是把手放开,环到我的脖子上,我早就把你抱到床上去了。”
阿修雷解开守天绕在腰上的手,站起身的时候,职务室的门被敲了两下。
“我是桂花。”
“请进。”
守天握着阿修雷的手如此回答,门扉便毫不犹豫地打开了。
紫色的瞳眸首先看见阿修雷,接着视线移向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桂花表情不变,以纳
闷的声音开口问守天:
“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什么打扰……呜、呜哇!你这家伙!”
阿修雷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被握住,狠狠把守天的手甩开。守天轻笑,一脸若无其事
地朝桂花伸出手去。
“这么晚了,真是辛苦你了。想要的东西找到了吗?”
“是的,我想应该是这个。”
阿修雷早早移步到窗边,两人在他身后谈论着秘密般的话题。就算竖耳倾听,也听不
出个所以然来,要他开口去问又拉不下脸,阿修雷只好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原来如此,是在这里相通的啊!”
“源头应该延伸至北方吧!要说是水的话,连霉菌当中也有水气的。”
“湿气……也不能无视于它的存在呢!”
“还有寝室里的水壶等……”愈听愈不懂。
阿修雷打开窗户,出了阳台,扬起脸迎接舒爽的夜风,闭上眼睛。
待在职务室里的提尔兰迪亚不是自己的恋人,而是守护主天。有时愈是想完全了解他
的一切,却愈会伤害到恋人与自己。这件事在上回以接吻进行的治疗当中,阿修雷已
经痛切地体认到了。
只要听提尔兰迪亚对自己说的话,并相信它就行了。提尔兰迪亚告诉阿修雷绝不再欺
骗他。如果无法相信这句话,他们一定永远无法超越恋人的境界。
柢王只身前往魔界,已经快过了一个月了。
守天的远见镜无法看到魔界。除了他清楚的位置,或是地图有记载的区域之外,远见
镜无法映出守天想看的场所。
“你要平安无事啊……”
阿修雷朝着并未与魔界相连的黑夜呢喃,为了戒备不知将从何出现的魔族攻击,重新
打起精神。
谈话结束后,守天到阳台找阿修雷,但阿修雷开口便朝他惊讶地大叫:
“你说让他回去……一个人吗!?”
“嗯,他说只有像今晚这样,暗得不会被发现的黑夜才能回去。”
阿修雷生气地瞪了过来,守天以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
“只有一天而已啦!桂花说他能保护自己,这应该是真的。而且,他飞得又快。”
“可是!为什么偏要在这种时候回去东边!柢王那两个哥哥可是厌恶魔族厌恶得要命
啊!要是被发现的话,不是会抓吗!?”
桂花好像是说他在意冰玉,也想整理一下他和柢王住的地方。
关于柢王的‘归还元帅职事件’,下任苍龙王翔王和守天以远见镜谈过之后,终于接
受柢王前往魔界进行武者修行的理由。
但他认为柢王将来一定会与独自留在天主塔的桂花碰面,之后便数次顽固地要求守天
交出桂花。
“要是他被抓了,柢王会伤心的!”
“不要紧,不会被抓的。”
“你敢保证?你让他带着一眼就知道是守护主天使者的物品了吗?”
“嗯,我给了他我的手环……”
听到这句话,阿修雷稍微松了一口气,有点用力地敲击微笑不已的恋人头部。
“很痛耶!”
守天绷住脸,伸手按住被打的地方,阿修雷倒竖红发大声叫道:
“我啊!才不管那家伙怎样啦!只是被柢王拜托……被他拜托,所以才……!”
“我什么都没说呀!”
守天虽然这么说,眼睛却在笑。
阿修雷一转身,几乎要踏穿地板似地粗暴地走向门扉。
“你先去睡吧,我还有点事要办。”
守天在门关起来之前说的话,当然也得不到回答。
阿修雷没有回寝室,就这样急忙往正面入口奔去,隐身之后飞离了天主塔。
桂花在天主塔辖区留心飞行,即将进入东方领地时,将手放到系在腰部的剑柄之上。
他不会轻易放松警戒,但总有万一的时候。
桂花的目的地,是他与柢王两人生活的小屋。
这里从前是苍龙王视察时留宿的地方,柢王将从前建在这里的小城摧毁,以自己的灵
力在上面盖了只够两人生活的小屋。
以自身灵力创造的建筑物,交织着本人的念力,这与结界相同,除了守护主天的远见
镜之外,即使利用透视之术也无法窥见里头。
柢王开朗地笑着说“因为我才不想在抱你的时候被老爸偷窥哩”。
这件事就仿佛发生在昨天一般……。
桂花的意识有好一阵子沉浸在记忆的彼方,继续飞行着。
在领内重臣、贵族及众多士兵的面前将桂花带走的柢王,从来没有向领内的贵族低头
求援,当时没有任何头衔的他,也没有任何可以为他与父亲居中斡旋的同伴。
柢王想参加流行在城外暗巷中、不讲规则的淘汰赛来赚取生活费,桂花也曾阻止过
他。
在酒店里装醉,隐瞒自己王子的身份故意和过来纠缠的对手打架时,柢王看起来是那
样地神采奕奕、乐在其中。
桂花总是隐藏魔族的肤色,使用变身术待在他身边,但阻止他也劝不听的时候,便默
默看着直到他玩腻为止。
当桂花被看穿是柢王的同伴而被卷入群架当中时,他也会尽可能应战。
但要是伤了天人的事曝光会惹来麻烦,因此对方如果死缠烂打,在像柢王那样诉诸暴
力解决之前,桂花会先撒下睡粉让对方昏睡。
‘快点过来,要逃了!’
‘啊――我的赌资!可恶――’
‘到底是谁教你赌博这种事的!而且还是那么露骨的诈赌!’柢王在赌博的时候,喜
欢故意找诈赌的对手,然后自己也动手脚,看是自己胜过对方,还是输了踢翻桌子
打架。
‘什么啊,你早就注意到我诈赌了啊?’
‘这不难吧?技术那么差,连我都看不下去了!真是有够笨的……’
‘听你的口气,好像比我高明啊?’
‘我在人界的时候多少……啊,你怎么骗人家说出这种事?真是的。’
‘那,我就洗手不干,换你来赌好不好?我来当你的专属保镖。’
‘开什么玩笑!要是被城里知道的话……!’
‘才不会曝光哩,我们两个每次都变身就好啦!’
柢王明明是高贵人家的孩子,却是个不得了的顽皮鬼。
但是,看着比待在城里时更加生龙活虎的他,不知不觉也成了桂花的喜悦与日
常……。
等到注意到时,桂花的世界已经是以柢王为中心运转了。
即使柢王公然将桂花做为侍从兼爱人对待,但他是苍龙王的三太子,又是担任天界重
要职位的风云人物,贵族们当然不会眼睁睁地放掉这个大好机会。
就连南方王室也希望他成为格兰达丝的入赘女婿。
当时虽然格兰达丝本人当场拒绝了,但桂花知道,柢王总是以那张对自己低语着‘我
爱你’的嘴,毫不犹豫地答应女人的邀约。
即使如此,桂花也不想怎么样。
偶尔想和相同种族的女人上床,对一个男人而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要是你抱了其他魔族,到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样。”
这么说出口的瞬间,桂花感到一股揪心的痛楚。
要是柢王敢在魔界花心,他绝不会轻易饶恕。
‘果然还是你最棒哪!’
“……要是你敢说这种话,看我怎么把你大卸八块!”
但是,柢王体内的魔族可能会无视柢王的意志去做这种事。
巍染。
那家伙是淫荡的。绝对如此。
桂花被他凌虐过,因此非常清楚。那个魔族利用柢王失去意识的身体,一次又一次贪
求桂花。
“……就算你不愿意,我倒觉得不如这样还好。只要一想到那家伙或许会利用你的身
体,去抱其他的魔族,我就……”
如果天人的话,不管柢王怎么玩他都不在乎。但是,桂花嫉妒魔族。
绝对不要。我无法忍受――
要是我这么说,你会带我一起去吗?
距离最后一次拥抱,已经过了一个月。那个任性的男人,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桂花想着这些事时,不知不觉到了目的地。
他在小屋四周绕了几圈,并没有看到他所担心的监视者。但不知是为了调查柢王的行
踪,还是单纯地遭贼人闯入,房间里有遭人踏入其中的迹象。
“……他有没有把药之类的带去……?”
柢王虽然会调制刀伤药,但他对于分辨药草的能力笨拙得可以。
药箱不知被谁踩踏过,桂花以指尖轻轻摸了摸扁平变形的箱子。两人平常使用的寝床
上也留有数个足迹。
“冰玉!”
桂花出声呼唤柢王宠爱的鸟,将手指放在唇间“哔――”地一吹,振翅声立刻传来。
一只鸟拍动着色彩艳丽的羽翼,从窗口飞了进来。
“你果然在这里。过得还好吗?”
鸟儿温驯地停在桂花伸出的手臂上,它的脚爪上长着锐利的紫色爪子。
“你果然是个龙种呢!再长大一点,或许就会蜕变了……”
冰玉现在的体型虽然还能够站在人的单手上,但龙种只要成长蜕变,肌肉的部分便会
被鳞片覆盖,变得仿佛穿了铠甲一般剪影。尾巴也会从三尾长为五尾,变得又弯又
长,鸟喙及脚爪轻轻一擦,便会喷出令敌人全身麻痹的毒素。
“要是蜕变的话,你就不能在这里生活了。把你送到魔界,我也一起去好了……”
魔界极为辽阔,柢王一定能够一面进行共生,一面寻找强者前进吧!
人型的魔族多数无法飞翔,但柢王能飞。魔风窟是个特征醒目的山丘,只要从上方俯
瞰,即使远离也应该不致迷失。
桂花想着这些事,开始觉得两人见不到面的可能性极大。
他整理好房间,收拾药草准备带回去,然后倒向站在寝床上的冰玉身边。
觉得床单上似乎传来些许柢王的味道。还是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在这张床上,做过的
行为只有一种。
桂花吸了一口气,单手滑向双腿之间,以手掌包裹住在衣服上显现出变化征兆的部分
并搓揉,另一只手则抚向胸部。
“……嗯!”
他以指尖抓住挺立的乳尖,一面回想出柢王总是以牙齿轻咬并吸吮的感觉,一面拼命
要自己想象现在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啊……啊、……”
柢王总是以嘴唇及手指分别刺激两边的?榧猓⑼惫ハ蛏硖逯行摹?
“嗯……唔……”
闭上眼睛,自然就更容易回溯记忆中的手指动作。
中心部位鼓动渐速,桂花直接将手伸入衣物中触摸,感觉更加清晰。但是,不管再怎
样刺激,那里还是只有湿润,迟迟没有解?诺脑じ小?
因为没有柢王一面舔着耳朵、一面嘶哑呢喃的声音,以及按住自己肩膀和胸部的适度
重量。
纵使等待将自己撕裂并疯狂挺进、令人爱怜无比的柢王分身,也不可能实现。正因为
明白,身体才不会有更进一步的反应。
“……可……恶……”
柢王的体温总是那样地高。把脸靠上他的胸膛的话,即使隔着一层衣物,依旧能够感
觉到他的温暖。他只是在环住桂花背上的手加重力量,就能轻易带给他安心感。
安心――。
这是李李消失之后,失去依赖对象的桂花认为绝不可能再有的感情。
桂花和柢王并非从未吵过架。但是,桂花即使吵架也不会离开柢王,不是因为他没有
可去的地方,而是因为柢王能将白天的难堪气氛,在夜晚化为如蜜般的甘美。
桂花总是在安心当中感到自己为柢王所救。以态度及话语将自己的一切传达给桂花的
柢王,是那样地珍贵。
他把双手放到头上,等待这可悲的热度褪去。
与柢王两人的生活,全都凝聚在这个房间里了。与柢王之间的回忆,对现在的桂花而
言,即使多一个也是必要的。
即使在天主塔渡过无法成眠的夜晚,或者尽是忆起柢王而寂寞不已,但是只要来到这
里,桂花就觉得不要紧了。
“快点……让我安心……”
桂花将脸埋进被单,像个孩子般蜷缩起身子,忍住声音哭泣着。他的体内已经没有半
点哭叫的力气了。
桂花光是装作若无其事地渡过每一天就已经勉强至极,但是他不愿意在天主塔再度哭
泣。
就这样暂时睡了吧!
就在桂花这么想的时候,冰玉拍动翅膀,告诉主人有了异状。他爬起身来,侧耳倾听
外头的状况。
七人……八人……不,可能更多。不知不觉间,小屋被包围了。
“贼人吗?还是城里的士兵?”
若是后者,桂花只能逃走。盗贼的话,可能还允许桂花些许抵抗,但是如果伤了城里
的士兵,柢王的兄长们势必会借此强硬要求守天交出自己。
天空依旧黑暗。外头的人似乎无法看清未点灯的房间当中。
但是,知道那些人点燃火炬,并将之丢上屋顶的瞬间,桂花抓起剑飞到外面去了。
“果然!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回来!”
“抓住他!把小屋烧了!”火箭一只只飞起,各处升起火苗。
桂花飞到屋顶抓起火炬,将之丢向士兵,然后也同样空手拔起上头的火箭。
虽然这只是栋唤醒沉眠于地下的树芽为柱、以石土建造的简陋小屋,但由于是以柢王
的灵力创造而成,因此不会因一点火箭攻击就造成火灾。
但只是这样防守,迟早还是会被烧掉的吧?
“是翔王大人和辉王大人指使你们来的吗?”
被桂花直视并逼问的士兵全身陡然一震,但还是大声回答:
“我没有告诉魔族的必要!”
“别站在那里发呆!这个魔族可是能在三次中胜过柢王大人一次的高手!不用跟他客
气!”
那是柢王夸张。桂花在内心如此呢喃,用刀背快速反击拔剑攻来的士兵。
敌人共有十五人。
老实说,桂花并没有胜过他们全部的自信,但是现在逃走的话,小屋会被烧掉的。他
绝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五个人快去放火!上头命令杀了这个魔族也不要紧!”
负责指挥的男人双手持剑冲向桂花,但在桂花看来,那就像蚁虫举步般地迟钝。他朝
对方的剑柄一砍,对方的剑便朝自己飞来。桂花以吹口哨的要领操纵风,用左手接下
对方的剑。
“我、我的武器!”
“只是站着发呆的话,我的小屋可是会被烧得精光哪!”
桂花发出冷笑,如此说完的瞬间,已经移转到对方的身后。
‘你的身形比我轻盈,适合活用步法进攻。’
柢王能够发挥强大的灵力反制十人的攻击,但桂花拥有脚一蹬地,在着地的瞬间杀退
十人的速度。
放火的五人一察觉同伴陷入苦战,便停止操纵火箭,为了增加风的强度而摆起阵势。
他们聚成圆形,各自结起手印唱诵咒文,待桂花注意到时,屋顶上的火势已经成长??
倍了。
“可恶!”
桂花想以手中的剑击退士兵,但因为方才只以刀背反击,因此士兵不断又爬起身来攻
击。
桂花仰望屋顶应战,就在他的眼中快要流出悔恨的泪水时,突然一道洪水不知从何处
涌了出来。
熊熊火势瞬间便被浇熄了。
“什么!?”
“魔族吗!?”
西国遭到魔族蹂躏的传闻,早已传遍天界全土。在场的所有士兵皆停止行动仰望天
空,此时原本在天空盘旋的小鸟突然化成人型。
变身术并非任何人都能使用。由人型化为另一个人型姑且不论,但是想变成鸟或野
兽,若非拥有四天王级的灵力是不可能办到的。
桂花要化为人型,就已经是相当勉强了。
当士兵们的怒吼声变得更加刺耳时,及腰的红发在空中散了开来。
“……猴……猴子!”
包括桂花,在场的人都望向突然出现的闯入者,只有两个士兵露出惊讶的表情。
“阿修雷大人!您在做什么!?”
“这可是东方的问题!请您不要每次都为了消磨时间而插手!”
士兵们手持武器,却不敢将之指向阿修雷,只能激昂地朝他大叫。
阿修雷眯起眼睛,狞笑着回视他们说:
“??嗦,你们这些杂碎中的杂碎,敢对我有意见吗?”阿修雷双臂交抱,降落地
面。
“这和侵犯领土无关啦!而且,这里是我朋友的家,这个魔族又是我朋友的。”
“我们可是会禀告令……”
手掌握剑握得发白的一名士兵说到一半,阿修雷“啪”地一弹手指,士兵手中的剑瞬
间燃烧起来,转眼之间剑柄的部分便烧得通红。
“呜啊!”
在皮肉熔化、和剑柄黏在一起之前,士兵赶忙把它丢开。但是,被丢开的剑在他人眼
中看来,却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热度和火焰,全都只是障眼法而已。
这种幻术,阿修雷就算半睡半醒也能轻易做到。那冷冷环视士兵的表情中,充满了压
倒性的从容。
“管你再来几千几百个,像你们这种程度的家伙,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快点滚回家去
吧!”
“什么!”
“未完成主命,怎能厚着脸皮回去!”
“既然柢王大人不在,这个魔族不是等于被丢弃了吗!?”
“没错!主人不在身边的魔族就视同被舍弃,这是我国的规矩……”
只要有人起头,剩下的士兵便异口同声吵嚷起来。阿修雷用手按住耳朵,绷起脸来。
“你们这些家伙真是搞不清楚状况哪!”
他只是动了动手指,落在地上的剑便飞到他的手中。
然而,就在士兵被紧张感笼罩的瞬间,桂花比任何人都早了一步行动。
他并非用刀背,而是以剑锋从一旁斩向最接近他的士兵。
听到“被丢弃”这句话,桂花原本强自忍耐的心情倏然断线了。明明知道事实并非如
此,但是被抛下的寂寞与怨恨,令桂花不由自主被卷入这句话所激起的漩涡之中。
看到同伴腹部喷出血来倒向地面,士兵们的愤怒达到了顶点。
“不过是个魔族,竟敢做出这种事!”
“对天人出手的魔族,杀了他!”
士兵们叫唤着,目标早已从阿修雷转到桂花身上了。
“啧!这个白痴!”
阿修雷想用火焰术将士兵一扫而空,但桂花淡紫色的身体在士兵之间穿梭来回,根本
瞄不准目标。
放火的五人也加入乱团,人潮比方才动荡得更加厉害了。
阿修雷无奈地重新握紧手中的剑,朝空中用力一挥。
“喂、到时候你要想想办法啊!”
当然,这句话是对身在天主塔的守天说的。守天绝对正在看着这一幕。
他飞到前后受到三人包夹的桂花头上,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挥动右手的剑,瞬间五
人倒了下来。
士兵们双手双足以及腹部喷出血来,连呻吟都还来不及发出,就这样昏了过去。
竟然瞬间让五人的身体受了五处伤,而且就像瞄准好似地,所有受伤的部位都相同。
桂花一阵愕然,为他初次在近处看见的南方少年元帅之精湛武艺大吃一惊。
这么说来,柢王虽然在文殊学堂教导孩子们剑术,但桂花记得他曾听说那原本是代替
阿修雷的职缺。
桂花在大树前与其中一名士兵交手,这个位置比刚才更能看清楚阿修雷的动作。
那绝非粗暴的剑法。变幻自?谌缧性屏魉慕<迹阅岩宰纷俚母咚俨欢系卮虻故?
兵。
除了守天之外,桂花至今从未觉得天人是美丽的。
然而――。
他现在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竟为眼前这只‘红毛猴子’着迷。
散发出甘甜味道、燃烧般的柔软长发,加上小巧而端整的五官。如果只是这样的话,
那南方应该还有更多更适合被称做美人的女子吧?
但现在的阿修雷全身流露出来的甘甜当中,更有一种不只是美丽,而是与精炼过的刀
剑相同、令人为之惊叹的美。
永远都只是只精神年龄幼稚的红毛猴子――这种印象在这一瞬间完全消失得无影无
踪。
桂花觉得自己似乎了解了那么一点,守天这等人物为他着迷的理由了。
“不管是怎样的人,至少都有他的优点吧……”
就在桂花对阿修雷的评价从猴子升格到人的瞬间,站立在当场的,已经只剩他们两人
了。
在桂花打倒三人的期间,阿修雷已经把其他人全部收拾干净。但是,战斗似乎尚未结
束。
阿修雷一挥染满鲜血的刀剑,笔直指向桂花。
“拿剑吧!因为没有柢王交手所以退步了吗?还是你原本就只有这种程度?这是个好
机会,让我看个仔细吧!”
桂花身后是一棵枝叶伸展的巨木,其后便是滋生着各种药用草木的沼泽。
不能往后逃。
站在前方伸开双手的阿修雷,连指尖都聚满了灵气,就算趁隙飞到上空,也不可能逃
得掉。
桂花将左手的剑收回鞘中,以双手握紧一把剑。
看到桂花没有逃走而愿与自己交手,阿修雷高兴地说:
“我不使用灵力,单和你拆招就好了。”
“我讨厌拆招。”
“和柢王一样……”
阿修雷高傲的笑容与沉着的语调重叠在一起,但是他的声音中感觉不到平常的那种讥
刺。
“……习惯拆招的话,在最后关头闪避刀剑的反射神经会变得迟钝。就是因为这样,
你身上才会连半点擦伤也没有吗?”
确实,桂花被那样多敌人围攻,身上却只染上敌人的鲜血,连一刀也没被砍中。
桂花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也祈祷这种好运能够持续下去。
“好,那就不拆招。我连鞘一起和你打。”
阿修雷这么说完,刀鞘便自动从倒在地上的士兵腰上飞了过来。他以咒文封印刀鞘,
使之不飞离刀身,然后将刀子挥下。
“反正瘀伤什么的,提尔的手光马上就能治好的。”
“你说什么!”
“要是被我察觉你放水的话,我会不客气地来真的。我的动作可和东方那些乌龟不
同,就把我当做柢王,杀过来吧!”
“柢王比你强多了。”
“这倒说不定呢!”
阿修雷浮上空中,似乎想在与地面情况无关的空中对战。桂花追过来的瞬间,阿修雷
先发制人地狠狠挥剑过来。
眼角瞄见刀光的同时,桂花以本能避开了。耳边闪过破风之声。
虽说是带鞘的刀剑,但被阿修雷这等高手使用,绝对足够成为凶器。
阿修雷退后,从下勾起般将剑指向桂花的喉头及下颚。桂花以剑柄弹开这一击,也同
样朝后飞去。
阿修雷的狙击狠辣而精准,自己的身体却连一次也没被刀鞘击中,桂花渐渐感到生
气。
“喂,你认真点打!”
“我很认真啊!”
就在桂花叫道“怎么可能”的瞬间,阿修雷从头上飞攻而下。桂花瞬间察觉到无法飞
身闪避,立刻拔起插在腰间的另一把剑,交叉着以刀柄处岌岌可危地将之挡下。
“嘿!还满有一手的嘛!”
被两柄剑确实挡下的阿修雷,喉间发出感到意外的声音。
要是阿修雷想以自己的力量与速度殴击对方头部的话,桂花一定会被打得脑浆四溢。
阿修雷非常明白自己的力量,所以他刚才虽然说不拆招,但还是打算在紧要关头放
水,却没想到桂花会来这一手。
阿修雷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给对方,左右斩杀上去,桂花也将之一一接下。不过,他光
是接招就无比吃力,完全没有反击的馀裕。
然而,桂花也察觉阿修雷击出刀剑的速度愈来愈快了。自己竟然能够跟上这种速度,
简直难以置信。
桂花汗流浃背,回想起相遇不久的柢王,也曾像这样顽固地要自己当他的对手。
桂花在三次中能够胜过一次,这是柢王骗人的。
在认真起来的柢王面前,桂花根本望尘莫及。在与受到巍染支配、瞳孔化为黑铅色的
柢王交手后,桂花痛切地体认到这一点。
尽是防守,桂花的臂力差不多到了界限。手腕好痛,肩和腰也好痛。但就算只有一回
也好,桂花想在最后攻击对方一次。
阿修雷在被敌人绕到后方时,对于来自右方的攻击应该很弱。
桂花打算将一切赌在这一击上,故意露出破绽,假装跟不上阿修雷的攻击而乱了体
势。
在空中的对战,即使只是稍微松懈,脚底也会因此踩空。
桂花假装失足滑落,从脚边绕到阿修雷身后。
有机可乘――!
滑入阿修雷右肩斜侧的桂花挥出一剑,刺向对方的颈子旁。但是,他已经到达极限的
手腕却偏了开去,将阿修雷藏在红发底下的颈子划出赤红的血痕。
“啊啊!”
不是被砍伤的阿修雷,反而是桂花发出了吃惊的叫声。
光之荣耀2004-10-27,19:22PM
第十话
阿修雷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但桂花是认真尽全力反击的,因此他也觉得不
坏。很久没受过伤了,不过他也清楚这种程度的伤是死不了的。
“……我……”
阿修雷还是第一次看见发出愕然的叫声、完全萎缩下去的桂花。简直就像桂花受了比
阿修雷更严重的伤似地。
他正想以揶揄的声音大笑“这种程度根本算不上是伤”的时候,原本停在枝干上的白
色小鸟,突然朝两人俯冲而下,来到离阿修雷三步远的地方,化为一个一脸比桂花更
加焦急的男人。
“提……!”
“阿修雷!让我看看!”
“什、什、什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溜出来了?你竟然又溜出来了!”
“别管那种事,让我看你的伤!”
“守天大人,真的万分抱歉!!”
“你道什么歉!教人生气!”
“可是我……”
“什么可是!这要是柢王的话,你也一样道歉吗?”
“当然道歉了!要是柢王的话,早在事情演变成这样之前就收手了!”
“你说什么!那你的意思是说这是我的错?”
当阿修雷和桂花吵嘴的时候,守天急忙以守光照射伤口。伤处是在颈子,因此分外令
人紧张,但是看到伤口并不深,守天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结束治疗后,拍拍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的阿修雷肩膀,又抓住桂花的手。
桂花的右手腕上,有着守天为他戴上、完全密合的手环。
“……真的很对不起,我没想到竟然会变成这样。事实上,这个手环会将桂花所受到
的一切攻击全部反弹回去。”
“咦……”
“骗人!”
两人同时发出叫声,守天再一次低头道歉:
“我想只有桂花单独一人的话,就算不是东方士兵,恐怕也会有类似的人来找碴,所
以我把我的守护术分了一些给桂花。”
“你干嘛不早说啊!”
“那是因为……”
守天握?∫涣巢宦⒄糯罅俗炻冻鋈莸牧等耸滞螅巧纤氖种肝⑿Φ溃?
“我想让桂花看看温柔的你呀!”
阿修雷全身因羞耻和愤怒而猛烈颤抖,而且又是在桂花面前被守天这样说,让他不知
究竟该怎样反驳才好。
什么对桂花温柔……什么对桂花温柔……!
“你、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有什么关系嘛!这是柢王拜托你的;而且,你们还有好一阵子要住在一起呀!”
看到不会说谎的阿修雷那过于老实的慌张模样,桂花也感到一阵哑然。
阿修雷明明老是满嘴说他讨厌魔族,或者是因为柢王将与魔族共生,所以他的想法也
改变了?
桂花偷偷望向阿修雷,但他恨恨地撇过脸去,看也不看这里。守天拼命道歉又安抚,
看来阿修雷生气的态度不是假的。
虽然两人之间的积年之恨不可能就这样一扫而空,但今后慢慢地……。
“总之,这里距离西方不远,太危险了,快点回天主塔去吧!要是你在这时候有什么
万一,责任可在我身上啊!”
“在那之前,必须先治疗倒在那里的士兵,还有消除他们的记忆。另外,为了不再让
这种事发生,我将小屋施上守护术吧!这样一来,即使桂花待在天主塔,也不用担心
会被烧掉了。”
“……非常抱歉。”
守天计算桂花和柢王的气脉,从指尖放出肉眼无法辩式的柔光,桂花跪了下来,朝守
天低下头说:
“您不逮捕伤害士兵的我吗?”
当时桂花心想如果士兵追上来的话,自己就干脆带着冰玉逃到魔界去好了。但是,冷
静下来之后,他才想到如果这样做,一定会为一直庇护自己的守天带来麻烦。
柢王回来,两人还要继续在这里生活的事,在当时已经被桂花抛到九霄云外了。
守天从士兵脑中除去记忆,一个个为他们照射手光。
“桂花,站起来。先出手的是士兵,而且你一直待在我身边,每天忙着帮忙处理政
务,怎么可能有空溜出来?……他们前来防火烧小屋,但是一来到这里,才发现小屋
被施了外人看不见的幻术。是柢王这样做的。当然他们没看见你,也没和你交过
手。”
最后的部分,是守天对士兵们灌输的记忆。
这栋小屋是以柢王的灵力创造的,确实有可能让外人看不见它的存在。
阿修雷在一旁低声呢喃:
“……要是偷溜的事曝光,你自己也有得瞧了。”
他留意四周的情况,走向沼泽――装成是冰晖想去的样子。
但是,他才离开守天五步远,就回过头来大叫。
“提尔!你要施手光也好,自己先张下结界,现在立刻!”
“是的、是的。”
听到阿修雷刻意回过头来确认的声音,守天朝桂花闭起单眼微笑,立刻照他说的做
了。
阿修雷总是以守天的安全为优先。但是,现在的行动看起来更像彼此之间自然的连
系。看到守天立刻张下结界,阿修雷便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这只是短暂而平常的一幕,令人差点就错过了。但是,它却成为唤回桂花胸中已经熄
灭的一点微火的契机。
柢王直到最后一夜还不断向自己倾诉爱意,却丢下自己离开了。桂花一直为这件事钻
牛角尖,而忘了最重要的事。
无论何时何地,柢王总是将自己视为优先考虑。他不就是这种男人吗?
只有经常不断地付出,才能够减轻对方的负担,也才是爱相连系的证明。桂花总是这
样想,追逐着有形的事物。
他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考虑,坦率地接受柢王的想法才能为他带来幸福这种事。
柢王将身为魔族的自己带到这个世界后就不断给与的,是诉诸言语便难以看清的事
物。那就是被称为‘羁绊’的情愫。
那是桂花即使背弃养育自己的李李的告诫,也决定和柢王相依相随。
――不可以相信或追求羁绊这种感情。
李李一次又一次告诉桂花“这是为了你好”。
她的话从未有过半分虚假。
但是……。
桂花比起李李,更选择了柢王。
他觉得自己似乎还是没有理解约定与信赖真正的意义。
一旦分开,就能够看清对方与自己,指的或许就是这种情形。
“经过这次的事,我终于了解您总是为任意离去的他烦恼的心情了。”
听到桂花的话,守天回过头来笑了。
“你不是说‘爱一个人,和独占他是不同的’吗?”
“……连我自己都觉得羞愧。”
守天轻笑,继续说道:
“你也说过‘要是不偶尔丢下他一个人,他才不会感到我的珍贵’这种话呢……”
“提到记忆力,守天大人真的是无人能及呢!”虽然话中带着些许挖苦,但桂花还
是很感激想要安慰自己的守天。
感激的心情,也是桂花来到这个世界后才知道的。这种感情,是柢王周围的人教给他
的。
桂花叹了一口气,仰头望向依然黑暗的天空。
柢王离去之后,桂花纤细的全身不断散发出来的强烈愤怒,以及为了压抑它而生的焦
躁杀气,此时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虚幻的美貌终于露出微笑,能够认同心爱之人的行动了。
守天为最后一名士兵照射手光,并非以神明的身份,而是以柢王挚友的立场温柔地说
:
“柢王从前对我说:‘我终于找到能够与我并肩同行的人了’。”
“……但是,这次我对他而言还是个绊脚石……”
“不。那家伙意外地好面子,或许他只是不想让你看到他窝囊的样子而已。”
桂花站起身来,露出苦笑。
“……或许真是这样也说不定呢!”
“离开苍龙王身边后,比起故乡盖天城,还是其他所有的一切,他更选择了你。我希
望你相信这样的他。”
选择了你――。
守天安慰的话,温柔地抚慰了桂花被士兵说他遭到丢弃而受伤的心。
自己就在这里,在真正爱着柢王的朋友身边,一起等待吧!
桂花的瞳眸微微渗出泪水,努力对守天露出微笑说:
“我已经不要紧了。让尊贵的您身涉险地,实在万分抱歉。还有,真的非常谢谢
您。”
守天点点头,治疗完最后一人后,呼唤阿修雷的名字。
“啊,对了,既然来到这里,我顺便去摘取守天大人以前说喜欢的药草吧!请稍等一
下,马上就好……”
看到桂花朝通往沼泽的小径走去,守天也跟了过去。
“我也一起去吧!不过,阿修雷那家伙,到底跑……”
守天说到一半,跟着阿修雷而去的冰玉慌乱地飞了回来。桂花在开口询问之前,便从
鸟儿飞来的方向察觉到异质的空气。
“魔族的味道!?”
桂花反射性地飞向守天,就像柢王和阿修雷总是做的那样,以自己的身体庇护他,并
同时飞向天空。这瞬间的判断救了守天。
两人原本站立的场所,被发出混浊臭气的泥水复盖了。这似乎是从沼泽流出的水。
泥水仿佛嗅出肉的味道,笔直朝倒在地上的士兵们前进。士兵们的长靴及青色的制服
转眼间便为泥水所吞没。
守天特地救了他们,但是看这情况,士兵们恐怕是没救了。
“阿修雷!”
守天吵着要去阿修雷所在的沼泽,桂花确定周围没有其他魔族出现,护卫着守天过
去。
夜将黎明,四周也变得较为明亮,地面的状态可说是满目疮痍。
“混账!为什么过来?”
阿修雷的长靴直到膝盖部分全被染得污浊,他的狼狈模样,说明了他直到方才都一直
困在黑水当中无法脱身。之所以没有回答守天,是因为他没有呼救的意思,也没有那
种馀裕。
看到又想乱来的阿修雷,守天咬住嘴唇,绷住了脸。
“快逃!冰晖说这不是能够用火或水的力量解决的对手!”
“那这是什么?”
原本生长着翠绿花草的景观已完全不留,地面只有被守天的结界守护的柢王小屋还平
安无事。
泥泞滑动的沼水察觉受光之结界阻碍而无法侵入小屋,焦躁地拍打着波纹。阿修雷见
状,变了脸色说:
“飞高一点!啧!”
沼水的起伏就这样朝上延伸,化为龙卷状摇摆着,开始袭击小屋。那种动作简直就像
沼水拥有意志一般。
飞沫差点喷上桂花的脚,阿修雷以斩妖枪将之挥开。
“提尔交给你了!快点回天主塔去!”
自阿修雷全身涌现的灵气,宛如白色蒸气从身上喷出。桂花没想到阿修雷会把守天交
给他,吃惊地回视对方,阿修雷朝他大骂:
“你啦!桂花!就是你啦!迟钝鬼!这里除了你之外还有谁!”
阿修雷虽说无法以火或水之力匹敌,但三个人同时逃走的话,有将这些沼水引至天主
塔的危险。
“我会在这里尽可能绊住它!和东方联络!还有山冻!”
“山冻大人?……对了!他是大地的……”
看见沼水已经成长到东方不可能还未察觉的巨大龙卷,守天倒抽了一口气说:
“但是,就算将土放在这些泥泞上……”
“谁说要做那种事了!把它们一口气全都踢回沼泽里去!你快点去啦!”
阿修雷没有说明方法,无言地指示要他们逃走的道路。然后故意飞到离这里最远的地
方,做好使出必杀技的准备。
曾经看过阿修雷这个必杀技的桂花,在他挥起双手时,准备带守天冲出血路。
“裂燃波――”
阿修雷将斩妖枪挥向头顶,唱诵咒文的同时,桂花也朝前方疾驰而去。
“阿修雷!”
守天因担心而不愿离开,桂花要他用隐身术隐藏形姿,说出要是柢王在场也一定会说
的话:“他不要紧的!相信他!”
桂花再次请求守天隐形,守天将桂花拉进自己的结界膜当中,两人一同在空气中消失
了。
阿修雷使出绝技,回头迅速确认两人都隐身之后,叫出体内的冰晖。
两人开始在近西的瀑布里交手后自然而然练就的技巧,就像阿修雷唤出火焰时同样地
从掌中满溢而出。
[想压制如此大量的泥泞,不从别处唤来更多的水是不行的。]
阿修雷问他“同族相斗不觉得难过吗?”结果冰晖的回答是“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魔族没有同伴意识,你们天人却只要观点改变,连异族也会轻易相信哪!]
“我可没对桂花另眼相看。”
阿修雷睨视前方如此回答,受到裂燃波攻击的地方如小山般高高隆起。
[就暂且听你的吧……]
“吵死啦!走了!”
由探索水源味道的冰晖引导,阿修雷移动身体。虽然也不是不能隐身操纵水,但他现
在不想浪费多余的灵力。
提尔兰迪亚一定正用远见镜看着这场战斗吧!这是个让他看清自己受到冰晖多少妖化
影响的好机会。
自己真实的样子被看到,虽然多少会感到踌躇,但这就是现在的自己。要是不想两人
之间存在任何谎言,一直隐瞒着这件事,就是一种卑鄙。
保有意识而操纵水流,带给阿修雷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有种水流聚集到体内深处灼
热部分的感觉,但是这并非无法忍耐的不快感。
现在阿修雷的脚边,已经是充满水泽的一座大湖。
他吸取足够瞬间反击泥沼的水量,接下来便只等掌握时机出击了。
平安回到天主塔的守天和桂花,一从阳台进入职务室里,便立刻着手各自该办的事。
东西南北各城之中,有着能够接收远见镜联络的‘满圆镜’。它被放置在各国的职务
室当中,是会突然浮现在四柱空间中的透明球体,约有成人的拳头大小。未使用时,
便会消失不见。
各国欲紧急联络天主塔或其他国家时,都会使用它。但是,满圆镜没有直接联系远见
镜的力量,必须先与守天职务室外另一个房间里相同的满圆镜联络后,再由守天向对
方联络。
守天立刻与北王山冻连系,告诉他阿修雷的计划。另外,由于这是东方领内的问题,
所以必须先得到苍龙王的许可。
一大清早穿着睡衣被叫出来的君王们,听到魔族出现的报告,霎时脸色苍白,不过他
们皆应允立即采取行动,匆匆自满圆镜前离去。
桂花在守天进行联络时,迅速将事情始末写成文件,有些粗暴地盖上守天的金印之
后,奔出职务室交给负责满圆镜的文官,让他们联络南方和西方。
天主塔的结界被重新张下,事先准备在城内用水处的圣水瓶也被打开。只要有守天的
圣水在旁,对魔族而言,便会是条痛苦的通路。
结束联络后,守天强忍着想要紧抓远见镜不放的心情,开始制作圣水的作业。
即使阿修雷将泥泞恢复成原本的沼泽,想要将之永远压制在底下也是相当勉强的吧?
如果想将魔族禁闭在沼泽这个限定场所,从上方注入圣水的话,至少应该不会再往上
延伸出来了。
不过,若是魔族潜入地下,就无计可施了。
“……可恶,不只是西方,若不彻查全域地下的话……”
站在指挥处理魔族问题的立场,却至今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守天对这样的自己感
到忿懑。
但是,东方结界石破裂也是一例,持续和平的这个世界,为何会突然出现魔族?
守天做好圣水,将之封入玻璃瓶中,命令士兵将圣水紧急送到东方去。
士兵离去后,文官们要求说明而涌进职务室里,但守天说还有要办的事,将桂花以外
的人全部遣出房间。
就算是阿修雷,也还没完全解决那个魔族。守天不想让文官们看到阿修?赘谋涔蟮?
模样。
但是,这样一来,他能够操纵水流的事,也会被桂花知晓。
守天这么想着,以远见镜照出东方领地的时候,端茶过来的桂花有些踌躇地出声问道
:
“呃……如果方便的话……有件事想请问守天大人……”
“什么?”
在士兵或文官面前,守天虽然以对待臣下的语调对桂花说话,但只剩两人的时候,守
天的语气就变得亲昵多了。
他在远见镜前的椅子坐下,喝了一口桂花端出的茶。桂花泡的茶真的非常美味。
“方才猴……不,阿修雷殿下提到‘冰晖’……”
“阿修雷不在的时候,你不是都叫他猴子吗?”
守天一面为桂花的敏锐心惊,一面迷惘着该如何说明,此时映在远见镜上的阿修雷,
正利用湖水形成的水龙卷击向泥龙卷。
首次目击的光景,比预想中更为守天的心带来冲击。
已在天界居住了三年的桂花,似乎也察知了异状。
“风……不,是水?为何……他能够支配水?”
“他的身体当中……”
守天犹豫地闭上眼睛,但立刻果断地说出口来。
“他体内有水的魔族。共生已经结束了。”
“什……!!”
桂花瞪大了眼睛,手中的茶碗掉落地面。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共生的例子。
看见发不出声音而颤抖起来的桂花,守天立刻拉过椅子要他坐下,站到一旁,把手放
在他的肩上继续说。
“是柢王出发到魔界的那一天。之前三个月之间,阿修雷一直独自为共生烦恼,我也
无力帮他。”
三个月……。桂花轻声呢喃。
他虽然觉得阿修雷变得纤瘦,也变得锐利许多,但因为他身上没有半点魔族的味道,
外表也和从前一样是天人的模样,所以没有半分怀疑。
沾附在柢王和桂花小屋上的泥泞,阿修雷只是以左手卷起大风似地一挥,便一口气将
之洗净了。然后,除了水龙卷之外,他亦唤出如洪水般席卷而至的另一波潮水。
就这样,来自沼泽的泥水一点一点地被压制回去。
此时东方的士兵们震天价响地敲着锣鼓赶了过来。
骑着王赐与十二元帅的骑鸟及骑兽当中最为高贵的鸾赶来的,是最得翔王宠幸的纲纪
将军,他同时也负有带回柢王的任务。其他还有四个元帅。
天界有魔族出没,这从以前便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因结界石破裂而让魔族侵入人界
的东领,比起其他三国更对‘魔族’这两个字神经质地有所反应。
听到锣鼓声,阿修雷从远见镜上消失了。但是,攻击依旧继续,因此守天和桂花都知
道他只是隐身,人还待在那里。
“……您……可以毫不在乎地接受与魔族共生的他吗?”
“因为我爱他。共生与当事人的体质有重大关联,但心的平衡似乎也很重要。当时,
我真的觉得从以前就一直爱着他,真是太好了,也觉得能够一直拥有他的信赖,是件
值得感激的事。”
桂花听着他的话,回想起方才遭遇魔族之前,阿修雷要守天张下结界膜时的短暂对。原来当时两人之间那自然而亲昵的氛围,是出于这种理由。
那么桂花会感觉到他们彼此之间的连系比从前更深,也并非不可思议的事。
阿修雷之所以不回南城,理由也在此。
“‘冰晖’是那个魔族的名字吗?”
“嗯,听说他是水之一族。”
一个身体同时拥有两种人格。如果做不到这点,就并非共生,而是‘掠夺’。桂花非
常明白这一点。
“真是太好了,猴子能够……进行得顺利。”
“嗯,不过柢王也一定不要紧的。”
“要是这样就好了……”
桂花如此低语,此时远见镜当中,士兵们包围住将泥泞全部逼回沼泽的水龙卷,正要
打入苍龙王准备好的东方结界印。
只要在其上注入方才守天派人送去的圣水,应该就能够暂时完全压制住吧?不过,附
近积水之处,不只何时还会再发生相同的事态。
东方士兵设下结界后,阿修雷的水龙卷也回到湖里了。士兵们好像把水龙卷也当成是
魔族搞的鬼,接着一定又会在湖泊设下结界、撒下圣水吧!
“好像总算结束了呢!”
“嗯。接下来就只要把山冻大人送来的土,封印在沼泽上就行了。”
“那个沼泽生长着许多珍贵的药草呢!柢王一定会觉得很可惜……”
桂花这么说道,远见镜传来阿修雷的呼唤声。
“我是不是先离席较好?”
“说的也是,暂时先请你这么做吧!”
桌上的水晶会辅助守天寻找阿修雷。守天立刻就找到阿修雷所在的位置了。
“辛苦你了。”
‘嗯。你也没事吧?’
“我不要紧的。真是了不起的力量呢,冰晖能帮忙,真是太好了。谢谢。”
守天微笑着,轻轻低下头来。
‘我马上回去。不过,我好像还是无法接受圣水,对不起。’虽然还没试过,但是果
然……。
守天以温柔的表情摇了摇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阿修雷说:
“不管你变得怎样,我都一样爱你。”
‘我会从阳台回去,报告还……’此时通讯中断了。
职务室里只剩下守天一个人时,他的眼中涌出泪水。
要是老实告诉桂花就好了。
对于无法触碰圣水这决定性的变化,阿修雷一定感到非常沮丧。
‘自己主动舍弃’和‘不得不放弃’,两者之间的差距太大了。现在无法接受圣水,
那么阿修雷今后一定必须背负着许多自己不得不放弃的事物,继续活下去。
一想到这种打击,守天的泪水一时之间是无法止得住了。
经过东方这事件后,守天立刻开始计划关于防御魔族的方案。
他每天与文官讨论,确实而精密地决定各种指示内容。
在这样忙碌的每一天中,提尔兰迪亚还是一样与阿修雷同床共眠。
安抚着不喝睡前酒就不肯开始情事的恋人,守天有时也会要求他进行浓厚的情交。
虽然怀抱着些许不安,但这对两人而言也是段蜜月期。
就在这当中,炎帝阿修罗王突然派来了迎接使者。
阿修雷回到睽违数月的城里,为了怕他逃走,不管走到哪里都被十个以上的士兵包
围。他首先被带到父王面前。
炎王算准格兰达丝前往执行国境警备而不在的时候,把阿修雷叫回城里。
在并列着南国家臣、被称做“红宝石之间”的大厅里,炎王问阿修雷有没有再度恢复
元帅职的意思。
“你归还元帅职的理由,并非因你怠于身为武将的锻炼。在这四个多月的时日里,你
的灵力似乎又提高了许多。与你这样面对面,我甚至觉得你的力量快要凌驾在为父之
上了呢!”
炎王这么一说,十二元帅当中,看着阿修雷出生长大的老将们,也愉快地点头同意。
阿修雷不了解父亲的真意,皱起了眉头。难道炎王是听说柢王归还元帅职而前往武者
修行的传闻,因此感到担心吗?
“父王是要我恢复元帅职,再回到人界执勤?”
阿修雷心想若是如此,一定要果断地拒绝,但是炎王却摇了摇头。
“人界现在十分平静。我想让你负责天界警备。”
“比起天界警备,我更希望能够待在守护主天大人身边。”
由于这是正式谒见,阿修雷的语气有些冷硬。
“守护主天身边?”
炎王坐在椅背极高的座椅上,让儿子看清自己堂堂的躯体以及无上的威严,发出奇怪
的声音笑了。
“这又是为了什么?”
阿修雷不服输地瞪向父王说:
“我认为最近出没的魔族,最终目的是狙击守天大人。”
“根据呢?”
炎王将重心放在手肘上,露出饶富兴味的模样。
阿修雷强忍想要大声怒吼的心情,完全没有要让步的意思。不过,炎王的态度比想象
中要温和许多。
换成平常,只要阿修雷这么一开口反驳,炎王早就大发雷霆,立刻中断议题了。
“守天大人说了什么吗?”
然而,炎王不但没有生气,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他的眼中虽然看得见闪烁的光
芒,但阿修雷也隐约明白,父王已经不再把自己当成孩子对待了。
“守护主天大人说,希望我待在他身边。”
“是吗?那么这样也好。总之,你就恢复元帅职吧!”
炎王这么说完,重臣之间便传出一阵骚动。阿修雷飞奔至数步之前大叫:
“您是说真的吧!”
就算是亲子,但父亲是君王,阿修雷只是个臣下。像这样朝君王怒吼,被卫兵架住也
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炎王挥手阻止从柱子后奔出的士兵。
阿修雷愈发感到莫名其妙。
父王命令感到诧异的儿子更靠近一点。
阿修雷担心太过接近的话,冰晖的事或许会曝光,但幸好他是白担心了。
他变长的头发用绳子在后脑绑成一束,而炎王命令他将绳子解开。
阿修雷照父亲说的做,炎王便露出怀念着远处某人的温柔眼神,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的脸。
“……你长大了哪!”
“要是变小的话,那不就糟了?”
阿修雷这么反驳,炎王哈哈大笑,撑起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子。谒见只是个虚名,场
面愈来愈像单纯的父子会见了。
“听说你虽然到了年龄,却不怎么和女人在一起呢!或者你对女人还没兴趣?”
“突然在这种地方说什么啊!?”
阿修雷涨红了脸,炎王抚着他赤红的长发,点了点头说:
“听说最近天主塔将派遣视察团前往西国,要是你想待在守天大人身边,就以南方元
帅的身份去吧!”
“为什么?”
要是想在守护主天面前争宠而借此刺激西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保护天界全土的安宁――这句话只是表面上的说词,事实上各国君王无不想表现出自
己国家才是最优秀的。
听到阿修雷的疑问,炎王眯起眼睛说:
“即使同是守天大人的侍从,没有任何头衔的侍从,和拥有元帅职的侍从,两者受到
的待遇可是截然不同的。”
阿修雷自出生以来,便在贵族世家成长,他知道父亲说的话是真的。但炎王不是因为
不想儿子被人看轻而这么做的人。
“我偶尔也会去执行天界警备。不过,在他解决西方的事件之前,我要住在天主
塔。”
“可以。”
事情顺利到了这种地步,令人觉得好像事后会遭到什么恐怖的报复,但炎王都这么说
了,阿修雷没有理由反抗。
他无奈地答应恢复元帅职,如同预想的,侍从将一直拿在手上的红色天鹅绒托盘,恭
恭敬敬地捧了过来。
放在上面的,是别在衣服上的徽章及戒指。是以前阿修雷所使用的。
炎王亲自将徽章别到阿修雷的士官服上。戒指虽是以前阿修雷偷偷请人做的假货,但
因为守天在上头施了幻术,连炎王都没发现那并非下赐之物。
阿修雷答应今晚陪伴炎王参加筵席之后,终于得以退出大厅。
阿修雷只在南城待了三天。
看到扫兴地说“什么事也没发生”而回来的恋人,守天松了一口气,高兴地说“那不
是很好吗?”
阿修雷告诉守天自己和父亲交谈的内容后,守天也告诉他两天后决定去西方视察。不
过,不仅是西方,而必须巡回天界全境。
“我想让身为大地之属的北方视察员看看天界各地,制作在地下连系的水脉地图。”
西国由于拥有水泉,地下受到严谨的管理,但其他三国却完全没有这类资料。
“北方吗?难道要让北王亲自去看?”
北国第一的武将山冻,也是阿修雷自幼便认识的人物。他的个性直爽,平易近人,是
君王的典范。
“嗯,我也被指责怎么能要山冻大人丢下国事,但是能够最精确地看出地脉的,还是
只有王族……”
“太好了!空闲的时候就可以请山冻跟我切磋切磋了!”
看到高兴地弹着手指的阿修雷,守天拿他没辙似地伸手按住了额头。
第十一话
水帝洪浏王所治理的水都正如其名,是个国土约六成皆为水覆盖的土地。
虽然也有在剩余的四成旱地上经营农业的居民,但模仿建在湖底的王城‘水晶宫’而
居住于水都之中的居民,占了压倒性多数。
守天一行人飞行至西国,乘坐前来迎接的潜水艇来到湖底。
水国的居民们,也只能在王的结界及被称为“圆顶”的球体状市街中生活。纵使水国
之人能够长时间屏息潜在水中,但能够在水中生活的,还是只有魔族而已。
不久后潜艇抵达大门,在被绿树包围、延伸至宫殿入口处的引桥两侧,排满了身穿紫
色制服的卫兵,同时迎接的音乐也开始演奏。
“……只是视察而已吧?他是不是搞措是典礼还是啥了啊?”
阿修雷忍不住目瞪口呆地如此说道,守天连忙以手指戳戳他的手臂。不过,阿修雷的
牢骚,也正是守天内心所想的事。
比起宫殿,他更想直接到前一阵子遭到破坏的水泉去,但是这样一来,对于相约在此
处的北王就显得太失礼了。
因此,守天才麻烦洪浏王让他们先到宫殿,但遇到这么夸张的出迎排场,心理不禁后
悔早知道就不要那么拘泥形式。
演奏终于结束,与西王一同出现的小王子小跑步朝守天奔来。阿修雷直盯着他看,但
还是闭嘴任由他爱怎么做了。
这里是曾有魔族出没、五百名士兵惨遭杀害的土地。不管再怎么紧张与戒备都不为
过。虽然没有拿出朱光剑,不过阿修雷为了预防突发的变故,手里早已握着斩妖枪
了。
“守天大人!好久不见,欢迎您莅临水都。”
卡鲁米亚虽然跑了过来,却在扑向守天之前,在他面前好好地跪下单膝行礼。这种正
式的礼仪,阿修雷在文殊学堂时也被迫训练到了不得不记住的地步。
“感谢你慎重的出迎,卡鲁米亚王子。”
守天也向他回礼,憧憬着守天的小王子因他那如同水鸟飞舞般的优雅动作,已经神魂
颠倒了。
这天守天为了视察,穿了一身雪白的正式衣装。从冠冕、上衣、披风到靴子,就连上
头的各种刺绣与纹饰,也都是以白或金银的丝线缝缀而成的。
由于这并非典礼,守天身上没有装饰品,仅是将只出产于西方珍贵的龙鸟羽毛,以及
白色真珠的别针组合在一起,别在冠帽一旁。仿佛吸取月亮呼吸般的淡金色头发,与
那身白色的衣装相互辉映。
阿修雷及其他的士兵们,也同样穿着白色的士官服。只有阿修雷一个人穿着炎王赐与
南方武将的正式士官服。他的胸前垂挂着数日前才刚取回的元帅徽章,右手中指戴着
证明元帅身份的戒指。白色的制服,将阿修雷草莓色的红发衬托得比平常更加火红。
但是,卡鲁米亚之父――水帝王,似乎对南方元帅同行一事感到些许不满。若只是普
通的元帅也就算了,但阿修雷是南王的继承人。
光是守天和山冻就够水帝王费神了,再加上一个王族,老实说,令他觉得烦扰至极。
不过,由于阿修雷同行之事已由守天事先告知,水帝王没有露出半分不满的表情,和
对守天一样地也对阿修雷行礼致意。而阿修雷亦以完全无法想象他平常粗暴模样的沉
着态度,向水帝王回礼。
山冻一行人在乐声结束时出现,在守天面前跪下单膝。
“麻烦您来这一趟了。”
繁琐的问候之后,守天悄声对山冻这么说,山冻亦露出一贯的爽朗笑容,低声要他别
在意。
阿修雷原本担心体内的冰晖是否会被水都的结界发现,但似乎无碍。
一行人终于得以从西域君王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典礼中解脱,解下行装之后,立刻前往
遭到魔族蹂躏的水泉。
西域的视察预定是两日。
不分昼夜,随时皆由五百名士兵保护的这座水泉,在遭受魔族侵袭之前,还是澄澈透
明的。
只有清澈的泉水能够培育出宝石。但是,原本用来培育宝石的泉水现已混浊一片,从
前那清澄的景色已不复见。
水泉所在的地上钟乳石岩洞和水中的圆顶是相通的。这么一想,只有宝石遭到损害,
或许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守天以哀伤的视线眺望周围,对一旁的山冻低语:
“魔族的力量何时变得如此强大了?或者至今出现在天界,想突破结界前往人界的魔
族,和这些人的实力原本就相差悬殊?”
“您说的是。关于魔族,我们有更进一步了解的必要。我想这首先必须改变各国君王
及重臣们,认为魔族可以轻易消灭的想法吧!我的国家由我来说服,请守天大人致力
于其他三国。”
山冻以可靠的声音说道,静静微笑,守天向他低头致谢。
“那就拜托您了。”
山冻轻轻抓住朝自己低头的少年双肩,要他抬起头来。
“您的这个习惯好像还是改不过来。您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守护主天,不可以轻易
对臣下低头。”
“但我是打从心底诚心诚意向山冻大人拜托的,这也不行吗?”
守天轻笑,山冻便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
“这也不行。拜托的时候低头的话,便会将自己降低到和对方平等的位置。您必须学
习以更加毅然的态度命令他人。……向他人低头的行为,必须保留到最后关头才能使
用。”
说到最后,山冻的声音变得更小了,守天靠过脸去,低声问道:
“这是山冻大人的秘技吗?”
纵使是剑技与灵力都号称北国第一的勇者山冻,也不可能毫无失败之时。
举例来说,他现在依然不断拒绝一切婚嫁之约,对继承人的问题毫无兴趣。
暗地里许多人说,南国的女武将格兰达丝不讳言自己比起男人更喜欢女人,难不成山
冻也像她一样喜欢同性?
虽然,守天鲜少有和山冻见面的机会,但这种流言被当成一种情报,也传进了守天耳
里。
“想要逃避身为君王的责任时,您就会这么做对吧?有效吗?”
听到守天的话里带着流言的色?剩蕉诚汾实匦α恕?
“……非常有效。”
“那么,下次我也来效法看看吧!”
站在远处的人,一定想象不出他们在谈论什么话题吧?
最接近融洽地交谈的两人的,就是阿修雷。其他天主塔的侍卫,都遵照阿修雷的指
示,正以认真的表情观察水泉四周。
典礼结束后也一同跟来的卡鲁米亚,想让守天去看特别只属于他的水泉。准备从阿修
雷身边穿过去时,阿修雷的斩妖枪却早一步阻断了他的去路。
他以如同说着“靠近者杀无赦”的冰冷眼神,一言不发地伸出斩妖枪挡住对方。卡鲁
米亚以及保护他的士兵们一句话也无可反驳。
曾经一度遭到蹂躏的水泉,不能保证魔族不会再出现。阿修雷从穿越西国国境之后,
手上就一直握着武器。
守护主天是无人能够取代的。守天虽然不会因一点小事而丧命,但阿修雷最担心的,
是这次同行的人太多了。
提尔兰迪亚能够保护自己,但如果有人被掳去当人质,他一定会先放弃自己。
“……我们可不是来玩的。”
阿修雷以低沉的声音说道,朝卡鲁米亚一睨,全身被柔软的白色披风包裹的小王子,
便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说:
“我、我只是想、想让守天大人看看我的水泉而已……”
“接下来的两天,他必须仔仔细细巡视这个国家的每个角落。你会妨碍警备,回城里
去。”
阿修雷以眼角瞥了一下守天和山冻那里,朝卡鲁米亚扬扬下巴。
看到那“滚开”的粗暴动作,小王子还是不肯退让。
“可是,我明天非去学堂不可,虽然有两天,但是也不能和提尔哥哥……”
“不是跟你说我们不是来玩的吗!那么想和他在一起的话,学堂什么的就别去了!”
“别、别去……?”
从来没有人对卡鲁米亚说过这种话,他不由得以吃惊的声音反问。
“可是,那样做的话会挨骂的。”
“被谁骂?”
“老师……还有城里的教育人员……”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哈!”
阿修雷不屑地耸了耸肩,受不了似地叹息说:
“不过,我想你这种小鬼头恐怕做不到吧!”
“请不要叫别人小鬼头。……我、我比起你来,精神年龄可是要成熟多了。”
“你说什么!”
阿修雷这么一怒吼,卡鲁米亚立刻惊叫一声,缩起身子往后退了一步。保护卡鲁米亚
的士兵们也朝后退了一些。
“那是什么意思?你这个死小孩!”
“看!你老是动不动就生气。反正你想说的就是这种事吧?提尔哥哥是属于我的,所
以……”
但是,卡鲁米亚还没说完,就被迅速采取行动的阿修雷抱住了头,用没有持枪的那只
手塞住嘴巴。
这个孩子,是知道守天与阿修雷秘密关系的少数人之一。
“……你……干什……”
“不要把我和提尔的事说出来!想想他的立场!”
“可是恋人……”
“叫你闭嘴!”
守天这时终于注意到忘了警备而闹在一起的两人。他让山冻扶着单手,小心走在水泉
之间的小径上,来到近处戳了戳阿修雷的背。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这家伙他!”
“提尔哥哥救我!”
听到几乎同时冒出的声音,守天拿他们没辙地摇了摇头。
“我们可不是来玩的。”
“我也这样说了啊!可是这家伙……!”
“……阿修雷,把手放开,这样不是不能听卡鲁米亚解释了吗?”由于不是只有两
人独处,守天不能只偏袒阿修雷。
然而,阿修雷还是不肯放开卡鲁米亚,于是山冻将他连同卡鲁米亚两人一同抓了起
来。
巨大的山冻抓住阿修雷的后衣领,以单手将他抓得脚底离地浮起数十公分,这样一
来,喘不过气的阿修雷只好放开抓住卡鲁米亚的手了。
“山冻!你这家伙,给我记住!”
“堂堂一个元帅,竟对小孩子认真,这也太难看了吧?”
看到卡鲁米亚钻到守天披风后面,山冻放开了抓住阿修雷的手。
阿修雷难过地按着喉咙,狠狠睨向卡鲁米亚,少年紧紧抓住守天的披风,想要藏住身
体似地缩得小小的。
守天轻抚卡鲁米亚的手,温柔地问他怎么回事。卡鲁米亚战战兢兢地抬起脸来,将嘴
巴凑近蹲下身来的守天耳边低语:
“我想让提尔哥哥也看看我被魔族袭击的水泉……。父亲为了我的成人式而特别培育
的宝石……就在那个水泉里……”
守天摸摸悲伤地垂下头来的卡鲁米亚,将他抱了起来。
“原来如此。那么,那个宝石还好吗?”
“不知道……我已经重新换过水了,可是它看起来一点都不光辉明亮,或许已
经……”
“我们去看看吧!”
守天说道,问卡鲁米亚的侍卫水泉的所在。他留意到双手叉腰听着的阿修雷正不悦地
咋舌,但是他不愿漠视小王子的哀诉。
看到守天往前走去,山冻也理所当然地跟了上去,不过他没有忘记在一旁噘嘴生气的
阿修雷。
“你不去吗?”
“啊~!随便他要干什么了啦!提尔那家伙明明说不是来玩的!”
山冻知道阿修雷是因为担心守天的安全而不高兴,也了解他已经不是会因为守天偏袒
卡鲁米亚,就闹别扭的小孩子了。
“你和守天大人都长大了呢……”
“怎么连你也说这种话!要是变小不就糟了!之前,老爸也说过一样的话,老头子连
说的话都一样哪!”
“……我第一次遇到你时,你还不过是个小不点呢!”
阿修雷和山冻追上守天时,他已经将卡鲁米亚放下地面,蹲在水泉边了。
那是个在钟乳石之间形成的不可思议水泉。
守天在口中唱诵咒文,卡鲁米亚的水泉便朝天绽放神圣的光芒。接着守天将手沉入水
里,掌中浮现一枚宝石。
“……它已经不行了吗?”
卡鲁米亚担心地问,守天说“不知道”,然后就这样吻上那块宝石。
阿修雷想要过去阻止,但山冻早一步抓住了他的肩膀。
“要是那块宝石染上毒素的话……!”
“守护主天大人和我们是不同的,对于些微的毒素能够免疫。”
山冻的手臂就像不要他妨碍守天似地,极为强硬,直到阿修雷的灵力提高到全身发出
白光,他手上的力量才不不由自主地松开。
“提尔,住手!”
他几乎要把数个士兵推落水泉当中似地冲向守天,抓住他的手腕说:
“连调查都没有,不要随便做这种事!你这个白痴!”
“……已经结束了。卡鲁米亚,不要紧的,它还活着,看……”
手就这样被阿修雷抓着,守天让卡鲁米亚看看掌中的宝石。
交织着淡粉红与翠绿的七彩光辉,再度回到宝石身上了。
卡鲁米亚见状,泪水立刻夺眶而出。他跪下身来,双手扶地,将额头按在地面上,朝
守天行最敬礼。
这是用于表现最高敬意的礼仪,卡鲁米亚因为身为王子,至今为止从未对任何人如此
做过。
“再次为守护主天大人的力量感到敬服。我由衷感激。”
“这是你非常珍惜的宝石吧?除了这座水泉之外,我会在这两日之内设法在所有的水
中注入圣水,请放心吧!”
“这……这是很辛苦的作业啊!”
卡鲁米亚发出惊讶的声音,阿修雷怒吼回去:
“叫什么叫!就是因为你父亲的结界太危险,才会派视察团过来的啊!他一开始就打
算这么做了!还不都是你父亲拖拖拉拉。回去跟他抱怨吧!”
“阿修雷,你这样太失礼了。……卡鲁米亚,这件事要向你父亲保密哟!”
守天恶作剧似地闭上单眼,少年便顺从的点头。守天要卡鲁米亚回城等待,卡鲁米亚
便约定和他一同用晚餐,和部下先行离去了。
山冻也率领部下离开,阿修雷指示天主塔的士兵回到各自负责的岗位。
之后,一行人调查水泉的污染程度,并执行分配守天圣水的作业,只有阿修雷一个人
没有参与这些工作,一直跟在守天身边寸步不离。
天主塔的视察团也带来采取泉水、带回水晶宫慢慢分析的道具。即使看起来是透明
的,但魔族的水只要加热之后便会变得混浊,这是阿修雷从冰晖那里听来的情报。
虽然阿修雷体内的魔族没有再多说什么,不过还是看得出他比从前更加合作的态度。
下令攻击天界西域的冥界教主,一脸愉快地听着西方玉泉几乎全灭的消息。
教主一天当中待得最久的和室,走廊对面是一片满是湖水的庭院。虽说满是湖水,但
在通往庭院的石阶正面,并排着数个踏脚石。前来谒见教主的人都站在那些石头上。
“教主大人对西国宝石有兴趣吗?”
红发女人以梳子梳理教主长至脚踝的金发,如此问道。
她是教主最中意的一名女侍,一天当中的大半时光都在教主身边渡过,是个魔族。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是一想到就快要得到守天大人,就没什么兴趣了。怎么?你
想要那些宝石?”
“不……”
(这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待在这里了?)
女人改变跪坐的位置,梳起另一束头发,心中暗暗想道。
照顾他的人当中,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教主从什么时候就在这里,还有他额上的御印究
竟是什么。
女人开始侍奉他,已经过了相当久一段时间。女人曾一度死去,但是和教主有了某种
契约,喝下他的黑水之后,成了教主的人。
喝下似乎是教主力量之源的黑水后,女人的身体变得即使不进食也可以活下去。黑水
当中似乎拥有某种从根本改变体质的成份。
虽然有时会进入浅眠状态,但纵使过着与生者不同的生活,也能安然渡过每一日。身
处黑暗的地底,却不可思议地了解一天的始末。
“……哼哼,沾上去了吗?”
女人闭上眼睛,教主突然低声笑了。不过,那是对庭前的人发出的声音。
“是的。女人这种生物,只要身上的衣物脏了,便会立刻回到居处去。”
“守天大人不在的天主塔,要侵入是再轻易不过的……”
与教主交谈的,是个年纪尚幼的少女。
“这次的阎魔愚昧,正方便行事。没想到只是提出守天大人的名字,他就这么轻易地
为我解开可说是天主塔中枢之处的结界……”
“是的。”
顺从地点头的少女,之前曾经袭击天主塔的地底而失败。她是个能够将触摸之物全部
封入冰中的魔族,但她应该被阿修雷以朱光剑斩断全身了才是。
教主慵懒地撑起上半身,命令女人拉起御帘。看到御帘渐渐向上升起,庭前的少女仿
佛害怕与教主面对面似地,跪伏下去。
“水城,你在害怕什么?你没有害怕的必要啊!”
“……是。”
“一起看着吧!”
教主说道,以手指抚摸额上的御印,在壁面的一部分形成光道,然后那里忽地映出天
界天主塔的正面。
“……你的分身……是否能够顺利地完成任务?”
“就算是守天大人的结界,也无法反弹沾在衣服上的水滴。即使反弹,只要有一滴侵
入的话,就只能任我为所欲为了。”
水城让自己的分身像污渍般,沾在外出办事的侍女衣服上了。
水城因之前得到的阿修雷戒指,能够知道天主塔的结界位置,加上由于阎魔大王将灵
界与冥界之间的结界调弱,教主的手下变得能够随时前往天界。
画面上正好映出弄脏了衣服的侍女,羞惭地遮掩着污渍,通过天主塔正门。
“水城,我得好好奖赏你。”
“请稍等,在水滴与衣物分离之前,不可掉以轻心。”
“……呵呵,你真是个谨慎的家伙。要是无法分离,就像你哥哥那样,进入在天主塔
工作的侍女体内就行了。虽然得等到守天大人和那个红发武将回来,不过只要完成任
务就行了。”
听到教主若无其事地提起冰晖的背叛,水城的双肩一缩,视线从教主身上移开,用力
咬紧下唇说:
“……哥哥的事……我早就忘了。”
“说得好。你是我忠实的仆人。”
教主要仍在梳理自己长发的女人将金酒赐给水城。
水城的分身潜入天主塔,在职务室离开侍女,一点一点地渗入走廊隙缝。
守天离开天主塔的期间,为了保护塔里的人,准备了许多装有圣水的瓶子,但是走廊
上也只是等间隔地放置着数瓶而已。
魔族仅是触摸圣水便感到惊惧无比。因为,听说即使只有少量圣水碰到身体,肉体就
会从那一部分开始溶化。
事实上,皮肤只会像灼伤一般脱落而已,但只要进入体内,便会从内侧溶化的事似乎
也不全然是假的。不过,当然没有任何一个魔族敢用自己的身体尝试。
水城屏息喃喃自语似地呢喃着。她的呢喃就这样传达给潜入天主塔的分身。
“……调查职务室与守天房间的正确位置。”
这是教主对她下的命令。
就算阎魔解开天主塔周围的结界,保护内侧的守护主天结界却无法轻易破除。而且,
阿修雷一直待在塔里,教主从数次的报告中得知,他对魔族敏感到了令人咋舌的地
步。
守天不会轻易离开天主塔,若是无法趁他这次访问西方时抓住他,将来就需要他生活
起居之处大致的位置与资料。
没有人明白教主为什么做到这种地步,都想得到守天的理由。
但是,这是教主的愿望,而且只要为他达成这个心愿,就能得到自由生活的保证。
对于已经死亡消失的人而言,这种奖赏比任何事物都要来得甘美。
“分离了……但是……里面有人……”
“职务室里?能不杀人就解决的话较好,要是不能,就把他带到外头杀了。”
虽然有水城的分身,但还是无法映出职务室里面。那里有着与守天同样来自最上界的
远见境。阎魔说过,最上界的东西,本身就已经是结界的一部分。
“在里面的……是魔族!”
“这么说来,守天大人的朋友,东国王子的侍从确实是个魔族……”
“他在整理文件……啊、被发现了!”
水城就这样用力闭紧双眼。她必须以更强的意志传送力量给分身才行。
沉默开始的同时,从教主额上映出的画面也开始激烈摇晃,最后画面终于消失,但教
主还是一动也不动。
桂花察觉到门外的异状,感到不可思议地抚上左手腕。他的手上仍然戴着守天施上守
护术的手环。
为了让桂花在守天和阿修雷都不在时,万一东国士兵采取强硬手段也能平安无事,守
天将手环给了他。
“……谁?”
感觉不像是文官。但若是士兵的脚步声,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安静到这种地步。
刺客――?
桂花瞬间以为是东方翔王和辉王派来的手下,但是他们会不惜冒这样的危险来捕捉自
己吗?
桂花将整理到一半的文件放回桌上,脱下长袖且衣摆长至足边的上衣。他在衣服底下
穿着易于行动的衬衫及短裤,大腿上绑着数把短剑。
身为除了阿修雷之外,唯一能够在守天身边保护他的人,桂花认为随时都该有这点武
装。
“谁?进来!”
桂花这么一说完,门前的气息立刻逃走了。桂花从椅子上站起,抓起短剑后,打开门
确认逃离的影子。
即使一眼便看出对方是魔族,桂花握住剑柄的手依然没有放松。
“有刺客!来人啊!”
桂花这么大叫,巡视天主塔内部的士兵便立刻赶来。听到在走廊谈笑的侍女们发出的
尖叫,立刻便了解敌人逃至何处了。
“拿圣水来!”
“守天大人不在,真是可惜哪,魔族!”
被士兵们纷纷围住,水城放弃了逃亡。她全身发出寒气,从指尖朝近处的士兵射出冰
爪。三个士兵被几可刺穿眼珠的尖锐利爪刺入脖子正中央,当场倒了下来。
“可恶的魔族!”
“快点治疗伤者!用守天大人准备好的圣水,在医师赶来之前应急!”
但是,指挥士兵而大声叫唤的人,在下一瞬间额头就被冰柱给贯穿了。看到那不可能
有救的伤势,侍女一个个昏了过去。数个士兵手里拿着圣水瓶,却无法靠近。
桂花原本站在最后方看着,但他立刻识破水城的攻击只限于水,他飞过士兵的头上,
站到少女面前。
“把圣水给我。”
桂花毫不犹豫地接过装有能够一次将自己溶蚀殆尽份量的圣水瓶,打开盖子,伸向水
城,以气流将圣水的香味送了过去。
“……呜!”
对魔族而言形同毒素的圣水,不管桂花再怎么让它远离自己,却还是令他几乎晕眩麻
痹。
看准了桂花踉跄的瞬间,水城将代替剑的冰柱从掌中射过去,但是桂花轻易地便将之
以剑挥开了。
魔族不擅长使用武器,和水城比较,经过柢王魔鬼特训的桂花要有利得太多,一想到
这点,他的内心自然笃定许多。
“你的目的是什么?不可能是迷路闯进来的吧?”
“……呜……”
由于桂花的攻击,水城渐渐被逼向墙边,情况压倒性地对她不利。
桂花重新握紧剑,朝她的颈子砍去。水城从唇中吐出寒气,桂花立刻退开,原本站立
的场所瞬间遭到冰封。
水城一点一点地后退,依旧不断吐出寒气,这样下去或许会被她逃走。
“要不要试试你是否冰冻得了这个?”
桂花盖上瓶盖,晃了晃瓶身。下一瞬间飞上天花板,就这样将半瓶圣水从正上方浇向
水城,圣水直落她喷出寒气的嘴中。
“哇啊啊啊!”
看到她双手复脸在地上翻滚,士兵们趁隙一涌而上,但是看到水城露出被灼烂的半边
脸颊,在被她狠狠一瞪,又全都退了开去。
“你是被命令到这里来的……对吧?”
桂花毫不松懈地在水城背后说道,扯下收在走廊窗子两边的窗帘,将她紧紧缚住。这
样一来,即使水城吐出寒气,也应该无法威胁到他人了。
然而,才松了一口气,突然大量的水不知从何处涌了出来。侍女、卫兵、挂在走廊的
绘画及插有鲜花的花瓶等,全都被突如其来的洪水冲得乱七八糟。
桂花按住水城身体的手也立刻松开。水城拂开窗帘,发出狂妄的笑声,同时将淹满整
个走廊的水流化成坚硬的冰。
“活该!这是你们敢把我的脸弄成这样的惩罚!”
以失去自由的姿势遭到冰封的人,由于无法呼吸而逐渐窒息。
水城想要对那个有着淡紫色肌肤的魔族吐廒水,悠悠走向冰上的瞬间,却突然从背后
被剑刺穿胸膛。
“啊、啊啊啊!”
不只是被贯穿胸膛而已。
水城想要回头看清究竟是谁干的时候,那把剑将她从胸部往下一斩为二。
“……你……”
挥掉沾在剑上的黑血,并以冰冷的视线望向水城的,正是桂花。
“教我战斗的人,总是告诫我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松懈。就算在练剑的时候赢了他,在
他还没认输之前,都还有可能趁隙反扑。”
水城没能听完桂花的话就消失了。在她的身体溶化成水的同时,足边的冰也开始龟
裂。
幸免于冰封的人,连忙救起陷入缺氧状态的同伴。
桂花没有加入他们,迳自回到职务室。
他穿回上衣,心想是否该将这件事报告给正在西国的守天知道,但是他觉得其他人应
该会去办这件事。
在大家面前做了那种事,自己应该不会遭到幽禁,但或许还是在守天和阿修雷回来之
前,先藏到别处去比较好。
桂花觉得自己已经习惯暴露在天人的视线当中,不过在没有信任对象的人群中生活,
对他而言是种很大的负担。
就算锁上门钻进被窝,内心还是会有所警戒。
“……想在柢王的胸口入眠……”
不由得就变得软弱了。桂花摇摇头,以口哨呼唤最近待在天主塔庭院里生活的冰玉。
这只有着鲜艳羽毛、不怕生的龙种鸟儿立刻飞了过来,停在桂花伸出的左手肘上。
“你的爪子又变长了。不帮你剪一剪的话,就不能再让你停在手上了。”
桂花戳戳冰玉的鸟喙,它的喉间便发出鸣声,以粗糙的舌头舔上桂花的手指。
“还是差不多想去魔界了?”
从魔风窟到魔界的入口,只要一天就能够到达,不过这是不在洞窟内迷路所花的时
间。桂花一想到自己必须在没有守天与阿修雷的天主塔低声下气地过活,干
脆……。
“……就用带你到那里去做为理由好了……”
柢王前往魔界,已经过了一个月。听说阿修雷直到共生结束足足花了三个月的时间,
但期间似乎并非确定的。桂花无意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音讯全无地乖乖等待。
此时有人敲了敲职务室的门。
桂花让冰玉停在手上,说到“请进”,数名士兵进入房间,战战兢兢地说:
“桂花大人,我们有事想请教你,能否请你和我们同行?”
“……若是刚才那件事,我没什么可以说的。”
不知是否被守天秘书官沉静的语调所慑,士兵们暂时放弃,离开房间。但是,桂花明
白,下次他们再来时,会带着更多士兵,并做好逮捕的准备。
虽然,守天要他看家,但事情演变至此,他也无可奈何了。
桂花留下简短的信笺,将之放在守天的椅子前,取剑系在腰间,然后将上衣整齐地折
好放置在长椅后,轻轻打开通往阳台的门。
?鸹ㄔ诜绱德椅募敖殴厣希宰笫值氖只非崤隹诖Γ惺靥煸诔雒徘案嫠?
他的咒文。这么一来,守天的结界就会恢复原来的样子,再也没有任何侵入者能够从
这里进入了。
“冰玉,我们走吧,到柢王那里去。”
听到另一个主人的名字,龙鸟兴奋地四周飞旋。
他们离去后不久,再次造访职务室的士兵们,发现桂花一点外出迹象也没有地消失,
全都变得脸色苍白。能够锁着门脱身,光是这样就已经十分可疑了。
“他应该还离此不远!无论如何都要抓住他!否则会被阿修雷大人责骂的!”
省略桂花突然消失的事,天主塔内部遭到魔族潜入的?艏北ǜ媪⒖檀搅宋鞴?
第十二话
功败垂成的水城,脸部感到分身所遭到的激痛,在教主的庭前痛苦地翻滚。
“请、请快点……救救我……”
然而,教主只是不为所动地望着她痛苦挣扎的模样。他焦躁地将扇子一开一合,墙上
的画面再度映出天主塔的周围,当中有着桂花的身影。
“……这个魔族,我好像曾在哪儿见过。”
听到教主的呢喃,为他梳理头发的女人初次抬起脸来。她无意中见到映在壁上的画
面,手中的梳子瞬间掉落下去。
“李李,怎么了?”
“啊……不,非常抱歉。”
女人轻轻以指尖拭去浮现在发际的冷汗,朝教主平伏。为了隐藏自己的焦急,她走下
庭院,抱起再也发不出声音的水城,望向教主等待指示。
“她就交给你了。”
“是的。属下告退。”
李李抱起就快晕厥过去的少女,来到庭院一角,从那里轻巧地飞到更下方的湖泊,让
水城的身体躺在湖里,自己也坐在一旁。
一会儿之后,水城的双眼睁开了。她就要飞起身来,但红发的魔族女人按住她的肩,
摇了摇头说:
“不行的。就算你为自己的失败谢罪,也只会惹得他更加不悦而已。再休息一会儿吧!”
“不要管我!我才不要你救!”
“……你可爱的脸上有伤呢!就算浸在这个水里也不会消失……为什么?”
李李撩起少女的前发,看到她的左太阳穴到脸颊处有着一条纵向刀伤。李李想再一次
抚摸它,水城却以手肘挥开她的手,站了起来。
“真教人生气!你只会待在冥主身边照顾杂事而已!我这样地辛苦卖命,好不容易才
能够苟延残喘……而你却能穿着那么美丽的衣服,不用遭遇任何死亡的威胁……!”
“我并不想活下来。我之所以活着,全是因为他一时兴起罢了……”
她的声音是那样寂寞,令水城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
李李让自己柔软的红色卷发浸在湖中的黑水,以凄苦的表情笑了。
“那孩子……我就是因为不想将他留在魔界……才把我的命给了他……但是教主却让
我复活,变成这无法再度以自己的意志死亡的身体……”
“‘那孩子’……是你的孩子?”
李李摇了摇头,却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水城无法忍耐只有单独两人的沉默,早早离开了这里,但李李还是坐在原地不动。
“是……那孩子啊……!我不可能看错……”
桂花,这个名字正是自己为他取的――。
“……他长大了……而且活了下来。但是,为何会在天界……而且是天主塔……”
李李以双手掩盖不住流泪的双眼,试着忆起水城和教主的对话。
他们确实提到‘东国王子的侍从’。
桂花不是被饲养,而是以自己的意志待在那里的话,那么他是将自己的身心全都奉献
给天人了?
就像从前自己与天人陷入爱河一般。
那种痛苦地只为对方着想,想要干脆一死的激烈感情,那孩子也已经尝过了?
“不是已经告诉过你,绝对不可以这样的吗……”
想要倾注给自己怀胎生下而留在恋人身边的亲生骨肉的爱,李李全给了桂花。
除了如同亲生儿子般养育成人的桂花、还有其他魔族以及教主,李李曾与不知凡几的
男人肌肤重合过,但始终不行。她忘不了在天界被深深刻划在体内的约定。
再也无法重逢……回想起无法再会的人是那样地椎心痛苦,因此李李才会寻死,但是
一度为桂花所救,而现在却成了教主的玩物。
要是桂花看见这样的自己,会怎么说?
即使如此……李李还是想见他。
想要见他,然后告诉他,自己那一天突然从他面前消失的理由。告诉他,把你孤单一
人丢在人界,真是对不起。我到现在也还是把你当做唯一的家人……。
此时,一道影子轻盈地降落到李李身边。是教主。
“李李,我想起来了,我想起刚才那个美丽的魔族桂花究竟是什么来历了哪!”
李李“啊……”地哽住了,教主飘浮在空中的金色长发卷上她的颈子,如同大蛇般带
有意志地蠕动,绞紧她的咽喉。
“……呜……咕……”
“真是倔强。你总是这样,除了要我让你回到地上,或是进入永眠之外,从来不向我
请求任何事。但是,遇到那个叫桂花的,你又会如何……?”
教主愉快地笑道,单手抓住李李的红发,强迫她抬起头来。
“我绝不原谅妨碍我的人。幸运的是,那家伙正往魔风窟去了。”
“……求求您……!只、有他……!”
李李拼命一次又一次为桂花请命,教主看着她苦苦哀求的模样,感到无上愉悦。
“就让我用铁烙一个个将他那美丽的刺青给烧烂吧!挖出那紫水晶般的瞳孔,拿去喂
地域的狱卒好了。”
“冥主大人!我愿意一生侍奉您!我为您献上永远的……!”
“闭嘴。”
教主将只有嘴上说着忠诚誓约的李李沉入水中,丢下因残酷对待而晕厥过去的她,就
这样独自回到张下御帘的房间。
在那里,再次回来的水城为了祈求第二次的机会,从刚才就一直以额头触地的姿势等
待着。
“请务必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要任务的话多的是。水城,你是我心爱的下仆哪。过来。”
听到命令,水城跪着来到阶梯之下。
教主也从御帘当中走出,下了三级阶梯之后,抚摸她脸上无法治愈的伤痕,陶醉地下
了残酷的命令:
“那个魔族……妨碍你的那家伙正往魔风窟而去。把他诱到魔界,杀了他。”
“是!”
“……还有,派你的分身到天界的西国去。让我试探你的忠诚度。杀掉你哥哥,还有
与你哥哥合而为一的那个南国太子。”
如影随形地紧跟在守天身边的家伙,只是一种妨碍而已。
听到教主如此命令,水城用力地点点头。
“冰晖虽然是个没血没泪的家伙,却只对你割舍不下。因为他爱着你啊!”
“但是,哥哥舍弃我了。”
水城垂下目光,教主用力抓起她的下颚,让她面向自己,然后突然吻了上去。教主捕
捉水城的舌头,将她口中每一部分都爱抚过后,舔伤她被眼泪沾湿的眼角。
教主虽会毫不在乎地做出残酷无情的事,偶尔却也会像这样心血来潮地温柔。
水城虽然不认为教主对她有爱,但并不讨厌被温柔相待。这种包容的吻,令她想起冰
晖。
发誓过即使天地灭绝也生死与共的哥哥,同时也是她无法忘怀的恋人,教水城既爱又
恨。
“那个男人要是不能成为我的,我就杀了他。”
“没错,这样就对了。若能完成这两项任务,并且捉到守护主天的话,不论任何奖赏
我都可以给你。例如,让你心爱的男人再一次复生,将他关在石牢里,让他永远再也
无法逃脱。”
水城双唇颤抖,再次流下泪来。
好恨、好恨、好恨……。
给了自己永远无法忘怀的爱,却又这样丢下自己离去的冰晖,令人憎恨。
“您真的愿意原谅哥哥的背叛?”
“当然。只要他成为你的。”
教主以纤细而美丽的手指一次又一次抚摸水城的头发。这种时候的教主是如此温柔,
完全看不出他是会说出那样残忍命令的男人。
随着“去吧”的命令,原本温暖的空气霎时消失无踪。
御帘又缓缓降下,将教主与水城居住的世界遮断了。
水城振作精神,潜入水中。
天界因魔族的出现而大受动摇之际,以进行武者修行的名义自天界消失的柢王,每天
都为了共生而与魔族战斗。
‘巍染’与阿修雷体内的‘冰晖’不同的是,巍染想要夺取身体主人柢王的意识。
巍染或许会利用柢王的灵力与自身的力量,形成的骇人破坏力在天界作乱。为了不让
他这么做,在‘共生’之前,柢王必须先将自己与天界隔离开来才行。
这么劝告柢王的,是他在魔界遇到的战士。他和柢王一样,原本是个天人,但他的体
内现在有魔族共居,并已完成了共生。
男人名叫北申。他在许久以前,似乎是在北王底下担任剑术指导的教师。
柢王来到这里之后,也曾与北申交手过数次,他的确是个相当强悍的对手。
柢王离开天界后,已经过了一个月。
他和北申以不会杀害对方的程度交手,虽然没有住在一起,但在邻近的地方过生活。
北申以手拨开挡路的枝叶,从森林中出现了。
“……柢王,你果然在这里。”
“噢,大叔!我在等你哪。”
距离魔风窟不远处,有座小型的森林,柢王以此处作为根据地。
他悠闲地浮在水泉上,开朗地挥手向提着数只刚抓到的鸟的对方打招呼。
“噢!鸟吗?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哪!”
“有五只。咱们打一场,赢的人吃三只。”
北申的语调虽然冷漠,不过这已经比初见面时的态度要好得多了。
柢王和他深交之后,才发现他是个直爽的家伙。
柢王没有接近岸边,而是爬上水泉中央的岩石。他的衣服和剑都放在那里。
虽然两人关系变得熟稔,但柢王不想空手接近手中持有武器的对方,北申可能也讨厌
这种形式的亲密吧!
喜好战斗的人,有种任何事都想以胜负决定的倾向。看到北申连事物的分配都要以剑
技决定,柢王拿他没法子地摇了摇头说:
“早上不是才打过一场吗?一天打那么多回,就像做爱一样,会烦也会累的啊!”
“……我知道了。那么我就吃三只。”
听到柢王玩笑般地这么说,北申背过身去准备走人。抓住那一瞬间的空隙狙击,穿好
衣服的柢王单手抓向已然出鞘的剑。
察觉到风的流动,北申也回过头,同时从背后拔出剑来。
北申是个武器狂,从大镰刀到数个刀柄连接着锁链的小型武器,各式各样无所不有。
但他知道柢王的武器只有剑,因此这时候便使用相似的武器,与他对战。
做为回礼,柢王也不曾以灵气攻击北申。
即使只以武器相斗,但只要全力以赴,同样可以解放灵力。
进行共生的期间最需要留意的,似乎就是不能将灵气蓄积在体内。
因为巍染会吸取柢王体内的灵气而成长。
剑与剑相击的声音响起,受到柢王的动作牵动,周围的树木剧烈晃动着。
“第三只我要了!”
“胡说什么!……喝啊――”
北申粗壮的手臂肌肉隆起,接下柢王使出浑身之力的一击。柢王攻击时那磅礴的气
势,令北申若不全力以赴,必定会有一只手臂被劈下来。
这就是两人的相处模式。
柢王一脚踢向北申的腹部,往后方飞离,不再戒备地把剑放了下来。北申也放下两手
架住的剑。
“吃饭、吃饭!平手的话,第三只就各半?”
“是你先挑衅的还斗成平手,那第三只应该让我吃才对吧?”
“啊――!?是这样的吗?可恶!”
柢王以单手将长发拂到脑后,嘴里嘀咕着“老头子还那么贪吃”,回到水泉的岩石处
去取剑鞘,北申也走向以大小适当的石头堆成的炉灶。
看到明明贵为王子,却不知为何拥有野外求生技能的柢王,熟练地堆起这个炉灶时,
北申露出讶异的表情问他‘你真的是王子吗?’
但是,比起细心调理并精美地排列在盘中的料理,柢王从以前就更喜欢闹市摊贩贩卖
的简单烧烤食物,而且与桂花共同生活后,他也常看桂花怎么准备这种即席料理。
鸟肉不只是单纯地拿来烤,而要一开始就先调味,或以带有盐分的叶片包裹也行。这
些知识都是从桂花那里学来的。
长年在魔界生活的北申,对于草木相当熟悉,也知道哪里有盐与泥土交混在一起的东
西。以水洗出盐分使之干燥后,虽然呈茶褐色,却能拿来调理食物。
“好吃!这肉好软哪。”
“食用的鸟只限于这种,羽毛鲜艳的都不行,吃了会中毒。”
左肩寄生着魔族的北申,外表比实际年龄要老许多。独自一人来到此地并挣扎着活下
去的辛劳,全都化为一条条皱纹刻划在他的脸上。
柢王的外表也开始出现这种征兆了。
宛如接近共生的证据般,柢王现在的样子与离开天界时改变了许多。
原本褐色的肌肤,不知是否因为被与天界不同的光芒照射而泛黑,眼神也变得锐利许
多。额上的伤处虽然不再向外隆起,却经常鼓动着。
改变最多的便是头发。
即使柢王一再切断,他立刻又会变长,与天人的毛发生长速度相比,快了五倍以上。
他刚才也是将头发截短到背部的长度才潜入水泉当中的,在截短之前,是长至臀部的
长度。
锐利的眼神从黑色的长发之间炯炯瞪视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会认为他是天人。
在怎样的环境中生活,人的表情也会随之改变。
北申虽然已经完全结束共生,并将魔族置于自己的支配下,但他整体的感觉已经与魔
族同化,现在即使想再回到天界生活,恐怕也是不可能的。
柢王时常会将自己与北申的样子重叠。
在信赖与友情滋生之前,两人之间存在的是一种对彼此的同情,这是无可否认的事
实。
北申几乎每天都会为了一同用餐而带着食物过来。他就像特别关照自己的父亲一般,
而柢王并不讨厌两人这种不可思议的关系。
“哪,你曾经让魔族的女人怀孕过吗?”
“或许有吧?”
北申回答的声音还是一样冷漠,但有时他的嘴角也会很稀罕地浮现微笑。北申不看柢
王,将半生不熟的肉再度拿进火中烧烤,低声呢喃道。
“比起我来,更该说是这家伙想做吧……”
北申说着,微微抬起左肩,于是在他肩上蠢蠢欲动的魔族人面,便发出沙哑的声音说
:
[我只对女人有兴趣!喜欢男的是你吧!]
听到人面的话,柢王苦笑了。
“真是不错的兴趣哪!”
“……你这是自吹自擂吗?”
北申知道柢王有桂花这个爱人。
“我之所以抱男人,是因为光是自己的身体就已经够麻烦了,不想再增加烦人的小
孩。你想想,天人和魔族的混血儿,那种东西多教人恶心。”
“恶心……是吗……”
柢王将吃完的鸟骨丢得远远地,盘旋在头上伺机而动的魔鸟便争相往那里飞去。
他们拥有知识,因此了解北申和柢王的强。在这一带据地为王的魔族当中,已经没有
任何人敢认真向这两人挑战了。
来到这里之后,柢王渐渐了解魔族。桂花只有幼年时期待在此地,因此对魔族的生活
形态不甚清楚,不过比起从前,魔界的生活似乎进步许多了。
北申的武器,也是向‘聚落’中专门制作此类道具的人订购的。此外,魔族当中也出
现生儿育女的‘家族’。
天界的菁英份子擅自认为魔界没有文化意识,但这似乎只是他们的偏见与误解。
“既然来到这里了,就仔细地调查魔族也不错。”
“然后向天主塔报告?”
“……应该是吧!最近天界被魔族入侵,发生了许多大事。”
“大事?”
北申停止吃肉,皱起眉头说:
“你说魔族突破结界的事吗?但是,那种魔族只要派武将收拾应该就没事了吧!”
“不,事情并不单纯……”
柢王讲结界石破裂、魔族趁此潜入人界,以及魔族的卵孵化期间最长可达千年的事告
诉北申。
“……被魔族附身,以为染上传染病而死去的人类,数目超过数万!我只能看着那些
痛苦死去的人,什么也不能做!”
“真是难以置信。”
北申感到疑惑,就算是恶作剧,他也没见过有任何魔族会想做这种事。
“我来到这里也有段时间了,群聚而居的魔族们生活很安定,我没看过现在还想进军
人界或天界的家伙哪!”
“那可能是非群居的魔族吧?”
虽然这么说,但柢王还是感到疑惑。北申仿佛逼迫一脸阴沉的柢王般继续说:
“这里没有接受教育的地方,也没有能教导他们的人,所以魔族的智慧恐怕只有天界
人的几十分之一吧?那真是魔族的所作所为吗?”
柢王的心脏猛然一跳,这话守天也说过。
北申又接着说:
“守天虽然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但也仅止如此,他没有任何战斗力。说实话,北王相
当讨厌守护主天。”
“前任守护主天吗?”
这么说来,北申知道前代的事情。柢王苦笑着点了点头。
“或许吧?我的好友也差不多是这样的,一个比我还年轻的守天大人,只有形式上受
到尊敬,也是没办法的事!”
北申将自己吃完的鸟骨丢得比柢王还远。他们严肃地讨论事情,魔鸟争食的声音却嘈
杂无比。
“破坏人界也是让守护主天威严扫地的方法之一哪!”
“可是,被破坏的结界是我们那里的耶!老爸被大家讥讽,说是不是玩女人?娴锰?
凶,玩到连守护结界的力量都变弱了。”
“拥有破坏结界石力量的人物,不是屈指可数吗?”
柢王的肩膀再度为之一震。冷静一想,的确如此……。
“魔族不会放过任何争夺好处的机会,但他们不怎么会主动采取行动的。你不久之后
应该会了解……”
‘这件事的背后,或许与灵界有关……’
柢王的脑中想起守天不安的声音。当时自己虽然一笑置之,但愈是了解魔族,就愈觉
得自己当时应该更认真地听守天说完的。
不过,话说回来,他与北申的对话也不出臆测的范畴,并未掌握到切确的证据。而告
诉守天不确实的情报,也只会徒增他的烦恼而已。
柢王吃完第二只鸟后,说要出去一下,抓起了剑。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他想
到魔风窟去。那里有着通往灵界的道路。
柢王此时想都没想到,天界现在的状况已变得比自己离开时更加凶险了。
第十三话
守天一行人一整天都待在外面,不断尝试阻止水泉污染的作业,连晚餐也没吃多少,
就各自回到被分配在水晶宫中的房间里。
当然,水帝派遣了士兵在守天的房间前负责护卫。不过,阿修雷完全不信任那些人,
他使用隐身术,趁守天回房时一起跟了进去。
虽然,水泉遭袭而蒙受惨重的损失,但以喜好排场闻名的水帝,不只为守天和山冻准
备了房间,对其他人也安排了豪华的接待。
阿修雷一行人则因许久不曾遭逢的各种繁文缛节,而累得浑身脱力。
守天入浴时,阿修雷倒在寝床上休息。忽地,他闻到一阵轻柔的甘甜花香飘向脸颊,
因而醒了过来。
守天身上只披着宽衣,从阿修雷背后倚向他说:
“你好像真的累了呢!”
“……你已经洗好了啊?”
阿修雷翻过身去,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守天更加靠近过来,避开他落在颈子上的
头发。柔软的肌肤彼此触碰,只是这样就令守天感到一阵安心。
看到恋人安心地靠在自己肩上,阿修雷也没有推开。他知道不仅保护人的一方相当费
神,被保护的一方也十分疲累。
“……浴室盖得很棒哟,要不要去看看?”
“不,我不想洗了,反正不洗澡也不会死。倒是你,早点睡吧!”阿修雷说道,伸
手推开守天的肩膀,但是守天使劲紧抱住他不放,阿修雷死了心,再度躺回床上。
“……外头有士兵晃来晃去,今天绝对不行啊!”
“我知道啦!”
虽然这么说,但守天的手指已经开始不安分地在阿修雷的衬衫上滑动。阿修雷抓起那
恶作剧的手指,以外头听不见的声音怒吼:
“不是跟你说不行了吗!”
“什么?只是这样就有感觉……好痛!”
还没全部说完,守天的头就被打了。
阿修雷下了寝床,抓起椅子坐在那里,双臂交抱,摆出准备彻夜警备的姿势。守天有
些哀怨地爬起身来,沮丧地叹了一口气说:
“我觉得比起坐在那种地方保护,倒不如待在我身边比较好。”
“谁要你??嗦,快点睡啦!”
了解到不管再怎么引诱,阿修雷钢铁般的意志都不会动摇,守天站了起来,向抱着椅
背跨坐在上头的阿修雷要求睡前的亲吻。
这并非将对方的一切吸取殆尽的浓烈亲吻,而只是在唇上一舔、轻轻吸吮便分开的
吻。
然而,即使亲吻过后,守天还是露出寂寞的眼神望着恋人,阿修雷不禁咋舌。
“……都长得那么大了,你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就睡不着吧?”
“嗯。可是,最近我的手臂已经习惯你的重量,自己一个人有点寂寞呢!”
守天悄声呢喃“我什么都不做,这样也不行吗?”却被阿修雷狠狠一瞪,只好无精打
采地走向寝床。
但他即使钻进被窝里,也没有要入睡的样子。这就是守天狡猾的地方。
阿修雷心里明白得很,因此努力忍耐着,然而他终究不敌沉重的静默,还是出声说话
了。
“我说山冻他……”
听到阿修雷暧昧的声音,守天爬起身来。
“山冻大人怎么了吗?”
阿修雷别开视线,在椅子上晃动身体,以不悦的声音接着说下去。
“他对你……嗯……该说是喜欢还是什么……”
“那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过分唐突的内容,守天不知该如何应答。就算山冻一点都没有要娶妻的意思,
但这番话还是过分了些。
“山冻大人从我们小时候开始,便不断告诫我身为守护主天的生命贵重。这点你不是
也很清楚吗?”
“可是,他的视线今天一整天都没有从你身上离开过……”
“他是在执行任务啊!”
“但是……”
阿修雷没有往下说,但是他早就察觉了。就算视线不是望着守天,山冻的意识也一直
在他身上。绝对如此。
看到恋人沉默下去,守天下了床。他含住在阿修雷脱下冠帽的发中那小小的尖角,虽
然知道阿修雷只是这样就会有所感觉,却仍不停手。
“住手啦!”
“已经太迟了……”
守天被阿修雷单手推开,却又立刻靠过来,在他面前从睡衣上抚摸自己的中心部分。
藉着这个动作,阿修雷了解到他已经兴奋起来的事实。
就算守天这么做,阿修雷也下定决心今天绝不陪他上床。看到阿修雷咬住下唇别过视
线,守天一字一句缓缓开口说:
“你嫉妒山冻大人吗?”
“才不是!”
“明明就是……”
阿修雷狠狠瞪视过来,守天露出花朵绽放般的笑容,轻轻靠上他的额头说:
“我太高兴,高兴得兴奋起来了。”
“不要随便兴奋啦!”
“可是……看,都已经变成这样了……”
那个部位再一次被抚摸,阿修雷的脸颊霎时变得通红。体内深处兴起某种期待,令他
几乎按捺不住。
“都是你害的。”
守天这种时候特别坏心眼。他知道谁能清楚说出口,谁就赢了。
“……你要是不想做的话,那就算了。可是至少帮帮我吧!”
守天轻舔一下阿修雷的角,撒娇着低喃出淫猥的要求。
“用手就好了。”
阿修雷从前曾经这样做过一次。
阿修雷沉默,于是更令人羞耻的声音又传进耳里。
“……还是,要忍着声音做?”
阿修雷默默抓住守天的手臂,大步走向寝床,将恋人的身体丢上床去。然后自己也爬
上床,将脸埋入对方充满栀子花香的胸膛。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露出怎么样的表情,但是并不想让守天看见。
“你一定以为我做不到是吧!”
阿修雷埋着脸如此叫道,守天的手便从衣物上抚向他跨过来的腰。
“……啊!”
只是这样轻轻触碰,便令阿修雷的腰为之一震,他四肢跨坐在守天的身上,肩部落向
守天的胸部。
太过敏感的身体,到了甚至令人想哭的地步。
守天呢喃着“我爱你”的声音潜入阿修雷散发甘甜感觉的红发中,一如往常的夜晚似
乎就要展开了。
但是,阿修雷今晚绝不能输。
“我来做!”
“那我来帮你。”
“不用了!”
“啊,是吗?那太好了。”
守天坏心眼地说道,在阿修雷生气之前,早早拂开睡衣前方,抓住对方的手带往那
里。阿修雷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守天鼓动的中心部分就已经被收在他手中微微颤抖
了。
守天倒吸一口气似地瞬间沉默了一下,朝天花板轻轻叹息,然后不知是请求还是指示
地,轻声呢喃出为了让自己舒服的希望。
“温柔地握住……”
阿修雷被迫放上去的手,开始笨拙地滑动起来,守天说道“再用力一点”,将自己的
手重合在阿修雷手上。手指更用力地触摸上去的同时,阿修雷的耳边响起守天的轻叫
声。那沉醉于快乐的声音,比平常的言语更加刺激阿修雷。
明明没被对方做任何事,阿修雷的体温却瞬间到达了顶点。手指滑动的行为,仿佛是
对自己做的一样,令人心焦难耐。
阿修雷回想出不只是手指摩擦的触感,而是以嘴唇含住的感觉时,突然觉得好像听见
了冰晖的声音。
[喝喝看怎么样?相当美味哟!]
“啊……”
没错。由于饮酒量不足,他们前一次的情交被冰晖知道了。
冰晖向阿修雷报告这件事时,说‘非常美味哟。’
冰晖是待在阿修雷的肚子里……所以……他“美味”的感想……也就是指那件事了。
“……你……在……想什么……”
守天喘息着发出责备的话语,仰望阿修雷。
想要触碰更深处的内部,阿修雷将手放上守天立起的双膝,将脸埋入其中。
“……阿……阿修雷?”
守天吃惊地叫道,原本沉醉其中却仍掌握主导权的他,此时却毫无馀裕地发出呻吟。
“呜啊……、……啊啊、……啊……!”
阿修雷以肩膀滑进全身绷紧的守天腿间,忘我地滑动舌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
任由自己缠上舌头并不断吸吮而已。
就在他这么做的时候,守天的手指滑进他的发中用力抓住。
“已经……可以了……!”
知道守天已经快到达极限,阿修雷有些迷惘,但还是没有抬起头来。不知恋人是否察
觉到他的心意,一会儿之后,守天便解放了。
阿修雷一点都不觉得恶心地喝下涌入喉中的液体,喘息未平的守天爬起身来问道:
“我很高兴……可是,不恶心吗?”
守天打从心底担心地这么问,在阿修雷拭净嘴边之前把脸凑了过来。
“等……!”
阿修雷“亲吻之前先让我擦干净嘴巴”的说词,被重叠上来的唇全部吸了进去。仿佛
赞许他方才的行为似地,守天以阿修雷完全无法与之比拟的巧妙舌技,探索他口内的
每一寸。
仔细比较的话,提尔兰迪亚什么都做得比阿修雷高明,而且从容无比。阿修雷对此感
到有些不甘心。
亲吻的时候不忘抚摸对方的头发或肩膀,这也是阿修雷还没有馀裕顾及的地方。
不过没关系。阿修雷已经不会幼稚到和恋人竞争这种事了。
守天离开阿修雷的脸,将额头碰上来问道:
“第一次喝的感想怎么样?”
“……好像糖水。”
听见阿修雷坦白地回答说“一点都不苦”,守天露出微带阴霾的微笑。阿修雷见他不
是很高兴的样子,正想别过头去,守天却突然向他道歉了。
“对不起!我想总有一天得告诉你……”
阿修雷隐约知道守天有许多秘密,因此也不抱警戒地听他说。
“我想应该不会对身体有害,可是你和我的这个……那个……本来就不一样。也就
是……我的身体……”
原来是在说守护主天身体的秘密。不过,阿修雷早就知道提尔兰迪亚的身体,是从最
上界降临的了。
告诉阿修雷这件事的,是从最上界降临的男神奥斯雷吉。但阿修雷接受了这一切,而
继续与守天之间的恋人关系。
“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奥斯雷吉告诉我的。”
阿修雷在苦思措词而沉默下来的守天身旁躺下,若无其事地说:
“反正我也已经和普通的天人不一样了,没关系的啦!”
“不觉得恶心吗?”
守天战战兢兢地这么问,阿修雷用力抱过他的颈子,狠狠怒吼:
“你为什么老是这样想!因为对方是你,所以我一点都不在乎!”守天被阿修雷紧
紧抱住头,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从成人式之前就一直为了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体烦恼无比,并感到极端厌恶,甚至一
度想放弃与阿修雷结合,但这个恋人却以满不在乎的声音斥责自己这种想法。
守天虽然一直觉得迟早非告诉阿修雷自己身体的秘密不可,却一再拖延,但现在或许
是向他表白的好机会。然而,当守天这么决定的时候,恋人却早一步发出鼾声睡着
了。
“阿修雷?你睡了吗?”
守天轻拍阿修雷的脸,但他连一声也不吭,守天突然不安起来。
他该不会是因为喝了自己的那个,对身体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了……?
正当守天如此担心的时候,突然感到房间一角传来一道令人战栗的视线。他察觉到不
对劲的瞬间,立刻张下结界,怀里还是紧抱着阿修雷。
缠人的视线持续着,不久之后,守天不只感到凛然的恶寒,而且清楚地察知敌人的存
在,瞬间,天花板的一隅浮现了一对眼睛。
虽然如此,但对方并非实体,而是以念力形成的影像。那一对眼睛转瞬间便成长到几
乎可吞噬一人地巨大。
“来人哪!有刺客!”
守天朝应该在门外戒备的士兵喊道,却没有半点回应。
[没用的。他们全都中了我的法术。这一区内,还有意识的只剩你一个……]
守天更加用力地抱紧阿修雷,移向寝床角落。他悄悄在附有顶帐的四方形寝床周围张
下结界壁,为了预防万一,又在自己和阿修雷的四周也张下结界膜。
比起结界壁,结界膜更加细致,能够反弹一切攻击。
[额上领受御印者,竟与被魔族附身的人交合,真是令人无法恭维哪……]
男人一开口便说出了守天的秘密。
[虽说来自最上界的身体无法与天人或人类生子,但也该慎选恋人才是吧!]
“你是什么人!”
不管是男人的声音或眼睛,都是守天未曾听过或看过的。
他唯一清楚的是,对方绝非天人。
在交谈当中,房间除了寝床之外的地方逐渐充满了黑色的水。自浴室涌入的黑水流
窜,令守天感到浑身战栗。
房门自动打开,水不断地溢满城内的走廊。意识被夺的士兵们倒在地上,被水流吞噬
而去。
“你是魔族的首领吗?袭击西国的就是你吗!?”
[没错,这是我的手下动的手脚,为了将你引诱到这里来……]
“你说什么!?”
[今晚,你将成为我的。]
那武断的说法令守天感到无比愤怒,但是守护主天的身体无法朝对方做出任何攻击。
他拥有的只有张下结界守护的力量。
“你得到我之后想做什么?我什么力量也没有!”
虽然这样说自己是在可悲,但这是提尔兰迪亚的真心话。这个身体只能治愈他人,而
且只限于眼睛看得见的伤口……。
[你的力量是守护世界的力量,因此我有必要将你放在身边。此外,再也没有比你更
美丽的人了,拥有至上之美的守护主天,待在我身边才适合。]
“你到底是什么人!”
[只要你到我身边,就算不愿意也会知道了。……那么,可以请你准备移驾了吗?]
“谁会让你称心如意!”
守天抱住阿修雷,除了寝床的结界,就这样以极速飞翔,冲向山冻的房间。
守天期待身为四天王的山冻能够反弹敌人的法术,然而山冻也同样浸在黑水当中,失
去了意识。
“山冻大人!请振作!”
阿修雷仍未恢复意识。守天用结界膜保护他昏迷的身体,浮上空中,将山冻的身体从
水中抱起。
他将嘴唇重合在似乎喝下些许黑水的山冻嘴上,注入清净的气,一次又一次地如此重
复,直到黑水完全从山冻的身体中消失为止。
守天也想对阿修雷这么做,但他不能轻率地对无法接受圣水的阿修雷出手。
当山冻终于睁开眼睛时,房里的水已经涨到守天腰部了。
没有察觉魔族来袭而落入深沉的睡眠,山冻无法隐藏自己的沮丧。但是,他清楚现在
不是沉湎于自责的时候,于是立刻振作精神,要求守天扼要说明。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着了魔族的法术了。这座馆内有意识只剩你和我!总之,必须先设法救大家才行!”
在脚边流动的黑水既深又暗。黝黑的水底自然无法望穿,而它的颜色带来一种吞噬一
切希望的黑暗悸动。
守天赶走脑中软弱的想法,拜托山冻救出水中的士兵,自己则集中心力让阿修雷恢复
意识。
然而,黑水接二连三突破周围的墙壁,企图妨碍守天似地涌了进来。
守天张下结界膜,因此不怕被压倒,但这样下去,建筑物本身就有崩塌的危险。
“水底还没有察觉到吗!?”
外头的援兵仍未赶到。或者连水帝居住的王宫也遭魔族催眠了?
“……难以置信,魔族当中竟有能够使用这等法术的人……”
法术的规模相差太远了。但是,事到如今才开始反省自己对魔族的见识之浅,已经太
迟了。
“阿修雷、振作一点!快点醒来啊!”
不管怎么摇晃他的肩膀,阿修雷都不睁开眼睛,守天束手无策,只好让他喝下少许圣
水。他心想就算阿修雷不恢复意识,这样或许会让冰晖醒来也不一定。
下一瞬间,阿修雷全身猛然一震,紧抓在身上的手指无法忍耐地撕破了衣物。
“呜……啊……哇啊啊啊!”
“阿修雷、加油!对不起,没想到会让你这么难过……!”
守天只能用力扳开阿修雷握得连指甲都要掐进肉里的拳头。
“冰晖!你听得见吗?”
守天朝阿修雷腹部内侧不断痉挛的地方叫道,此时阿修雷终于睁开眼睛了。
“肚子……好痛!冰晖,不要踢啦!”
“阿修雷!”
守天露出安心的表情紧紧抱了上去,阿修雷还搞不清楚状况地叫着“你干嘛啦!”,
但是他环视浮在半空中的自己周边,再看到流动在足边的黑色浊流,顿时清醒了过
来。
“魔族!?”
“没错!大家全都睡着了,山冻大人现在正在寻找被水冲走的士兵。外头的援兵一直
没来!或许本宫也陷入相同的状态!”
“再怎么样,魔族的法术也不可能影响到水帝的都城吧!”
“但是,山冻大人直到刚才也还一直睡着!”
拥有王族血统的天人灵力天生便比常人高,成为君王之后,与常人的灵力差距也更加
提升了。
然而,水帝设在水泉的结界,不久之前才被轻易突破。
虽然不知道魔族使用何种方法,但确实有某种事物给了魔族从外头入侵这个国家的可
乘之机。
“你到本宫去!我去帮山冻大人!”
“不行!不要从我身边离开!”
虽然直到方才都还丧失意识,但阿修雷坚决认为能够保护守天的只有自己。他不能把
守天交给其他人。
“我不能丢下你!”
“不只有我一个人!我不会离开山冻大人身边的!”
现在分秒必争,不是争吵的时候。阿修雷无可奈何,只好相信山冻,但还是坚持要将
守天送到他身边去。说真的,他就算被咒骂是胆小鬼,也想叫山冻保护守天立刻回天
主塔去。
“不准乱来!知道吗?绝对喔!”
北王向他保证誓死保护守天,阿修雷瞬间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说:
“……拜托你了!”
当他说完背过身去的同时,黑水突然从高出袭向三人。
守天与山冻以结界膜将之反弹回去,但连守护手环都没戴的阿修雷不在结界范围内。
他以自己的灵力将黑水反弹回去,但也到了界限。
[不好喝!]
黑水趁阿修?孜乃布溆苛私矗迥诘谋头⒊霰?
“冰晖、出来!连这……呜!”
阿修雷抵抗着四肢逐渐变得迟钝的感觉,拼命在心中默念。与其被魔族之水从内侧侵
犯,自己就算变了样子,也想与它一战!
阿修雷的灵力只限?诨鹧妫运廖扌Ч5牵怀杀偷幕埃蛐碛卸愿端姆?
法。这个身体不能变得更像已经与自己共生的冰晖吗?
“冰晖、和它作战!用我的身体!”
[用……你的身体?]
听到阿修雷强忍痛楚这么大叫,冰晖以犹豫的声音反问。
“回想起你的作战方式!我把我的身体交给你!”
说出这些话,已经是阿修雷的极限了。他再也无法飞翔的身体被黑色的浊流吞噬进
去。
另一方面,守天难以置信地目击阿修雷的红发沉没在水中消失不见。守天不认为阿修
雷会轻易被打败,但他却无法从阿修雷落水的地方感受到任何灵力。
黝黑的水发出低吼,狠狠击上墙壁,一点一点地压迫着宫殿的壁面。
不管守天再怎么等待,阿修雷的身体就是没有浮上来。
“……我……知道了……!”
“守天大人!?”
山冻紧紧握住守天想要挣脱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要他振作。
“够了!求你住手!我去!我去就行了吧?”
守天疯了似地哭叫起来,朝着天花板和墙壁拼命大叫:
“我去就是了!放过阿修雷!”
“不可以!冷静下来!”
“不要!放开我!”
守天拼命想挣开山冻抓住自己的手,但对方紧握住自己的力量丝毫不减。只要身体的
一部分相连,守天就无法将自己单独关在结界膜里。
不知何故,山冻对守护主天的力量及身体构造相当了解,他知道这时候绝不能让守天
那样做,更加用力地握住他的手。
“不行!我们回天主塔去!”
“我不要!”
“守天大人,只有这点我绝不能听从!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被魔族带走!”
山冻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真的动怒了。
“请将这个国家所有的水全都变成圣水!您一定做得到!”
山冻强而有力地这样说道,但守天却不停摇头。
“……不行的……!现在的我……没有那种力量!”
“就算不行也要做!能将阿修雷从水中救出来的,只有这个方法了!”
只要将黑水全都化为透明的圣水,不只阿修雷,连士兵们也能够得救了。
不管再怎样勉强,现在确实只有这个方法。听到山冻的提案,守天以发颤的双唇开始
唱起咒文。
由于担心阿修雷,守天的声音颤抖不已,山冻一再鼓励他振作。
两人降到能够触摸脚边黑水的地方,守天唱完咒文之后,山冻放开抓住他的手,让他
将双手沉入浑浊的水中,直至手肘处。
“……快点!快点生效……!”
范围愈广,传达法术所需的时间愈久。
守天在脑海回溯西国的形状,此时水势开始渐渐转弱了。
“守天大人!只差一点了!”
山冻的声音已经传不进集中精神的守天耳里。就算将这些黑水全都化为圣水,阿修雷
的身体又承受得住吗?他只是喝下一点圣水就那样痛苦了。
或许自己以为在拯救心上人,却在不知不觉间采取了最坏的手段?
但是就算迷惘,就像山冻说的,不让能见度好转的话,什么都无法着手进行。
水流停止了。同时光涡穿透黑水,宫殿中转眼间充满了清净的空气。守天沉在水中的
手也能够清楚地看见了。
“守天大人!真是太精彩了!”
守天因为一口气释放守护术,几乎晕厥过去,山冻安慰似地将他抱近。
“您自己一个人飞的话实在太勉强了,来!”
山冻说道,粗壮的手臂捞起守天的膝盖里侧,将他抱起。守天坐在山冻的臂上,环住
他的颈子,一开口便拜托他寻找阿修雷的行踪。
“阿修雷……是我现在的唯一支柱。因为有他,我才活得下去。”
这是守护主天不应该有的告白,但提尔兰迪亚从以前就一直想问山冻关于前代守护主
天的事。
“山冻大人对于守护术及这个拥有御印的身体非常了解。是从前代守天那里听说的吗?”
“……我无法否认这一点,但他应该不知道我对他的思慕吧?因为对象是你,所以才
说出口的……当我察觉到自己无法忘怀地深深爱着他时,已是他被召回最上界之后的
事了。”
“是这样啊……”
守天垂下视线,北方的战士悄悄以憧憬的眼神望着他这个动作。那是个阿修雷在场的
话绝对会嫉妒的、满含宽容爱意的眼神。
“请原谅我。我明知道您与他不同,但只要您像这样待在我身边,我就感到无上欣
喜。”
“我也喜欢山冻大人。”
守天微笑,接着呢喃:
“但是,除了守护天界以及保护人类的心情之外,现在的我拥有爱。我认为这是和您
一样,一生只对一个人付出的感情。”
山冻以年长者的冷静态度倾听守天这番话,然后以深思熟虑的表情,劝谏比自己年幼
的青年。
“若是您认为自己所爱的人,无时无刻都能够成为自己强而有力的支柱,我不会阻止
您的感情。但是,像刚才那样,为了阿修雷而将自己的一切交给敌人的行为,我无法
苟同。”
“……是的。非常抱歉。”
“您应该已经察觉到世上的丑恶面了,这点天界与人界并无多大差异。为了让您能够
坚持守护主天的责任到最后,我认为应该允许您某种程度的任性。他也一样……”
山冻轻声呢喃道,继续说:
“涅弗洛尼卡……涅菲大人总是孤独的。但是,对于当时还小的我,只觉得他是属于
不同世界的人。……现在回想起来,我深深后悔当时为何无法为他减轻一点负担。”
“涅弗洛尼卡……这是前代守护主天的名字吗?”
“是的。阎魔大王应该还记得吧?虽说关于守护主天的一切记忆已从全天界被回收
了,但对阎魔大王而言,涅菲大人是他的父亲。”
“……对,阎魔大人……父王他似乎深爱着涅弗洛尼卡大人呢!”
守护主天与阎魔之间,总是保持着父子关系。
在不到人界千年之后,现任阎魔的寿命即将结束。如此一来,即将成为下任阎魔的
神,将以婴儿之姿从最上界被派遣下来。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他也将成为守天・提尔
兰迪亚的孩子。
“下次如果有机会,能否再多告诉我一点关于涅弗洛尼卡大人的事?”
“我很乐意。若是知道我记得他的事,我的立场将变得相当为难。但能够陪我一起回
忆过去的,除了守天大人之外已别无他人了。”
“也让阿修雷……不,还是算了。”
此时,守天和山冻发现了一群被水流冲在一起的士兵。虽然每个人都受了伤,但只要
待在圣水当中,应该会慢慢痊愈才是。
山冻对沉默的守天提出最后的问题:
“您还没有告诉阿修雷御印身体的秘密吗?”
“嗯。我想总有一天要告诉他……”
这个话题必须暂时打住了。
守天一行人被安排留宿的水晶宫别苑,从外头看来似乎遭到毁灭性的破坏,但如同守
天的猜测,受到攻击的不只这座别苑而已。黑水也同时涌入水帝的居城水晶宫中了。
到处都找不到阿修雷,守天和山冻只好到本宫那里搜索。在水晶宫的大门前,山冻救
起一名全身染血、倒在地上的士兵。
“王呢!水帝平安无事吗?”
守天从山冻的臂上下来,也开口询问士兵。
“卡鲁米亚受伤了吗?”
“王子被魔族……掳走……”
“什么!?”
山冻大叫,守天急忙踏入水晶宫中。他虽然担心阿修雷,却无法坐视卡鲁米亚被掳。
那个只以眼睛向守天呼唤的魔族,明白自己不敌圣水之后,就决定抓走人质了吧?
守天想要到大厅去寻找水帝,山冻追了上来。
“守天大人!还不能单独行动!魔族未必已经完全消失了。”
“不要紧的。这里已经没有魔族了。”
流动着圣水的每一处,全都与守天的气脉相通,与结界相当类似。只要有异质闯入,
守天就会立刻察知。
“关于卡鲁米亚王子的事,方才守门的卫兵说了不可思议的事。”
两人以惊人的速度在宫中飞行,目的地的大厅就在眼前。
“听说除了掳走卡鲁米亚殿下的魔族之外,还有另一个魔族,那是个拥有火红长发的
男人……。卫兵说,那个魔族似乎想夺回王子,但我想恐怕只是魔族之间的内哄吧?为了想要奖赏等理由……”
“另一个魔族?”
守天十分在意,降低飞行速度。山冻担心他是因为累了而停下,但守天突然想到什么
似地,回望大门的方向。
“怎么了?”
山冻就要跟上来,守天打消了想再一次返回大门的念头。
不能让山冻跟来。
另一个魔族,或许是阿修雷改变后的形姿,守天不能告诉山冻这件事。
守天还不清楚共生究竟是怎样的情形,他觉得两人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阿修雷,或许
是因为阿修雷借着冰晖的力量采取行动了也说不定。
“没事。我们快赶到水帝那里吧!”
山冻伸手过来,守天顺从地抓住他,闭上了眼睛。
请你务必平安归来。
现在的我虽然无法去找你,但我相信你一定还活着。
目前由于圣水而恢复平静的王宫,由于王子被掳的消息,霎时被沉重的寂静所笼罩。
光之荣耀2004-10-27,19:23PM
第十四章
阿修雷喝下了黑水。
冰晖在阿修雷失去意识之后,拼命从内侧阻挡带有冥界教主意念的黑水,将伤害压制
到最小限度。
饮入体内的水量只有约三杯之多,但要将之一滴不剩地完全排除的话,冰晖必须以自
己的全身将之裹住运出才行。然而,在浊流当中这么做的话,冰晖将会再也找不到阿
修雷的身体。
现在的冰晖完全没有五官的感觉。他只是透过阿修雷的感觉而感觉,若是不在阿修雷
体内留下些许自己的分身,就无法再回到他的体内。
一旦完全分离,除非阿修雷再接近,否则虽然两人已经达成共生,冰晖也会失去绝大
部分。如此一来,他就只有消失一途了。
这点阿修雷也一样。
天人无法在这片黑水中战斗,因为他们无法在水中呼吸。
阿修雷与冰晖共生之后,好几次试着想在水中呼吸,却无法顺利成功。
[……这样下去只有同归于尽了。]
冰晖努力想将阿修雷的身体送上岸边。这样或许还有得救的机会。此时,冰晖突然
感到阿修雷的皮肤表面某一部分破裂了。
[撞到什么地方,受伤了吗?]
再吸入更多黑水的话就遭了。冰晖想尽早修复受伤的地方,迅速检查阿修雷的全身。
他只要命令分散在体内的分身,就能轻易找出受伤的部位。
但是,阿修雷并非因为外来的打击而受伤。而且,皮肤破裂的地方不只一处。
冰晖感到一阵空前的紧张。难道阿修雷身体的血与细胞濒临极限了吗?
告诉冰晖细胞是身体当中最顽固的部分的,是冥界教主身边的一名红发女妾。他是冰
晖除了妹妹之外,初次感到兴趣的对象,是个美丽而聪慧的女子……。
女人教导冰晖,若想活用在战斗中致胜的技巧,不只是磨练战技,更需要详细地了解
自己与对手的身体。
现在她所侍奉的男人,确实是个惊异地充满各种知识、并精通法术与战技的人物。教
主的强大,绝对不是只依赖战技的魔族能够与之比拟的。
虽然讨厌那个女人,但冰晖内心隐藏着想要透过她吸取教主知识的野心。他之所以希
望阿修雷留长发,也是因为想借着看见与她相同的红发,感觉到她些许容颜。
阿修雷的皮肤又接着迸裂了。但是,这次从那里长出某种物体,并不感到疼痛。那完
全是‘生长’的感觉,立刻就与阿修雷的肌肤同化了。
从他褐色的肌肤生长出来的物体迅速挺立,开始抵抗水流。它的外表看起来就像鱼类
的一部分,如同‘水蹼’一般。
手腕、手肘以及小腿肚的部分,生长出银白的‘铠甲’,与它虚幻的外表相反,果敢
地与黑水对抗,阿修雷原本只能在连墙壁都能冲毁的急流中随波逐流,但现在他的身
体却在水中缓缓立起。
冰晖对阿修雷突然的变化感到不知所措,无法采取任何行动。他还不甚了解天人,只
知道这种情况非比寻常。
在魔界,鲜少发生在小孩身上的身体变化,被称做‘觉醒’。
能够使用高度法术的魔族极少露出真面目,但继承他们血统的人,也就是他们与普通
魔族生下的孩子,会在某日突然产生变化。宛如蜕变一般,种族的力量会在他们身上
觉醒。
――远古之前,似乎也有一生经过数次变化的魔族。或许比起变化……该说是进化比
较贴切。
李李说,只出现在拥有强韧生命力的个体上的‘细胞变动’,就叫做‘进化’。
阿修雷的身体缓慢持续着变化。他的红发不断伸长,头上的角也向上隆起。
冰晖聚集在一起的黑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到外头去了。他紧抓住?诓啵萌米?
己不被流走,看着这段变化的始末。
“……呜……”
原本动也不动的阿修雷,口中发出小小的呻吟。
冰晖确认黑水已经排出,急忙像平常那样从腹部内侧给予刺激。要是阿修雷又倒下去
就糟了。
浸透到阿修雷胸口的黑水,在明亮的场所仔细一看,充满了不祥而可憎的感觉。它虽
然是曾经让自己的身体再生之物,但现在冰晖却觉得它是诅咒之水。
[快点起来!魔族的水已经全部排除了!]
冰晖再用力一踢,阿修雷的手脚终于一点一点地动了起来。
“……呜……你太粗鲁了啦!”
阿修雷摇着头,爬起身来,立刻浮出水面飘向空中。
他的士官服早在守天的寝室脱下了,穿在士官服之下的衬裤和衬衫,也由于过分激烈
的水流而变得破烂不堪。
阿修雷伸手扯下破烂的衬衫时,终于察觉到自己手臂的变化。
“……这……”
阿修雷以吃惊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一转头,视线又落向自己的脚。
冰晖不知该如何说明,决定在阿修雷开口询问之前默不作声。
阿修雷好像受到极大的打击,但是确认左手还是一样可以召唤出斩妖枪后,终于安心
地松了一口气。
他抓起变长的红发,仔细端详了好一阵子,原本想将它切短到背部的长度,却又停下
手来。
“现在的我,看起来就完全像魔族了吧?”
[差不多啦!]
“……那我就这样过去。这么一来,西方的士兵或元帅也认不出我了吧?”
阿修雷动动鼻头,将吸满了水的头发按在鼻子上吸了一口气。
“比起外面,我更想待在水里呢!哪,现在的我在这水里也能呼吸了吗?”
[不知道。你一直都没有意识。]
阿修雷故意装得明朗,但他逐渐消沉的感情,就想血在体内流动一般,自然而然地传
给冰晖。
阿修雷一直非常烦恼自己是否流有魔族之血,但他还是说,只要自己是自己就好了。
事到如今,憎恨双亲也于事无补。
但是,只有恋人……只有提尔兰迪亚,阿修雷不想给他添麻烦。
冰晖知道,阿修雷比起自己说出口的更加重视恋人。还有,他因为害怕被讨厌或厌
腻,所以渐渐对守天的任性变得胆怯、包容。
“……提尔也一定认不出我吧?”
阿修雷误会自己会变成这样,是由于冰晖的力量所致。
只要冰晖不告诉阿修雷,这是他体内的魔族之血觉醒所致,他恐怕一生都不会察觉吧?
这样的话……。
冰晖心想。
就这样下去好了?没有必要告诉他真相吧?
正当冰晖感到迷惘的时候,阿修雷已经再度跳进黑水。他的左手握着斩妖枪,完全进
入战斗状态了。
“哼,这个身体还挺适合战斗的嘛!”
阿修雷充满精力地叫道,就这样一头冲进水中。
虽然水中依然看不清楚,但阿修雷头上的角立刻察觉前方的危险。原本不擅长的水中
呼吸,也自然而然变得熟练。
现在能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的敌人身上!
当他全身强烈地涌起这种感觉时,赫然察知了魔族就在近处。
阿修雷留意不要喝下黑水,继续在水中自由行动。
只要轻轻一动脚趾,就能以原本完全无法想象的高速游动。一旦划动双腿的话,动作
更是比任何魔族都要灵敏快速。
他一个个斩杀蹂躏王城的下等魔族,当西国的士兵们认不出阿修雷而向他攻击时,他
也灵巧地避开了。
但是,他明显地刻意避开守天一行人身处的别苑。不过,冰晖什么也没说。他想让阿
修雷做他想做的事就行了。
斩妖枪能够顺应战斗时的状况而缩短。这把武器太过有名,可能会使自己的身份曝
光,因此阿修雷将它缩到手臂左右的长度来使用。除非事态紧急,否则他不打算使
用朱光剑。
当冰晖开始诧异教主究竟送来多少刺客的时候,阿修雷又发现了一个魔族。
“你是……!”
阿修雷见过那个魔族。
将头发在头上绑成一束的少女,是从前阿修雷以朱光剑斩杀的魔族。
他暂停行动,静待体内的冰晖有何回应。但是,冰晖一句话也不说,阿修雷急得叫了
出来:“喂!就这样放她走吗?还是抓住她比较好!?”
[这不是水城。是分身。]
原本一直不开口的冰晖以愤怒的声音说道。阿修雷不明就里,反问回去。
“什么分身?她不是影子,是实体啊!”
这并非阿修雷偶尔会使用、操纵幻影让敌人以为本体在那里的幻术,少女的存在令人
感觉得到血肉的温度。
但是,冰晖顽固地说:
[斩了她也没用。放过她吧!]
“什么没用!”
如果能够的话,阿修雷不想与冰晖的妹妹为敌,他大叫起来:
“叫她不要再做这种事了!这样的话,我可以放过她!”
“哥哥已经死了!”
少女狠狠瞪向阿修雷说:
“是你杀死的!”
“你哥哥和我共生了!他还活着!”
阿修雷想起她不知道冰晖和自己共生的事,以伤脑筋的声音慌忙叫道:
“我虽然和冰晖交手,但是冰晖当时潜进我身体当中了!虽然不爽,可是现在他在我
体内!”
但是,她激烈地摇头否认。
“不!竟然附在天人身上!我错看你了!叛徒!”
从魔族的立场来看,是这样的吗?
阿修雷不知该说什么好,打了一下肚子咋舌道:
“喂!这样做如何?把她打昏,绑在什么地方,然后再慢慢和她谈。”
[抱歉,放她一马吧!]
从未向他道歉过的冰晖这么说,阿修雷虽然知道这样不对,却也不由自主地听从了。
不过,他还是提出警告。
“放她一马……可是几乎没有其他魔族了啊!要是我不杀她,或许其他人会这样做也
说不定。”
但是,少女得意的笑声传了过来。
“这个怎么样?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这么说道,摇了摇挂在颈间如香玉般大小的东西。那是可以完全收入少女掌中的宝
石。
本来以为那是她从宝物库偷来的东西,但是仔细一看,有人被封在里面。双眼紧闭无
力地倒卧其中的,正是阿修雷认识的人。
“卡鲁米亚!?”
“没错。王子暂时由我保管。想要回他的话,就穿过魔风窟到魔界来吧!”
“不让你得逞!”
因为不能伤到水城,所以阿修雷收回斩妖枪,朝她扑了过去。但是,水城在水中也能
自由产生冰剑投射过来,实在难以靠近。
阿修雷不断在自己体内提高热度,冰剑在射中他之前便已全数溶化,但周围的水开始
冻结起来了。
“住手!你抓走他到底想干嘛?想要宝石的话,要多少就拿多少去!”
“谁想要那种东西。我的目标是守护主天,我的主人想要见他。在他过来之前,我不
会给王子水和食物。”
他们的目标果然是守天!
天主塔遭到袭击、东方沼泽出现魔族……然后这次全面侵袭西域的水泉,全都是为了
将提尔兰迪亚从天主塔引出的诱饵。
此时腹中的冰晖叫了起来。
[喂!那不是圣水吗!]
“……咦……呜哇――”
由于突然涌过来的光波,使得阿修雷没有馀裕去管水城了。
少女手中紧握住封有卡鲁米亚的宝石,也绷住了脸开始逃亡。然而,阿修雷仍顽固地
直追上来,她于是将宝石连同卡鲁米亚吞了下去。
阿修雷知道自己慢了一步,因圣水已逼近眼前,只好死心地飞出水
面。
[请救救我!救……]
被圣水吞没而发出悲鸣的少女,下一瞬间却从变得澄澈的水中消失了。阿修雷心想她
难道只是被圣水碰到就销溶殆尽,不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但不管在水面上怎样寻
找,就是看不见卡鲁米亚的影子。
“该不会连卡鲁米亚都被溶掉了吧!?”
[……水城的影子逃走了。]
原本保持沉默的魔族开口了,阿修雷焦躁地朝他大叫:
“在提尔的圣水中怎么可能使用法术!”
[水城也说了吧?她的主人拥有这种力量。]
此时阿修雷头上的角颤动了一下,察觉到有许多天界武将赶来的气息。可能是来找卡
鲁米亚的吧?
阿修雷立刻以隐身术藏住身子。知道经过变化的身体还是能像以前一样施法,不由得
又感到一阵安心。
对冰晖而言,阿修雷的力量没有因为这次的变化而转弱,也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要去夺回卡鲁米亚吗?]
“当然。”
阿修雷以毫无迷惘的声音回答,就这样隐身去寻找可以更换的衣物。
水晶宫和守天一行人所在的别苑,还有走廊和房间里,全因圣水而完全恢复清净了。
派遣手下在西域大部分地区施下法术的魔族虽然惊人,但在短时间内将之全都清除的
守天,必定也相当勉强自己。
阿修雷担心守天会不会因此倒了下去,为此心急如焚,此时冰晖突然要他停步。
“干嘛?得赶快恢复变化之前的模样啦。我可不能以这副模样离开西国啊!”
[要是前往魔界,遇到真的水城的话……]
阿修雷终于找到干净的衣物,确定没有旁人之后,解开隐身术朝镜子走去,然后茫然
望着自己长到令人厌烦的头发,以及生长着银色水蹼的外貌。
[就用朱光剑斩了她。]
阿修雷第一次听到体内的魔族发出如此愁苦的声音,他叹了一口气,开口问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上次也斩过她了吗?可是那家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上次的也是影子。]
“可是她流血了耶!而且,影子也能使用法术吗?能攻击吗?那种方法她是从哪儿学
来的?”
但是,冰晖只是一迳地拜托。
[我选择你做为共生对象,也是为了她……]
“为了妹妹?为了杀你妹妹!?”
[没错。这次一定……]
冰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担心再泄露更多详情而被教主知晓的话,可能危及水城。
同样是让她死,冰晖也不愿意假手他人。
这也是两人在魔界中又冷又饿地拼命逃亡,逃到再也无力移动半分,终于力尽倒地之
后,冰晖不断在内心反复的呐喊。
当时――水城在森林里被盗贼袭击并遭到凌辱直到晕厥。她一醒来,便在冰晖面前自
杀了。
除了冰晖之外,她从未被其他男人碰过。
他们两人自从被双亲遗弃在森林之后,就一直相依为命。他们不想分开生活,也视彼
此为最重要的存在。
[……我没办法保护水城。当时的我太弱了。就算不是魔界最强的也无所谓,只要强
壮到足够保护她一个人就行了。]
“冰晖……”
只为了心爱的人变强,这句话深深打动了阿修雷的心。冰晖痛苦的时候,阿修雷的腹
部和全身似乎也会跟着疼痛。
但是,身体的疼痛总有一天会遗忘。阿修雷从小就知道,永远无法忘怀的心痛比身体
的伤害,更加令人椎心刺骨。
“冰晖,刚才我虽然说那种话,可是我已经决定与你共生了。”
要是冰晖还活着,阿修雷很想摸摸沉默的他的肩膀,所以取而代之地摸摸自己的肚
子。
“我不太会说话,不过我会成为你的力量的。能够渡过刚才的危机,也是托你之
福。”
阿修雷对镜中的自己微笑。
“……虽然当时我没有意识,不过我相信着你。”
[够了。我不需要安慰。]
“我会斩了她的。如果这是你真正的愿望。”
阿修雷将额头靠在镜面,感到腹中的疼痛逐渐消退了。
他觉得应该已经不要紧了,而开始更换衣服,然后比平常更加仔细地在全身施以变身
术。
“头发变回来了,银色的东西也藏起来了,脸也……本来就长这样的嘛!”
[角还是长的。]
“啊,对唷,差点忘了。”
让冰晖确认后,阿修雷终于离开了房间。
虽然,冰晖没有说出一切,但他对自己坦白地说出自己的心伤,让阿修雷感到些许安
心。
他了解到共生这个手段对冰晖而言也是一大决心,因此也不是全无收获。
阿修雷一面担心自己的变身术会不会被识破,一面回去找守天,正如同他所预料的,
守天勉强自己将黑水化为圣水后,终于失去意识倒了下来。
一直陪伴在枕边的山冻,只剩两人独处的时候,这么告诉阿修雷说:
“守天大人说,卡鲁米亚殿下被掳的原因在自己身上。魔族会狙击这个国家,或许也
是为了诱出自己……纵使事实如此,这也不是能够说出口的话。”
山冻疲累地叹了一口气。
“硬是拜托他将整个西国的水化为圣水的是我。但是,他那么努力之后,却又遭到水
帝怒斥……。不管再怎么自责,守天大人还是太乱来了……”
听说激怒的水帝在家臣面前,狠狠抓住守天的肩膀用力摇晃。
阿修雷也知道,年轻的守护主天在暗地里遭到他人轻视。
阿修雷的父亲并未无能到仰赖一个和自己儿子同年的孩子,其他国家的君王想法也与
炎王类似。阿修雷觉得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只能放弃。
然而,天界一旦有事,遭到责备的总是守天。天主塔职务室的桌子上,永远堆满了文
件。而且,守天还有保护人界的任务。
甚至就连东方结界石破裂的事,东方领内都有人传闻,这是否因为提尔兰迪亚的守护
能力转弱之故。
即使如此,阿修雷也想大声吼回去。
不管是结界石破裂或是天主塔的庭院遭到袭击,不都是因为阎魔的结界变弱所引起的
吗?
阿修雷与守天两人悄悄下到阎魔结界所守护的魔刻谷时,发现有魔族出没其中,却无
法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数日前天主塔的庭院遭到攻击时,守天张下守护术的地方也没
有丝毫损伤。
“不能要阎魔大人回来吗?就让天人仔细看看,到底是谁的守护咒文比较强!”
阿修雷气得七窍生烟,若非山冻阻止,他可能就要冲到水帝那里去抗议了。
山冻说他要去和水帝谈谈,叫阿修雷顾着守天,离开了房间。
只剩下两个人之后,阿修雷亲了一下心力交瘁的守天眼角。他将手撑在枕边,留意不
要压上去地看着恋人,守天轻轻睁开眼皮,抓住了他的手。
但是,他的力量极弱,甚至无法好好握住阿修雷的手。
他使尽全力拯救了这个国家,但是为何大家都不了解?阿修雷不甘心到了极点,眼眶
不由得热了起来。可是如果哭的话,又会让提尔兰迪亚担心,阿修雷将脸埋在守天的
枕畔,用手臂紧紧抱住恋人的头说:“我不是叫你不可以乱来的吗?”
就算藏住了泪水,颤抖的声音却隐瞒不住。守天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似地,轻声道歉:
“对不起……。可是,你能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我一直找不到你,担心得都快疯
了。不过也被山冻大人骂了……”
“你就该被人骂一骂。幸好那时候把你交给山冻了。”
要是守天和阿修雷在一起,他一定会为了去救卡鲁米亚而行动吧?
虽然,阿修雷没有对小子见死不救的意思,但要是当时提尔兰迪亚想舍身救助卡鲁米
亚,阿修雷就算打昏他也要阻止。
“……卡鲁米亚被抓走了。”
“嗯,我听说了。”
“想把他从魔族手中抢回来的是你?”
阿修雷全身陡然一震,守天继续更尖锐的质问:
“你为什么用变身术?是不是想藏住受伤的地方?”
“不是。可是,我不能在这里让你看。”
“为什么?”
阿修雷爬起身来,以略带悲伤的眼神望着守天。但他还是不加以隐瞒,将方才突然发
生的变化老实告诉守天了。
听到那过分冷静的告白,守天瞬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不过,他早已有所觉悟,因此
既未表现出慌乱的样子,也没有露出阴沉的脸色,而是冷静地听阿修雷说完。
坚毅地接受命运的阿修雷,看起来比从前成长了许多,一种寂寞又骄傲的感觉在守天
内心交织回荡。
“我想让你看看变化的样子,可是这次的变身术花了我很多工夫,回天主塔再给你看
吧!”
“身体难不难过?”
守天躺在床上,伸手碰上阿修雷说经过变化的手肘到手腕部分,然后将它拉近过来,
吻了上去。阿修雷摸了摸守天的头,微笑着说不要紧。
“对了,这里虽然一团乱,但天主塔里也出现了魔族……”
守天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说道。阿修雷听了,表情瞬间变得紧张万分。
阿修雷讨厌逃避,也希望守天能够强坚地撑下去。但是,像这样接二连三地遭到袭
击,守天似乎会软弱地说出“守护主天的任务对我太沉重”的话来。
“出现在天主塔的,也是水之魔族。听说死了八名士兵,还有数名侍女。虽然魔族被
解决了,但伤害也相当大……”
守天闭上眼睛,阿修雷抓住了他的肩膀。
“桂花呢?他该不会被怀疑了吧!?”
“……怎么可能?”
怎么没有听到关于桂花的报告。突然想到这件事的守天,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看到守天的表情变成更差的土灰色,阿修雷后悔早知道就别说出口,此时山冻回来
了。他派遣三名卫兵待在房间里,把阿修雷带出房间。
山冻对守天说要和阿修雷谈警备的事,但看情形,似乎是有不想让病人听见的话。
“……非常糟糕的消息。水帝打算将所有的责任推给守天大人。”
阿修雷听到这番话,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山冻用力抓住他的肩膀说:
“水帝王说,要是卡鲁米亚殿下平安归来就好,否则不只要召集四天王,还要把大王
从灵界请回来。”
“卡鲁米亚会被抓,是那老头自己的结界太弱,还有他的元帅们太差了!不要以为把
所有的事推到提尔头上就算了!”
“嘘!声音太大了!守天大人会听见的。”
“可是!”
当阿修雷狠狠握紧拳头的瞬间,由于太过愤怒,把指甲都给折断了。
山冻?渚驳纳羲淙怀磷牛谎砸挥镉氪蠛茸胖富邮勘钡慕粽鸥邢喾隆?
“总之,我立刻向西方借用元帅与士兵,立刻赶到魔界去。”
听到这句话,阿修雷更加吃惊。没想到北王竟要亲自出兵讨伐,而且还是为了他国王
子,这简直是史无前例的大事。
“不行!北国不是还没有继承人吗?万一你有什么……”
万一山冻死在魔界,北方王族的血统将就此断绝。事情若演变至此,守天绝对又会遭
到责备。
“等一下!你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你……难道是对提尔……”
阿修雷惊觉失言而慌忙按住嘴巴,却已经太迟了。但已经私下听过守天告白的山冻,
以认真无比的表情回答:
“别误会。我仰慕的是涅弗洛尼卡大人……前代的守护主天大人。”
“前、前代?”
看见阿修雷不解地直眨眼睛,山冻以粗壮的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
“你!”
“好好记着。你的脑袋里若是抱有谎言或虚伪,就绝不要接近守天大人。”
阿修雷按住自己的额头,山冻继续说下去。
“你若是喜欢他,就绝不要抛弃这份感情。不管他做了什么、或是与谁相拥,都必须
一直相信他……”
阿修雷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比起被卡鲁米亚和姐姐格兰达丝知道这件事,被山冻知
道更令他感到羞耻。
阿修雷仰望着山冻说:
“山冻,你不要去。”
“但是,只让西方的人去的话,如果卡鲁米亚殿下有个万一,就没有能够代为辩护的
人了。”
“我去。我一个人就行了,士兵只会碍事。”
“不行!”
山冻以身为年长者及国王的威严喝道,但阿修雷毫不退缩,快步回到守天等待的房间
去。
他无视于从后方追上来的山冻,把士兵从房间赶走后,坐到寝床上说:
“提尔,听着,山冻说要借西方的兵,亲自去抢回卡鲁米亚。”
“什么!?”
守天吃惊地想要爬起身来,但阿修雷把他按了回去。
“所以,我要代替他去。可以吧?”
阿修雷自己也觉得用这种方法取得去魔界的许可很狡猾,但他知道若不这么做,守天
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去的。
“那样的话,和士兵一起去。阿修雷,你可是下任南王。”
山冻以严肃的表情呢喃道,但阿修雷挥挥手,摇了摇头说:
“我?我才不要当什么王呢!南王是姐姐。我……我要一直和提尔在一起。”
说完之后,阿修雷的脸一口气热了起来。但这是为了让守天听从自己时必要的台词。
“卡鲁米亚那个臭小鬼,我马上就可以带回来了。总不能要我指挥他国的士兵吧?”
“但是,你也是一国元帅……”
“这和元帅什么的无关。就算要我像柢王一样把它还给老爸也不要紧。”
阿修雷拍了拍肚子,守天直望着他说:
“……你可以和我约定绝不乱来吗?”
“嗯。”
“要是你有个万一,……我会变成怎样,你自己好好记着。”
守天说道,在山冻面前拉过阿修雷的手,将之按在额头的御印上。这是发誓之后所做
的契约证明。
守护主天不做剑下的誓约,而是将对方的手指按在自己额头的御印之上来发誓。
阿修雷抱紧恋人,以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悄悄问道:
“……有没有要转告柢王的话?”
“告诉他,大家都在等他。”
写有守护咒文的手环已经给了桂花,因此守天取下自己的戒指,交给阿修雷。
“会不会戴不惯?”
由于山冻在场,守天故意这么问。他不知道对于共生更加深刻的阿修雷而言,这是否
会成为比圣水更可怕的毒素。
但是,阿修雷毫不犹豫地将它套上自己的左手中指。如果桂花戴了不要紧的话,自己
应该也没关系的。
阿修雷共生之后,手指变得十分纤细,完全贴合守天手指的戒指轻易滑进他的指间。
加上之前守天送给他的戒指,阿修雷的左手戴有两样施有守天守护咒文的物品。
这是与圣水不同、守护自己的强大力量。阿修雷感到守天的‘气’从指尖流遍全身。
他恳切拜托山冻必须看守天主塔的警备后,独自往魔界出发了。
只差一步就能从西国抢到守天的教主,听见应该经由魔风窟前往天界的魔族悲鸣,心
情坏到了极点。
因为有个阻止他们前往天界的人突然出现,魔族们在离开魔风窟之前,就一个接一个
地被斩杀了。
这个在差点攻陷西域的时刻传来的消息令教主疲惫万分,结果让他决定从西国召回水
城一行人。
冥界位于灵界下方的遥远地底。
界与界之间,平时是由阎魔之力加以区隔,但教主说服了阎魔,现在两方是处于能够
自由往来的状态。
阎魔完全没想到守天在天界的地位变得危殆不安,现在正以教主改造得与守天一模一
样的人类灵体安慰自己。
教主注入自己的念力制成的灵体,一有空闲便缠上阎魔的腰,不但让他完全无法思考
任何烦扰之事,也能轻易得到关于灵界的情报,真是一石二鸟之计。
一切应该都进行得很顺利的。
“不过是个一时兴起狩猎魔族的男人,为什么这般费事!即使集中我赐给你们的力
量,也无法打倒他吗?”
教主冷然对于刚于再生之湖中复活的魔族们说道:
“你们的妨碍就是我的妨碍。再让我烦心多余的事,就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好好记
着!”
听到教主的诅咒,魔族全都为之战栗,纷纷争先恐后地飞向地面。
“水城!在王子吸入的睡粉失效之前,赶紧到魔风窟去!”
“是!”
少女好不容易才治好因分身浸到圣水而全身焦烂的皮肤,吐出不久前吞下的宝石。她
将宝石用绳子牢牢系住,准备离开。此时教主突然以丕变的温柔声音叫住了她。
“……不让分身去吗?”
“是。这次我必须亲自解决。”
“不许背叛我。你和你哥哥不同吧?”
“……是!”
水城低下头离开,与她错身而过地,李李从湖面浮了上来。
“真是残酷。您究竟打算用什么来回应他们?”
“……留心你的态度。”
教主满脸不悦,行经长满了渴望再生的人魂花间,微波不兴地走在湖面上。
李李静静跟在后头说:
“请您放过桂花,不要杀他……”
“死了的话,他就会‘到这里来了’。”
“不会的!”
“不,他‘一定’会来。要打赌吗?”
教主不怀好意地笑着,转过头来。能够来到这座湖中的人有限,只有对自己的一生感
到不满的人,才会浮现在这座湖上。
“如果是他的话,绝对能派上用场,脑袋也够聪明。如果他现在死了的话,一定忘不
了那个叫柢王的男人,绝对会效忠于我。”
“教主大人!这样太残酷了!”
“把他送进天主塔的话,守天大人一定会疏于防备。你不这么认为吗?”
“桂花他!那孩子……”
李李回想起桂花孩提时代忠于义理的个性,但魔族只要爱上某个人,就会改变。她无
法断言桂花绝不会背叛守天。
“那么就等着瞧吧!和我一起看看你所养育的孩子的命运。他就要进入魔风窟了。”
看到李李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教主似乎终于恢复了好心情。
卡赛普莱2004-10-27,19:23PM
好像还没完噢,差不多有几章啊?
光之荣耀2004-10-27,19:25PM
邪道IV比翼连理下
第一话
阿修雷为了救回卡鲁米亚,单身前往魔界。他以光速从西国穿过魔风窟的另一头,不
到两天就抵达魔界。
冰晖说水城指定的地方,是出了魔风窟之后的森林。
阿修雷解除施在身上的变身术后,将头发切短至背部一半的长度。他右手拿的不是朱
光剑而是从西国士兵手中夺来的剑。
由于朱光剑拥有让魔族回归到‘无’的力量,阿修雷自从与冰晖共生之后,就尽量不
再使用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万一不小心被朱光剑伤到的话,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而且,阿修雷现在受到守天的戒指保护,应该能够回避所有的攻击。
魔界与天界相同,没有太阳,但是能够区别白昼与黑夜。
他到达魔界时,是视野接近一片白茫的黎明时分。他一出魔风窟,松了一口气,撩起
头发说:“从前在这里做过狩猎魔族的事,我和柢王也曾经比赛过谁杀的多。”
《真是残忍。只是为了好玩?》
“……小的时候,只要是魔族就通通是憎恶的对象。而且,老爸也绝对不告诉我关于
头上的角的事……天人的小孩都认为魔族是敌人,是该杀的生物。”
现在阿修雷已经了解这是不对的。
真正的武将所需要的,是从为恶的魔族手中保护天人及人类的历史。只要对付那种魔
族就够了。对于不侵犯彼此领域的家伙,没有必要加以干涉。
阿修雷打算慎重调查冰晖说水城可能会出现的地区,对于即使搭话也不理的魔族,就
暂时不管了。
“……只要把卡鲁米亚带回去就行了。战斗是其次……”
在西域与水城的影子战斗之后,阿修雷好几次询问冰晖有关‘影子’的事。
对方没有实体,却有触感。而且,体内还流有血液。
阿修雷学过各种咒文,也见识过许多他人的战技,但是对死在眼前之后,也令人无法
识破对方并非实体的‘操影术’,他从未见过也未曾听过。
从前不管阿修雷再怎么询问冰晖,他都坚称‘不能说’,不肯将谜底告诉阿修雷,但
是来到魔风窟中心一带的时候,冰晖的态度却突然改变了。
《你要是真的斩了水城,到时我会把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你。》
阿修雷闻言,才察觉到冰晖是因为担心妹妹而无法说出口的。
水城的性命可能掌握在某人手中。被派来做恶,也并非处于她的意志。
冰晖已经觉悟到,只有杀掉妹妹才是拯救她的唯一方法了吗?
过去冰晖曾经杀害天人及无辜的人类,但那似乎也并非他的本意。冰晖没有刻意说出
口,但他的心情透过意识,朦胧地传到阿修雷心中。
他担心的,只有水城这个妹妹而已。
如果没有水城,冰晖一定不会执著到甚至与他人共生,也要坚持活下去吧?
阿修雷不认为杀掉水城之后能够解除与冰晖的共生,但这个魔族与柢王体内的魔族不
同并不想用自己的意志操纵阿修雷的肉体。
“要是我的意志被夺,消失在魔界的话,提尔那家伙一定会发疯吧……”
阿修雷看着守天的戒指,脑海浮现在天界等待自己的恋人那担忧的脸。
光是想象令自己爱怜又心疼、同时也是心灵支柱的守天疯狂哭泣的模样,就让阿修雷
感到胸口被撕裂般的痛楚。
自己和柢王都不在了的话,最近的守天总令人觉得危殆不安。阿修雷担心他勉强保持
住的精神,是否会就此崩毁。
为了不让这种事发生,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无论如何要尽早赶回天界去。
“……呐,我没带提尔来的事,会不会早就被对手看穿了呀?”
《可能吧?不知道对方在哪里监视着。》
“简直就像被远见镜盯着看一样……”
听到冰晖的声音,阿修雷深深叹了一口气。
阿修雷为了救回卡鲁米亚而前往魔界时,守天不顾侍从及山冻担心的劝谏,回到了天
主塔。
天主塔与西国几乎同时出现魔族的消息,西国以外的三国也已经得知了。
虽然守天原本就没有保密的意思,但天主塔的情报像这样被他国掌握得一清二楚,也
是件令人头疼的事。
尽管部分是因为天界全土皆对魔族的消息变得极度过敏,但这件事令守天痛感到守护
主天只是个有名无实的象征,令他有些消沉。
但是,不能就这样沮丧下去。等待解决的事多得不可胜数。
首先前来报告的是天主塔的警备兵。守天第一个命令他们报告桂花离开时的情形。
当他读完桂花留下的信,抬起头时,正好士兵们进来了。
看来相当急促地写下的信上,没有交代任何详情。
‘我想暂时藏身一阵子――’
只有这样。连署名也没有,但笔迹确实是桂花的。
守天交互看了看进入职务室的两名士兵。
“警方队长等人不幸身亡,令人万分遗憾。我不在的时候,辛苦你们了。”
士兵们的表情难过地扭曲了。守天坐在桌前,将身子前倾,在桌上交握手指说:
“关于桂花的事,我不顾大家反对,一己独断让他担任我的侍从,这事我也有责任。
我想知道他失踪时的情形。你们对他做出像盘问的举动了吗?”
士兵们坚定地摇头,但守天仍顽固地继续追问。
不只这些士兵,亲近的人被魔族所杀的天人,都有本能地憎恨魔族的倾向。
魔族与天人之间没有善恶之分,然而几乎所有的天人都坚信自己才是正义,带着狂热
高唱这种意见。
以前的阿修雷也是这样的。
“我们对桂花大人说有事想请教他,但第一次被拒绝了。然而,我们想和他商量那个
魔族女人,是怎样侵入天主塔而再度来访时,已经人去楼空了。”
统筹天主塔警备的,是近卫队与警防队的士兵。
近卫兵这次有半数以上都跟随守天一同前往西国,因此留在天主塔的数目相当少。可
能因为如此,他们总是一副自己的责任比警防队要来得轻的态度。
“……守天大人前往西国,是早已决定的事。魔族回趁机来袭不是可以预料到的吗?”
头发有些斑白的近卫队长以紧绷的表情低声道。他的声音明显地在诘问责任何在。
警防队代表闻言,慌张地拭去额上的汗水。
由于失去了队长及数名队员,来到这里的,是担任副队长的青年。
“但是,桂花大人……不,那个魔族,至今从未有过任何可疑之处。当然我们在他行
动时,一定有两人一组跟随着。但他既没有要甩掉监视者的样子,也没有和外界联络
的迹象……”
在阿修雷的指挥下,天主塔现在的警备态势重整得比从前更加彻底严密,士兵们有着
甚至不让一只小虫溜走的自信。
然而,桂花究竟是从哪里离开的?连半点形迹都不留。
守天对于士兵们的疑问,心中已经有了底。他垂下头去,悄悄叹了一口气。
警防队的代表说,应该待在职务室里的桂花,在他们第二次来访时就消失了。
那么,桂花一定是从窗户出去后,用自己交给他的手环重新张下结界了。
但要是在这里说出守天将守护术分给魔族桂花,事情绝对会闹得不可开交;而且一定
会在转眼间传遍整个天界。
虽然对桂花有点过意不去,但为了守住守护主天此时的立场,只好让谜团就这样继续
下去了。
“和东国联络了吗?”
听到近卫队长的质问,警防副队长立刻用力点了点头说:
“当然!”
守天的手指掐进发中,差点就要倒向桌面。现在只能祈祷桂花能够平安无事了。
“……总之,要是找到桂花,一定要将他平安无事地带到我这里。这是天主塔的问
题,绝对不可以把他交给东国。还有,不幸死去的人员暂时不予补充,你们要有心理
准备。警防队长的职位就交给副队长。几天后我会发出正式任用令。”
两名士兵都面露不满之色,但被守天命令退下,他们也只有离开。
士兵们出去,门关上没多久,接着文官传令要求谒见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山冻。
他没有带任何侍从,单独一人进入职务室。但是,他开门时还面带微笑的脸,却在看
到守天的瞬间暗了下来。这是因为他看到守天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不停奔忙的缘
故。
守天请山冻在长椅坐下,朝他微笑说:
“非常抱歉,我没办法谈太久。我必须早点赶出派给东西南北的报告书才行……”
“这种事用不着您亲自做吧?与您一起到西国去地随从当中应该也有文官才是。或者
是跟在您身边的文官?”
山冻在行成人式之前,曾在天主塔居住过两年,所以守护主天的工作是以怎样的程序
进行,还有天主塔当中应该有许多文官的事,山冻都非常清楚。
守天在山冻身边坐下,有些难为情地咬住下唇摇了摇头。
“……我将随从的文官制度废除,取而代之设了秘书,但秘书现在不在,我必须自己
来才行。”
“您说的秘书,指的是桂花?”
这个柢王最亲密的侍从,山冻也见过几次。
“嗯……是的。”
“您知道魔族出现在西国时,天主塔也同时受到袭击,所以桂花遭到怀疑的事吗?”
“是的。”
守天轻轻点了点头。雄壮魁梧的武将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望着守天的眼睛痛心地低
垂下来。
“我了解山冻大人的意思。您想说的是,最好不要让身为魔族的桂花,在天界中枢的
天主塔中自由出入吧?”
“我不认为柢王被这个魔族给欺骗了,但这是我的见解。不管桂花再怎样诚实、有多
么为守天大人设想,但以魔族做为侍从,这次您……”
“我知道!但是……!”
守天握紧拳头,立刻又放松力气,垂下头去。
明知道他与自己所爱的人不同,但对山冻而言,守护主天是绝不会改变、是必须经常
保护并原谅的存在。
“我并不是想将您可以喘息的场所夺走。请抬起头来吧!”
“山冻大人……”
“啊,正好有热水,我来泡茶吧!您还是放松一下比较好。我的药师很担心您,说这
几天内要办公是太勉强了。”
不听守天的劝阻,山冻已经泡好茶了。虽说只是放下两人份的茶叶并注入热水,但这
不是一国之王该做的事。
但山冻看起来非常愉快。
“这让我想起过去,涅弗洛尼卡大人也经常这样喝我泡给他的茶。”
“……山冻大人经常来这里拜访吗?”
守天接过茶碗,询问山冻有关他和前任守护主天涅弗洛尼卡的往事。
王族必须入学就读的文殊学堂,山冻似乎读到一半就休学了。然后直到行成人式的两
年间,就在天主塔渡过。
这段经历实在太过破天荒,听到山冻本人说‘我是个怪胎’,守天也无力反驳。
“文殊老师要我尽量阅读天主塔藏书室里的书。但是,这里的书是禁止携出的,父王
和家臣们都死了心,拜托阎魔大王和涅菲大人让我待在天主塔的一室。”
只有能够好好从文殊学堂毕业的人,才会被承认是个大人。
不只是天界的贵族,这个观念亦深植在侍奉王家家臣及领民们的意识中。
无论是怎样的理由,无法顺利从学堂毕业的人将来若必须背负王家的命运,不管发生
任何事,都容易招?粗谌说牟恍湃巍?
所以阿修雷也忍耐到最后一刻,好好地从学堂毕业了。
但是,问到山冻非得中途休学的理由,他只是暧昧地笑着避过不谈。
“……我亲眼看着涅菲大人……不,守护主天的生活。现在回想起来,那对于当时正
值多愁善感年纪的我,刺激实在是太大了。”
“刺激太大?什么事让……”
守天原本纳闷不解,但随即露出吃惊的表情,望向山冻。
山冻是历经武将再继承北王之位的人。也因为比他人迟了数年行成人式,身为王太
子,他是以极其低微的地位出发,并以实力升至元帅的。
或许因为如此,山冻很能体谅弱者的心情。他并非由上压制他人,而是缓和对方心情
地待人接物,因此只凭目光,便能让他人为之所动。
尽管如此,他却是个难以捉摸的人。
这样的山冻,目睹了守天仍无法向阿修雷表白的代代守护主天的过去吗?……或
者……。
守天手里拿着茶碗,别过视线。
“涅菲大人十分美丽,总是装扮华美,有是却会忽地停止话题,独自一人寂然伫立。
或许因为如此,他有时会对倾慕自己的人任意赏赐。在他中意的人或为他疯狂的贵族
当中,有人狐假虎威,在天主塔中恣意妄为,或是将文官们从职务室中赶出,和涅
菲大人关在里面数小时不出来……。说真的,在这种情形下,政务竟然能够继续执
行下去,实在令人惊叹……”
察觉到隐藏在话中的‘情事’暗喻,守天有种绝望的感觉。
虽然觉得前任守护主天那副德性,竟然还能率领众人维持天界,但他是山冻无法忘怀
的人,守天不想这样说而保持沉默。
“我一直在想,为何三界主天大人要创造出守护主天这样的生命?就算不能与他人接
近,也应该还有其他的做法才是……”
“但是,山冻大人……”
“我并非对您感到不满。但是,背负着永无终止的任务及责任的您和涅菲大人都太过
温柔,令人看了实在不忍。就连把温驯的魔族放在身边也会遭到责难,这种生活实
在……”
“山冻大人!”
守天站起身来,来到山冻面前,以双手轻轻覆住对方巨大的手掌,静静凝视着他说:
“山冻大人,这是我的……我们的宿命,您没有必要为此感到痛苦的。”
“是这样的吗?您从没想过,天界……不,治理天界的四天王态度若是能够改变,您
的立场就能变得多么轻松吗?”
自己虽然也是其中一人,但山冻的话毫不留情。
守天忍不住微笑了。他望着两人如同大人与小孩般相差许多的手,摇了摇头。
“……没有实绩的人不被承认是当然的。我虽然担任守护之职,却还没有为这个世界
做任何事。一直守护着现今天界和平的,毫无疑问的是王族与他们的家臣们。这是我
的真心话。我没有任何不满。”
山冻仰望守天的脸,摇了摇头,以沉重的声音说:
“您还这么年轻,却是个非常贤明的人,也很知道该怎样忍耐。”
“山冻大人太高估我了。”
守天握紧对方的手,苦笑起来。
“我想,我可能是害怕自己不被需要吧?……若是不发生任何事,我连守护都做不
到,但天主塔及天界的人却都这样信赖我。因为如此,我已经得到莫大的救赎
了……”
“我们是打从心底信赖着您的。阿修雷、柢王和我都是,还有……您的守护者也
是。”
“咦?”
听到最后的字句,守天不可思议地感到不解。
“守护者?”
山冻闻言,恭敬地点了点头说:
“与您一同出生的人。……是您的手足。”
守天思忖了一会儿,立刻摇头说: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涅弗洛尼卡大人有那样的人跟着吗?”
山冻皱起眉头,露出不解而反刍守天话中含意的表情。
守天再一次说道:
“我从来到这个地上时,就是独自一人。”
“怎么可能!?”
山冻感到全身好像浸到冰水中似地,整张脸变得苍白。
守天蹙眉说:
“要是没有那种存在,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
“……不……不是这样的……”
但是,果真如此,那么这个少年至今是‘如何活下来的’?
独自一人承受所有的一切吗?
那种事,‘守护主天’做得到吗?
但是山冻无法问出口。
表明自己知道最上界的秘密到了这种程度,也令他有些踌躇。
或许前代之前的守天和他‘不同’。
但是,这个疑问今后将不断盘旋在山冻的脑海中。
第二话
西国再度遭到魔族侵袭的消息,透过传信鸟,转眼间传遍了全天界。
南方武神格兰达丝趁着休假,在朋友家参加茶会时得知了这件事。
“可惜了西方是全天界最美丽的水都呢!”
“魔族也了解?踩髦?玉的价值吗?”
“我拜托父亲偷偷在王宫的管理区内培育宝石呢,不知道是否平安无事。”
“哎呀!你怎么都没和我们说过?”
“人家想让你们大吃一惊嘛!”
“呵呵呵”的愉快笑声传遍房间,轻柔地解除了紧张感。
对于居住于近王城宅邸中的人而言,那种不安是比隔岸观火更遥远的事物。
再也没有比她们对别人的痛苦更钝感的人种了吧?格兰达丝虽然这么想,却也加入话
题的圈子里。
她们谈论着刚买到的宝石、对恋人的怨言、乐师的演奏等话题,渡过一个极为和平的
午后。
正当格兰达丝摸着额上装饰的宝石,忍耐着哈欠的时候,朋友们回过头来向她开口
了。
“呐,你知道魔族是从哪里来的吗?”
“从魔界呀!”
格兰达丝张开扇子,轻轻微笑。
今天聚集在这里的,是曾经一同在文殊学堂同窗共读的同学们。她们都是些婚期在
即、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们,不过也有她们的可爱之处。
“魔界的入口是魔风窟吧?”
“只要在那里设下结界印,魔族不就不能过来了?”
盛装打扮的她们提出疑问,轻轻抱住格兰达丝的手臂。
格兰达丝从以前就习惯被别人这么做,即使穿着裙装,她还是不讨厌女人撒娇。
“封锁魔风窟啊……。可是听说那里不知为何,无论怎样封锁,一阵子之后入口又会
出现在别的地方呢!”
“……真的吗?那么,如果硬是这么做的话,魔族或许会跑到南方来???”
“嗯,好像是的。听说我们出生之前,把原本在别处的出口封住了,可是之后就出现
了魔风窟,因此只好对它视而不见。”
“听说魔风窟的周围充满了毒素……”
虽然诧异她们是从那里听来这种情报的,但格兰达丝还是露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
子笑了。
“你知道的真清楚呢!”
“这是从出入我家的东国商人口中听说的。”
有时贵族会像这样,比王室更早一步得到情报。即使是没有确证的臆测,只要流入贵
族耳中,立刻就会传遍各处。
“听说要是碰到魔族的毒素,没有守天大人的圣水的话,脸就会变得再也无法见
人……”
“哎呀!好可怕!”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听着她们的尖叫声,格兰达丝心想这件事的真实性恐怕只有一半。虽然魔风窟四周是
有毒素,但并非恒常存在,而且它也没有听说只是碰到,就会对天人的身体产生影
响这种事。
“说到守天大人,这件事只能在这里说哟……”
朋友瞄了格兰达丝一眼,格兰达丝藏起战士的面具,疑惑地微笑问道:
“什么事?不能被我听见的事吗?”
“啊、不是的……可是你不可以去打小报告哟,这只是传闻而已。”
“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呢?”
格兰达丝在心中呢喃着“若不是太过分的传闻的话”,竖起耳朵。
“听说最近魔族会频频出现,似乎是因为守天大人的力量变弱了……”
才说到这里,发言者的四周便传来吃惊与责难的声音。
虽然,守天年纪比她们小,但为他倾心的女性数目着实不少。即使没有人大胆到想和
守天结婚,但与守天共渡一次甜蜜时光,是未婚女孩们共同的憧憬。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竟然怀疑守天大人?”
“哎呀,可是美丽或温柔和灵力无关!”
“而且守天大人那么纤细……”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传闻?”
格兰达丝以为自己已经装做漫不经心地询问,却又招来警戒的眼神,于是急忙接着说
:
“或许是因为他有了恋人呢!”
从在场的贵族千金到侍女,所有的女人全都倒抽了一口气,格兰达丝惊觉不妙,急忙
按住嘴巴,却已经迟了。
“恋人!?”
“守天大人!是谁!?”
“太过分了!他从前还对我说守护主天不能拥有特别的对象!”
“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啦,我被拒绝了!”
“什么!?你什么时候做出那种……”
一时之间,现场就像打翻了蜂窝般吵嚷不堪。看样子大家都对守天的对象,有着非比
寻常的兴趣。
格兰达丝再怎样也不可能说出,守天的对象正是自己的弟弟,只能等待骚动平息下
来。
她曾与守护主天有过一段秘密对话,那是阿修雷在人界犯错而被剥夺元帅之职的时
候。当时守天说,阿修?字话蚜饺说墓叵档弊髯芙侵坏难映ざ选?
“……没那回事的。”
格兰达丝眯起眼睛,俯下头去,唇边浮现微笑。
她姐代母职抚养阿修雷长大,因此知道得很清楚。那是恋爱中的眼神,不可能是别的
了。
阿修雷因为对自己的出生没有自信,从小就不喜欢团体行动,也比任何人都不容易相
信他人。虽然将来要成为君王的人太容易相信别人也不好,但阿修雷过分晚熟的个
性,教格兰达丝担心不已。
所以,不管她的对象是谁,格兰达丝身为姐姐,都真心想要为他祝福。
虽然她这么想,但从最近父王的行动看来,似乎无法这么继续悠哉下去了。
朋友们揣测守天的对象,开始交换各自的情报,格兰达丝离开她们,要侍女端来淡
酒。
“那颗顽固的石头……”
口中呢喃着对父王的抱怨。
她曾在公开场合拒绝婚事,但父王还是不断为她寻找相亲的对象。
‘你绝对要生下男孩子才行。’
昨晚格兰达丝向父王告假的时候,父王遣散下人,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清楚地这么
说:‘你有留下王族血统的责任。’
明明有继承王位的太子,父亲的眼神却认真无比,令格兰达丝感到畏惧。
“那简直就像在说要我的孩子当下任南王一样,父王真是的!”
尽管嘴上说着抱怨的话,格兰达丝的心底还是有着一抹不安。
“……小姐?格兰达丝小姐?”
“啊,抱歉,什么事?”
耽溺于思考,格兰达丝迟了一些才注意到呼唤自己的声音。
侍女拉起裙脚,向她弯腰行礼说:
“南城派来了传信鸟。”
“这样啊……。那么,能否借用别室一会儿?”
“当然。请往这里走。”
格兰达丝朝望向自己的朋友们微笑,悄悄离开房间。
虽然称做传信鸟,但那并非真的鸟,而是指负责传递信件的人。他们有时以口头转述
紧急通知,有时负责送交文件等物品。
看到绑着淡粉红缎带的文件,一股不祥的预感在格兰达丝胸口升起。
那是夏乌德送来的文件,而且是有燃眉之急的事想告诉格兰达丝时,才会使用的秘密
暗号。但是,这种时候绝不能将心中的着急表现在外。
文件的内容就如同她猜想的,没有任何特别重要的事。这是考虑到万一文件在途中遭
人掠夺,不只是格兰达丝,所有的元帅都会设计这样的一套暗号。
“呵呵……她还是这样冒冒失失的……”
格兰达丝飞快地浏览文件,嘴上不忘呢喃几句,然后将缎带照原来的样子绑回去。
接着她回到正热衷谈天的朋友身边,露出苦笑耸耸肩后,打开文件让她们看。
“是我喜欢的侍女写来的。她说占卜用的香没了,觉得很不安。我想立刻到东国去帮
她买,真的很抱歉……”
朋友们都知道格兰达丝有这样一个喜欢的少女,她们轻笑着按住嘴巴,目送格兰达丝
离去。
“你那方面的兴趣再不适可而止的话,炎王大人不是很伤脑筋吗?”
“嗯,他每天都会拿新郎候补的画像给我看呢!这么说来,我好像曾经看到你意中人
的画像呢……是我太多心了吗?”
格兰达丝拍拍变了脸色的朋友肩膀,向她们道谢,行礼之后退出了房间。
她乘上等在门口的轿子,但轿子一出大门,她立刻使用隐身术飞了出来。当然格兰达
丝没有到东国去购物,而是急忙赶回自己的城里了。
炎王听到西国再度遭到魔族攻击的消息,要正在办公的官员们全部退下,独自静静坐
在玉座上思考。
西国的王室由于质疑守护主天的责任,已经强烈提出召开‘咨询会’的建议。
所谓咨询会,是包括东西南北四天王在内,一国派遣五名代表,由全天界出了守护主
天之外的高位者直接咨询守天,并要回答的会议。咨询会的议长,由特别从灵界召
回的阎魔大王担任。
亦即,这是场群起围攻守天的会议。
“……到了那把年纪,未来继承人被魔族掳走的话,或许水国的直系血统会就此断
绝……”
炎王将身体重心靠在椅肘的绵布上,倚着身子。
水帝洪浏王只有卡鲁米亚一个亲生儿子。
他与意外死亡的王后极为恩爱,王后死后,一直没有迎娶继室。当然,洪流王也有侧
室,但与侧室之间并没有孩子。
“……真是愚蠢。既然是王族,就该有危机意识,事先做好多重防备才是……”
四天王当中,目前东国的苍龙王是最年长的。接着是西国洪浏王、南国炎王,最后是
数年前才继承王位的北方毗沙王。
但是,苍龙王以西国出现魔族为契机,昨日表明了引退的意向。
身为第一太子并常年任职行政官的翔王必定会继承王位,但即位式的日期等细节尚未
决定。
如此一来,天界的势力又将为之一变。
未能充分防备魔族的西国,在这次的事件中对其他三国欠下许多人情。
至于东国,在一年前的结界石破损事件中,甚至为人界带来巨大的牺牲,他们的过失
也不可谓不大。
为了帮东国收拾善后,阿修雷率先挺身而出,由于这件事,苍龙王现在仍对南国抬不
起头来。
“……剩下的就只有北边了。不过,就凭那个年轻人,绝不可能胜得过我。”
如果武力相向的话,鹿死谁手尚难评断,但以王室的安定状态,或是底下武将平日的
功绩等相较,北国还是比南国年轻太多了。
还没有结婚的君王,根本不足为惧。在天界,不限于王族,有了孩子之后才会被视为
大人看待。炎王也毫不例外地这么认为。
与三国比较,炎王对现在的自己十分满足。
南方有阿修雷,也有格兰达丝。除此之外,炎王拥有完全能够胜任君王之职的体力与
灵力。
“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要素正天界,只有趁现在了。
前任守天死去之后的十八年间,炎王认为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只要此任守护主天的‘守护者’就这样永远不出现……。就算出现,只要有阿修雷
在……”
他在玉座上交叉双腿,深深叹息。
“他很强。毫无疑问的是最强的战士。”
前几天阿修雷回国时,炎王清楚地感觉到这一点,觉得无上满足。在那场借词赐与元
帅职的谒见中,列席的部下们也应该了解到阿修雷的灵力成长到何种地步了。
对阿修雷拥有第一王位继承权抱持不安的官员们,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意见了。
或许他们认为自己一旦提出异议,便会被阿修雷给抹杀。
“你是南领……不,天界‘唯一的盾’。”
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到人界去。
“天主塔吗……”
感情好是因为他们两人是总角之交这种说辞……。
“我原本尽可能不想让你迷惘的……”
炎王对自己的呢喃感到自嘲,从玉座上站了起来。
政务室的里侧有个小房间。那是个只有两把椅子并排的房间。墙壁上有一副挂着布的
巨大画像。
炎王在上面设了结界,不让任何人触碰。事隔多年,现在他再度解开结界。
他关上入口,将布从画上取下。
画像上,与年轻时的自己并列着,站着一名女子。
那是炎王命令绘师秘密画下的唯一一张画像。
女人有着燃烧般的红发。
那是个仿佛同属于魔界与天界、亦不属于两者的女子,有种不安定的危险感,比起容
姿美丽的普通女人,更加吸引他人的目光。
炎王盯着画像好一阵子。
生下格兰达丝的王后,比画像上的女人更加美艳,但这个女人拥有的丰富知识,以及
从外表无法想象、如利剑般的锐利,令炎王直到骨髓深处都受到她的魅惑。往事历
历,仿佛发生在昨日一般。
“……你……还活在这个世上吗?”
炎王抚摸画上的女人脸庞,以平日绝不示人的温柔表情说道:
“我们的孩子,比我们期望的成长得更加结实强大,而且正逐渐产生体恤弱者的温柔
之心。”
画中的女人,有着比现在的阿修雷更年长的印象,但外貌与他十分神似。
炎王看到阿修雷及腰的赤红长发,不由得对女人心生怀念。
十八年间,炎王一直期望着阿修雷能够平安地成长。
“时机成熟了。如果你‘迷惘’的话……”
那个时候,我就把一切告诉你吧!
包括你头上那全天界无人拥有的角,以及你?挝薹ㄓ肽盖坠餐畹睦碛伞?
还有,为何她无法留在这片土地的理由。
炎王再度将布挂回画上,然后关上门扉,从外头重新张下结界。
来到室外后,炎王想起在天主塔生活的儿子,以及他的挚友。
现在的守护主天应该不会杀害他的友人。
前任守护主天与现在的守天完全不同。
现在的守天,冷静而深思熟虑,也知道尊重长上。
但是,只要他是‘守护主天’,炎王就无法信任。那个令人诅咒的存在,不断地为天
界及人界带来不安。
恶芽,就该趁早摘除。
炎王轻轻从衣物上抚摸胸膛。那里吊着装有画像女人头发的小布袋。
抚摸袋子的时候,炎王的眼神温柔地遥望远方,但他并未耽溺其中。
“总之,不让那头‘悍马’早早结婚不行。”
虽然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小,但为了阿修雷倒下时与他国的对应,以及万一有人看清阿
修雷的本质,而反对他成为南王的时候。
堤防必须设下两三重才行。
“……不行,有结界。”
以认真的表情望着水镜的夏乌德突然往一旁倒下,早一步察觉的格兰达丝立刻伸手抱
住对方。
夏乌德那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的纤细身体,由于方才全力施行的占卜,变得呼吸困
难。
格兰达丝已经习惯了,她知道这种时候,直到对方冷静下来为止,自己都无能为力。
当夏乌德急促的呼吸逐渐趋缓的时候,格兰达丝撑住她的腰,扶她坐好。
少女让格兰达丝为自己拭去额上的汗水,眼神又逐渐变成寂静的朦胧。
她似乎以楚楚可怜的外表完全想象不到的精神力,有读到了别的事物。
格兰达丝等待着,轻声呢喃:
“……父王总是十分谨慎的。”
少女用力抓住水镜边缘,看起来仿佛想将之捏碎似地。
“指甲会折断的,快放手。”
“……”
“夏乌德,听话。”
抓住她的手,硬把她从水镜边缘拉开是轻而易举的。但夏乌德留在那里的,是她一半
的心与身体。若是勉强施力的话,会对本人带来负担。
她的占卜就是这种性质的事物。
“乖孩子,快点回来。”
夏乌德愈是集中精神,就回来得愈迟。但是,不管花上多少时间,格兰达丝都能等。
只要这样抱紧她,夏乌德就绝对会回来。
她将仍未放松的身体拥在怀里,梨花般楚楚可怜的少女便不断反复喘息。
格兰达丝的唇慰劳地在少女的太阳穴及脸颊上来回。
“…天主塔…和西国同一时间出现了魔族。…出现了死者。…西国的王…打算对守护
主天大人…召开咨询会。阿修雷大人好像打算…前往魔界。西国…再度出现魔族的
消息…在今天就会传遍天界全土吧?”
魔族趁守天离开天主塔是入侵了吗?只能静静听着的格兰达丝手中浮现汗水,
“天主塔当中……我看不清楚。穿这绿色文官服的人……从塔上……私下将文件交给
传信鸟……送给炎王大人……”
天主塔当中果然有泄露情报给父王的人。
格兰达丝皱起眉头心想如果被发现的话就百口莫辩了,但君王们会悄悄监视天主塔也
是为了保身,这是莫可奈何的事。
“……炎王大人…明日将召开餐会……打算让姐姐和宰六臣的长男相亲。”
“你说什么!”
格兰达丝一叫,怀中的身体倏地一震。由于她的叫声,夏乌德仿佛从梦中醒转似地睁
开了眼睛。
所谓宰六臣,是行政官的统称,由君王之外的六名家臣担任。
因为将被许配给比自己更弱的男人,格兰达丝对父王的愤怒熊熊燃起。若非夏乌德处
于这种状态,她真想立刻飞出宫去,躲到人界。
但是,能够逃避的也只有休假期间而已。
休假结束后,不用多久便会送来许多有关王室活动的邀请。
由于阿修雷不适合社交活动,这些事全都由格兰达丝一手包办。
正当她叹了一口气,陷入沉思的时候,夏乌德以沉静的声音提出了建议。
“请您假装受伤吧!只要一阵子就行了。”
“不久之后会发生引起父王关心的事件吗?”
“是的。可能是在不久之后的将来。”
只要受伤,就可以暂时不必参加活动了吧?但是,以这种形式逃避,对武将而言就如
同阵前逃往一样。
格兰达丝感到迷惘,于是夏乌德坚定的声音再次传来。
“请暂时不要有任何醒目的行动。”
“但是……”
“宰六臣的长男不行的。事情绝不会顺利的。”
“这是当然的!我……!”
不想和任何人生孩子。格兰达丝就要脱口说出时,夏乌德的手指伸了过来。
她抚摸着格兰达丝形状姣好的薄唇,?崆嵋×艘⊥匪担?
“孩子总有一天需要的。”
“我不需要。”
“或许将成为皇太后的您,怎么说这种话呢?”
“什……!”
格兰达丝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夏乌德为了握紧她的手,放开了水晶。
“如果是姐姐的话,一定能够养育出适合南?跷坏耐踝拥摹!?
这是占卜师的语言吗?
格兰达丝屏息等待,夏乌德摇了摇头。
“……刚才的话……是我的心声。”
“真让我吃了一惊。”
格兰达丝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夏乌德寂寞地仰望她,将头倚在与男人相比也十分
高挑的格兰达丝肩上,柔软的褐色卷发长长地垂在肩后。
虽然夏乌德也觉得炎王的做法太过强硬,但一想到自己侍奉的主人,是能够传乘血统
的强大人物,就愈希望她能散发光辉。
但是,另一方面,格兰达丝将自己视为特别的心情也将随之远去,这令她心酸不已。
疲累的样子明显地表露在夏乌德小巧的脸上。格兰达丝默默地将她抱进怀中。
“……你休息一下吧!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吗?”
娇艳的蔷薇花香微微飘荡。格兰达丝还是从茶会回来的打扮。
“在那之前,姐姐还是先更衣比较……”
“这件洋装我没办法一个人脱。还是你要帮我?”
纵贯背后的金属扣子,多得难以一眼数清。夏乌德露出苦笑,偏头说还是请侍女来吧!
夏乌德偏着头的唇上,轻啄似地落下格兰达丝涂着淡淡口红的唇。格兰达丝吸吮夏乌
德的唇,移向上方的鼻子及额头。
“不可以。我等一下就要受伤了不是吗?”
“……啊……”
格兰达丝恶作剧地微笑,穿过自己的寝室,前往更里面的夏乌德私室。
这间卧房建在花凰宫中最偏僻的角落,与格兰达丝的私室相连,也能做为独立的房间
使用。
被屋邸一角的安静泉水及未经整修的树木守护的这个房间,为了不让外人从庭院侵
入,外侧有着严密的警备。
以前阿修雷经常从这里进出,但现在格兰达丝张下了强力结界,连他都无法进入了。
“我来脱裙子,就拜托你帮我包扎手臂了。知道秘密的人还是愈少愈好。”
“……我帮您。”
格兰达丝将夏乌德放到寝床上,自己也坐在床边。
她把单手伸到颈后挽起自己的长发,顺便从上方解开衣裙的扣子。
“……这个味道好香呢!”
夏乌德说道,靠过来帮忙她更衣,格兰达丝问她“喜欢吗?”
夏乌德点头,停住了手,轻轻从格兰达丝背后抱了上去。
主人的未来看不见一丝阴霾,但是待在她身边,就令夏乌德感到不安得想哭。
格兰达丝可能以为她只是在撒娇吧?她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夏乌德的手。
麻痹的陶醉与破裂的预感交织在一起。
最近,每当夏乌德占卜,就会感到相同的不安。
觉得仿佛被某种事物呼唤,全身的血液不安地骚动起来。
――或许我无法继续服侍您了。
漠然的感觉淹没巫女的脑中,但她不愿说出令主人悲伤的话来。
第三话
天主塔遭到水城袭击的翌日,桂花躲过天界警备人员的耳目,开始从魔风窟往魔界前
进。
这趟旅行,也有送冰玉回魔界的目的,因此当然也让它同行。
“不知道他是否和‘聚落’接触了……”
柢王既然已经知道‘共生’的办法,这个可能性就薄弱许多了。
“……搞不好他正在吃苦呢……”
进入森林的话,应该找得到粮食,但柢王毕竟是个‘王子’。
听说守天从远见镜目送他离开时,柢王没有带任何称得上行李的物品。
不久之前小屋被水龙卷袭击时,桂花已经确认过有数种药物不见了,但柢王藏在地板
下的谒见用宝饰等值钱的物品全部原封不动。
“……行李太重的话,飞的速度也会变慢呢!”
而且,轻装进入魔风窟比较安全。
魔风窟的道路迂回曲折,能见范围非常低,但这也是避开危险的方法之一。桂花将所
有的神经集中在前方及空气流动的情形,往前走去。
“早点这么做就好了。”
魔界是那么辽阔广大,见不到柢王的机率压倒性地高,但桂花从准备旅行开始,就满
脑子全是两人再会时的情景。
“他肯让冰玉留在身边吗……”
要是一见面就被烧成烤小鸟,那就太糟了。
柢王会生气吗?还是高兴?
就算他神智清醒,但是万一被冷漠对待的话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柢王认得出自己吗?
“但是……到共生结束之前都必须分开,这实在……”
太令人难以忍受了。
这一个月间,每当回想起与柢王共渡的最后一夜,桂花的胸口就因后悔而心如刀割。
只是短短一个月无法与他耳鬓厮磨,桂花就觉得全身似乎要干涸了。尤其是这半个
月,他持续这梦与现实混淆在一起的每一天,更是感到痛苦不堪。
任由桂花索求、给予他爱抚的男人,每晚都出现在梦里。
柢王强而有力的臂膀甚至在梦中也束缚着桂花,到了让他连现实与梦境都分不清的程
度。
这种日子持续着,现实感会逐渐薄弱也是当然的。
守天很为桂花设想,因此他还能勉强保持冷静渡日,但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差不多快到
极限了。
不?庑┒伎旖崾恕?
渴望柢王的肌肤及那怀念的味道,桂花前进的脚步逐渐变成小跑步。然而,即使心
急,他还是没有殆于警戒。
“血的……味道?”
来到魔风窟半途的时候,桂花闻到些许血腥味,而且味道随着前进,愈来愈浓厚。
那是与腐臭混杂在一起的血腥味。不只一两个人,而是大量的尸体。
为了隐藏脚步声,桂花浮在地面上,带着高度警戒探查延伸在里面的无数洞穴。
他已经交代过冰玉,要它一有危险就往魔界的方向逃走。只要来到这,冰玉应该就能
自力找到出口了吧?
但是,尽管四周充满了血腥味,却没有看见半具尸体。
“在更前面吗?”
就在桂花的紧张到达最高点时,他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声音乘着来自更深处的微风传来。
听不见对话的内容。桂花握着剑的手被汗湿润了。
支撑着强烈鼓动的全身,桂花坚定地默念‘绝不能死在这里’。
不过一日之间,柢王就斩杀了不下百名魔族,他用力将剑上的血挥掉,以布擦拭刀刃
的部分。
“……和北申说的一样嘛!”
虽然柢王早就知道魔风窟当中有通往灵界的道路,但……。
“为何魔族尽从这里冒出来?”
而且,全都是人型魔族。不只如此,魔族们被柢王的剑斩杀的瞬间,全都融化消失
了。连骨肉都不留。他们的残骸,只有骇人的黑血与腐臭而已。
“……魔族……至少会留下骨头吧!”
柢王感到强烈的疑惑与恐怖。他睨视通往魔风窟下层的入口,已经思考了半天。
“……和魔族相异的种类。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连远见镜都看不见的世界隙缝中,看不见的敌人正缓缓磨利爪子,屏息静待着时机。
柢王无法挥去这种可怕的预感。
他想起在天主塔苦恼的挚友,迷惘着该怎样告诉他这偶然的发现。
魔风窟当中,时间似乎是‘扭曲’的。魔族都知道这件事,所以若非有重大理由,他
们绝不会接近魔风窟。这时北申告诉柢王的。
天界全土由各国君王管理,因此时间绝不会有不规则的流动。但在魔界,时间扭曲却
在某日突然发生了。
柢王本身也曾体验过天界与这里的时间不同。以体内时钟计算的魔界日数,与回到天
界后经过的日数,竟有着三倍的误差。原因若不在魔界,而是在魔风窟的‘地下’
的话?
躲过天界的耳目日渐成长的‘第二个敌人’,仿佛要妨碍守天似地操纵时间的流速。
而且,对方拥有做得到这种事的力量。
“不过,事情真的变得复杂多了。”
北申说,以天人的知识或常识,恐怕永远都无法了解魔界。
不管是时间的流速或气候都不同,没有文化与历史的荒芜之地。这就是魔界。
《天人除了时间和生存方式,还被其他太多事物束缚了。》
声音是从柢王体内发出的。
在魔界定居下来后,巍染有时会跟柢王说话。
他还是一样吸取柢王的灵力,想要取代肉体主人的意识,但巍染似乎对于柢王不输任
何人的强韧肉体感到高兴,在某种程度上‘认可’柢王,因此才和他说话。
虽然,并非为了‘共生’彼此让步,但柢王和巍染的对话也逐渐增加了。
《这里的生活不是比较适合你吗?》
声音听起来像在调侃。从前曾是雾之一族的巍染,将喜怒哀乐清楚地表现在声音上说
话。
附在北申身上的魔族也是如此,不会太顾虑对方。
“被太多事物束缚吗……说得没错。”
柢王在岩石上坐下,将出鞘的剑插在地面,然后将之当成手杖,把脸靠在上头。
《我绝不要染上天界的恶习。》
“可是有人还仰赖着我,我不能就这样住在魔界啊……”
巍染说,他又不是想完全抹消柢王的意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似乎是想要轮流使用
身体的权利。
但巍染与柢王不管在性格或道德观念上都有如天壤之别。像他这种想用柢王与自己加
在一起的力量,破坏东西好出气的家伙,即使只是偶尔为之,都不能把主导权交给
他。
然而,就算柢王坚决地这么说,巍染都没有要从柢王的身体离开的意思。
这具待了三年的身体留有自己的记忆是原因之一,但巍染对柢王的强大更加留恋。
《而且,我本能地感觉到,你八成不会回到天界去了。》
“什么意思?”
《上次我不是说过了?你那黑铅色的瞳孔。你的心情受到它影响哪!》
“……啊,这件事啊!”
巍染说,柢王不用剑而初次以魔界的风,将突然袭击的数名魔族撕碎之后,瞳孔有一
阵子变了颜色。
《很诡异的黑铅色,激起他人残虐感觉的颜色…。你的心中,当时也只有破坏而已…
但是没想到你竟然完全不记得。》
听到巍染感到可惜的声音,柢王叹了口气。
巍染还活着的时候,外表近乎灾祸地美艳,所以被贵族们当做玩赏用宠物饲养。
似乎是因为如此,巍染对‘美丽’与‘脆弱’完全失去了兴趣?K罡行巳さ氖牵?
眼便能够威胁他人的力量。
《所以,我想和你顺利进行。》
“那么就早早‘共生’如何?”
柢王丧气地垂下肩,摸了摸额头巍染附上去的部分。
《你很聪明,又有胆识,本事也很大。》
“你要是女人的话,我到满想被你倒追看看呢!”
柢王恶作剧地微笑的眼神,却在下一瞬间变得紧张。他望向左边,站了起来。巍染也
压低声音呢喃:
《……又是魔族。》
“嗯,没错,我感觉得出来。”
柢王以隐身术藏住形姿。
对于想降到地底的魔族,柢王绝对将之斩杀,不过对方若是想前往魔界的话,他并没
有杀害的意思。
但是,当柢王看到出现的人影时,瞬间几乎要停止呼吸了。
那个不应该出现在此处、柢王片刻不曾遗忘的人,正全身带着杀气环视四周。
只有一束前发是红色的白发魔族。但是,他现在的头发,只有几乎要碰到肩膀的长
度。
可能是因为头发变短的缘故,他整体看起来比从前更加纤细了。每当短发晃动,纤细
的颈子便煽情地若隐若现……。
柢王揉了揉眼睛,确定这并非幻影。
他追来了吗?明知道在辽阔的魔界能够相见的机率不到千分之一……。
想要立刻解开隐身术拥抱上去的心情,与鞭策自己忍耐的心情持续交战着。
要是看到自己,桂花绝对不会再离开了吧?
不能见面。
桂花警戒着血的味道,架着剑往前走去。
无论怎么看都是毫无破绽的战士,但不知为何,柢王就是在那份凛然中,感到一种令
人怜爱的感觉。
他忘我地看得出神。
尽管知道即使在东国,也没几个人能够使剑使得像桂花那般好,但在柢王眼中,桂花
永远都是他想要守护的存在。
即使了解这是践踏桂花自尊的行为,但他还是想利用被爱的特权,全力守护他。
桂花特意选了一身不引人注目的黑色衣服,也巧妙地藏住全部的刺青。他说白色的衣
服最能衬托出刺青,因此总是传着白色系服装,黑衣的桂花真的非常罕见。
柢王不知道。桂花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想那样装扮。
他是瞒着守天和阿修雷过来的吗……?
柢王想到这里的时候,冰剑突然袭向站在那里的桂花。
光是注意桂花,柢王完全没有察觉周围还有其他魔族的气息。
但是,桂花不慌不忙地以手中的剑击落冰剑。
独自战斗的桂花,有着令人为之屏息的冷酷与锐利。这是他许久未曾在柢王面前出现
的表情。
击出冰剑的对手立刻现身了。那是个外表还不过是少女形姿的魔族。
“你……”
少女手中出现了新的冰剑。
柢王没想到魔族竟然能够创造出那种东西,不禁变了脸色,同时冰剑仿佛拥有意志的
物体,朝桂花飞去。
移动物体对风之一族的柢王而言,是再轻易不过的事,但这个魔族竟然能够瞬间从手
中创造出东西来。就连父王苍龙王,要创造事物也需要花上一段时间。
然而,少女只是在握手再张开的短暂时间内,双手便生出了满满的武器。
桂花打算怎么和这个强敌作战?
焦急与不安令柢王全身浮满了汗水。
这里地面情况不好,而且狭窄。就算左右飞跃躲避飞来的物体,也会轻易被对方识破
行动。
魔族少女单方面进行攻击,而桂花只能不断闪避。
与少女拥有无限的武器相比,桂花只有手中的一把长剑,以及腰后的两柄短剑而已。
没有藏身之处,一瞬都不能掉以轻心。如果能为他张下结界,应该能够更轻松一点
的。
但那双冷彻的紫水晶瞳孔闪烁着热度的模样,拥有阻止柢王的坚定与力量。
他毫不松懈的手臂及眼睛,完全看穿了少女的行动。
如果阿修雷是‘烈火中的火焰’,现在的桂花就如同‘冰中的火焰’。
对手虽是孩子,但桂花以毫不留情的动作,一步又一步缩短与少女的距离。
与之相反地,少女正逐渐往后退去。
但愈是这样,就愈令柢王怀疑。或许少女引诱桂花接近,想要使出什么诡计也说不
定。
当柢王皱起眉头的瞬间,桂花的膝盖以下瞬间被冰封了。少女从口中喷出如雾般的冰
粉。
然而,桂花依然没有丝毫慌乱的样子。他保持不动,笔直瞪着前方的少女。
“哼!你还能这么冷静?封住你的冰,会不断夺取你体内的热度的。”
少女朝手中吐出气息,化为雾状的球体。她将之在手中滚动,让球体愈变愈大。
“它离开我的手后,会发挥多大的威力,就用你的身体来试试吧!”
少女将威力明显与冰住不同的球体抓到头上,?嘤酶泳薮螅成下冻鍪だ?
笑容。
桂花试图挣脱脚上的束缚。手里握着剑的他,脸上首次露出痛苦的神情。
非避过不可!
避不过的话,一切全完了!
柢王飞快地在口中唱诵咒文。
小型龙卷冲向桂花脚边,顺势将少女的身体狠狠撞向岩壁。
“哇啊啊啊――”
少女的悲鸣在洞窟内回响,同时柢王抖开披风,在洞窟内制造骇人的暴风。
风的冲击将崩落地面的石头及部分的岩壁全都击碎,四处飞散。
但是,那些碎石没有一颗伤到桂花。他的全身被颀长的身体紧紧抱着守护住。
桂花由于近在耳边的狂暴风声,瞬间无法动弹,但立刻就挣扎着想从抱紧自己的黑披
风男人臂中逃脱。
从不管怎样推都纹风不动的臂间,只看得见黑色的长发及红色的披风内侧而已。
桂花以浑身之力推开男人,瞬间将手中的剑横向一斩。
若非柢王或阿修雷这等实力的人,是绝不可能避开这一击的。
肩上披着披风的男人,脸被吹乱的黑色长发所覆盖。魔界罕有的褐色肌肤上,沾满了
魔族的黑血。
方才桂花闻到的血腥味,也从这男人身上传来。
在这里斩杀魔族的就是这名男子。
若不全力以赴,下个被杀的就是自己。
桂花将剑指向男人的瞬间,被风吹走的少女再次将冰剑射向桂花。
被前后包夹,桂花不由得背靠岩壁,此时男人大叫起来:
“桂花、过来!”
突来的声音夺去桂花的行动。
过分以外的事实令他无法动弹。
少女的短剑正确地击向桂花的头部。但是柢王再度生出的疾风,将之粉碎了。
“啧!”
醒悟到二对一没有胜算,少女停止攻击,飞奔到近处的洞穴逃走了。
柢王确认少女逃走之后,再次望向陷入茫然的桂花。
他在心里拜托巍染警戒四周,把剑靠在岩壁边,撩起看起来判若两人的长发,露出自
己的脸来。
“是我。”
桂花仍然感到难以置信。要他立刻相信柢王就在此处是太勉强了。
柢王缓缓朝桂花如化石般动也不动的身体伸出手去,微笑着要他过来,但桂花还是无
法动弹。
比起最后看到的时候,柢王的眼神变得锐利多了。
躯体变得结实许多,但只有腹部一带瘦了一圈。裸露的脚上沾满了泥土及黑血,身上
穿的,只有变得破破烂烂的披风和衬裤而已。
会穿成这样的,只有魔族而已。
从变长而邋遢不已的黑发间,男人再次发出不知所措的焦急声音说:
“……桂花!”
桂花的膝盖突然脱力了,几乎没有任何感觉,是因为遭到冰封的缘故吗?
柢王往前踏出一步,以壮硕的手臂支撑住忽然倒下的他。
桂花目不转睛地望着对方,兀自呢喃:
“真的…是你……?”
“说得好像几十年不见一样,你还真是薄情哪!”
柢王将脸埋在桂花的发间,真心感到意外似地说道:
“这么好的男人,你以为魔界到处都有啊?”
不是梦。
这声音的确是柢王。
桂花以触摸幻影的心情,用双手包裹住柢王的脸颊。掌上的热度就这样化为血液流入
体内似地。
沉眠在桂花心中的现实感终于苏醒了。
柢王也在环住桂花背后的臂上加重力道。
两人不管怎样紧紧拥抱,都无法满足。柢王的指尖带着几乎要掐进桂花肩膀及腰部的
强力,像要确定每一个细部似地抚动着。
带着热度的拥抱,一点一滴传遍差点遭到冰封的桂花身体。
虽然他曾在梦中一次又一次回忆这种触感,然后在睁开眼睛的瞬间遭到背叛。但是没
有关系了,已经不要紧了。
“你下次再这样做……我绝对不原谅你!”
柢王渴求的吻极其激烈。每当双唇分开,喘息吸气的时候,桂花的骂声也变得更加激
烈。
“笨蛋!你这个……大笨蛋!”
“跟你说对不起了嘛!”
“……我担心得……担心得都快疯了……!”
几乎要把自己的手骨敲碎似地,桂花不断敲打柢王的肩膀。觉得再这样下去实在没完
没了,柢王抱起生气的桂花,扛在肩上。
“我们先躲起来吧,有话待会儿再说。”
柢王进入方才魔族少女逃入的另一个洞穴,在入口张下结界,将桂花的行李及自己的
剑放下地面后,盘腿坐下,然后把桂花仍然颤抖不已的虚弱身体抱到腿上。
“好啦,你可以叫个痛快了。”
柢王抱住紧靠过来的桂花头部,闻着他的发香,一次又一次把唇按向他的头发。
一会儿之后,桂花终于抬起头来了。
“什么,你没哭啊?”
“……不要……说得那么可惜的样子。”
“哈哈,被看穿了?”
柢王脸上虽然顽皮地笑着,眼神却十分平静。
彼此凝视,再次沉醉于浓厚的亲吻。柢王在桂花的唇上低声呢喃:
“虽然……知道还不是该见面的时候……可是一看到你,自制心就全跑光了。”
听到他的话,桂花察觉到柢王的战斗根本还看不见终点。
柢王还想孤军奋战。
染满全身的凝固黑血,或许也是为此而来的。
桂花透过守天,听说了阿修雷共生的经纬,所以知道不能在体内留下多余的灵力。直
到共生稳定为止,灵力的纾解是与自己永无终止的战斗。
现在的自己,明显的是种妨碍。
但是……即使内心明白,桂花还是想见柢王。
光是想到非得再度离别的瞬间,桂花就觉得全身仿佛被撕裂般地难过。
想要安慰柢王、想要温柔地抱紧他,却只能紧抓住他不放而已。
桂花在柢王仿佛又粗壮了一圈的颈子上,突出带有叹息的呢喃:
“……和你分别的期间,我连自己是死是活都搞不清楚了……”
“可是你撑过来了。不会那么简单就死的啦!”
柢王话一说完,肩膀便被桂花很狠抓了上去,但他还是笑着承受对方的杀意。
“你不是在帮提尔骂?”
“那点事才不够让我分散注意力。”
听到桂花对天主塔繁忙的工作如此评断,柢王轻声吻上他的额头说:
“是吗?饥渴得受不了是吗?哈哈!”
“你变得愈来愈下流了呢!”
“都是自己一个人做吗?一边想着我……”
柢王才咬上桂花的耳朵这么说道,立刻传来“啪!”地清脆巴掌声。他按住被打的脸
颊,眯起眼睛。
等到心情平静下来,柢王把桂花的身体抱进披风当中,让他伸直的双腿屈起,凑上脸
颊闭上眼睛说:
“……就像那个女的说的,愈来愈冷了呢!你的脚简直像冰一样。打火石呢?”
桂花摇头说没带,柢王为了将自己的体温分给他,将他的背抱得更紧。
彼此都感觉到蔓延全身的疼痒感觉,但双方都没有开口要求拥抱的行为。
桂花不想为共生尚未结束的柢王带来负担。
柢王也是,在这里抱了桂花的话,无法称心如意操纵柢王而焦急不已的巍染,便有转
移到他身上的危险。
桂花倚在柢王肩上,闭上眼睛,有些用力地抓上环抱在自己背上的手臂说:
“……我来告诉你一件狡猾的事吧……”
柢王抱紧以颤抖的声音说着、紧挨上来的桂花。他知道不管再怎样亲吻或安抚,怀里
的桂花都不会再被这种事蒙骗了。
“我在天主塔里想着你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吗?”
“我恨你~!我要杀了你~!对吧?”
柢王说着“好可怕”,耸了耸肩。但是,桂花一反常态,冷静无比。比起冷静,倒不
如说他的脑中仿佛冻结了一般。
稳静的声音,甚至让人有种周围的气温都因此降低的错觉。
“……每当一想到你,我就觉得身体好像被撕成两半。手掌到肩膀好像被闪电穿过??
样。我缩起身体,一次又一次停止呼吸,想让全身的器官停止活动……但就是只有
心跳再怎么样都停不了。每当那个时候,就算不愿意,我还是知道就算你不在,我
都一样可以活着……”
往低处倾流而去。声音和心情都是。
“我并不要求你像我喜欢你一样多。你有许多要保护的对象。”
“桂花,不是……”
“不管有多少都不要紧的。我是魔族,我的世界原本就比你狭窄。”
“桂花,不是的!”
柢王要看桂花的脸,但他抓住自己的手指是那么用力,无法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他也无法阻止桂花继续往下说。他明明漠然地了解这不是桂花的真心话,也不是什么
甜蜜的告白、明知道再让他继续说下去,也只会伤到桂花自己而已。
但是,此时空气突然缓和了下来。
桂花突然轻笑起来。
“……天主塔有人送来了‘通缉状’。那是一个原本是南国侍女的人提出的书状,希
望寻找一个漫游诸国的男人。”
柢王一惊,表情绷住了。桂花当然没有漏看这微妙的变化。
“她被男人的花言巧语所骗,一直将南方女将军的情报提供给那个男人,也无法对主
人开口说出实情。她害怕再这样继续下去,因此打算辞掉城里的工作,但是在那之
前,希望找出那个男人……”
男人的特征是,玩笑时被取下的额头护布下有巨大的刀伤。
桂花无言地质问“是你吧?”
柢王皱起眉头,一脸怃然,但一会儿之后便低声承认了。
“没错。……南城中的情报大致上都能得手,但是只有花凰宫,格兰达丝殿下的防备
实在太严密了。就算耍小手段,好像也会被她喜欢的那个占卜师识破……”
其实,也并非想要怎样。但柢王身为元帅,希望尽可能收集到各国的情报。
“如果是为了收集情报的话,只要跟我说一声,我不就可以帮你调制上次用在警备
上、让对方吐出一切的药吗?”
桂花别开视线,怨恨地说道,柢王苦笑着安抚他说:
“让女人和那个?你那个药不适合啦!不管怎么弄都会留下忄味,太明显了啦!”
下一瞬间,桂花狠狠捏了柢王一把,痛得他跳飞了起来。
“就算不用喝的,也可以撒在空气里啊!”
“是我花心的事吗?你是在为这件事生气吗?好痛的耶!”
桂花唇上浮现微笑,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他怎么可能对这个一见到女人就温柔相待的男人,抱有那种感情……?
只要知道理由是为了收集情报,桂花就能毫不在乎地不当一回事。
不管和多少无聊的女人交往,她们也不可能影响柢王半分。桂花甚至可以轻易想象出
柢王笑着和她们分手的模样。
但是,巍染不同。
柢王明明就在这里,桂花却找不到平息这股饥渴般嫉妒的方法。
并非因为巍染是看不见的人,而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以‘共生’这种强硬手段摆布柢
王的人。是至今为止,包括桂花在内,没有任何人办得到的――唯一与柢王身心合
一的人。
但是,至少……。
这一个月间,桂花在天主塔中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至少巍染没有办法与柢王彼此
拥抱。
淡紫色的脸颊滑下悲戚的泪水。
愈是在心中向自己确认,柢王‘特别的存在’只有自己,就愈觉得依赖那种感情的自
己滑稽到了极点。
然而,如果没有这种优越感,桂花根本撑不过来。
他逞强地不愿哭出声音,但愈是忍耐,泪水就愈停不住。
桂花希望柢王将他烙印到身体当中,直到确定他的体温和温柔的手指,全都只属于自
己。
“不管怎样都好…!请你…抱我!”
“还不行。你也知道吧?”
柢王安抚紧抓上来的桂花似地,摇晃他的身体,亲吻他的肌肤,要他忍耐。
“那…那么,让我待在你身边!”
“不行。回去。”
柢王的声音极为低沉,但那并非生气的声音。
桂花几乎要咬上去似地,把脸紧埋在柢王充满弹力的胸膛上,贪婪地闻着这一个月来
不断渴望的味道。
“当我决定要死的时候,是你要我活下来的。你决定成为元帅的时候,我也默默跟随
了。你说不能带我去人界,要我一个人留下时,我也…乖乖地…在天主塔等你……!”
因为愤怒,桂花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总是只有自己……只有自己被独自抛下。
拼命压抑、告诫自己死也不能说出口的心情终于决堤而出。
“……你一定不知道吧?知道你再也无法变得‘普通’,事实上我是很高兴的。为了
你再也不能和天界的女人上床而高兴……!”
听到桂花的叫声,柢王初次变了脸色。但不是因为生气。
至今为止,桂花从来没有对柢王身上的女人味道皱过一次眉头。
‘你真的很爱玩女人耶!’
虽然桂花曾以受不了的口吻这么说过,但柢王从未看过他的眼睛因嫉妒而燃烧。
因为桂花从未这么说……因为桂花也陪着他一同乘船游玩,柢王觉得他渐渐在改变,
以为他终于有了在天人当中生活的觉悟……。
桂花的呐喊没有停止的迹象。或许他本人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够停止了。
激烈地说出口的话是那样沉重,没有任何人阻止得了。
“你重视的事物……有多少都没关系。我不要求你……和我喜欢你一样地……喜欢
我……!”
无法忍耐的呜咽,抽噎的气息热度。
这些全都紧揪住柢王的心。
柢王僵在那里,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你已经不是天人了!不是天人了!所以……所以!所以你就算属于我也不要紧了吧?”
桂花几乎要折断指甲地用力抓着柢王的肩。
“桂花,好了……”
“全部!你的全部都是我的……!”
“我只属于你一个,真的!”
柢王抓住桂花的双手,硬将他抓住自己的手指扳开。
桂花哭得几乎痉挛、整张脸变得僵硬,柢王抱定舌头可能被咬的觉悟,吻了上去,然
后就这样扯下披风铺在地上,按倒桂花。
就算有些粗暴,也非得安抚他不可。愈是将内心的想法说出口,事后桂花就会愈难
过。
“请你抱我!我不怕巍染,我想变得和你一样!”
“冷静一点,你是不是肚子……”
“我才不饿!”
柢王自以为了解他的一切,就这样经年累月地伤害着桂花,直到现在。
到底该怎样才能拯救他?
柢王将唇按上桂花挣扎的颈子,吸吮他的肌肤,呻吟道:
“会把你留在天界,是因为我根本没有照顾你的余力。如果不能对你温柔,那么这样
的我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你只想在我面前耍帅!那种事怎么可能办得到?”
听到耳边怒吼的声音,柢王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管桂花怎样生气、怎样哭泣,他都绝
不能在这场战争中让他待在自己身边。
“你的脚是不是快冻伤了?”
“呜……!”
柢王用力按住几乎完全失去痛觉的桂花膝盖。虽然没办法做到像阿修雷那样,但他还
是把体内的热度集中在手指,将手从膝盖周围逐渐往大腿方向移去。
“……别动……”
柢王的手伸往桂花引诱似地抬起的大腿内侧,却没有触摸隐藏在衣物底下的部分,又
抚下膝盖。
“柢王……不要……”
“不能对巍染掉以轻心,懂事一点。”
柢王按倒桂花,嘴唇滑上他的双足,用脸颊以及手掌摩擦,以无比的温柔将自己的体
温送给对方。
“现在只能这样……只能这么做而已。”
桂花无力地瘫在地上,视线从柢王身上移开。
他多么想狠狠痛骂这个任性的男人,但呼吸却被泪水哽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轻柔地摩擦,甚至以舌头舔舐,柢王的手伸向桂花早已露出变化的身体中心。
“……够了,既然不想做到最后,就干脆不要碰我!”
当柢王的手伸进衣物当中时,桂花开始抵抗了。
“别闹别扭嘛!”
“我生气了!真的!”
但是,柢王的手没有停下。即使桂花忍住声音迎向解放,他的手也没有放开。
柢王自己也躺到地上,有耐性地强吻摇着头挣扎的桂花。
“对不起……”
强迫接吻之后,由于初次听见的软弱音色,桂花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近在眼前的精悍脸颊上流着两行泪水,不禁愕然。
泪水。
柢王从来没有在桂花面前流泪。他应该有太多想哭的时候,却从未在桂花面前哭过。
冲击贯穿全身,桂花的呼吸几乎要停止了。对于共生的不安及恐惧――柢王不断隐藏
的感情,桂花现在终于了解了。
桂花的脑袋刹那间冷却了下来。
柢王将脸埋在桂花肩上,想要隐藏自己的泪水,却被桂花用头部挡住了。在柢王的泪
水落下之前,他以唇吸吮。
“你让我看到宝贵的事物了。”
柢王缓缓摇头,把额头靠在桂花淡紫色的肩上,以舌头舔着。每当亲吻落向肌肤,就
出声呼唤着桂花的名字。
依赖着自己的声音是那样令人爱怜而心痛。
“……我既已决定要等你……要相信你……竟然又这样逼迫你……”
决定和守天等人一同等待柢王归来的夜晚。
桂花回想出当时和现在相同,思念充满全身的感觉。
“没关系……没关系的……现在什么都别想了,好吗?”
听到流入耳中的请求,桂花紧紧地抱住柢王。
想将一切全都托付给他,从呼吸到指尖,全都沉浸其中。全身的爱意无法遏止,化为
声音满溢而出。
要是时间能在这一瞬间停止就好了。
感觉到柢王的体温,桂花坠入睡眠当中,但柢王还是目不转睛?囟⒆哦纯叨ゲ俊?
如果和桂花一起入睡的话,或许巍染会乘机出现也说不定。为了不让巍染得逞,柢王
必须随时保持清醒的意识。
他将手指伸入桂花剪短的发中。
笔直而色素淡薄的头发,长度却不足,令他感到遗憾。
“竟然做这种残酷的事……”
柢王非常喜爱桂花的长发。只要把脸埋进他的发中,就能感到安心。
“要再留长哟!”
在桂花的头发恢复原来的长度之前,自己能够结束共生吗?
桂花醒来后,必须告诉他的事多得不可胜数。但是,现在柢王只想守护他的安眠。
第四话
“演员好像全都到齐了哪!”
被柢王的结界所阻,虽然看不到他与桂花的相会,但冥界教主心情好得很。
他靠在扶手上,发出愉快的笑声。教主难得会发出这样的笑声。
李李说她实在看不下去,哭着要求退下,房间里只剩下教主一人。他在依旧昏暗的房
间内,凝视着镶在壁上的镜子。
浮现在额上的御印与镜子反射,创造出一条光道。镜面上映出阿修雷的身影。
“虽说是为了援救西国王子,但想不到他会只身前来。真是太过有勇无谋了,但在某
种意义上,又可以说是正确的选择。”
能够与教主之力对抗的,唯有体内拥有某种程度灵力的人。
就算天界的军团整队攻来,教主只要施术让他们自相残杀就行了。
但是,对手若是那个红发武将、东国王子和桂花三人的话,事情就另当别论了。与守
护主天最为亲近的他们,拥有强烈的心灵羁绊。
“……不管看到谁的死亡,内心都会大受动摇吧!”
教主忍住喉间发出的窃笑,满足地闭上双眼,眼帘浮现想要最先使之血染全身的目
标。
那个黑发王子如何?
如果想让桂花乖乖听话,第一个收拾那家伙应该能收到最大的效果。
或者是体内有着冰晖的红发武将?
杀了他的话,就没人能够保护守护主天了。因为柢王尚未结束共生,无法回到人界。
“没想到被魔族附身的武将全都聚集在一起了哪!”
教主从很久以前就知道北申这个人。他之所以没有干涉北申,是因为每当教主想要将
有力的魔族拖到冥界驱使时,都会利用北申去收拾对方。
北申完全不知道自己照着教主的企图行动。但渴望与强者一战的他,眼光十分正确,
在他手下战死的魔族,总是会浮现在教主的黑湖上。
如果水城不敌,就利用北申。就算北申也同样失败,今后也还能利用他为自己办事。
“或者……是桂花?”
要是桂花的主人柢王死了的话,可能会到人界去。他尚未与魔族完成共生,因此灵魂
应该还是天人的。
“还是桂花吧!为了想见心爱的男人,他一定会最先到我这儿来……”
教主打算利用桂花做为将守天引出天主塔的诱饵。是桂花的话,守天必定会掉以轻
心。
“只要把黑发王子和红发武将收拾就行了。要是谁从红发小鬼腹里的冰晖口中听说这
片湖的事就糟了。”
只要水城在教主手中,并会应该是不会泄露秘密的。
“可是……只是与冰晖共生,力量就增强那么多吗?”
教主再次凝视着阿修雷变化之后的模样。
生长在手足之上的银色水蹼,是居住在水底的上古魔族代代传承之物。但是,那一族
应该早就灭绝了才是。
“如果……冰晖是他们一族的后裔的话,那么水城也是???”
教主从少女身上感觉不出这种气息。浮在湖上的人,即使本人没有记忆,但教主也对
他们了若指掌。
“……他头上的角或许是线索……”
他与人类称为‘鬼’的一种魔族,力量相差太多了。应该无关才是。
“……三界主天也做得真巧妙哪……”
不赐给魔族智慧,而给与天人不完全的灵力与肉体,两方就能够永远争斗下去。
借由永远的战争而支持人界的种族。
所谓天人,就是为此创造的。
“让守护主天治理天界,而带给人界永远的不安……所有的天人都没注意到这件事吧?”
教主抚摸额头,使光道消失。镜子变暗的同时,室内也被黑暗包围。
这片黑暗正宣示着自己的命运。只要命运不变,他就绝对无法升上光芒照耀的守护之
地。
不!他现在已经不渴望守护之地了。
他想得到的只有一个。
那一切都将从得到守护主天开始。
迫不及待地等待水城出现的阿修雷,一边对迎面吹来的湿暖空气感到焦躁,一边在魔
风窟外迎向第三个黎明。
卡鲁米亚被掳,已经过了四天或五天……。
天界的成人,一个月左右不吃东西也不要紧,但卡鲁米亚还太过年幼。
阿修雷一想到自己像他那种年纪的时候,食量是别人的两倍,肚子就突然饿得叫了起
来。冰晖受不了地开口了。
《肚子的虫又在叫了?明明没什么活动,怎么饿得那么快?》
“罗嗦啦!什么嘛,你说水城到底在哪里啊?把我诱到这里来,那家伙该不会又跑到
天界干什么去了吧?”
《对了,也有这种可能哟……》
听到冰晖的呢喃,阿修雷不觉坐立难安起来。
“我先回去一趟!”
《唉,再等一下嘛!真是没耐性的家伙。》
“只是站着光等,和我个性不合啦!”
此时背后突然传来他人的气息。
阿修雷飞向空中,同时从左手唤出斩妖枪。
但是,从地上仰望阿修雷的并非水城。那是一个和阿修雷同样一头长发、黑褐色肌
肤、就快变得完全不像天人的男人――。
即使样子变了,但正面与那几乎就要爆发的高昂灵力对峙,阿修雷不可能会看错。
“……柢王……你的灵力又提高了!”
在柢王背后,头发变短的桂花就像影子般寸步不离地跟着。
桂花听说阿修雷结束共生了,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阿修雷那完全像魔族的样子,和柢
王一样说不出话来。不过一阵子之后,他还是开口了。
“银色的装束,真了不起。他一定是和非比寻常的魔族共生了吧?”
“是吗?”
“共生之后还能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移到对方身上,这是非常厉害的。听说愈是强大
的魔族,就会变化成愈美丽的形姿。银色可能是最高等的……”
“你的刺青也是吗?”
“李李说我似乎拥有风之魔族的血统,所以才能在天空飞翔。”
风之魔族当中,似乎大多数的人都拥有美丽的刺青。
柢王看到阿修雷落地,主动靠了过去。桂花则静待在原地,他不想打扰两人的相会。
“……阿修雷,你那个东西好像小鱼儿一样哩!”
“不要加什么‘儿’啦!”
柢王好奇地抓住挚友的手臂,轻轻拉了拉银色水蹼,阿修雷立刻大叫“好痛!”地踢
向柢王。
两人睽违已久的再会,不只是否因为从露出各自真正的形姿开始,意外地平静。
“上次我来不及告诉你,我体内也有魔族,抱歉。”
“没关系啦!我已经从桂花那里听说了,而且你的共生已经结束了吧?你待在提尔身
边是做对了。”
“西国被魔族袭击了好几次。”
“嗯,事情好像闹得很大呢!”
柢王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阿修雷发间变得更长的角。
“这个吗?变长之后,对魔族的气息变得更敏感了。现在虽然露出来,不过我平常都
用变身术藏住的。”
只要是自己知道的事,他什么都想告诉柢王。阿修雷拼命对他说,‘共生’最重要的
就是不要放弃。
柢王则以身为总角之交的直觉,了解到阿修雷热切的态度并非由于激动,而是真的出
自精神上的安定。
他与提尔兰迪亚之间一定很顺利吧?知道这件事,令柢王松了一口气。
“我会变成像你这样吗?喂,巍染,怎么样?”
但是,柢王的体内没有任何回答。
“怎么,你在和里面的家伙说话?”
“嗯,不过他好像害羞了吧?”
“我里面的家伙在提尔面前会乖乖闭嘴,其实很没口德……”
两人就像年轻父亲谈论彼此刚出生的孩子似地,在悠闲的空气中,同时叹了口气道:
“实在很难摆平哪”。
最先笑出来的是柢王,跟着阿修雷也笑了起来。
两人笑着,环着彼此的背。柢王什么也没说,拍了拍阿修雷的背部。阿修雷把额头靠
向挚友的肩,低声说出守天要他转告的话。
“提尔要我告诉你,大家都在等你……”
“是吗?提尔也很辛苦吧!回去帮我告诉他,这种时候没能待在他身边,真是抱歉
了。”
自己应该也非常辛苦的,但柢王爱操心的个性还是没变。
阿修雷再一次深深感悟到柢王的存在,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支持。
“都是因为你不在,莫名其妙的工作都跑到我这来了。提尔也变得愈来愈任性。……
你差不多该回来了啦!我会每天帮你做魔鬼操练,要解放灵力,战斗是最好的方
法,再也没有人比我更适合的啦!”
“巍染说他讨厌天界,我再说服他看看吧?话说回来,你到这里来干嘛啊?找桂花吗?”
阿修雷听了,这才初次看向桂花。
“狙击提尔的魔族又出现了。他们没能抓到提尔,就抓走卡鲁米亚了。”
柢王和桂花的表情同时变得严肃。
“臭小鬼!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会变成这样!老是偷懒不上我的课才会吃到苦头的!”
柢王狠狠地说道,阿修雷用力点头同意,把手指折得啪叽啪叽响。
柢王在文殊学堂指导孩子们剑术的工作,现在由守天居中定夺,暂时以休职处理。理
由是他为了守天派遣的重要任务,到人间视察去了。
“但是,阿修雷,这一带的魔族都很温驯的。大家全都怕我。”
“不……可是对方指定要到这里的。”
冰晖要他到这里来的事,阿修雷有些难以启齿。他觉得还是不要说出接下来或许会交
战的对手,是自己共生对象的妹妹比较好。
看这情况,柢王应该会助自己一臂之力吧?有熟知这一带的人帮忙,阿修雷也安心得
多。
阿修雷满脑子都是必须尽早将卡鲁米亚送回天界的任务。
他也想看看进行共生的柢王之力,还有潜入他体内的,又是怎样的魔族?
正当阿修雷支吾其辞的时候,冰晖轻轻踢了踢他的肚子,通知他水城来了。
三人同时环视周围,阿修雷立刻飞上天空,柢王也跟着抓住桂花的手臂,飞向另一
边。
真是千钧一发。三人方才站立的地面,刹时刺入巨大的冰柱。
“是那家伙吗!?”
柢王咋舌。阿修雷飞过来大叫:
“你也知道她?”
原本保持沉默的桂花,直盯着少女低声呢喃道:
“她就是趁守天大人不在时袭击天主塔的魔族。”
“那里也是她!?”
听到阿修雷的话,这次换成桂花反问了。
“你说也……难道袭击西国的也是她吗?”
“没错。这是怎么回事?我听说天主塔和西国遭袭是几乎同时的事啊!”
“我不知道。但是,当时我应该已经将她的身体在天主塔一刀两断了。……我才正和
柢王商量,她与魔族是不是不同的种类……!”
“什么不同种类!她根本就是魔族啊!不管那个了,你果然还是从天主塔逃跑了吧!
提尔正在担心,你要和柢王留在这里吗?”
“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
桂花与阿修雷交谈着,柢王则一连吃惊地望着他们,然后立刻高兴地凑了过来。
“太好了,你们和解啦?”
话一说完,两人同时回过头来大吼:
“谁啊?”
“开什么玩笑!”
谈话之间也不断唱着咒文的水城,抬手伸向天空。
看到她又学到新的技巧,冰晖感到胸口一阵痛楚。
他和水城原本都没有多大能力的。愈是饮下黑水,就愈能学到更多高度技巧及法术。
这样子的水城简直成了为冥界教主不断杀戮的杀手。
冰晖回忆中的水城,是个善于游泳、喜欢在水中与鱼儿比赛的天真少女。
《那是真的水城,快点杀了她!》
但是,阿修雷一行人的周围突然吹起冰雪风暴,视野瞬间变得模糊。少女也在不知不
觉间消失了身影。
“这里不是人界,竟然会下雪!?”
柢王打了个大喷嚏,将桂花拉进自己的披风中。
阿修雷将手臂交抱胸前,释放积存在体内的热度,将头上的雪蒸发殆尽。
“冰晖,她在哪里?”
不过,不等冰晖回答,阿修雷头上的角先察觉到了。当他就要朝对手击出火焰炮时,
体内突然传出“等一下”的叫声。
“冰晖!你要是男人的话就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我不会让她痛苦,会一口气杀了她
的!”
《满着!等一下,我想和她再谈一谈。若不这么做,她又会……》
“又会什么!?会变成幽灵再回来吗?”
听见阿修雷的话,冰晖一惊,沉默下来。阿修雷全神贯注在来自后方的攻击,没有注
意到冰晖的焦急。
“……啊…呜……哇啊啊!”
阿修雷全身被冰会卷袭,再遭到暴风雪吹袭,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阿修雷!”
柢王奔向掉落地面的阿修雷身边。阿修雷全身遭到冰封,意识几乎要消失了。
“你这个将要继承炎王之位的人,在这里被冰封而死岂不让人笑话!击出裂燃波啊!”
柢王的术尽是引发雷或飓风的类型,没有确定的对手时,就只能以风避开攻击而已。
听到挚友鼓舞的声音,阿修雷恢复了意识。他立刻将覆盖全身的冰蒸发掉,抓住柢王
的肩膀站了起来。
“等着吧,这种冰雪,我马上让它停止!”
影响气候的战技是遭到禁止的,但这里是魔界。阿修雷的战斗技巧,原本就全都是些
不适合天界的大技。
“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绝技!这在天界可是看不到的!和桂花一起避难去吧!”
阿修雷叫道,往上空不断升去。但是,不管再怎么窜升,都无法越过降下雪来的地
方。
他以火焰覆盖全身,手脚的银色水蹼萎缩下去。不是被烧掉,似乎是回到身体当中
了。
“哪里!”
不确定是不是水城,但头上的角确实感应到了。
但是,朱光剑斩断的不是水城,而是枯枝。
并非冰晖的男声,从阿修雷的身旁传来。
――……呵呵,正如传闻,是个敏感的家伙哪!
“谁?”
阿修雷瞬间在掌中生出火球击向地面。方才的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但这次却无法确
定。
“裂燃波――”
阿修雷收起朱光剑,从左手取出斩妖枪,不理会森林及水泉,施展火焰咆哮的绝技。
裂燃波确实地将雪花消融,同时也让森林一口气燃烧起来。
――你想用自己的战技将朋友烧成焦炭吗?
“什么!?”
阿修雷连忙回过头去,只见柢王和桂花用布按着嘴巴,正从巨大的树木后逃出。柢王
以风在周围形成结界保护,但风更助长了火势,视线被黑色的烟雾覆盖。
“冰晖!水、水!”
――水泉已经干了哟!
觉得有趣的嘲笑声在风中回荡。风无情地吹着,火势更加熊熊燃烧。
――冰晖,就看在你恐惧我、不敢说出我的份上,放你一马吧!我不会杀水城。
阿修雷也听见这段话了。透过身体,他感觉到冰晖因愤怒而颤抖。
――你可?拿妹孟衷谑俏抑沂档钠腿恕?
阿修雷为了寻找水源而焦急地流下汗水时,冰晖叫道“地面”。
《用你的角找。》
阿修雷只是凝视地面,立刻就探索出有水的地方了。他立刻掘起泥土,手指感觉到湿
气的瞬间,冰会便唤来水源。
愈吹愈激烈的风,仿佛反映出敌人的焦虑,一口气变得更加狂暴。
但是,冰晖由于愤怒而毫无分寸地唤出的水,却多得几乎要在此地形成湖泊。
火焰在延烧之前便完全被浇熄了,但柢王和桂花也成了落汤鸡。
“哇――受不了!”
“……凡事都该有个限度吧!”
柢王用力甩着头,以弱风吹向自己和桂花,好吹干衣物。
“不过,那个女人到底是从那里攻击过来的?魔族也能够隐身吗?”
柢王的语调听起来虽然惊讶,但内心相当焦急。
“若是有魔族之外的种族……那真是相当恐怖的事呢!”
桂花曾在魔风窟听柢王提到他目前最感疑惑的问题。或许有存在于魔界与灵界隙缝间
的新种族,在天主塔才刚成为话题而已。
柢王甚至推测这件事或许与阎魔大王有关。
桂花知道,守天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悄悄收集有关灵界的资料,而在办公余暇
阅读。
守天似乎不愿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但如果柢王也有相同的疑惑,事态就不单纯了。
“不过,真的看不出她是从哪儿攻击的呢!桂花,不要离开我身边。”
柢王用力抱过桂花的肩膀,但桂花说不要紧,伸出左手给他看。
“我忘了告诉你,守天大人把施有守护术的手环借给我了。只要有这个,我就不会遭
到攻击。”
桂花亮给柢王看的,正是上个月他与阿修雷交手时保护他的手环。
“提尔那家伙给了你好东西哪!要是也给我一个就好了……喔!?”
浮在水面上的两人脚底,突然化为一片冰壁。只有阿修雷一个人还浸在水中,脚踝以
下都被冰冻住了。
柢王以风形成小型龙卷,巧妙操纵着不伤到阿修雷而击碎地面的冰,救出他来。他注
意到阿修雷因为连续使出绝技,灵力已经变得低落许多。
但是,水城的攻击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地面的冰发出破裂声,朝上隆起。宛如冰之妖兽的物体从四面八方逼近。
“怎么可能!?”
柢王大叫,将四周的风聚集过来,却被不知从何出现的另一个龙卷反弹,没能攻击到
冰的怪物。
水城站在最为巨大的冰块顶上,身边抱着数只冰枪,瞄准三人。
“阿修雷!火焰炮!”
“不行!被风挡到了……!”
阿修雷从掌中生出的火焰,因柢王引起的风与其他的龙卷影响,无法瞄准目标。
当他决定暂时撤退而转过身去时,背后响起了尖锐的叫声:
“等一下!看看这个!”
水城抓起挂在颈子上的水晶球系绳,左右挥动着说:
“它要是从这里掉下去,里面的王子会变得怎样……”
“可恶!你的对手是我!”
如果和柢王分开的话,就能够分散敌人的注意力。
阿修雷这么想道,飞向空中。同时少女再度消失,声音和方才不可思议的男生同样乘
风环绕在周围。
――我要连哥哥一起杀了你!
“哇!”
冰剑挥斩过来,从阿修雷的背后一直线斩至腰部。
但由于守天的戒指保护,剑锋根本没有伤到皮肤。
“怎么可能!?”
水城吃惊地大叫,但被斩破的只有上衣而已。
水城似乎是借用某人的力量而能够隐身,但阿修雷也有守天的保护。
“卡鲁米亚还活着吧!”
阿修雷装作只能勉强避过冰剑的模样,不断闪躲。
“现在还活着,可是一直没给他水和食物,已经变得相当衰弱了!”
阿修雷看到蜷缩在水晶球中的卡鲁米亚,故意不躲开下一波攻击而让她击中。
“呜啊啊――”
他假装受重伤似地按住肩膀滚落地面,水城为了给他最后一击,冲了过来。
要是她不靠近,就抓不到她挂在颈上的水晶。救出卡鲁米亚是第一要务。
阿修雷岌岌可危地闪过挥向脖子的剑,从指尖生出火焰。
“拿到了!”
火焰伤到水城的颈子,同时也烧断了水晶的挂绳。
水晶球掉落地面之前,被阿修雷接住,立刻投向柢王那里。
“柢王!”
看到突然飞过来的水晶,在同时操纵冰之妖兽与龙卷的柢王背后,桂花将之接下了。
阿修雷确认桂花拿到水晶之后,立刻追向逃走的水城。
她满脑子都想着要让冰晖和她说话,完全忘掉刚才在风中与他交谈的男人。
阿修雷的身影消失之后,对柢王及桂花的攻击也未停止。
柢王将关着卡鲁米亚的水?Ы桓鸹ǎ苑缰Ψ鬯楸椋Ψ苷健?
但是,他立刻醒悟到抵抗武器源源不决的对手是没用的,他抓住桂花的手臂逃走,厉
声命令:“快走!我来牵制敌人!”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说这种话……!”
桂花一面奔跑,一面生气地大叫。
“把水晶交给提尔。你的话一定能够脱身!而且,你还有手环保护!我在这里挡住敌
人!”
柢王叫道,边跑边飞,此时一头巨大的冰鹫以惊人之势掠过躲到巨岩后方的两人头
上。树木代替两人被大鹫撞倒,从中折成两半。
但是,桂花把水晶塞回柢王怀里。柢王皱起眉头大骂:
“混账!”
“我不要!我们一起走!”
“两个人走不了的!不能把阿修雷丢在这里!”
但桂花更用力地摇头。看到眼神再度变得软弱的桂花,柢王虽然焦急,但还是紧紧抱
住他说:
“不要任性。”
“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拜托。”
桂花躲开柢王的吻,激烈地摇头。他不能在这种状况下独自离开。
“我不要!不要、我再也不要自己一个人了!”
柢王心想自己怎么总是这样勉强桂花的时候,两人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巨大的眼
球。
差点就被对方的眼神吸引过去,柢王硬是避开它,逃进魔风窟中。
“我绝对不会花心的,相信我,待在天主塔吧!我的全部都是你的吧?……那么,就
连我的任性也一起接受吧!”
多么自私的说法!
桂花咬住下唇。
此时,天空突然转为昏暗。
教主把阿修雷交给水城,追向柢王和桂花。步步逼近他们之后,教主才察觉到包裹桂
花全身的光芒。虽然微少,但那是守护主天的光芒。
“哼……守天大人,做得真漂亮……”
就算对守护之光出手也是没用的。没有人伤得了被守护术保护的身体。
教主无奈,只好看看以肉身战斗的水城情况。
虽然教主将一部分的力量授予她,但水城还是陷入苦战。
不仅如此,在阿修雷连续使出的绝技之前,她几乎已经完全丧失战斗意志了。
《水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冰晖这么大叫,同时水城背靠巨岩,肩膀终于被阿修雷给按住了。
“背叛者!你……”
《不要再弄脏自己的手了。利用你到这种地步,她为你做了什么?我们……我们已
经……!》
水城被阿修雷扭断肩膀关节,无法再用手攻击。
“……到此为止了吗……”
阿修雷与桂花相同,身上也被守天的光芒包围。
教主不甘地心想自己应该早点察觉这件事,发出带着悔恨的低笑声:
“剩下的只有黑发的吗?真无趣,……不……”
在意识回到桂花和柢王那边之前,教主将援军送到水城那里。要打倒阿修雷,什么时
候都行。
“比起他来,先把那个黑发王子……”
在桂花面前杀死那个男人如何?
教主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攻击虽然停止,但看到?枪钜斓奶焐芡跷薹ń獬谛牡慕粽拧?
“你快点离开吧!卡鲁米亚是西国的重要人物。他若是在提尔视察中被掳,天界一定
已经陷入大骚动了,提尔会被追究责任的!去帮帮他吧!”
“不先把这里的事解决我不走!”
就在桂花这么大叫的瞬间,柢王的手狠狠挥向他的脸颊。
力道强得足以让他纤细的身体倒向地上。
至今为止,不管两人吵得多凶,柢王都从未出手打过桂花。
“快点离开……”
柢王把手伸向倒在地上的桂花,从他变短的发上亲吻他的耳朵,然后就这样独自出了
洞窟。
他背对桂花,戒备着前方。
虽然攻击停止了,但不能保证没有下一波。
桂花无法动弹,目不转睛地在魔风窟的入口处望着那样的柢王。
他之所以无法下定决心,是因为他感到不安。
“……我回来的时候……或许你……”
已经死了也说不定。现在与看不见的魔族对战,你不也陷入苦战了吗?
但是,正因为桂花痛切地了解柢王的心意、了解他有多么珍视自己,所以知道自己不
能回去柢王身边。
桂花不像天人一样拥有灵魂、也不想阿修雷那样强大,而柢王是真心不愿意让他涉
险。
“但是,至少在这场战斗结束之前……”
想待在你身边。想亲眼看见你得胜。
若非如此,不管自己再怎么往前进,最后也一定会中途折返。
就在此时,守天给桂花的手环突然紧紧箍住了他的手腕。
魔族的攻击又开始了。
桂花的全身被黑暗的不安所包围。心跳强烈地在脑中回响,头几乎要裂开般地疼痛。
他相信柢王的强,却不安得无法自己。
为何自己会如此不安?每当柢王使出战技,桂花的手脚就颤抖得更加厉害。
那一瞬间,桂花看见浮在天空的巨大眼珠击出仿佛真空镰刀的攻击。
充满恶意笑容的眼珠是那样强烈,即使动员所有意志,也无法把视线从上面移开。
头脑变得沉重无比。全身的战栗无法停止。
桂花的耳畔响起从未听过的男声。
――让你看看吧,心爱男人死亡的瞬间……。
“什……么……?”
声音还未消失,桂花已经看见带着无比锐利光芒的羽毛朝柢王直击过去。
“啊!”
桂花祈祷柢王能够避过的瞬间,羽毛改变了角度。但是,柢王丝毫没有要避开攻击的
模样。
教主故意以他的术,只让桂花一个人看见攻击。
(他看不见!)
桂花忘我地奔了出去,拼命想将守天给他的手环解下来。
只要有这个,柢王就不会遭到攻击了。为什么他一开始不这么做?
“桂花!?”
“解不开!为什么?”
羽毛袭击过来。
“柢王!趴下!”
桂花抓住一脸不明就里的柢王手臂,朝自己猛力一拉,羽毛掠过柢王的黑发,在空中
回旋。
“我不是叫你离开了吗?”
“你连那个都看不见!”
桂花几乎要把手扯断地拼命敲打、扳弄手环,也不顾指甲折断,拼命想把它解开。
但是下一瞬间,连桂花也看不见回旋的羽毛了。然而,手环依然鸣响,从内侧发出灼
热的鼓动,通知主人魔族就在附近。
“……呜啊!”
在环视四周的桂花背后,传来一阵呻吟。柢王的背后被深深斩伤,倒了下来。
“振作一点!”
桂花不愿再让柢王遭到攻击,以自己的身体复住他。
就在此时,桂花的背部被看不见的勾爪抓住,拉向高空。
声音又传了过来。
――从高处好好观赏他的死期吧!
“柢王、避开!快点避开!”
叫声空虚地在风中消失。
从空中射下的数只冰柱,朝大字型地倒在地上的男人身上直击。
“可恶……!”
然而,柢王到最后都没有放弃闪避攻击。
他操纵风,将朝向自己的攻击全部粉碎。
但是,不管再怎么破坏,教主的攻势都毫无休止的迹象,攻击如流星雨般不断袭击过
来。
“呜哇啊啊!”
柢王被空中的攻击引开注意力,双手手掌被从地面突出的锐利冰枪给贯穿了。
柢王就这样被钉在地面上,朝着毫不停止的攻击大叫:
“阿修雷――”
细长的冰柱残酷地贯穿柢王的手臂及大腿。
若是阿修雷的话,还能够提高体温熔化冰柱,但柢王做不到。
鲜血泉涌而出。严重的出血逐渐削弱柢王的灵力。
“……呜啊!啊……啊啊!”
桂花目睹柢王痛苦挣扎的模样,对无计可施的自己感到心急如焚,愤怒席卷全身,几
乎要将身体撕裂了。
新的冰柱再次如雨?愠芡跸鞫ァ?
力量完全被夺走,柢王只能束手待毙,任由敌人凌虐。
桂花遭到强大的力量拘束,发出惨叫:
“住手!求求你住手!”
当赤红的鲜血将周围染成血海之际,追向水城的阿修雷回来了。
他首先看到的,是在半空中挣扎的桂花,但随着他的视线看到被冰柱贯穿的挚友瞬
间,呼吸几乎停止了。
“杀了我!现在立刻把我也杀了!”
桂花哭叫着,拘束身体的力量突然解开,他掉到与柢王反方向的冰柱之上。
由于失去柢王的震惊而丧失战斗意志的桂花,被底下的阿修雷接住了。
此时,阿修雷清楚地看见了正要融入空气之中的诡异双眼的真面目。
那是个颀长的男人,全身穿着长至脚踝的黑色长衣,脸被金发覆盖而无法看清,但那
缓缓张开的双臂,明显地是在向阿修雷挑衅。
――这个男人,是你没有带来守天大人的惩罚……。就这么转告那位美神吧……。
“我不会把提尔交给你!”
――那么,下一个就是你。
阿修雷伸起单手生出火焰,但男人没有接招,旋即消失在空气中。
笼罩在现场的紧张瞬间松弛下来。
狂暴的飓风平息,告知战斗已然结束。
桂花的手环也在此时“喀”地解开了。
上面似乎被施了术,在危险接近时无论遇到任何冲击都绝不会松开。
“啊……”
手环落下,桂花陷入茫然。
阿修雷飞至地面,放下桂花,冲向血海。
那是无法一语道尽的凄惨光景。
柢王全身无一不染满鲜血。
“柢王!你这混蛋!不能死!”
虚弱得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柢王,手指微微动了动。
“还活着!”
听到阿修雷的声音,桂花倏然回头,丢下手环奔了过来。
“柢王!你一定会得救的!振作一点!”
“我要拔掉冰柱了!伤口我会用火封住止血,忍耐一点!”
桂花急忙将手环戴上柢王的手。阿修雷也同样为他戴上守天的戒指。
分秒必争。
快点赶到天主塔的话,或许还来得及。提尔兰迪亚一定能够救他。
两人脱下自己的衣服,将能够包扎的伤口全都用布包扎。
教主总是不会把对方一口气轻易杀死,而让痛苦延长。
冰晖看着阿修雷和桂花拼命为柢王止血,再次为教主的力量感到畏惧。
自己再追下去,水城也可能会变成这副模样吧?
“桂花!跟过来!我先走了!”
“好!”
桂花把封有卡鲁米亚的水晶交给阿修雷,在魔风窟的中途就让他先行离开。即使解下
守护的手环,恐惧也未袭上心头。
对于现在的桂花而言,再也没有比失去柢王更令他感到恐惧的事了。
在魔风窟中不停飞翔的阿修雷,将自己的灵力送入柢王体内,拼命激励他。
他第一次知道挚友失去生气的身体竟是如此沉重。
“冰晖!柢王体内的魔族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但是,只要主人还有气息,就应该不会消失吧!》
体内的魔族应该能够由内侧治愈伤口才是。阿修雷朝柢王的额头大叫:
“你要是也想活下去的话,就赶快帮他止血!……对了,冰晖!你能不能暂时到柢王
体内去!?”
《你希望我这么做?》
“拜托!”
阿修雷哭着哀求。为何魔界与天界距离如此遥远?
冰晖要阿修雷亲吻柢王,阿修雷照做了。牙齿与牙齿间滑过黏稠的液体。
冰晖只留了一小部分在阿修雷体内,将自己的大半全都移到柢王身体里。他一进到里
面,便发出了绝望的声音:
《没救了。》
“什么!?”
阿修雷大吃一惊,接着哭着叫喊:
“就算不行也要帮帮他!绝对不能死!我不许你死掉!柢王、柢王!柢王!”
《他已经没有意识了。里面也没有魔族。》
“那你帮帮他!”
《细胞已经开始停止活动,出血也停止了……因为几乎已经没血了。》
“冰晖!”
《……我没办法救他。就算是守天大人,也没办法救得了这种重伤吧!》
阿修雷泪流满面地叫着“求求你”,但冰晖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阿修雷没有停止飞翔,但在逐渐冷静的意识中为自己的行动感到后悔。
要是早早要柢王和桂花两人回天界去就好了。
不,一定是因为自己把卡鲁米亚交给桂花,他们才会成为敌人攻击的目标。
“要是我……要是我不去追水城的话……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不要自责。》
“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柢王才……”
《我不了解武将是怎么想的,但如果是你战败死去,被别人这样说会感到高兴吗?》
阿修雷倒抽了一口气。
就算受到牵累而死,但要是为了保护提尔或柢王而死,他一定不会憎恨任何人。
“……我不会这么想……但是!但是柢王有桂花啊!桂花要是没你就活不下去了啊!”
柢王应该已经听不见阿修雷的声音了,眼帘却轻轻颤动。
冰晖从柢王体内呢??
《你的心情透过我传给他了。》
阿修雷向前飞着,握住柢王的手说:
“你要我怎么向提尔交代!我们不是总是三个人的吗?要是你不在了的话……你不
在……了的话……!”
《他说……桂花就拜托你了。》
冰晖似乎读到了还残留些许的柢王意识。
《留意灵界……告诉提尔……魔风窟当中有通道……魔族从那里……前往天界……》
“什么!?”
阿修雷差点要放开手去。
《……那里……可能拥有未知的种族。黑血的……》
冰晖转述的声音愈来愈小,但阿修雷依然能够清楚听见。
这惊人的事实,让阿修雷觉得怀里的柢王陡然变得沉重不已。
灵界是同样拥有御印的阎魔大王管辖区。那是为了人界而设,比天界更接近人界的世
界。
不只如此。阎魔大王在天界也是最高权力者。是提尔兰迪亚之父。
“怎么会……阎魔大王怎么可能……”
《停了。》
冰晖的声音沉重地传进阿修雷耳中。
不管再怎么呼唤,柢王都再也没有张开眼帘了。
光之荣耀2004-10-27,19:27PM
第五话
卡鲁米亚被带走后,天界迎向了第六天早晨。
由于不知道阿修雷何时会有联络,守天一直关在职务室里,用远见镜映出魔风窟周
围。当他在镜上看见阿修雷的身影瞬间,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柢王!?”
几乎全裸的阿修雷怀里,抱的是无力地瘫倒在那里的挚友。他的全身站满了凝固的血
及头发。
“发生了什么事!?没见到桂花吗!?”
即使朝远见镜大叫,对方当然也听不见。
阿修雷从镜中消失了。他提高了飞翔的速度,守天无法以远见镜追赶得上。
确信阿修雷一定是朝天主塔而来,他暂时消除画面,命令外头的士兵去准备水和毛巾
过来。
望着士兵走远,他靠在门上倒了下去。
“怎么会……弄成那样……!?”
只是瞥见一眼,他瞬间就有了柢王或许无法得救的感觉。
守天脱下长衣,在地板上铺上白布,打算在这里进行治疗。
把热水及冷水都准备好后,他打开阳台窗口,焦急地等待阿修雷回来。
魔风窟和天主塔距离遥远。天主塔位在天界中心,魔风窟则是位于东北之间近东的密
林深处。
虽说元帅级的武将拥有比普通士兵更高的灵力,但元帅即使以全速飞翔,也需要花上
三刻钟的时间。
但是阿修雷的话,或许只需要一半的时间……不,或许更快也说不定。
“快点……!在柢王的生命之火消失之前!”
自从东方结界石事件中阿修雷受伤以来,守天是第一次以如此恐怖的心情等待。
不到一刻,守天便在远处天际看见一道光芒闪过。他直觉地判断那就是阿修雷。
守天升上空中,哭肿了双眼的阿修雷立刻飞了过来。
“快点!让他躺到这里!”
“已经……已经来不及了……他在魔风窟里就已经停止呼吸……里面也已经没有魔族
了……冰晖也说不行了……!”
“还不一定!柢王、柢王!”
“他已经听不见了…提尔……柢王他……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把卡鲁米亚交给
他……!”
守天抓住紧抱着柢王不放的阿修雷肩膀,用力摇晃。
“阿修雷!冷静下来!”
想要给就快失去理智的恋人一巴掌,但是守护主天身体的特质不允许他这么做。所以
就算有些残酷,守天也只能从阿修雷手中抢过柢王而已。
他把手按在柢王颈子上,也不管头发和脸会沾上鲜血,将耳朵靠上他的胸膛,然后生
出最大限度的手光照射。
柢王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冷,生命之火完全消失,感觉不到半点灵力。
守天感到茫然,却无法停止以手光照射。他取来水壶含了一口水,注入柢王微开的唇
中。但是柢王的喉咙没有将水吞下去的反应。
守天让柢王吐出水来,再次吻上变得冰冷的唇。
他一次一次像照射手光一样以嘴唇送入光芒,祈祷柢王体内的任何一个内脏能够恢复
生机。
“……呜、呜……!”
阿修雷伏在柢王脚边,痛苦地呜咽。那极度自责的心情,也传给了拼命想让柢王复生
的守天。
不管怎样努力,柢王体内的器官都没有丝毫动静。
即使再怎样微弱,只要柢王还有一点心跳,就算阿修雷在场,守天一定会不顾一切与
他结合。
他以前曾以这个方法救了阿修雷及桂花。
守天虽然没有和桂花身体结合,但在外部无法窥见的结界膜当中,两人全裸地彼此拥
抱。
守护主天的身体本身就是灵力的泉源。对于灵力消失的天人而言,是最能够成为活力
的灵药。
但是,守护主天的身体能够发挥效用的,也只有对生者而已。他无法让生命之火已经
消失的人复生。
手光从守天的掌中消失了。
趴在地上哭泣的阿修雷察觉到气息,抬起脸来。原本赤红的瞳孔,湿润得仿佛被泪水
给溶化了。
“……不行了。已经…束手无策了……”
“提尔、提尔!怎么办?”
阿修雷再度伏了下去。泪水再也止不住。比起悲伤之情,他更无法原谅自己。
柢王死了。
再也不存在。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不管是和他较量或是吵架,还是那罗嗦的挖苦和
忠告,都再也办不到、听不见了。
阿修雷开始用额头撞向地板,守天慌忙伸手阻止,却被阿修雷以蛮力推开,往一旁倒
了下去。
阿修雷激动得无法安抚。热风卷袭整个职务室,桌上的文件及杂物全被吹得七零八
落。
每当阿修雷甩动红发发出咆哮,全身就几乎要喷出火焰。
“要是我自己带走卡鲁米亚的话!要是叫他一起和桂花回天主塔的话!让他们两个逃
进魔风窟,设下结界不让任何人通过的话!不!要是我不在那里……不在那里遇到
柢王的话!”
“桂花?你也见到桂花了吗?桂花怎么了?难道……”
守天抓住失去控制的阿修雷肩膀。
“桂花也死了吗?手环呢!?”
“他还活着!可是、可是……!”
阿修雷再度陷入半疯狂状态,守天突然在手中生出强力的手光朝他照射过去。
这并非为了治疗,而是为了给予对方冲击而生出的手光。没想到竟有这种方法,守天
自己也吓了一跳,停住了动作。
阿修雷的脸颊遭到一击,吃惊地望向守天。他第一次被守天这样做。
守天没有放过阿修雷总算正眼望向自己的机会,用力把他拉进自己怀中。
“冷静下来。虽然难过,可是柢王已经不会回来了。他已经死了。我没有让他复活的
力量。”
阿修雷还想说什么,但在他开口之前,守天强硬地继续说下去。
“我也一样悲伤。柢王是我们两个的挚友。他和你一样坚强,充满正义感而坚守原
则,是个绝不失败的人。”
守天说着,脸颊也被泪水濡湿了。
“但是,到魔界去是他自己的选择。即使被卷入你的战斗,柢王也会心甘情愿地帮助
你吧!虽然我没有目睹现场,但是我很清楚。他就是这种人。他总是重视你,也同
样重视我,柢王不是因为义务,而是因为他想这么做才做的。不是吗?”
阿修雷闭上双眼,摇了摇头。
守天温柔而坚定地抱紧阿修雷,把脸颊擦上他的红发不断重复地说道:
“不可以自责。绝对不行。就算听到你这么说,柢王也不会高兴的。”
“提……尔……”
“想哭就哭吧!这里只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人进来……所以……所以……”
平静却坚定地劝谏阿修雷的声音,开始交杂起呜咽声。阿修雷也紧紧回抱低声啜泣的
守天。
两人都感到身体仿佛开了一个空洞。连自己的所在都无法确保,拼命地想紧抓住对
方。
守天抱住阿修雷的背,无法停止内心诉说“真正不好的人是自己”而崩溃的声音。
听得见精神的伤口倾轧的声音。但是,柢王……柢王应该比自己更痛苦几十倍的。
他之所以非到魔界不可,是为了与巍染共生。而那个魔族会侵入柢王体内,全都是因
为守天拜托他的任务。
无论如何后悔都太迟了。
对柢王、桂花、阿修雷而言都一样。
这就是所谓的覆水难收。
自己为什么要拜托他那种任务?
就算那是为了柢王着想而派给他的工作,但只要再详加调查的话……知道巍染有多么
憎恨天人,让他直接从魔风窟回到魔界去的话,就不会让柢王平白遭到那种危险了!
从在文殊学堂就读时,柢王就总是站在守天这一边。
守天和阿修雷两人吵架时,好几次都是柢王故意扮黑脸讽刺阿修雷,让他受不了跑去
向守天告状,两人因此再度和好。
柢王总是一副让人搞不懂究竟是认真还是轻浮的态度,却好几次为了桂花的事来和守
天商量。
如果是他,一定能一直陪伴着我……能够和我并肩同行……。
知道柢王说的人是指桂花时,守天原本想问他为何阿修雷不行,但就算问出口,八成
也会被柢王一笑置之吧?
‘你喜欢阿修雷吧?’
守天去给他探病时,柢王以断然的语气这么问,同时也说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因为早就知道,所以柢王才不选择阿修雷的吗?他了解守天比任何人都需要阿修雷,
因此虽然对陷入孤寂的阿修雷伸出援手,却一直没有这么?觥?
虽然柢王对桂花的爱情与对阿修雷的感情不同,但他从以前就渴望着‘能够相信的存
在’。
柢王与其说是因为身为三男,不如说是由于母后干政而完全不受两位兄长信赖,孤独
地长大成人。即使想展现实力,也受到兄长们阻挠。
东国的贵族们由?谖肪逑柰跫盎酝酰哺徘崾予芡酢H欢芡跎碓谡庵只肪持校?
却依旧笑脸迎人,他真的非常坚强。
若是自己无法相信自己,那就完了。
柢王经常这么说。
但是,我也想要一个待在身边,这样对我说的人……。死心塌地地爱着我,不管发生
任何事都会选择我的人。要是有这样的人,我就会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他……。
听到柢王这么说,守天露出苦笑。
当时他虽然对柢王说‘或许总有一天会找到吧’,但守天了解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柢王
这样坚强,心想那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但是,柢王找到了,而且把对方带到天界了。
亲手保护对方,并从头教导对方什么是爱情,柢王超越种族的藩篱,赢得了桂花的信
赖。
每当看到那个对柢王倾注深深爱意的魔族,守天总会怀疑桂花是否拥有魔族不可能有
的灵魂。
果真如此,那么将灵魂赐给桂花的,毫无疑问正是柢王。
‘灵魂’与‘相信的心’。
拥有‘绝对’的力量。
天人与魔族之间,事实上根本没有距离。
同样都会受伤、微笑,然而不管再怎样以言语沟通,都无法将彼此的心情传达给对方
分毫。
所以,柢王才会借由无数的‘现实’来缔造‘真实’。对桂花只表现出自己真实的一
面。
不管是对自己、阿修雷或桂花,柢王都是这么做,而这正是他最希望从别人身上得到
的感情,或许也是他表现爱情的方式。
“……我……去接桂花……”
阿修雷推开忘了时间、茫然靠在他身上的守天,站了起来。他的眼神无力地仿佛在说
他现在能代替柢王做的,只有这点事而已。
阿修雷仿佛被操纵的人偶,眼睛的焦点涣散。但是,守天把手伸向他的脸颊后,他苍
白的脸似乎逐渐地恢复血色。
“我把柢王的身体弄干净。”
阿修雷点头,来到通往阳台的窗前,回过头来说:
“刚才你说的话,冰晖也说了。就算我自责,柢王也不会高兴……”
守天点了点头,静静目送他离去。
明知道自己非感谢阿修雷体内的魔族不可,内心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若是真心为阿修雷着想,就应该为他得到有力的同伴而高兴,但是守天内心仍然希望
只有自己是特别的。
柢王若能回来,守天想告诉他这样的心情。
告诉他这丑陋的嫉妒,还有这连自己都想诅咒的任性感情。
对方是柢王的话,守天就能将难以对阿修雷启齿的话轻易出口。会永远包容并原谅自
己的柢王,对没有亲人的守天而言,是唯一的避难场所。
然而,他永远地失去了这份依靠。
阿修雷离去后,守天以沾湿的布为柢王拭净身体,拼命抵抗内心愈来愈沉重的空虚
感。
“……不行…不能输……不能输……”
输了的话,就会变得再也无法保护阿修雷了。
即使永远失去了避难的场所,守天还有发誓一生永远保护的对象。
虽然柢王是支持守天的存在,但是守天必须认清那并非永远的存在。
即使居住的世界改变,但他们的羁绊也永不断绝。
“振作一点,必须办好我能做到的事才行……”
守天发出声音鞭策自己。
横躺在眼前的身体,似乎在回答自己“正是如此”似地。
“柢王……谢谢你一直保护我……”
比起尽是悲伤,守天更想为柢王献上感谢之情。他觉得若不这么做,就会让他的死变
得白费。
柢王绝不能白白牺牲。
但是,正在朝共生之路迈进的他,可能无法‘转生’。这件事最教守天感到难耐。
守天不知道柢王与魔族的共生到了什么程度,但是与魔族共生之后,天人的灵魂似乎
就会逐渐被吞噬殆尽。所以才会出现‘天人的灵历是魔族的活力’、‘被魔族寄生
的身体都必须幽禁并杀害才行’的无聊传闻及条例。
守天迷惘着是否该将这件事告诉阿修雷和桂花。但他们听了,一定会比现在受到更大
的伤害吧!
而且,阿修雷在得知这件事后,也将了解自己今后的命运了。
“……柢王的体内为何没有魔族?”
阿修雷说没有,但他是怎样得知的?
若是冰晖告诉阿修雷的话,应该也有几分可信。
守天为柢王疗伤完毕后,将裹着白布的柢王身体从地上移到长椅上,把自己的长衣披
在他身上,接着在周围张下结界。
这么做的话,就没有人能够从外部触摸柢王的身体,也不可能有任何物体从里面出来
了。
守天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看见掉落在脚边的水晶球。
大小约可收入双手的水晶球当中……。
“卡鲁米亚!”
王子仍然昏迷着,蜷缩在水晶球里。
发现卡鲁米亚的震惊,让守天失去柢王的悲伤心情恢复成灼热的兴奋。
卡鲁米亚的安危,也是目前煎熬着守天的因素之一。
王子虽然孱弱不堪,但还活着。这是不幸中大幸。
在咨询会召开之前,守天想让西国安心。咨询?嵊捎谏蕉澄靥焱涎邮奔洌刮纯?
正式召集与会人员。
“这和魔风窟的紫水晶相同!这样的话,或许把它放到圣水当中就行了!”
守天把柢王留在里面,立刻出了职务室。
他带着门前的士兵,急忙前往浴室。
守天还不了解水晶是否被动过手脚,他必须将卡鲁米亚隔离保护。
“先不要联络西国!把侍女叫醒,立刻准备让卡鲁米亚休息的房间!用圣水洁净房
间,把我调合的香玉点燃!”
守天的指示一下,警防队的士兵们马上聚集过来。
“防守浴室周边!警戒魔族出现,各自带着圣水!”
“啊啊……卡鲁米亚大人……”
“平安无事回来了!”
“不愧是阿修雷大人!”
似乎所有的士兵都知道阿修雷为了卡鲁米亚到魔界去的事了。
守天悄悄对靠过来的一名侍卫耳语:
“卡鲁米亚的事是最高机密。要是有人泄漏此事,无论是谁,都立刻逮捕,听到了吗?即使是文官也一样。”
“是!属下遵命!”
虽然如此命令,但守天还是担心不已,自己命令的对象是否就是某国的间谍。
他把所有的人遣走,独自一人关在浴室里,以结界膜包裹自己之后,把封着卡鲁米亚
的水晶放入池水当中。
守天把手浸到水中,内心深切地希望自己拥有真正的同伴。
桂花比阿修雷迟了许多才离开魔界,他换上放在魔风窟中的衣物,回到天主塔附近。
他正烦恼着是否该继续前进时,被阿修雷发现并受到护卫。
阿修雷什么也没说,桂花也害怕得无法开口问任何事。
但是,两人从职务室窗口潜入里面的瞬间,桂花看到躺在长椅上的柢王,再也说不出
话来了。
血污全被拭净,乍看之下仿佛只是在沉睡般地一脸安详。
死亡无声无息地张开羽翼,吞噬了柢王。桂花不晓得自己该怎么样、该与谁战斗才
是。
感情无法追上眼前的现实。这种感情该如何形容?空虚、绝望――?
“到达这里之前就……”
阿修雷微弱的声音传不进桂花耳里。桂花身子一晃,在柢王脚边跪倒下来。
但是,柢王身上被张下结界,无法触摸得到。
阿修雷听见职务室外的喧闹声,皱起了眉头。他还是一副魔族的模样,于是离开桂花
数步,迅速变回天人的样子。
可能是守天为卡鲁米亚采取行动了吧?阿修雷对守天坚韧的精神力,感到佩服不已。
阿修雷在战场或人界,不输提尔兰迪亚地遭遇过好几次生死关头。但是,目睹挚友之
死,却无法独立振作。
被守天打了一巴掌时――。
阿修雷感到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感觉穿过身体,仿佛在体内开通了一条通道似地。
(那到底是什么……?)
阿修雷心里想着这件事,偷偷望向桂花。
他不知该对桂花说什么,只能望着瘫倒在阳台窗口上的他。
天色尚未明朗。
即使在魔界殒命,柢王的灵魂是否也能好好回到灵界?
此时阿修雷头上的角感到一阵剧痛。
(什么……?)
每当他因挚友之死与自己的行动懊悔时,就会被某种事物阻挠,守天“不可以去想”
的声音会响彻整个脑海。
阿修雷绷住脸的同时,门扉打开了。
“桂花……阿修雷,你们回来了。”
守天把门在身后关上,解开施在柢王身上的咒文,紧握住怅然若失的桂花的手。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桂花轻轻摇了摇头说:
“柢王……一直说他不要紧的。”
守天咬住下唇,望着地板。阿修雷望向窗外,交抱在胸前的双臂也不由得更加用力。
“真想在最后说他几句。柢王他没有完成共生而死……所以会转生成人类吗?”
“咦?”
守天吃惊地抬起头来。
“他没有完成共生吗?”
“好像。最后冰晖进入他体内时是这么说的。”
守天飞快将视线移向阿修雷问道:
“柢王体内的魔族呢!?”
“好像在柢王死前就跑到别处去了。”
“那样的话……”
守天站了起来,顺势拉起桂花的手臂,要他起身。
“桂花,只要改变肤色就行了,快点变身!”
“为什么?”
“柢王以天人的身份死去的话,还能在灵界追到他!”
听到这惊人的提议,桂花陷入茫然。
“灵界……?”
他的声音里,带着怀疑身为魔族的自己是否能够进入灵界的迷惘。
但是,阿修雷像要鼓舞桂花似地,强而有力地说:
“走吧!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没有犹豫的时间啦!”
“但是守天大人……”
不知道会遭到怎样的重罚。桂花在天主塔担任秘书的时候,已经看透了守天不断在水
面下对抗的丑恶权力斗争。
守天现在要做的事,无疑背叛了界与界之间定下的契约。八紫仙那些人,一定会借这
个大好机会对守天大加弹劾。
但是,守天的决心毫不动摇??
“桂花,不要在意我。就算因为这样而受到责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修雷离开窗边,快步走了过来说:
“没错!别说要惩罚提尔了,大王自己还不是对天界……!”
说到这里,阿修雷捂住了嘴巴。
守天和桂花不解地望向他,阿修雷却只是摇头说没什么。
柢王最后告诉他的话,阿修雷打算独自尽全力调查,然后再向守天报告。
他要亲自调查,绝对要找出原因。这一方面是为了柢王,一方面也为了他无法原谅这
样的阎魔大王。
但是,比起这件事,现在带桂花一起到灵界去才是首要之务。柢王一定也想见他。
他希望至少在挚友最后离去之前,能够让他真正珍视的人为他送行。
守天从职务室的门外张下严密的结界后,让阿修雷和桂花扮成文官,一起进入和灵界
联络时使用的房间。
来到这初次进入的房间,阿修雷一脸不可思议地环视四周。门扉与其他房间看起来没
有两样,却从地板感觉到强大的力量。
地板中央镶着圆形的镜子,仿佛水泉般发出光芒。大小足够让阿修雷躺在上面。
守天要阿修雷和桂花站到镜中,紧紧握住两人的手。
“你也握紧桂花,绝对不要放手。”
接下来将施行的,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飞行仪式。守天的表情严肃无比。
“我曾经带着动物一起转移过。但是只传送动物时,无论怎么等待,都无法送达。这
个地板似乎是用和远见镜相同的物质制成的。”
守天的额头面向地板,白色的眩目光芒便从脚底涌现,周围立刻暗了下来。
阿修雷虽然从小就在魔界探险,却没有体验过这么骇人的事。但是,他感觉到握着的
手的温暖,要自己去想柢王的事。
周围依旧昏暗。坠落的感觉持续着,然后感到身体变轻了。
“……天界与灵界,是正与负的关系。……就算觉得身体变轻,也不要在意。”
桂花经过变化,再由守天以守护术强固地保护着。没有灵魂的人无法到灵界。但是,
守天对桂花施术,反弹这一切的约制。
一阵由水底浮出地面的感觉之后,三人得到解放了。
“不要紧的。这个房间平常都没有任何人。阿修雷,牵着桂花的手,使用隐身术看
看。”
已经没时间了。经过一晚之后,灵魂将会从这个审判之门移到转生之门。
换成人类的话,在经过阎魔的审问之前都会停留在审判之门,但天人不必经过这道手
续,因此找到柢王并和他话别,也只有在阎魔和看守者们出现之前了。
“不行!完全没有效果!”
阿修雷拼命提高灵力,但不管怎样唱诵咒文,形姿还是没有消失。
“是吗……果然……”
守天放弃这个方法,再度安慰两人。
“我会和你们在一起的。只要说是来找灵界的资料就行了。父王那里,事后怎样都可
以敷衍过去。”
阿修雷点点头,望向桂花,轻拍他不安的脸,以严肃的表情说:
“就算被发现,也绝对要见到柢王。我和提尔会想办法的,知道吗?”
“是的。”
“铜锣响了的话,那就是信号。响完二十声后,柢王就必须准备移到转生之门去
了。”
“……是的。”
桂花只能这样回答。他心潮澎湃,实在无法再多想什么了。
对于甘愿为柢王冒这样大的危险,以及为了自己这样做的守天和阿修雷,他有说不出
的感激。
三人假装若无其事地出了房间。
守天说他带着文官一起过来,卫兵轻易就让他们通过了。
刚离开肉体的灵魂,会在‘报偿之泉’清净全身。
在铜锣响起之前的一个晚上,他们能够在审判之间自由行走。
守天看到一个落单的卫兵,解下项链交给对方。
“守、守天大人?这到底……”
“安静!应该有个天界的武将到这里来了,他现在在哪里?”
“只说是天界的武将……”
看到卫兵的视线往自己的耳饰瞄了一眼,阿修雷立刻将它解下。
有钱能使鬼推磨。灵界的士兵们与魔族相似,都非常喜爱宝石。
“这个也给你,快点说。那是个黑发的武将,应该是在数小时前浮上泉水的吧?”
“这……真是珍贵的物品哪……”
看到对方不安分地又觊觎起别的东西,阿修雷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掐住对方的喉
咙,把对方抓得脚都离开地面。士兵一惨叫挣扎,阿修雷便将他丢到地上,一脚踩
住跌得屁股着地的士兵肩膀,再次开口说道:
“我可没耐性和你耗!快点给我说!不说就杀了你!”
“我、我说!他现在已经结束禊礼,在阳台那里等待期限到来……”
“那是哪里?”
守天以严厉的声音问道,但阿修雷一脚踢上卫兵的肩膀,直接要他带路。
在时刻到达之前,审判之门里的警备也相当薄弱。重要的房间都张下了阎魔的结界,
任何人都无法出入。
卫兵畏于阿修雷的恐吓,立刻带他们到柢王那里去了。他悄悄打开房间,确认之后,
战战兢兢地报告柢王就在里面。
“桂花。”
阿修雷以眼神示意,桂花便推开守卫,从门缝窥伺里面的情形。
“没错……”
只回了这句话,桂花的眼眶已经盈满泪水了。
“好,走吧!”
用力打开门,守天和阿修雷把桂花先推了进去。
阿修雷抓住想要逃走的卫兵后衣领,守天便用早已唱诵完毕的咒文操纵对方的记忆。
时限到来之前,他们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让失去意识的卫兵站在墙边,再让他抓住自己的长枪,阿修雷和守天对望一眼,松了
一口气。
“提尔,要进去??!”
“嗯。”
守天推开门进来,原本在房间中央与桂花彼此对望的柢王看到两人,露出了微笑。
“你们还真是乱来哪……”
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衣的柢王,有种透明冷寂的感觉。
他一看到阿修雷和守天,便立刻露出深深的笑容说:
“没想到你们竟然会跑到这种地方来。我本来想提尔或许有可能,但没想到大家全都
来了。”
“柢王,为什么……为什么你不逃走!”
守天的声音已经快要哽咽起来了。
他推开桂花的肩膀,口中唱诵咒文,暂时将这个房间的重力变得和天界相同。
桂花的手终于能够触摸到原本虚幻的柢王身体了。守天施了术,让桂花的手能够不穿
透地好好抱住柢王。
柢王拉过桂花,将他抱进怀里。桂花紧抓着他,同样抱住他的背,已经发不出任何声
音了。
守天也将额头按在柢王的左肩上,和桂花同样说不出话来。
柢王看了看两人,再望向阿修雷说:
“让你为我送终,真是抱歉。”
“不用在意……”
阿修雷站在原地,视线垂了下去。
时间只剩下一点,他却无法好好正视挚友的脸。要是这样做的话,他一定会像守天和
桂花那样哭出来的。
“桂花,对不起,我没能遵守约定……”
柢王拍拍桂花的头,把一半的脸埋在他淡色的发中。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柢王就这样闭着眼睛,好一会儿之后才低声呢喃:
“我……恐怕再也无法见到你了吧……”
勉强发出的声音,也传进强忍泪水的阿修雷耳中。
那拳头紧握得指甲都掐进肉中拼命忍耐还是没用。泪水滑过阿修雷的脸颊。
桂花把脸埋在柢王的胸膛,叫了起来:
“根本没有什么‘绝对’!就像李李说的一样!你明明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却总
是一次又一次地抛下我!太过分了……太…过……!呜……”
“因为有你在,我才能成为元帅,也才能渡过愉快的一生。因为有你,我觉得自己渡
过了美好的人生。”
“就算这样……就算这样我也不原谅你!”
?鸹ǜ佑昧Φ刈ソ翳芡酢h芡跎四越畹厮柿怂始纭?
“那,就和他们两个回忆我的种种,直到能够原谅为止吧!”
“你要我继续活下去吗?”
“把我喜欢的头发留长……”
“我做不到!”
“代替我,为提尔……”
“我说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下一瞬间,柢王抓起桂花的下巴。知道阿修雷和守天在场,但还是深深吻上桂花的
唇。
拥吻结束后,桂花依然将唇紧贴在柢王的颈子上。因为哭泣,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柢王向阿修雷招手。
“你听到我最后的话了吧?”
“嗯……”
不知是顾忌这里是灵界,或是因为守天在场,柢王无言地望着守天。阿修雷立刻就了
解他是在问自己是否将这件事告诉守天了。阿修雷摇摇头,柢王确认似地点了点
头。
“找桂花帮你吧!我已经对他说过了。”
“我知道。”
“……拜托你了。”
柢王抚着桂花的肩膀及背部,继续说道:
“提尔,你可以再任性一点的。不要老是忍耐。贯彻自己的意见,打开道路吧!不管
周围的人说什么,告诉他们不可能立刻有结果就行了。”
“……我做得到吗?实在没什么自信……”
“你做得到的。还有,不要离开阿修雷。”
不管再怎样交谈都不够。沉重的空气,不管柢王再怎样努力表现得明朗都无法改变,
随着离别时刻逐渐逼近,他们也愈来愈难过。
“我不想被埋到王室的墓园里。和桂花一起生活的小屋后面的土堤,有个开满白色小
花的地方,可不可以把我埋在那里?”
“……?绻悴唤橐饷挥猩硖宓墓岬幕啊!?
“国葬什么的麻烦死了。不过,阎魔大王会把我的死向东国报告吗?”
守天点了点头,说应该是这样。
“提尔,你可不要偷看转生之后的我啊!”
“我不能给你保证,不过我会拜托父王,让你转生到幸福的地方去。”
此时,通知时限的铜锣响了。在场的人全都为之一震。
一次……两次……。等它响完二十次后,士兵们就会来带走柢王了。
“柢王!我不要!”
柢王想要推开桂花,但桂花紧抓着他不放。
“我不要!再等一下!”
“时间到了。他们就要过来迎接了。”
柢王这么一说完,门扉便打开了。
审判之门的领路人虽然形似人类,但他们的皮肤像魔族一样,有的是淡紫色,有的是
绿色。
前来迎接柢王的有两人,他们看到并非灵体的阿修雷等三人,露出惊愕的表情说:
“这……!你们是从哪里进来的!”
“士兵们!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阿修雷扑了上去,但已经迟了。
召来士兵的笛子,只是轻轻一吹,便如疾风般响遍整个审判之门。
铜锣响了十次。
“我也要在这里和你一起死!就算被阎魔大王杀了也没关系!”
“别说傻话!提尔、阻止阿修雷!”
但是,守天没有行动。不管之后会遭到怎样的责罚,他都无法阻止现在的阿修雷。
阿修雷以聚集过来的士兵为对手,开始大展身手。虽然不能使用灵力,但光用格斗技
对付就已绰绰有余。
守天看着阿修雷收拾士兵,对柢王微笑说:
“交给他吧!事后我会向父王道歉的。”
“叫你阻止他啦!在这里乱来像什么话!搞不好会回不去的!”
即使死了也还是像这样担心他们的柢王,教守天觉得无比痛惜。自己今后恐怕再也不
会遇到这样的挚友了。
距离铜锣声结束,只剩三回。
“……桂花,声音结束后,父王的结界就会包围这个房间,我的力量也到此为止
了。”
“快点回去!你们真的会回不去的!”
“回得去的,不用担心。”
桂花把脸埋在柢王的肩头拼命摇头,守天从背后抓住他的肩。
紧抓着柢王的桂花失去支撑的瞬间,恐怕无法一个人站立吧!
“桂花,我们不能把柢王的身体那样一直放在职务室啊!”
第十九次的铜锣响完,柢王的身体又开始变得透明而冷寂了。
桂花的手突然划过空中,守天抱住他的身体,不让他倒下。
“柢王!”
不管再怎样伸手,都只是穿过对方的身体而已。柢王自己往后退了一步。
“……不可以跟着我死。”
这是他最后的遗言。
柢王走到阳台边缘,跨过栏杆跳下去之前,再度回头凝视自己珍爱的人们。
阿修雷回过头来的瞬间,柢王带着微笑,轻盈地朝阳台外飞降而下。
第六话
守天提议先回天界,三人飞奔进入连接界与界的房间,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们进不了这个房间,不要紧了。”
来到这里之后,守天才放开原本一直紧紧握住的桂花的手。
由于平常总是用飞的,虽然在这里身体变轻了,但不断奔跑及击倒士兵,阿修雷也变
得气喘吁吁。
“守天大人、阿修雷殿下,谢谢你们……”
桂花单膝跪地,向他们低头说道。
“桂花,你不必这样做的。我们得赶快回去,把职务室里的柢王藏起来才行。”
“是的。”
桂花站了起来,但还是再一次朝阿修雷致谢。阿修雷默默地接受他的道谢,觉得没有
必要再多说什么。
三人与来时同样牵住彼此的手,穿过不可思议的道路,回到天主塔的一室。
在门外等待的士兵们,看到与守天一起出来的阿修雷和桂花,全都大吃一惊。
“大、大王请您立刻过去……”
“嗯,我知道。”
这么回答之后,守天悄声询问一脸苍白地前来报告的文官卡鲁米亚怎么了。
“王子还在沉睡当中。是否该联络西国比较妥当……?”
“确定那孩子的身体没有遭到魔族附身之后再说。再半天的时间……”
此时传来“启禀守天大人!”的急迫声音,另一个文官跑了过来。
“洪浏王大人一行人,已经抵达正门了!”
“……果然还是不行……”
守天叹了一口气,望向身后的两人说:
“阿修雷,把他移到我的私室去……”
柢王的遗体在这里是个秘密。守天无言地要阿修雷以隐身术移动柢王,他也了解了。
守天命令侍女准备让阿修雷和桂花更换的衣服,出门迎接洪浏王。
然而,当他来到内门时,突?豢醇拐叽攀烤说氖勘盼鞴恍腥撕?
方而来。
守天感到诧异无比,一名士兵过来报告说:
“东国的使者们说是来迎回柢王大人的遗体。”
不好的预感贯穿胸膛,守天变了脸色。
“柢王……的……?”
“是的。他们说接到了通知。”
到底是谁!?
守天的拳头颤抖起来,但事情既已曝光,也没有办法了。
总之,只能先拖延时间了。
他分别为西国和东国的客人准备房间,以退下更衣为理由,回到私室。
私室里,换好衣服的阿修雷和桂花已经把柢王移到守天的寝床上了。
“事情不好了。东国前来领回柢王的遗体。……这样一来……我们也束手无策
了……”
守天以悲伤的表情望向桂花。至少再几日也好,他想让柢王留在桂花身边。
桂花抚着柢王的头发,静静开口了。
“……就照守天大人说的做吧!”
阿修雷吃惊地回头,但桂花以如澄澈湖水般毫不动摇的眼神望向他。
“因为柢王是东国的王族。只是,能否请守天大人代为请求东国,至少尊重亡者的遗
志,让他长眠在他希望的地方?”
“……桂花,让你感到难过了……”
守天低下头去,然后望向阿修雷说:
“阿修雷,把他交给士兵吧!”
“……你要怎么说?要说他死在哪里?说是谁把他带回来的!”
若是说出详情,就非得将柢王的身体遭到魔族附身的事也一并吐露不可。
“我不想……告诉他的哥哥们。”
守天靠近全身颤抖的阿修雷,将他紧抱在怀里安慰他。
“柢王在魔界遇到你,两人一起救了卡鲁米亚,但也因为此时所受的伤而亡故了。就
这样老实说了吧?而且,西国的洪浏王也在……”
“……你要怎么解释他为什么在魔界……?”
“原本对东国说的理由,是柢王到魔界进行修行,因此可以说得通的。”
代替不擅于说谎的阿修雷,守天一个人担下了说明的责任。
他拜托两人在他更衣时,帮柢王的头发剪短。
桂花取剑切短柢王的长发,再用水壶中的水帮他理好头发。然后,从柢王的颈子解下
皮绳,交给阿修雷。
“……没关系,你拿去吧!”
“我还有别的东西,而且家里还有很多。”
当阿修雷接过柢王的遗物时,换好衣服的守天回来了。
最后柢王身上的物品,留下来的只有系在颈上的皮绳、桂花从魔界带回来的剑和切掉
的黑发而已。
“我来抱他。”
阿修雷要桂花等在房间里,抱起柢王。守天也跟在后面出去。
考虑到桂花的心情,阿修雷来到走廊时对身旁的守天低语说道:
“呐,你会去参加国葬吧?到时也让他变身,一起带去吧!”
“当然。”
守天将手放在阿修雷肩上,叹了口气。接下来要对付西方洪浏王,之后还得和阎魔见
面不可。
挚友亡故的现在,他多么希望能够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你还会在天主塔待上一阵子吧?”
“嗯。从现在开始你也会很忙吧?晚上我再去你房间。不要输给洪浏王啊!”
“嗯。桂花就拜托你了。可能的话,让他睡一觉比较好。还有你……”
“我一点都不累啦!”
阿修雷笑着回答,但守天拍拍他的肩,轻抚他的脸颊说:
“说谎。灵力一旦减低,你的瞳孔颜色也会变得愈来愈黑。还是你一点自觉都没有?”
阿修雷有些吃惊地睁大双眼,守天抚着他的红发,再一次说道:
“我不要你勉强自己,但是好好吃饭,睡得着的话就睡吧。事后我想听听关于那个杀
害柢王的魔族的事。不过,你和柢王既然把卡鲁米亚平安带回,洪浏王应该可以冷
静下来了吧!谢谢。”
失去柢王后第一次听到的温暖话语,让阿修雷觉得总算有些如释重负。
守天在谒见室前停下。西方来的客人正在里面等待。守天以眼神示意阿修雷,独自进
入里面,阿修雷则朝安置柢王的房间继续前进。
东国士兵等待的房间邻室,侍女们已经准备好寝床等在那里了。阿修雷把柢王放上全
白的床单上,四周便传来此起彼落的啜泣声。
柢王在守天的部下及侍女间非常受欢迎。每当侍女们为了提尔兰迪亚的事烦恼时,她
们不会去找八紫仙商量,而是会派遣传信鸟向柢王求助。
“……我现在实在没有说明的心情。题而现在正在和洪浏王会谈,他等一下会向盖天
城联络。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
阿修雷离开之后,被领到房间的东国士兵让柢王躺进朴素的黑色棺木中,将他带回故
国了。
那天夜里,盖天城正式向天界全土发布了第三太子柢王的讣闻。
翌日,阿修雷在充满花香的寝床上醒来。他原本在等房间的主人回来,却不知不觉睡
着了。
昨晚由于洪浏王吵着要带回卡鲁米亚,守天终究没能回来。阿修雷之所以知道,是因
为他太过担心,用隐身术跑去偷看了一下。
在卡鲁米亚休息的房间邻室,除了守天和洪浏王之外,山冻及惹人厌的八紫仙都在
场。
“……所以,再让卡鲁米亚殿下待在这里一阵子,看看情况比较好。卡鲁米亚是尊贵
之身,我必须彻底检查他的身体……”
“你说检查,是用什么方法?不是已经用圣水清净过一次了吗!”
洪浏王焦躁不安地回望王子休息的房间,对守天说道。
山冻就要开口,但守天伸手制止,继续说服:
“之前的事件也是一例,您不认为我们太过轻视魔族的力量了吗?对方的力量无法预
估,因此任谁都无法断言,只凭圣水就能够彻底治愈卡鲁米亚殿下。”
洪浏王闭口不语,但他紧握的拳头似乎即将颤抖起来。
不管是哪里的王室,都必定张有王的结界。只要结界内混进并非君王意识的异质物
体,就能够察觉魔族的出现。这是从魔族手中保护天人的最佳方法。
然而,守天前来视察之际,西国的王宫却轻易被魔族侵入了。
除了守天之外的所有人,包括阿修雷和洪浏王,全都中了魔族的法术,陷入沉睡当
中。
即使魔族是为了得到守护主天而采取行动,但无法在王宫内保护守天的尊贵之身,西
国现在在天界已经颜面尽失。
态度虽然平稳,但守天并没有取消自己决定的意思。
阿修雷看得出来,为了不再让柢王这样的被害者出现,守天的态度比以往更加坚定果
断。
“我想好好检查卡鲁米亚是否真的没有受到魔族的术侵害。卡鲁米亚殿下还太年幼,
而且众所周知,水之眷属的灵力比普通的天人含有更多水的成分,因此更容易遭到
魔族侵害……”
“这话太失礼了!就算你是守护主天,也该有点分寸!”
洪浏王踢倒椅子站了起来。但守天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下去。
“魔族体内的血,和我们身体里的血,都是由同样的‘水’创造出来的。”
“不一样!绝对不一样!”
“……创造者是最上界的三界主天大人。您的身体以及力量,也并非由代代洪浏王传
承的事物。”
“你、你、你这狂妄的小鬼!在位都还不满二十年,竟、竟然敢对身为王的我……!”
虽然洪浏王没有出手,但山冻觉得不能再让这种状况持续下去,于是站起来打圆场。
他保护守天似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
被守天说魔族和自己是用同样的物质创造出来的,洪浏王将之视为奇耻大辱,为此激
愤不已。
最后,八紫仙虽然安抚了洪浏王,结果在带回卡鲁米亚之前,洪浏王和西方士兵们还
是待在天主塔内。
之后,守天离开现场,进入职务室,阿修雷没有再追过去。
现在正值平常用早餐的时间,他迷惘着是否该在这里等守天,但最后还是回到床上,
打起盹来了。
再次睁开眼睛时,阿修雷成功地抓住了正抚着自己头发的手。
“……你睡得很沉呢!”
阿修雷拉过守天的手腕,让他趴在自己身上。守天还是一副办公的装扮,他不打算休
息吗?
“已经过了中午了啊!你不睡吗?”
“再等一下吧!”
“……阎魔大王说了什么?”
“他当然生气了,可是看现在天界的状况,也不能要我闭门反省。还有,四天王半数
以上要求召开咨询会,但父王不会前来参加。灵界好像也很忙的样子,所以只是和
他们谈谈就算了。四对一的话,你不觉得我有胜算吗?”
“山冻是站在你这边的,所以是三对二。”
听到阿修雷的看法,守天发出轻笑声。虽然明朗地说着没错,但守天还有堆积如山的
问题。
在这纤细的肩上,还能再增加什么负担?
要是柢王的话,在这种时候会怎么做?
“你要起来了吗?我……”
阿修雷抱着守天起身,不等他说完便吻了上去。
这是从西国分手以来的吻。
亲吻之所以变得愈来愈浓密,只是因为被守天拥近肩膀的缘故吗?
感觉着彼此缠绕的触感,用双手手指确定对方的头发、肩膀及背部。
安心感仿佛从指尖流入体内似地。
确认对方就待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身心都松了一口气。
阿修雷能够安心睡眠,或许也是因为这里有守天的结界。因为这里是这世上唯一毫不
保留地包容自己的地方。
“你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这样说虽然对柢王过意不去,但如果换成你,
我……不知道会变成怎样……”
“我不是和你约好绝对会回来的吗?”
关于冰晖和水城两人之间的纠葛,改天再告诉守天吧!
比起这件事,阿修雷觉得现在更需尽早调查异于魔族的新种族,以及在背后操纵他们
的人。
柢王要他叫桂花帮忙,但这样一来,就非得先告诉守天这件事不可了。
当阿修雷烦恼着该怎么办时,守天把头靠向他的肩膀呢喃道:
“……听说柢王的丧礼……要在四天后举行……”
这句话更令阿修雷迷惘了。
他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要伤心的桂花帮忙才好,而且也在意着该如何向东方说明。
总之,阿修雷决定先起床更衣。
为了悼念柢王之死,为他准备的衣物,是长袖的黑色衣装。
黑色虽然也用于庆典,但基本上是用在丧事或战事的装束上。天界的这个习惯,就这
样传入人界。
守天的衣服也是黑的。形式虽然和平常一样,但他会穿上黑衣,真的是很稀罕的事。
阿修雷把冠帽好好戴在头上,和守天一同出了房间。
在走廊上擦身而过的侍女们,全都换上了黑衣。士兵们的打扮虽然和平常相同,但肩
上的披风底色也换成黑色的。
为了让人一眼就知道这是天主塔的士兵,他们的披风底色通常是黄的。
两人为了通知柢王葬礼的日期而来到桂花房间,桂花也换上一身黑衣。两人一进入室
内,他便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守天大人,大王……”
“啊,不用操心,什么事也没有。当然我没说出你们的事,也不用闭门反省。”
桂花露出安心的表情,守天要他坐回椅子,自己也坐了下来,阿修雷站在他身后。
守天抓起桂花的手,以稳静的声音说道:
“就算只有一点也好,你一定要吃点东西,多少睡一下。”
“不,听到守天大人不会遭到责罚,我总算安心了。接下来我有想去的地方……”
“难道你要到魔界!?”
阿修雷脱口就要问出“要去复仇吗?”但桂花望向阿修雷,否认了他的话。
“我想把和柢王一同居住的小屋整理一下。”
“桂花,那里安然无恙地保留着,我已经永远见镜确认过了。就算是苍龙王,也不可
能破坏我张在那里的结界。”
“是的。”
桂花点头,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阿修雷的胸口升起些许期待。他直觉到就算不用担心,桂花也不打算违背柢王的意志
寻死的样子。
“我想把柢王的东西移到这里来。如果他真的能够在那里长眠的话,东方的士兵们在
近日就会过去吧!”
这样一来,那个地方迟早会被拆掉???
阿修雷心想就算问出口,也只会让两人伤心,但守天微笑着说不要紧。
“等一下非联络东国不可。我想他们那里应该也很忙,但现在不说的话,就没办法拜
托他们埋葬的场所。我希望他们能够接受这个要求,也希望保留那栋小屋。”
然后,守天把视线转向桂花说:
“东国发布将在四天后举行柢王的葬礼。”
“……是这样吗……”
再过四天,柢王就将被埋入土中。
在天界,埋葬的方法也因国别而异。
阿修雷的国家是采火葬,只将遗骨收于白色的壶中,由家人慎重保管,但东国是在棺
中置入香玉,就这样??遗体土葬。
特殊香玉发出的香味,能够防止腐臭,加速肉体腐朽。听说在香玉发明之前,他们是
将含有此种成分的草叶敷于棺中。
不过,天人之死相当罕见,只有少数人经历过丧礼。在天界,最常举行的便是士兵的
丧礼。
“……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在当天做为我的侍从一同列席。”
守天不希望桂花今后活在悲伤当中。他望着桂花的眼神,与望着重要友人的眼神毫无
二致。
“那么就拜托您了。请问,我现在可以出门吗?”
“嗯,那我叫近卫队的人……”
“不,我会变身出去,一个人就行了。”
桂花这么说道,阿修雷无言地把守天交给他的戒指丢到他的膝上。当时手环就这样戴
在柢王手上被带走了,但桂花取下戒指,还给了阿修雷。
“把这个带去。不要被警备人员抓到了。”
“说的也是,这样比较好。”
守天仰望阿修雷,高兴地微笑。
“……是的。那么戒指我就暂时收下了。”
桂花说要更衣后再出发,两人留下他,离开房间。
经过走廊,他们前往职务室。虽然已经向东国致悼辞,但守天还未说明有关柢王亡故
的经过。
“卡鲁米亚醒了吗?”
“……不。虽然眼睛睁开了,但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样子。西国的侍从们说,卡鲁米
亚被带走的房间里,传出香味浓烈的药草味。”
“被下了药啊……”
药草有时比术更来得棘手。药草没有毒性,因此圣水也对它不管用。看起来似乎治愈
了,却又突然病发的例子不在少数。
“嗯。教导桂花药草知识的女人也是一例,魔族也做得到这种事的。天界该重新认知
这一点才对。要是洪浏王不在场,我原本希望让桂花为他诊治的……”
“但是……”
阿修雷考虑着措词,环视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悄声呢喃:
“在魔界遇到柢王时,他也说那里的魔族都十分温驯。像那个恶心的眼球妖怪,一定
是特别的吧?”
守天站住了。
“但是,它或许还会再攻击我也说不定。知道无法直接对我出手的话,或许又会在别
国抓走人质。”
阿修雷无法接腔,赫然想起最后出现的魔族首领的话。
――这个男人,是你没有带来守天大人的惩罚……。就这么转告那位美神吧……。
――下一个就是你。
阿修雷咬住下唇,转身往前走去,守天慌忙追了上去。
“阿修雷,怎么了?”
“没事。只是一想起来就火大。联络东国的时候,让我同席吧!还有,我有话要和老
爸说,东国的事结束后,让我与他联络。”
“我知道了。”
守天交代职务室前的士兵说要进行重要会见,要他们暂时挡下所有的访客。
他以远见镜呼唤东国王城的‘满圆镜’。
等待回应的期间,阿修雷从守天口中听说,苍龙王在数日前终于发表引退声明的事。
继承苍龙王之位的,应该是长男翔王吧!翔王虽然没有以武将的身份在战场驰骋的经
验,却是个具备充分威严的聪明人,或许比现在的苍龙王更适合王位也说不定。
阿修雷因为迟早会登上王位,在典礼等场面上无可避免地会与翔王交谈,但他个人对
翔王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出现在远见镜之前的,是第二太子辉王。他可以说是次任苍龙王翔王的心腹。
辉王讨厌魔族的事在东国也十分有名,对于将桂花做为侍从的柢王,更是弃如敝屐。
人们常被他温柔俊美的外貌所骗,但辉王辅佐翔王,大刀阔斧重整东国已然倾颓的行
政,是相当著名的事迹。
在东国当中,他可以说是比翔王更需戒备的人物。
阿修雷就像上战场般全身绷紧了。脸上也露出紧张的神色。
“对于此次的不幸,谨致深切的哀悼之意。事情经过,就如数日前所陈述的。联络迟
了,还请见谅。”
守天首先开口说道。
天界中,守护主天的立场虽然比四天王更高,但现在是吊慰的场合,而且守天在位还
不满二十年,为了不引来周围多余的反感,他总是对长辈保持着谦逊恭谨的态度。
“百忙之中,数度承守护主天大人真诚吊唁,深感惶恐。谨代已退位的父王及次任苍
龙王致上问候之意。”
总是将头发垂放在背后的辉王,今天将头发全部束在一起。他是个与守天不同类型的
美男子,但他身上经常带着一股冷傲的印象,一眼便了解他不是能够随意亲近的人
物。
柢王的武艺被称颂为东国第一,但他的温柔性情却是连刚学布的稚子都能了解的。他
虽然有着身为王族的自傲,却绝不炫耀。
光凭印象来看,辉王和柢王完全相反。
辉王靛蓝中带着黑的冰冷瞳眸,望向守天身旁的阿修雷说:
“听说这次舍弟受你多方照顾了……炎王元帅,阿修雷殿下。”
“久疏问候。此次不幸,谨表深痛悼念。”
远见镜是联络空间的镜子,也因此音质多少会变得混浊。但辉王的声音却仿佛利刃般
锋利。
阿修雷轻轻低头回礼,颈子一带却开始浮出紧张的汗水。
守天请镜子对面的辉王坐下,三人隔着镜子坐了下来。
“在阿修雷殿下说明之前,我先说明柢王殿下所经历的事情经纬。……柢王殿下为了
修行,前往魔界。当时他把桂花留在天主塔离去,我将之视为他会回来的表示。柢
王殿下认为魔界中有威胁天界的不明人物正在行动,因此采取了敏捷的行动。”
一旁的阿修雷一面把守天设计好的剧本仔细记在脑中,一面点头称是。
柢王的身体中有魔族的事是个秘密。
虽然现在魔族已经消失了,但要是被柢王两个讨厌魔族的兄长得知,他们对死者的轻
蔑之意一定会变本加厉。
“我听说阿修雷殿下为了救回被魔族掳去的西国王子而前往魔界,阿修雷殿下事先就
知道舍弟在魔界的什么地方吗?”
“不,那完全是偶然。”
阿修雷努力不让声音发颤,缓缓摇头说:
“柢王殿下似乎是在魔风窟的魔界出口处狩猎魔族。我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发现他就
在那里。”
“舍弟在那种地方调查些什么?”
“可能是……!”
阿修雷的声音哽住了,守天庇护他地交叉双腿,不许不缓地低声道:
“……我想,柢王殿下庵怕是在那里斩杀想从魔风窟前往天界的魔族。他以前就曾经
提过这件事了。”
阿修雷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没错。柢王是为了天界而战,为了天界而死的。
“那么,西国王子被带到魔界时,柢王为何不立刻救出他?”
“……辉王大人,魔风窟当中有无数分歧的道路。这些道路究竟延伸到何处,阿修雷
和柢王殿下也不清楚。听到阿修雷的说明,柢王殿下才知道卡鲁米亚被掳走的
事……所以,魔族应该也是通过魔风窟的岔路逃走的,这会是将来讨伐魔界的重要
参考。”
眼前对手的眼神仿佛要识破任何谎言似地,脸上浮出冷笑。
这种政治上的,无法以战斗解决的对手,是阿修雷最感棘手的。
当他想早点结束这场会见,开始感到坐立难安时,守天冰冷的手叠上了他的手,若无
其事地制止了他几乎要颤抖起来的双膝。
“阿修雷,说明你们怎么救出卡鲁米亚殿下的。”
比起被辉王质问,由提尔兰迪亚开口令阿修雷感到轻松多了。来自镜子彼方的压力虽
然不变,但是如此一来,阿修雷望着守天的脸说明也不算失礼了。
“卡鲁米亚被封在吊在魔族颈子上的水晶球。我趁对方松懈时夺下水晶球,将它丢给
柢王……”
“因此魔族的攻击集中到柢王身上了是吗?”
“现在回想起来……要是我不这么做的话……”
只是想到这里,泪水似乎就要夺眶而出,阿修雷低下头去。
守天故意让阿修雷说出辛酸的事,是为了阻止辉王的追问吧?
“那么,舍弟是与魔族战死的?”
“柢王殿下被阿修雷带回这里时,已经断气了。全身布满了裂伤的痕迹,体内几乎一
滴血都不留地惨不忍睹。那些伤痕已经由我用手光消去了……”
“……我不知道舍弟曾与魔族发生战斗,但是……”
辉王垂下视线,空气顿时变轻了。
这是至今为止的对话中从未有过的漫长‘停顿’。这个男人十分清楚,该怎么做才能
让阿修雷大受打击。
守天以毫不放松的视线盯着远见镜,想要营造出舞台气氛的辉王那绝妙的‘停顿’,
霎时几乎要崩溃了。
要是继续这样耗下去,将会受到他下一句台词极大的影响。
守天本能地为了保护阿修雷而站起身来。由于一旁突然流动的空气,阿修雷吃惊地仰
望提尔兰迪亚说:
“怎么了?”
阿修雷诧异地问道,守天侧目瞥了一眼远见镜。
他知道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就让辉王的‘停顿’崩溃了。守天十分清楚,在‘静’之
前,不管什么都好,只要插入‘动’的话,紧绷的空气就会因此溃决。
他并不是白白经历了那么多政治斗争的。
“抱歉,没事。那么……辉王殿下,是否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只是……”
“这里的对话绝不会传到第三者耳中,也不会成为纪录留存下来,请不用顾忌。”
“这样吗……”
辉王叹息似地说道,望向守天。他嘴角的笑容消失后,表情也从脸上消失了。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舍弟在死前,身体是否遭到魔族寄生?”
就连守天也没预料到他会问出这种问题来。阿修雷的表情则完全僵住了。
但守天还是拼命冷静回话:
“为何您会有此疑问?”
遗体送回盖天城后,巍染出现了吗?不,不可能。守天早已在柢王身上施了术,即使
巍染在柢王体内,也绝对无法出来。
“他的体内没有魔族这种东西。我以手光确定过,也从口中吹入气息试过了。柢王的
体内没有任何会活动的事物。”
“有人投书密告。”
“到底是谁?什么人竟然敢这样侮辱柢王……!”
辉王静静将视线移向阿修雷,低声道:
“阿修雷殿下,这是来自令姐一位名叫夏乌德的侍女投书。”
“什……!”
阿修雷站了起来,椅子发出声响倒向后方。陷入混乱的脑中,浮现了夏乌德的身影。
为什么?她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格兰达丝知道夏乌德投书的事吗?
“这……这一定是骗人的!”
“阿修雷,冷静下来。”
守天想要安抚他而伸出手去,却被阿修雷甩开了。他猛然朝远见镜踏出数步。
“他到最后都是光明磊落的!为什么姐姐的巫女会知道在魔界的战斗!那种事绝对、
绝对……!”
此时,阿修雷脑中响起夏乌德经常用来占卜的水镜水声。那是不需透过水晶或卡片,
极为消耗体力的占卜术。
水……望着水中占卜……会不会是有谁对夏乌德施了术?
操纵水城的魔族首领,擅长水的法术。
“可恶!”
阿修雷大叫,就这样奔出职务室。守天既无法追上去,也来不及在门上张下结界,就
这样看着他跑掉。
守天束手无策,朝镜中的辉王道歉:
“……阿修雷一直说是他害柢王殿下死去的。柢王殿下也是我自幼的挚友,我能够了
解阿修雷内心的痛苦。”
“南方王子实在是个正义感强烈的人。不只是本国的事,他在东国的不幸事件后,也
率先前往人界讨伐魔族,这份恩情,东国绝不会忘。”
辉王可能知道柢王归还元帅之位时,帮助他由东国逃亡的就是阿修雷。虽然不相信他
会真的感谢阿修雷前往人界讨伐的事,但说出口的话就必须负起责任,这就是贵族
社会。
“但是……”
辉王望着被阿修雷打开的职务室门扉呢喃道:
“阿修雷殿下要到哪里去……虽然猜得出来,不过南国的占卜师通知我们这件事是真
的。告诉我们柢王的身体在这里的也是她……”
“当时由于震惊与悲伤,我们都乱了分寸。真的非常抱歉。”
守天当时原本想推说没有柢王的尸体的,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西国王子的情况如何?”
“还无法下床,但是已经好多了。洪浏王担心幼子,在卡鲁米亚殿下能够回城之前,
都将一同留在天主塔内。”
洪浏王可能根本没有要参加柢王丧礼的意思,但卡鲁米亚的性命是由柢王的牺牲换得
的,这份恩情该如何回报?
守天并非有闲干涉国与国间的联络,也从来不想探听他国的情形。但是,洪浏王现在
为了独生子而茫然失措,守天想尽可能减轻西国辅佐人员的负担,而且无论如何都
得让眼前的辉王清楚了解到,柢王并非由于一己的疏忽而死才行。
“对了……有件重要的事无论如何都想拜托您……”
“拜托?守天大人吗?只要我能办到的,尽管吩咐吧!”
辉王的脸上恢复了笑容。但是,当他听到守天的要求后,还能继续这样笑下去吗?
守天保持冷静,回望一眼士兵关起的门扉,然后开口了。
“能否将柢王殿下的遗体埋在位于东领边境、他生前居住的小屋附近呢?……听阿修
雷说,这是柢王最后拜托他的事。柢王很喜欢后院里开着白花的堤防……”
“那里是曾经一度遭到魔族蹂躏的场所。新王登基之际,将会把小屋撤去,把那块土
地列为禁地。”
“请辉王大人无论如何以您的力量……!”
守天握紧双手请求道,坐着的身体不禁往前倾去。
辉王的心意似乎没有改变的样子。但是双方都知道,辉王不能在此时冷淡地拒绝守天
的要求。
新王登基之际的戴冠式中,将由守护主天为新王加冕。现在不是激怒守天的好时机。
虽然狡猾,但这也是政治的一环。
“……我了解了。我会和文官们商量,保留那个地方,并让柢王的棺木安置在那
里。”
“万分感谢。身为柢王殿下的挚友,我希望能够全程参加丧礼。”
“那么,警备人员就非得增加个两倍才行呢!”
辉王虽然表现出恭谨的样子,但内心一定觉得麻烦至极。
平常守护主天是不会亲自出席部下的喜宴或丧事的。但柢王是守天的挚友。要是阎魔
或八紫仙得知此事,不知道又会说些什么了。
守护主天与四天王虽是划分天界的五大势力,但守天从小就被告诫必须与四天王保持
距离。
守天认为,‘生诞祭’这?只龅那斓洌褪窃蕹烧庵窒敕ǖ难帜В诵咀约河?
四天王之间,地位差距而举行的仪式。
但是,守天觉得只要四天王有强烈的自治意识,就算举行这种仪式也是枉然。
辉王从远见镜上消失后,这次守天映出南领的情形。
阿修雷什么也没说,但他一定是为了辉王说出的实情而赶回国了。
深受格兰达丝宠爱,同时能够占卜出魔族在南领出现的时间与地点的巫女,她的实力
在天界名闻遐迩,甚至受到各国争相招待。
正因如此,东国第一策士辉王才敢堂堂对守天说出她的名字吧?
“她应该也有使用水镜的力量。难道……?。克荒歉鏊哪ё宥崛ヒ馐读寺稹?!”
远见镜映出花凰宫中,阿修雷还未抵达。
夏乌德的水镜被布所覆盖。
邻室窗边,格兰达丝正以悠闲的模样,望着让小鸟停在臂上玩耍的夏乌德。
守天在职务室的门上张下结界,出了窗子,化为一只小鸟。
光之荣耀2004-10-27,19:28PM
第七话
炎王的居城――大圣城位于南领中央,飘浮在空中俯视着市街。
阿修雷以隐身术突破正门,由于满腔愤怒,甚至咬破了嘴角。
《你克制一点嘛!就算生气,已经报告出去的事也不能怎样了吧?尸体上没有魔族寄
生,事后守天大人也可以完全隐瞒过去的。》
冰晖悠哉地安抚,但阿修雷的表情却愈来愈险恶。
“我不是在为这件事生气!那个可恶的眼球妖怪!竟然连姐姐的身边都……!”
《事情还不一定是这样吧?》
虽然这么说,但冰晖也认为夏乌德十之八九是透过水镜被利用了。他十分清楚,如果
想将阿修雷怎样,对本人出手是绝对无法奏效的。
《要是她真的被施术,你打算怎么办?》
“这还用说!用朱光剑把魔族的毒素一刀两断!”
不过,应该不可能会有和一般人共生的魔族存在。而且,夏乌德从未离开过王宫。占
卜他国之事,也全都是在室内进行的。
夏乌德在数月之前举行的阎魔生诞祭中初次在人前露面,但当时由于格兰达丝早早退
下,她没有任何和他国贵族或王室交流的机会。
交谈当中,逐渐看得见花凰宫了。
就这样隐身直闯虽然无礼,但在姐姐面前解开隐身术的话,不知道会被骂成什么样
子,所以阿修雷没有这样做。
他一解开隐身术,在大门周围警备的士兵们便群聚过来。
“阿修雷大人,您来给主人探病吗?”
“姐姐受伤了吗?”
“是的。主人前几日不小心碰着了玻璃,手受了点小伤。”
手中拿着长枪的士兵全是女性。她们是为了守护这座宫殿而特别整编的纯女性部队。
也就是格兰达丝的亲卫队。
没时间等待许可了。
但是,阿修雷才向前踏出一步,士兵们的枪矛便指向他。
“请您在此稍等。”
“我不能等。事情紧急,让我过去。”
阿修雷不能对女人――而且是本国的士兵使用自己的两种武器,只好以火焰术包围自
己,让其他人无法接近。这样一来就不会伤到任何人了。
这里原本就只有格兰达丝及士兵居住,建筑本身并不辽阔。
他以手刀轻轻击向传令兵的后颈使之晕厥后,从右手叫出朱光剑来到门前。
“姐姐!抱歉了!”
阿修雷这么一叫,同时踢开房门。
如同阿修雷预想的,夏乌德和格兰达丝一同坐在里面。
两人都穿着轻柔宽松的室内服,头发也散放在身后。以金色及淡紫色为基调的室内,
荡漾着与守天不同的另一种浓烈花香,由于外头吹进来的风,蕾丝窗帘全都飘扬起
来。
两人似乎正在享受午茶时间。
格兰达丝的右肘到手腕缠满?税撞迹蠢词至钊送椤?
“……怎么了?为什么拿出剑来?阿修雷,把剑收起来!你吓到夏乌德了!”
格兰达丝以在战场斥责士兵的语调喝道,站了起来,挡在颤抖的少女身前。
“啊、阿修雷大人?”
听说这个忌讳争端的少女,虚弱得连以占卜看到远处的战争都会晕过去。事实上,少
女也确实全身都在惧怕着阿修雷。
“你不听我的话吗?”
“姐姐,那女人被魔族附身了!”
阿修雷架起朱光剑,朝夏乌德踏出一步。
格兰达丝也拔出放在一旁的剑,指向阿修雷。
阿修雷的声音呈现焦躁的音色:
“用这把朱光剑的话,就能够不伤到她而斩杀魔族了!请相信我!”
“不行。你不知道,只是拔刀相向,这孩子说不定就会死掉的。”
“那么请让她昏睡,趁那个时候除去魔族!”
“要是我不许的话呢?”
格兰达丝要少女躲到里面的房间,朝阿修雷逼近。
阿修雷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有和姐姐对峙的一天。但是若不快点的话,夏乌德
不知会在失去意志的状况下,被魔族做出什么事来。最坏的情况,或许会被命令自
杀也说不定。
阿修雷拼命要自己不去想失去夏乌德的姐姐悲伤的模样。
“夏乌德!不可以靠近水镜!”
阿修雷承受着姐姐挥剑斩杀过来的攻击,朝里面的房间大叫。门虽然关着,但应该听
得到声音才是。
“袭击西国的水之魔族!那家伙……想要操纵你的意识!不可以看!”
“住嘴!你凭什么这样胡言乱语!若是夏乌德被魔族附身,我不可能没有注意到!”
“那么,姐姐,你知道她昨天向东国投书密告的事吗!?”
阿修雷弹开姐姐以匹敌五个士兵之力压制过来的剑身,飞向天花板。但格兰达丝也飞
了上来,两人不得不在空中交锋。
激烈的格斗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持续着。每当剑与剑互击,火花就迸射而出。由于
热风,围着房间的蕾丝帘幕高高飘起。
“没那回事!这几天我都一直在房里疗养,夏乌德根本没有单独行动过!”
“柢王在魔界死了!知道遗体被送到天主塔的,只有那个魔族而已!”
阿修雷拼命说明,格兰达丝却听不进去。
此时邻室传来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
两人同时望向那里,阿修雷立刻撞向姐姐的腹部。
他的手刀打上没有穿着盔甲的格兰达丝。虽然只是瞬间的疏忽,但格兰达丝在落地之
前要采取防护动作,就已经十分勉强了。
当阿修雷打开房门时,夏乌德已经倒在地上。
水镜的布被拿开了。
“……可恶……!”
阿修雷举起朱光剑,就要朝夏乌德的背后挥去,奔进来的士兵们见状发出了尖叫。
阿修雷瞬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但这把剑只会消灭魔族。
《等一下!不行!》
然而,冰晖突然制止了他。突来的声音让阿修雷偏了准头,狙击夏乌德的剑斩向水
镜。
满溢至宽广壶口的水仿佛舞蹈般飞溅起来,朱光剑对它起了反应。
“这水?难道……!”
“……阿修…雷!”
格兰达丝以手扶着门爬起身来,奔过来的士兵们扶住她的身体。
“不行……!夏乌德……这孩子……没有记忆……没有……遇到我之前的记忆……”
令人为之战栗的告白。
那么,格兰达丝至今为止都一直和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同住在一个房间里吗!?
“为什么没有调查?”
“不管这孩子是什么人……都没有关系啊……”
听到姐姐微弱的声音,覆盖阿修雷全身的斗气顿时溃散了。
格兰达丝挥开士兵的手,以踉跄的脚步走近倒下的夏乌德身边。
她全身充满了旁人无法出手、不由得让出路来的气魄。
阿修雷想要阻止她,却无法出声,也无法动弹。
“她在占卜的时候……一直都是这样…连我的声音也听不见。确实,她在占卜的时候
看起来就像另一个人,但是……但是后来只要我呼唤,她就会回来了。”
“姐姐以前说过,夏乌德是你在南领与西国的国境救回来的……那……”
阿修雷以茫然的声音问道,格兰达丝便无力地点了点头。
面对弟弟的脸虽然没有哭泣,却颤抖不已。即使如此仍欲以全身保护怀中少女的姐
姐,似乎没有停止抵抗的意思。
阿修雷在心里询问冰晖。
夏乌德的身体没有魔族的臭气。然而,冰晖当时为何阻止自己?
无法在众人面前出声的冰晖,直接回答阿修雷的心。
――我也不知道。可是她不是纯粹的天人。她若有一半魔族的血统,会被操纵也没什
么不可思议的。
“什……”
天人与魔族的…混血儿!?
她没有长角,也能说天界的话,哪里像混血儿了!
但是,比起这个疑问,有件事更令阿修雷在意。
冰晖的话以高速在脑中运转。
即使只有一半,但混有魔族之血的身体,更容易被其他魔族的呼唤所吸引……。
魔族之血,可以说就是他们的执念。所以,冰晖及巍染才能以共生这个方法,进入自
己及柢王体内。
如果此事属实,那么自己或许有一天也会步上与夏乌德相同的道路也说不定。
当自己无法抵抗残杀柢王的魔族首领的呼唤时,或许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掳走守天,
把他带到魔界去。
“怎么会……这样……”
朱光剑从手中落下,阿修雷以手覆住了脸。
此时格兰达丝怀中的夏乌德微微睁开了眼皮。
“格兰达丝姐姐……我……我做了什么……”
看到阿修雷覆着脸站在一旁,她似乎抓住支撑自己的可靠事物。
“不要紧的。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的。不要紧……”
“但是我……我昨天……做了可怕的事……”
这么说道,夏乌德的全身颤抖起来,以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推开了格兰达丝。
当阿修雷跪下扶住倒在脚边的姐姐时,夏乌德握住格兰达丝的剑,逃到水镜另一头的
墙边。
她将颤抖的剑锋指向自己的胸膛。
“你要做什么!?把剑放下!”
“姐姐!”
阿修雷从背后架住挣扎起来的姐姐,睨向少女说:
“可恶的魔族!从她身上滚出来!”
但是,夏乌德握住剑的手却抖得更加厉害了。盈狂的泪水,看起来也不象是被魔族夺
去意识的人所拥有的。
当阿修雷心想“怎么可能”的时候,她的声音传了过来:
“阿修雷大人……那份投书……是我的意识输给了水镜中的男人之后……送到东国去
的。”
声音虽然微弱,但确实保有意识。
“我刚才……想起来了。就算格兰达丝姐姐呼唤我……我也落入深沉的睡眠里……”
阿修雷手中的格兰达丝肩膀霎时僵住了。就像自己和山冻在西国时一样,夏乌德一定
也被施术了。
“那个男人……说我体内的血……有一半是魔族的……说我的力量是属于魔族的。我
大受动摇……然后失去了意识……”
夏乌德望着格兰达丝的眼中充满了泪水。
“……我对不起您……”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把剑放下!”
格兰达丝发出哭叫声。听到真相的侍女们陷入恐慌状态,一个接一个昏了过去。女士
兵们也以望着怪物的眼神凝视夏乌德,一步也无法动弹。
夏乌德眼中滑下泪水,随着叹息,对格兰达丝露出朦胧的微笑说:
“……由于姐姐的深情厚意……令我承受无尽的宠爱……夏乌德渡过了幸福无比的时
光。每天都仿佛置身梦境一般……”
“住手!”
在夏乌德闭上眼睛的瞬间,身体朝剑锋倒了下去。
阿修雷飞扑过去,想要阻止夏乌德,剑身却已深深贯穿她柔软的颈脖。沿着剑身流下
的鲜血,染红了地毯扩散开来。
她的血是红的。
阿修雷茫然望着臂中的夏乌德,感觉到热度从少女的身体急遽消失。
就像柢王逐渐变得冰冷一样。
“……为什么连她都……!”
格兰达丝以失魂落魄的眼神望着渐渐被鲜血染红的身体。
她初次遇到夏乌德时,就有种她并非纯粹天人的感觉,也早有预感或许有一天会演变
至此。
即使她来路不明,也没有过去的记忆,但格兰达丝并不在意。
第一眼见到她时,就想要保护她。就连在这座城中,也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
阿修雷从断气的少女身体中拔出剑来,用水镜的布遮住她胸口的伤,让她躺到地上
后,面向姐姐说:
“……她已经……断气了……”
格兰达丝的眼中什么都映不出来。
就算阿修雷跪到地上,望向她的眼睛,格兰达丝的瞳孔还是一片漆黑,仿佛把心忘在
什么地方似地。
“杀害柢王的魔族……透过水镜……”
阿修雷想要说明,但是他了解到姐姐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只好死心地闭嘴。
而且,不管现在说什么,夏乌德都不会复生了。
阿修雷正烦恼该怎么处理尸体的时候,一群人慌慌张张地由侍女带领着过来。
是在外面入口处戒备的女士兵们。当中有个放出格外眩目光芒的人。
“阿修雷!”
“提尔……你……!竟然自己一个人到这里来?”
“她呢?她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送书信到东国去的?那么就快点用你的剑……”
此时守天才看到失了魂的格兰达丝与倒在血海中的少女。
他以惊愕的目光望向阿修雷,阿修雷无力地摇了摇头。
“……她害怕被魔族夺去意识……自己……举剑自杀了……”
阿修雷说道,从守天身边移开一步。
守天诧异地皱起眉头,但现在的阿修雷无法正视他的脸。
“……太惨了……连普通人都……”
守天以单手覆脸,摇了摇头。
那个魔族到底想要什么?到底以为得到守护主天的身体之后能够做什么?
拥有这样的魔力,还想要守护主天体内的灵力吗?
或者这是对自己的宣告?
再继续卷入无辜的旁人真的可以吗?守天觉得整个天界,仿佛被那道只听过一次的声
音所笼罩了。
但是,他不能消沉。
守天鼓舞自己,要采取行动。他现在多少都想减轻阿修雷的负担。正因为这么想,才
勉强自己来到这里的。
“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吧!怎么办?”
“……帮她消除伤口……还有止血。”
守天靠近过来,阿修雷再次佯装无事地离开他,环视四周。
守天立刻了解他又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了,但无法在这种有旁人在场的地方询问。
“……还有,我希望让她暂时保持原来的样子。为她施上肉体不会毁损的术吧!直到
姐姐恢复神智为止……”
“这没问题,但是格兰达丝殿下她……”
“姐姐我会看着的!”
阿修雷的声调锐利得不自然,守天不由得瞪了过去。
“……在这里?”
“嗯。我想让姐姐亲口告诉老爸这件事,就算回本宫……也只有准备柢王的丧礼……
接下来……就看姐姐的情况了……”
阿修雷以为自己直视着以严厉表情望着自己的守天说话了,但现在的他并没有坚强到
能够对恋人说谎的程度。
“夏乌德的事我接受,不过关于格兰达丝殿下,我还想和你谈谈。……谁都好,帮我
准备一个房间。还有,我想拭净血污,准备两人份的清水过来。”
守天往夏乌德的遗体走去,那利落地指挥侍女的模样,不知是否因为带着些许怒气,
令人感到一股坚硬的强悍。
他经过阿修雷身旁的瞬间,如此低喃:
“不许逃走。”
只是听到这句话,阿修雷就觉得好像要从脚底整个崩倒下去似地。
守天为了让格兰达丝能够随时触摸夏乌德的身体,并没有在遗体上张下结界。取而代
之,他取下夏乌德的戒指及耳饰,施下咒文之后再戴回去,吩咐侍女们绝不可将之
取下。
守天也对格兰达丝施术,硬是让她睡着了。
阿修雷把姐姐抱上寝床。由于与冰晖共生,他的体型变得极度纤瘦,但格兰达丝的身
体比他还轻。
好久没有像这样与姐姐肌肤相亲了。自己一直是怎样对姐姐这轻盈的身体不断撒娇的?这么一想,心情变得更加沉重了。
安置好姐姐后,阿修雷招来所有的侍女及士兵。
“……父王那里……等姐姐恢复意识后再向他报告。在这之前不许将这件事传出去。
我希望这座花凰宫中没有会背叛姐姐的人。……若有任何人背叛,我会追杀他到天
涯海角,好好记住。”
听到最后的威胁话语,所有的人都吓住了。
守天环视众人举起单手,集中所有人的视线。
他似乎是对在场的人施以轻度的心理操纵。
阿修雷以复杂的表情望着守天,想起完全忘在一旁的水镜。
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吧?
此时,水面“啪”地飞溅起来。
阿修雷一惊,张开右手就要召唤朱光剑时,背后突然生出眩目的光芒覆住了水镜周
围。
是守天的结界。在阿修雷召唤出朱光剑之前,他已经在那里张下结界了。
“不要紧的。这个结界会把所有的水化为圣水,就这样放着吧!”
阿修雷的手被守天用力抓住了。
该来的终于来了。
听到“过来……”的声音,阿修雷只能以想哭的心情跟过去。
守天借了一间房,说要进行秘密会谈,禁止任何人进入。
只剩两人独处之后,守天?⒖谭炊园⑿蘩琢粼诨ɑ斯?
“我想至少在她冷静下来之前,不要见她比较好。虽然令人难过,但告诉夏乌德事实
的人是你。或许格兰达丝殿下会觉得是你逼死她的。不管她是怎样杰出的武将,也
必须花点时间才能抚平伤口。”
阿修雷垂着头听守天的话,内心交杂着若不这样做,姐姐或许会被杀,以及自己是否
做了多余的事的后悔心情。
姐姐说,之所以没有调查夏乌德的来历,是因为她认为不管夏乌德是什么人都不要
紧。
虽说阿修雷没想到姐姐竟下了这么大的决心,但也已经太迟了。
他也想过因为姐姐将来一定要成为南王,所以非救她不可,但是这么一来,自己仿佛
不是为了姐姐,而是为了国家而救她一样,令阿修雷感到排斥。
然而,这些事都只是为了打消另一种恐怖及不安而想出的借口罢了。
魔族与天人的……混血儿――。
守天赶到时,夏乌德已经断气了,他应该没有听见吧?
明知自己非亲口告诉守天这件事不可,却无法下定决心。
守天洗净血污后,站到茫然无力地坐在长椅上的阿修雷面前。温柔轻抚红发的手掌,
就这样滑向他的脸颊,抬起他的脸。
守天用拧干的布拭去沾在他脸颊上的血,以苦涩的语调开口问了:
“这是圣水,会痛吗?”
“……不……”
“你是因为格兰达丝殿下的事而消沉?还是夏乌德?……或者因为担心别的事?”
“全部都是。”
阿修雷以无力的声音苦笑道,觉得能与心情相反地笑得出来的自己实在不可思议。
他一闭上眼睛,为他拭净脸和脖子周围的守天便把唇按向他的脸颊。
阿修雷在守天的唇离开脸颊后睁开眼睛,守天接着要帮他擦拭膝盖,并未望着自己。
此时阿修雷唐突地告白了。
“夏乌德……是天人和魔族的混血儿。”
守天的手停住了。
揪紧胸口的痛楚就这样升至眼眶,在他溢满而出之前,阿修雷仰起头来说:
“虽然外表……看起来完全是天人……”
他无法接着说出“和自己不一样”的话来。
室内被沉默所笼罩。
守天从膝盖的位置仰望他,以平常的声音问道“所以呢?”
“什么所以……就是……”
“你想说你害怕变得和她一样,所以想和我分开!?”
说完之前,阿修雷的手被拉了过去。跪在地上的守天抱住恋人的身体,将他按倒在
地。
被强而有力的双臂抱住,胸部也被对方的脸紧紧贴着,阿修雷对这几乎夺去呼吸的拥
抱,毫无反驳的余地。
“我不原谅!”
在对方紧紧拥抱上来的愤怒中,阿修雷无法止住泪水。即使在内心向冰晖抱怨,这种
时候冰晖也总是一副事不干己的态度。
老是在重要时刻轻易掉泪,这绝对是因为冰晖水的力量作用之故。
“你在魔界差点受到魔族的声音支配了吗?”
阿修雷拼命摇头。
“那是为什么!?”
生气、责难……同时又安慰着“不要紧”而抱紧自己。
即使知道这是对女人做的事,阿修雷却希望守天再多说一点。
“你不是总是说你一定不要紧的吗?为什么不能像平常那样想?你真的觉得你对我的
感情会输给魔族的法术吗?”
会受魔族操纵,是因为本人的心有机可乘。阿修雷原本也是如此主张的人之一。
“是为格兰达丝殿下着想吗?令姐和我,到底哪边比较重要!?”
阿修雷可以轻易想象出守天凌厉的眼神,害怕得无法睁开眼睛,只是咬紧下唇。
一旦生气,守天的语调就会突然变得恐怖。说出口的话也毫不客气。
守天没有放松拥抱的力量,灵巧地抬起阿修雷哭泣的脸,以舌头舐去泪水后就这样吻
上他。
“……!”
舌头强硬地分开嘴唇,那激烈的吻仿佛在宣示自己的所有权一般。阿修雷变得呼吸困
难,无法饮下溢出唇角的蜜液,只能一迳承受。
亲吻当中,阿修雷回想起来了。
冰晖刚进入自己身体时,提尔兰迪亚也像现在这样生气。因为无法逐出魔族而放弃的
阿修雷,想单方面地结束两人的关系。
他忘不了当时提尔兰迪亚说的话。
‘我就让你看看,我是多么的……――’
从挚友到恋人。当时守天极有耐心地等待阿修雷的心情一点一点地转变。
事实上,现在也和当时一样。
当阿修雷正面积极的时候,守天虽然会等待,但只要他想背过身来逃避,守天就会狞
猛地袭击上来。
真的是不顾一切。
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离开你……没有任何事物能与你相比……我会以自己的一切
来回应你……守天总是这么说。
你只要待在这里就行了。
然而,阿修雷或许连这点都做不到。
即使从吻中被解放,阿修雷的泪水还是止不住。
守天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他拼命要眼泪停止,身体却好像哪里故障了似地,泪水
就是不断地夺眶而出。
“……你刚才会从我身边离开,也是因为担心吧?你有时候会近乎神经质地小心谨
慎,比柢王还严重呢!”
就算被玩笑地这么说,阿修雷也无法对他回笑。
守天放松连阿修雷的手臂都一起抱住的手,这次在他的脸和颈子送上如羽毛般温柔的
亲吻。
“……还怕吗?无法相信自己的身体?”
听到耳边呢喃的声音,阿修雷老实地点了点头。
守天拿他没辙似地再度抱紧他之后,靠了过来。瞬间阿修雷的身体僵直了。
守天的手滑进他闭起的双腿之间。
“……那么……变成我的就行了。让我的光浸染你全身的每一个隙缝,让魔族的毒没
有侵入的空间……”
守天如此低语道。
“或许冰晖会觉得讨厌,不过还是请他多忍耐吧!”
阿修雷起身想要抵抗,但在那之前,守天的手指从衬裤之外抚上入口处。
“……啊……”
明明没那个意思,身体却只要被触摸,就不由自主地有了反应。
“奥斯雷吉大人说过,我的全身就是灵力的结晶。如果对方是你的话,不管要多少我
都……”
“等……!我不……”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
看穿阿修雷想用手推开自己,守天将舌头深深探入他的唇间。变换角度深吻上去之
间,阿修雷又倒回床上了。
柢王的丧礼都还没结束……他竟然做这种事,令人难以置信。
要是平常的他,绝对不会这样的。
平常的话――
“提尔!不要、对不起!我了解了!”
阿修雷清楚地这么叫道,压在肩上的力量便陡然消失了。
守天露出坏心眼的微笑,拉起阿修雷的手,让他坐起身来。
一开始还忘了要自力站起来,阿修雷觉得丢脸极了。
“……真可惜。再继续保持那可爱的样子就好了。”
守天呢喃着并非发自真心的谎言,愉快地微笑着。
“我还以为你是认真的!”
恋人想要抚摸他的头发,却被脸上还一片通红的阿修雷挥开手去。
“我只是学学柢王而已。”
“那家伙!对你做过这种事吗!?”
“不是我,是对别的女孩子,我只是听他这么说过而已。”
“什么!?竟然对女孩子做这种事,差劲!”
阿修雷虽然怒吼,却也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不再颤抖蹒跚了。
……这里有着能够相信的事物。
一直支持自己的事物。
让自己记起这件事的,是恋人柔韧而坚强的手腕,以及他相信自己的心情……。
他告诉自己,即使不是永远待在彼此身旁,只要相信对方就行了,总是温柔地默默陪
伴着孩子气地强求对方理想的自己。
提尔兰迪亚可能比自己要成熟许多吧?
即使无法持剑战斗,也总是用比拥抱更灼热的视线望着自己。
“你的肩上有伤,过来这里。”
纤细的手中生出温暖的光,包围住被拉过去的阿修雷肩膀。
啊啊,这种感觉……。
仿佛身体当中穿过一道光束般,有种安心而难以言喻的甘美感觉。
从前虽然也接受过好几次手光的治疗,但是自魔界归来后,接受手光的印象就不断在
改变。
是因为这数日间的悲剧使自己变弱了吗?或者是提尔兰迪亚本身有了变化?
无论哪一方,都是现在的阿修雷能够接受的范围。
他几乎是在无意识之下,陶醉地抱住眼前的身体。
“……夏乌德的血统有一般是魔族,不知道她有没有灵魂呢?她……能够转生为人类
吗……”
“我想应该可以的。”
阿修雷会向自己撒娇,真的非常难得。守天心想他可能是觉得有些寂寞,因此在抱住
他的臂上加重了力量。
“或许会在地上和柢王相识也说不定……”
“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呢!”
死去的人不会被遗忘。他们只是悄悄地沉入意识底部而已。
守天看见伤痕消失后,轻轻拉开阿修雷,但还是让他待在自己的臂弯中。
“这么说来,你刚才不是说和辉王大人谈完后,想和炎王联络吗?”
“啊……不过现在算了。等柢王的丧礼结束,姐姐也冷静下来之后再说吧!”
等到证据搜集完全之后再说。就算对方是父亲,怀疑灵界这种事也不能轻易出口。
守天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阿修雷的眼睛,就像前往魔界之前那样,恢复了拥有目标的坚定神采。
守天心想追过来的选择是正确的,而感到安心。自己能够帮助恋人渡过危机,真的令
人高兴。
他将施在门上的结界解开,快步穿过完全误以为里面是在召开军议的士兵之间,然后
在花凰宫全员身上施术,让他们无法进入格兰达丝的房间深处。
夏乌德的身体就放置在那里。
两人离开建筑物之前,使用了隐身术。他们打算在回到天主塔之前,去看看桂花的情
况。
前往东国途中,已经没有时间调查夏乌德在书状里密告了多少事。
“……好快、真快。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原本映出阿修雷与格兰达丝战斗场面的水镜,现在由于守天放出的光芒,什么都映不
出来了。
冥界教主将手中的扇子一开一合,反复着坐立不安的动作,内心暗自窃喜。
这里是教主平常待着的房间。
在他的足边,李李正低头按摩教主从衣摆下伸出的脚。
“没想到红发武将竟能让我这么愉快。……哼,你也该看看的。”
教主望向一直无视于夏乌德房间里发生的事的李李。
她面无表情地默默按摩着教主如白瓷般散发出温润光泽的脚,此时终于出声说话了。
“……桂花……那孩子太可怜了。我觉得身体仿佛被撕裂般痛苦……”
“就算你的身体被撕裂,也绝对死不了。你已经是我的东西了。”
形状姣好的脚趾抬起女人的下颚。
“你之前的主人,已经连脸都记不得了吧?现在支持着你的身体的,是我的力量。仔
细想想,你还真是薄情的生物哪!”
“请您……放过我吧……”
“有时身为母亲,有时身为女人。虽说是养子,但你事实上只是把桂花当做主人的代
替品去爱的吧?”
“我……”
以言语的利刃伤害对方。教主只有在心情极端恶劣时才会如此做。
他原本打算再利用水镜的巫女一阵子吧?此时却遭到阻碍,他的心情因此大受影响。
但是,李李绝不能说出口。
安慰的话语……这种东西是最令教主愤怒的。他认为这是对他心理上的侮蔑。
李李要是说出这种话,教主的愤怒一定会全部转向桂花吧?
李李一沉默,教主便以倦怠的声音要她退下。她以平伏的姿势离开房间,终于得以从
沉默的空气中解放。
“……他接下来……究竟打算怎么将桂花呼唤过来……”
离开幽暗的馆邸,李李来到湖畔。她穿着衣服,就这样进入开满了灵魂之花的湖水
中。
“柢王这个男人死后,那孩子就再也没有任何执著的事物了啊……”
不可能再有那样的东西了。
李李希望能够让桂花怀抱着珍贵的回忆,就这样静静渡过余生。她躺在水中,一心如
此祈求。
泪水,在黑暗的水中消失了。
第八话
柢王的讣文在天界全土发布四天后,天界中的所有贵族几乎都聚集到东国来了。
与其说是前来悼念柢王之死,感觉上更象是看在东国王族的情面而来的。
举国上下全数动员的盛大典礼,只有数年一次的晚宴而已,他国领民会聚集过来的机
会可说十分罕有,想亲眼看看盛大仪式的好奇心比起参礼本身更加强烈。
而且,数日之前,苍龙王发表了引退声明。
柢王与兄长之间的不合广为人知。在王位交替之前的‘战死’背后,是否隐藏着不可
告人的丑闻?如此揣测而兴致勃勃的闲人也不在少数。
另外,趁此机会,跟随贵族一同进入东国的商人也不少。
他们的目的在扩大交游圈子,以及私下进行买卖等。王室的势力版图有了剧烈变化,
自然也会影响到生意买卖,他们为了掌握情势而不遗余力。
柢王虽是最后领受元帅职的武神,但从商人的眼中看来,他是最热心于国境警备的
人。
柢王十分清楚会为国家带来灾祸的不只有魔族。私下与商人勾结、以恶毒手段中饱私
囊的官吏们,被柢王不知以什么手段抓到确凿的证据,不到一年便消失得无影无
踪。
他更进一步将王宫的管理延伸至细部,虽然与兄长们关系恶劣,但以成效来说,他们
还是彼此协助、守住了国家。
柢王一死,有人为市街的取缔将会放松许多而暗自高兴,但也有人为了官吏又会因此
滥用公帑而叹息。
当然,还有许多并非如此的人。
打从心底为柢王之死悲叹、甚至发出怨恨三界主天之声的人们,并不一定全都是柢王
的朋友,而是一般平民。
然而这些人却无法进入浮在空中的王城。他们只能在市街的各处构筑临时花台,前往
那里悼念柢王而已。
虽然不像直接眺望底下的市街那么接近,但守天在这数日当中一直以远见镜看守东国
的行动,因此十分清楚。
“……他在成为元帅前后,都同样不受表面的华丽所惑,不过在市街购物的时候,总
是挥霍无度呢!对女人尤其如此。”
桂花将肤色变化得和天人相同,站在守天侍从的位置如此呢喃。
他把头发和瞳孔的颜色都变成天界当中最普通的茶色,穿着天主塔近卫兵的制服。
“前来吊唁的客人数目虽然惊人,但你不觉得士兵的数目好像太少了?”
守天和其他客人不同,被安置在突出于会场中央壁面的看台上。
放置柢王遗体的棺木,摆在守天所在位置对面的祭坛上,周围装饰着各色花朵。
“士兵的数目吗?”
“嗯。你应该知道东国士兵总数有多少吧?”
守天留意不让站在后方帘幕待命的侍卫察觉,小声对桂花说道。他祈祷着自己的预感
不要成真,望向桂花。
数日前与辉王的约定……。如果辉王守约,桂花就可以不必悲伤了。如果可能,守天
希望不要告诉桂花,东国对柢王的遗体抱有疑问的事。
“元帅有十二人,其下的部队各有一千士兵。对吧?”
“是的。守护王宫的士兵通常是两千,维持市街治安的士兵也是两千;另外,国境必
定有三千士兵常驻,……随时待命的士兵大约四千到五千。”
“王宫里的士兵连两千都不到。我可以断言。”
桂花皱起眉头,此时一直不见踪影的阿修雷穿着南方元帅的正式服装飞了过来。可能
是被威胁带路的侍女,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跟在后面。
“提尔!我有话要跟你说!”
这是正式场合,阿修雷却一副张皇失措的模样。
守天心想可能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阿修雷要侍女退下,并要在帘幕后待命的士兵暂时出去,然后开口说:
“好奇怪,士兵们一点一点地在移动。”
“移动?”
阿修雷点头。他从早上就一直以隐身术在王城上空监视。
用过早餐之后,阿修雷和他们约在会场见面就出门了,守天和桂花都以为他是到南城
去探望格兰达丝了。
“我为了这身制服,也回城去了一趟。因为姐姐受了伤,老爸要我代替他出席这次的
丧礼,我回绝他,今天早上就为了这件事吵了半天,根本回不来。”
桂花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
“回绝?为什么?”
“当然啦!代理老爸出席的话,不就得一直坐在那里了!”
“桂花。”
阿修雷一旁的守天摇摇头说:
“去确认一下比较好。和阿修雷一起的话,可以用隐身术混进去。我不能离开这
里。”
“提尔说的是。与其胡乱猜想,不如去确认一下吧!”
“确认什么?”
桂花一脸不解,皱起了眉头。
“……我原本希望最好能不告诉你的……”
守天的嗓音低沉,阿修雷则不由得别开脸去。
他们尽可能地不让与柢王死别的桂花听见这件事。可是,事到如今,也不能对他保持
沉默了。
“之前,我们和辉王殿下以远见镜谈过了。关于当时的对话,有件事没有告诉你。”
阿修雷坐立难安地望着祭坛,但他没有自信能说明得比守天更好,因此没有插嘴。
“除了柢王下葬的场所之外,还有别的事吗?”
“有人投书密告,东国对柢王的遗体抱有疑问。”
“疑问?投书……内容是什么?”
桂花的身体僵住了。心思敏锐的他,脸上逐渐布满了恐惧。
“……难道……是巍染的事吗!?”
“没错。”
守天以内疚的心情望着桂花惊愕的脸,握住他的手。
“从这里什么也看不出来。改变外表的法术,只要是王族谁都会使用。像是痣或小
伤……不过伤痕都已经被我消去了……可恶!”
“那些家伙真的只顾体面!”
那些家伙,指的当然是柢王的两位兄长。
“我来对客人施术,这段时间,你们去仔细地确认遗体。”
阿修雷环视会场,立刻发现士兵们的视线异样地都往这里集中。
桂花陷入茫然,但是一看阿修雷,立刻醒悟了。
“……你该不会是为了这件事才拒绝代替炎王……”
“别罗嗦啦,快点行动吧!”
阿修雷粗暴地拉过桂花的手臂时,传来敲门的声音。
士兵从外头出声了:
“守天大人,苍龙王大人派来使者,希望在仪式前问候您。”
“请稍等……”
守天朝阿修雷眨眼,要他快走。
此时,阿修雷已经握着桂花的手唱诵起咒文了。门被打开之前,两人的身体已消失在
空气当中。
看台并未以玻璃区隔,阿修雷大胆地从那里直接跳了下去。
“……咦?听说南方元帅正好也在场……”
左右被两名侍卫支撑着进来的,是已经发表引退声明的柢王之父。守天站了起来。
“阿修雷殿下由于南方有事,今天将会缺席。听说格兰达丝殿下病况似乎欠佳……”
“什么!格兰达丝殿下吗?”
守天请苍龙王在方才桂花坐着的椅子坐下,露出虚伪的笑容。
苍龙王似乎并不知道巍染的事……。
那么会做出什么事来的,只有那两个人了。
守天确定地望向眼前的王时,楼下传来隐约的悲鸣声,但守天无视于它,继续说下
去。
“听说从前送给阿修雷殿下的药用完了,他想到我的房间去取,因此前来报备一声。
他已经带着我的侍从回去了。”
“……这样啊!那么,带回小犬遗体之事,只好改天再向他道谢了。”
楼下的骚动不断扩大,苍龙王的注意力似乎就要被喧嚷声吸引过去,守天连忙改变话
题。
“引退之后,就可以悠闲地漫游,尽情做些之前因公务缠身而无法做到的事了。”
听守天这么说,苍龙王以疲惫的表情摇了摇头说:
“……不,我没想到失去一个儿子,竟会带来如此大的冲击。我觉得好像一口气老了
数十岁。”
守天默默点头。
“或许你不相信,但是老么柢王……是我最期待的孩子。”
“是吗……”
“他抛弃国家,选择了那个魔族的时候,我心想他一定会成为一名杰出的武将。这是
真的。虽然他和两个哥哥性情不合……可是柢王……”
苍龙王将白手帕按上眼角,声音颤抖起来。
“苍龙王大人……”
守天把手伸向苍龙王的肩膀安慰他,暂时忘了底下的骚动。
这就是血缘相通的父母心吗?守天胸口充满了一股温暖。
柢王不对亲人抱有信赖,并非他讨厌自己的亲人。……守天知道,是了解到自己被忽
视的寂寞心情令柢王变得如此的。所以,听到苍龙王的话,守天非常高兴。
“守天大人也为那个魔族的事倾力相助,小犬应该了无遗憾了吧!”
“……我所做的,和柢王至今为我做的事相比……”
守天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的瞬间,楼下传来侍女的尖叫声。守天回过头去,苍龙王
的侍卫也跟着探头朝下望。
“怎么了?”
“不清楚,属下立刻去调查。”
一名侍卫离开看台,苍龙王不安地皱起眉头,守天也露出相同的表情。
阿修雷和桂花进行得顺利吗?
“丧礼之后,我们准备了一个小型的追悼宴,请守天大人务必赏光。”
“我也希望能够出席,不过……”
两人还没确认完毕吗?守天开始感到焦急的时候,有人飞快地敲了数下门扉。
“会谈当中,恕属下失礼!守天大人!”
“怎么了?”
一脸苍白地飞奔进来的是桂花。
也不顾苍龙王在场,他在守天的耳边低语了。
‘那是别人’――
阿修雷似乎已经抓住城内的士兵,逼问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和阿修雷殿下一起去!”
“等一下!苍龙王大人!”
守天抓住就要跑出去的桂花,厉声向苍龙王问道:
“辉王殿下现在在哪里?”
“他可能还在城里准备吧……。怎么了吗?”
“能不能请他到这里来?现在立刻!不,我直接去比较快!”
“为什么……这是怎么了?”
苍龙王一脸莫名,露出慌乱的模样,但守天没有顾虑到他的馀裕。
“知道辉王殿下馍能在什么地方吗?”
守天放开桂花的手,和他一起快步走向门扉。
“您要一起去吗?”
“不是柢王真正的丧礼,没有必要待下去。”
守天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很小声,却被苍龙王给听见了。
“您说什么!?”
年老的苍龙以虚弱的脚步猛然站起身来。
“那,在那里的是……!?”
“被施下法术,只是表面相似的另一个人!失礼了!”
守天说道,走出看台,穿过吃惊的士兵之间前往王宫。
桂花曾在这座王城居住过一段时日,但他的行动范围彻底地被限制在柢王的房间周
边,因此他只知道辉王房间所在的大致区域。
“辉王大人可能和翔王大人在一起吧!我想他们一定已经安排好,在两人出席之间进
行什么事。”
“没错。他们一定认为这是把看热闹的人关在这里的好机会吧!”
此时,他们看见一行人经过回廊转角走了过来。桂花在途中藏到柱子后方,守天在行
列面前停下,张开双臂挡下他们。
士兵们以紧张的神情握住剑柄戒备起来,但看到对方是独一无二的守护主天,立刻回
头询问主人的意思。
“……守天大人,您怎么了?丧礼就要开始了。”
辉王微笑着以困扰的声音说道,往前走近。
守天以冰冷的眼神狠狠回瞪他。
“辉王殿下,这和我们的约定不同。”
“我打算把‘他’的遗体安置在您指定的地方啊!”
辉王以响亮的声音说道,将笔直的黑发拂至肩后,翔王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守天大人有什么不满的呢?”
翔王明朗的茶色头发上戴着冠冕,虽然还未进行加冕式,却已经充分具备了王的威
严,那种威势让人看了便不禁想要退后一步。
这个业已成家、比守天年长二十岁以上的男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个与生俱
来的王。
但是,守天并不退缩。他仰望从上方俯视过来的翔王,表现出毫不退让的态度。
“……希望您不要像这样无理取闹。东国自有东国的做法。”
翔王以严厉的眼神望着守天,静静踏出一步。
“我不会继续接受您说他的身体一点异状也没有的谎言了。这件事从前也在士兵之间
广为流传呢,在他接受元帅职之前……”
守天的表情变得僵硬,翔王没有漏看这一幕,又往前逼近一步。
“您早就知道了,是吧?”
“东方结界石破裂的事件,那是不是舍弟引起的?”
辉王跟着如此锐利地指摘道。他完全无视守天反驳的声音,更提高嗓门继续说道:
“您总是庇护他!人界的调查也交给他!我知道他归还元帅职之后,在魔界继续行动
的事!他该不会是有什么把柄落在您手上吧?”
这话实在说得太过分了。
守天由于震惊,连话也说不出来。翔王来到他面前,守天仿佛被他那双比柢王更加暗
沉的蓝绿色瞳孔压制住似地,往后退了一步。
翔王抓住了守天的手臂。
“被魔族附身的武将只有‘死刑’。您不可能不明白这件事。”
“翔王殿下!柢王……柢王他才没有被魔族……”
翔王的眼神宣誓着他根本拒绝守天拼命解释的态度。他在呼吸几乎可以碰到对方的近
处缓缓摇了摇头,然后微微屈身,以低沉的声音在守天耳边呢喃:
“……就算包庇死者,对您也没有半分好处。即使我在咨询会说出这件事……也不要
紧吗?”
“翔……”
不行。觉得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无法打动他们两人的心,守天发出了焦急的声音。
他觉得全身逐渐变冷,陷入茫然,但是仍然忍不住要说:
“这是误会。柢王的身体里没有魔族,我发誓。南方的夏乌德……她受到魔族的法术
操纵,才做出那样的事来……”
“守天大人。”
辉王从中打断守天的声音,他的脸上浮现冰冷而骄傲的笑容,缓步向前站到翔王身
旁。
“不是南方的人。关于舍弟额上的魔族一事,是由令尊――也就是阎魔大王告诉我们
的。”
守天这次几乎要跪倒在地上了。
辉王以左手粗暴地抓住即将倒下的守天。
“我们当然会遵照守天大人的希望,将‘舍弟的墓园’设在那块土地上。……把那位
现在躺在祭坛上的‘弟弟’……”
“死了还给人惹麻烦!就算是假的尸体,也必须顺利完成仪式才行。”
听到“死了还给人惹麻烦……”的叹息,守天终于爆发了。
“你……你们到现在都还打算侮辱柢王吗!?翔王大人、辉王大人!我原本不打算说
出口的……但是我知道那件事!被柢王……柢王打倒的元帅――战云的所作所为,
你们……”
笑容顿时从辉王的脸上消失了。翔王的反应也相同。
“你在胡说什么……!”
“你们都知道的!虽然没有为虎作伥,但是在他死去的那一夜,你们……!”
“住口!无礼也该有个限度!”
仿佛要镇住士兵间喧腾开来的骚动,辉王的怒号当场放出了闪光。
当两人抓住守天的手更加用力的时候,苍龙王突然出现了。
“父王!!”
两人的叫声萎缩了一些。
苍龙王使用法术,不借助士兵之手而独自过来了。
他的脸上浮现暴怒的青筋,握紧颤抖的拳头睨视儿子们,几乎就要爆发似地。
“你们把柢王的身体送到哪里了?”
数道闪电在年老的苍龙王上方远空划过。风开始刮起,云雾聚集,庭院里的树木骚动
起来,在场所有人的黑衣都被强风吹起。
“父王,请您镇定下来!仪式……”
“住嘴!给我说!视情况,我要把你们两个……!”
苍龙王举起手来,瞬间炸裂出一道闪光。
然而,那道闪光却被翔王轻轻滑动的左手吸入,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担忧惨事即将发生的士兵们,以感叹的视线望向翔王。然而,与之相反地,望着儿子
的父亲眼中却充满了绝望与憎恶。
“……你……你……!”
辉王放开守天,默默来到望着父亲的翔王之前。比兄长矮上半个头的辉王缓缓举起右
手,对士兵下了信号。
“父王疯了。把他带到房间去。”
“……辉……王……”
“辉王大人!”
守天想要奔到苍龙王身边,却被翔王阻止了。
“守天大人请到会场去。您若是不出席的话,我们会很困扰的。”
“就算已经引退,你们以为对自己的父亲做出这样的事能够被原谅吗!?”
守天想要逃出翔王的手,拼命挣扎。
“需要被‘什么’原谅?哥哥是统治东国唯一的君王。血缘的羁绊……这种东西只会
成为守护国家的妨碍而已。”
辉王以严厉的声音说道,士兵从他的身后步步逼近。他们似乎早已切身体会到自己的
主人究竟是谁。
风变得更加狂暴。那是苍龙王的愤怒所招来的怨力之风。
“无礼的东西!放开守天大人!”
“……父王,让我告诉您吧!”
翔王以手臂紧紧拘束住守天的身体,朝着老朽的父亲露出讽刺的笑容。
“您太不了解守天大人对本国做出什么事了。柢王的身体被魔族寄生了啊,父王。”
苍龙王顿时变了脸色,翔王继续说下去。
“结界石会崩坏也是……”
“不是的!柢王和结界石的事无关……!”
守天的声音已经接近悲鸣了。然而,他的声音也被翔王的怒喝给掩盖过去。
“那不是东国的过失,而是柢王的过失!所以,你才推荐南国王子到人界去的!”
“这种臆测太过分了!结界石的事和柢王真的无关!”
守天瞪向翔王,但是他的右手被抓住,无法结印,也无法张下结界膜。
苍龙王凝视守天,以交混着怨恨与疑问的声音颤抖问道:
“这是……真的吗……?柢、柢王的身体……”
“非常遗憾。”
“不是的!请您不要相信他们的话!”
“这可是阎魔大王亲口说的,您要是有怨言,不是应该向大王说才是吗?”
翔王的声音刺耳地撼动着四周的空气。苍龙王的风势逐渐减弱,望着守天的眼神空虚
地晃动,终于在石廊上跪下膝来。
“苍龙王大人!”
“翔王……你把他……把他的身体藏到哪了……”
也不隐藏泪流满面的模样,苍龙王的右手虚弱地伸向儿子,颤抖地问道。
“请放心。柢王的处刑应该已经执行了。”
“处……刑?他都已经死了……”
听到翔王的话,守天变了脸色。
难道――
“你们……该不会打算把柢王的身体四分五裂!?”
守天的悲鸣,令苍龙王愕然地望向两名王子。
“……四分……五裂……?”
“没错。这是被魔族附身之人的命运。”
辉王点点头,以若无其事的声音说道:
“现在柢王应该正在结界石上,四肢被三千名士兵四分五裂……”
“哪里的结界石!”
“古代的‘东’。在那里的话,风会将他撕得连肉片都不留。”
此时一名士兵看见飞向空中的人影,大叫起来:
“有魔族!”
那是解开变身术的桂花。
使用变身术的时候,他无法使用其他力量。即使知道来不及,他还是朝离王城不远的
‘东’结界石疾驰而去了。
同时士兵们也一个接一个飞上天空。已经力尽、连风也无法召唤的苍龙王身边,只剩
下三人而已,其他人都去追桂花了。
“他果然还是来了……”
翔王仰望空中,露出冷笑。
“在同一天遭到死刑,那个魔族也算是意外地幸……”
但是,翔王没能把话说到最后。
突然出现的炎兽,猛然咬上他抓住守天肩膀的右臂。
“哇……啊啊啊…!”
那并非虚幻的火焰,而是南方被称作‘麒利’的神兽。全身被火焰包裹的长尾蝎子,
正闪烁着燃烧的瞳孔。
蝎子咬碎翔王的臂骨,将手肘到戴着宝石的指尖在瞬间吞噬。
愉悦的吼声在石廊回响。
翔王的手离开守天的瞬间,守天立刻张下了结界膜。他望着失去右肘以下手臂的翔王
痛苦翻滚的模样,害怕得连一步也动不了。
虽然知道这是阿修雷施放的术,但他也听说这是只要一离开主人的身体,就不受控制
的神兽。所以,阿修雷极少使用,但现在……。
“来人啊!快点救王!”
翔王在染满鲜血的石廊上翻滚,以左手胡乱地招来飓风。但不知是否因为剧痛而无法
集中,狂风不分敌我地四处攻击。
“不、不行!无法靠近!”
“哥哥!哥哥!守、守天大人!”
辉王一头黑发凌乱不堪,回头转向靠在墙边避难的守天。
“哥哥……快点救哥哥!”
但是,守天惊惧得丝毫无法动弹。神兽将采取行动的人视为目标,一个接一个展开攻
击。
看见神兽就要扑上辉王的瞬间,守天终于将他拉进自己的结界里。
“不要管我!快点把哥哥他……!”
“不能动!”
守天叫道,将结界壁投向蜷缩在地上呻吟的翔王四周。
神兽想再次攻击翔王,却被看不见的墙壁弹回了。
“那是、那是……南方的!”
辉王摇晃守天的肩膀,脸上流满滂沱的泪水吼叫着:
“可恶……!可恶的南国太子!我要把他千刀万刮!”
“没有……是阿修雷做的证据。”
守天垂下目光,苦涩地摇头。能够以灵力呼唤出那头神兽的只有南方?踝濉2还苁靥?
再怎样包庇阿修雷,只要炎王承认的话,一切都完了。
不知何时,神兽融化在空气当中似地消失了。
“啊啊……哥哥!啊、啊啊……!”
“让开!我来止血!拿水来,快点!”
守天推开辉王的身体,将手光照向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的翔王额头让他睡着,然后单手
浸入士兵取来的水中制作圣水。
他将圣水注入伤口,唱诵咒文,为扯断的伤口止血,并进行止痛。
已经陷入恍惚状态的辉王和苍龙王之后是否还能继续进行丧礼,实在是个疑问。
不过,这也实在做得过火了些。
守天虽然自?晕丫肮甙⑿蘩椎木酥倭耍墙氯嗡奶焱醯氖直劬驼庋?
断……。
这并非单纯的灼伤。翔王的手肘以下,完全被那头神兽吃掉了。
已经无可挽回了。
“……可恶……可恶……!”
在晕倒的翔王脚边,脸上布满狂怒神色的辉王如此低吼。
桂花不断回头,看到顽固地追来的东方士兵,不禁咋舌。
乍看之下,恐怕不下五十人。他真心觉得自己或许会在这里死去。
“……但是……我不是跟在你之后寻死的,所以你会原谅我吧?”
桂花将手按向挂在腰上的剑柄,回想起柢王的声音。
在天主塔最后的拥抱。他近乎??嗦地直说喜欢自己,不断向自己确认爱意。
‘只有你,我绝不会让给任何人。’
‘你是我的吧?’
‘我爱你……’
比起他最后说‘不可以跟着我死’的声音,依然幸福的当时所说的话,更深刻地留在
桂花的记忆中。
“……与其……留在这种世界……”
桂花有了再也不回天主塔的觉悟,真心想要杀掉这些天界人。
要是这么做了之后再死去,他也不在意。
桂花拔出剑来。
不是用刀背,而是用刀锋把你们这些东国士兵全部碎尸万段!
辉王说,他们要在结界石上把柢王的身体四分五裂。
要是柢王还活着,就算自己的身体会因结界石而撕裂,桂花也会不顾一切地赶过去。
“……但是,你已经不在了。”
那样的话――
“就算多一个人也好,我要带你们一起上黄泉路……!”
但是,就算误会柢王遭到魔族附身,处刑一个已死的人,三千士兵也太多了。竟然派
出三个师团。这和结界石破裂时,派到人界讨伐魔族的士兵数目相同。
此时,前端挂有重锤的绳子飞向桂花的手臂。不只手臂,绳子同时也狙击他的脚和头
部。
“太简单了!”
绳子缠绕上来之前,桂花飞向高处,此时他才察觉到东方结界石周边的骚动。
靠近一看,只见士兵们正发出悲鸣四处逃窜。
桂花急速降落,暂时落到地上。
结界石周边有许多浓密而高大的树木,他在这里使用变身术之后,抓住一名士兵。
“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纹章……你是天主塔的士兵吗!”
“没错。”
桂花穿着守天借给他的制服,若无其事地堂堂说道。
他想虽说是本国士兵,但辉王及翔王也应该不会告诉他们被处刑的人就是柢王,因此
避开名字问道:
“处刑进行得怎样了?”
“为什么问这种事!”
士兵露出怀疑的表情睨向桂花,他立刻编出一套谎言说:
“我是奉辉王大人之命潜入天主塔的密探。关于处刑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原、原来是这样啊!”
不只是否因为现在事态紧急,士兵立刻相信桂花的谎言了。
他环视四周,拉过桂花的制服说:
“魔、魔族出现了!处刑被迫中断!元帅想把手环从那个男人的身体取下时,突
然……!”
“魔族?怎么会……”
难道到了这种时候,巍染又开始行动了?不过,手环似乎还未被取下。
桂花突然觉得有种赢过辉王及翔王的感觉,忍不住笑了出来。士兵再次叫了起来。
“是真的!我们的同伴现在也还在和魔族作战!”
“怎么可……”
桂花说到一半,突然感到不安。
他们或许真的是因为遭到魔族攻击,才无法取下手环的。
“是使用什么法术的魔族?”
此时,拂过脸颊的冰冷空气令桂花一惊。他记得这种空气。
“这是……!”
是在魔界杀害柢王的家伙吗!?或者是那个少女?
桂花由于来自背后的不祥空气而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瞬间眼前的士兵变得身首异
处。
身上沾染到些许对方溅出的鲜血,桂花看见化为尸体的士兵身上刺着锐利的冰柱。
“是那家伙!他狙击柢王的身体究竟想做什么!?”
桂花握紧手中的剑,将剑柄靠近唇边。
这把剑是柢王的遗物。是他在最后使用的剑。
“解决士兵之前,先除掉那个魔族!”
冰冷的风灌进耳中似地呼啸。那个魔族恐怕已经知道自己就在这里了。
桂花解除变身,飞上空中,途中斩杀了三名士兵,来到看得见结界石的地方。
没有半朵献花的石头四周,只是个冷寂的处刑场。
缠绕在结界石周围四根柱子上的铁制粗绳,不只在柢王的四肢,而是缠满他的全身。
结界石中央的柢王,四肢以大字型被拉开。
看到他被仰向放置的悲惨模样,桂花的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
柢王和被送出天主塔时一点都没变,连衣服也没有换。但是,他的右手腕上仍然戴着
银与水晶制的守天手环。
北风吹刮的粗绳彼此拉扯。若没有手环守护,柢王将会立刻被四分五裂。
那个魔族似乎也无法靠近结界石。
――我们又见面了……。
与士兵交手的桂花周围,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龙卷。龙卷风接二连三逐渐增加,将为
数众多的东国士兵如枯叶般扫荡一空,并将之甩向巨木或地面使之毙命。
“露出你的真面目来!和我一决胜负!”
桂花灵敏地闪开龙卷,朝四周怒吼,并凝目细看是否有自己之外的魔族。
此时头上传来了笑声。
――我不会杀你。在现阶段哪……。
“什么!?你是要我到魔界去吗?”
但是,强烈的暴风似乎没有回答桂花的意思。
――我想要的,是没有意志的尸体。
“柢王的!?为什么?难道你想操纵尸体……”
――没错。我很中意这男人。凭我的力量,想要任意操纵这具身体是再轻易不过了。
也不需要像‘共生’这样麻烦……。
听到这里,桂花的愤怒已经超越了界限。他的眼中再也看不见东国的士兵了。
风势变得更加猛烈之时,立于结界石周围的一根柱子承受不住暴风,倒了下来。
“啊啊!!”
缠在柢王左脚上的数根铁绳弹飞开来。失去均等力量的柱子,一根接一根不安定地摇
晃起来。
系在柢王右手的柱子就要倒下的瞬间,桂花飞奔上去。但是,他才踏出两步,就被狠
狠从后方抓住了。
是阿修雷。
“桂花!你这白痴!再继续接近结界石,你的身体会被撕裂的!”
阿修雷怒吼,顺势将桂花拉进自己的隐身术中。
“柱子!柱子要倒下来了!”
在东国士兵如狂风落叶般四处飞弹当中,阿修雷以最大极限的集中力停留在半空。
他环住桂花的腰飞着,以难以释怀的语气对失去平静的桂花开口说:
“柱子倒了也没关系吧?只要有提尔的手环,就算被压在底下也不会被压烂啊!。”
“要是柱子倒了!柢王的身体会被那家伙夺走的!”
“那家伙?”
“在魔界杀害柢王的那家伙来了!”
“你说什么!!这些暴风是那家伙的力量吗!?”
阿修雷一直以为这是苍龙王所引起的愤怒之风。
两人咬住下唇,望向结界石。
“除了你之外,没有别的魔族的味道啊!”
“可是,他在我的耳边清楚地说了!说要移到柢王的尸体上,任意操纵!”
绑住柢王右手的柱子终于倒了下来。
将他的身体维持在结界石上的,已经只剩下右脚及左手的柱子而已了。
下一根柱子倒塌的时候,他的身体将会被魔族的风给带走。
要是被风卷至魔界的话,他们就再也不可能取回柢王的身体了吧?
“我去!你留在这里!”
阿修雷一说完,把桂花推到自己的隐身术范围外,火速飞往结界石上空。
他停留在约有五人高的上空。虽然已经与冰晖共生,但阿修雷的身体有一半是天人,
这种距离似乎还不要紧。
或者是因为他戴着守天的戒指?
风在不知不觉间转弱了。
被龙卷甩下的士兵们,活着的人当中有一半以上都晕厥了,但是许多人依然有忠实执
行命令的意志。
柢王的发色被染过了。只是这样,士兵们似乎就看不出他是柢王,也没被告知他是什
么人的样子。
“这被魔族附身的可恶家伙!”
“快点把他的手环解下来!”
手环就快被取下的瞬间,强风又吹袭过来,但士兵们也结起防御手印,想要尽力解下
手环。
一名士兵以剑锋敲打柢王的手环,此时一道声音随着风声传进阿修雷耳中。
――让我告诉你一件好事……。
“臭家伙!你在哪里?你在哪里说话的!”
――拥有魔族血统的,不只那个水镜少女……,在天界意外地多哪……呵呵……。
“你说什么!?”
――天人似乎很难拒绝禁忌的诱惑哪……。
“可恶!不要把一般人卷进来!”
阿修雷在寻找声音来源的时候,底下的士兵也集中全力在取下手环的作业中。
倒下的柱子被重新立起,柢王的身体又重新被铁绳紧紧缠住了。
手环被取下的瞬间,灵力便会通过绳子注入,柢王的身体将会被撕扯得稀烂。
绝不让他们处刑!
也不想将他交给魔族!
那么,选择就只有一个了。
只有现在立刻……以自己的火焰包围柢王……。
“柢王,你会原谅我吗?”
一旦被炎王元帅的火焰包围,会连骨头都不留地消失吧!只有身体完整,灵界才承认
死亡。
这样下去,柢王会无法迎接完全的死亡。
阿修雷瞄准士兵的时候,身旁突然闪过一条人影。
“柢王――!!”
“桂花!住手!”
阿修雷灭掉手中的火焰,追了上去。他朝举枪刺来的士兵投出火焰时,不由自主地也
解开了隐身术。
“……阿……阿修雷元帅!?”
士兵们看到突然出现的阿修雷,大感吃惊,但他们一察觉阿修雷正要阻止桂花的行
动,立刻如虎添翼般地士气大振。
“什、什么?”
看到士兵们对自己露出的笑容,阿修雷感到困惑,冰晖冷冷地回答了。
《……好像被误会了。你被当成英雄了。》
“开什么玩笑!”
桂花将从士兵手中夺来的剑以微弱的魔力浮起,想要切断柱上的铁绳。
“喂!你要干什么?”
“放手!他是我的!”
桂花不顾一切胡乱地挺剑朝阿修雷刺出,紫水晶的瞳孔源源不绝地流下泪水。
“我不要把他交给魔族和士兵!我要把他带回魔风窟,永远永远和我在一起……”
想象桂花抱着再也不会睁开眼帘的尸骸,却依然不愿离开柢王身边直到毙命的模样,
阿修雷瞬间踌躇了。
此时突然传来别人的声音:
“阿修雷大人!让属下助您一臂之力!”
话还没说完,话声主人的剑已经从桂花的背部深深刺入胸口了。
“为什么多管闲事……!”
阿修雷抱住朝自己倒下的淡紫色身体,向包围桂花的士兵们放出幻火。
他心想也必须快点烧掉柢王的身体,但桂花抓上他的胸膛,摇了摇头说:
“不要……烧……他是……我的……。柢王这么……”
“但是!”
白色的血液,从贯穿胸口的剑锋泉涌而出。
那把剑就插在天人的“心脏”位置所在。
阿修雷无法漠视桂花的哀求,就在迷惘的时候,手环被取下了。
当冰晖告诉他这件事时,已经太迟了。
“……不要看!”
阿修雷抱住桂花的头,别过脸去。
“哇!”的欢喜叫声,意味着处刑成功执行的瞬间。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把撕裂的部分全部聚集起来。结粉碎之印!”
不久之前还是人形的躯体,被撕裂得惨不忍睹,一块接一块抛到结界石上。
阿修雷再也无法克制地放出愤怒之火,但同时桂花也推开他支撑住自己的手臂,朝结
界石飞扑过去。
“……!”
桂花在火焰当中抱住被扯断的柢王右臂,瘫倒下去。
当士兵们即将再次包围再也无法动弹的桂花时,原本静止的风突然狂啸起来。
这是发生在一瞬之间的事。
暴风卷起桂花及柢王的手臂,留下高亢的笑声离去了。
声音消失之前,结界石上的肉块连形迹也不留地熔化在火焰当中。
教主在最后的最后,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阿修雷茫然地仰望天空,却也无法追寻不知消失到何处的寒风。
第九话
当阿修雷垂头丧气地回到天主塔时,卡鲁米亚正好醒来,城内一片骚动。
但是,情况有点不对劲。
他抓住脸色苍白的侍女一问,才知道在守天外出时,卡鲁米亚已经痉挛过两次了。
阿修雷换过衣服,隐身拜访少年的房间。
他趁西国士兵出入之际潜入室内,躺在床上的卡鲁米亚似乎正发生第三次痉挛的症
状。
“卡鲁米亚!振作一点!这里不是魔界,已经没有魔族了!快……快喝圣水!快点、
快点!”
“不要……!呜哇啊啊啊!”
阿修雷怀疑卡鲁米亚是否在害怕圣水,从右手唤出朱光剑。要是少年的身体被魔族寄
生,这把剑应该会有所反应才是。但是,不管等了多久,剑都没有反应。
“红……红色长发的魔族和……黑色长发的魔族、还有白色头发的魔族!冰的魔
族……把我关在水晶里…!”
“王子!王子!来人哪,守天大人还没回来吗?”
“已经再次派遣使者到东国去了……”
“比起死人,活着的人更重要!要是这孩子有个什么万一……我……我的国家……!”
士兵安慰着陷入半狂乱状态的洪浏王时,卡鲁米亚也一直缩在床上颤抖。
红发、黑发和白发……阿修雷立刻就了解那大概是指自己和柢王还有桂花了。
“……没想到他还有当时的记忆。不,还是记忆混杂在一起,以为是梦境?”
阿修雷飘浮在卡鲁米亚的枕畔,咬着唇心想必须消除这孩子的记忆才行。
桂花另当别论,要是他清楚说出柢王和自己形姿改变的模样就糟了。
武将在战斗之时是不会改变形姿的。会顺应战斗改变模样的,只有魔族而已。
“……必须报告提尔才行哪……”
阿修雷决定之后,离开房间前往浴室。
他嘱咐下人,守天回来的话就转告他自己在这里,然后近了浴池。
挚友的身体被当成罪人撕裂的瞬间烙印在眼底,怎么样都无法消失。
……都是因为我……才会变成那样……!
“呜……!”
阿修雷突然按住角的根部,在水中蜷缩起来。
连呼吸都办不到,角几乎要冲破头顶的皮似地疼痛无比。
《喂!怎么了!?》
冰晖在水中发出焦急的声音。
但是,疼痛太过剧烈,阿修雷无法发出声音。角仿佛一点一点地裂开,几乎就要脱落
似地。
“呜……啊……!”
《把脸露出水面!会溺死的!》
无法在水中呼吸,阿修雷喝了好几口水。在西国,他明明能够像鱼一样在水中呼吸
的。
阿修雷把头靠在浴槽边缘露出脸来,冰晖便把体内的水运到外头。氧气不足,脑袋嗡
嗡作响。
由于角的剧痛,阿修雷失去了意识。
当阿修雷再度醒来时,守天坐在身旁。这里仍然是浴室,守天支撑着全裸的阿修雷。
“阿修雷,太好了!我叫你叫了好久都没有回应!”
守天以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说道,就像抱着易碎物似地,慎重地重新抱住阿修雷。
角依然有些疼痛,但已经好多了。
“你的脸色好差呢!”
“……只是差点在水中窒息而已。”
阿修雷隐瞒角在痛的事。因为守天就像平常那样亲吻了那里。
虽然觉得有些痒,但是被守天的舌头一舔,就像被涂上药物一般,疼痛立刻就退去
了。
就在他舒服地想要回抱对方时,守天以紧张的表情开口问道:
“桂花呢?柢王的处刑呢!?”
阿修雷的视线情不自禁地变得茫然。
“我去的时候,魔族正好出现……桂花被风带走了。我想那一定是在魔界杀了柢王的
家伙。我没办法追上他。……但是……但是在那之前,柢王的身体……被撕裂
了……!”
呜咽从阿修雷紧紧咬住的嘴唇之间传了出来。守天将他的头抱进胸口,无力地呢喃:
“……翔王殿下的手……那是你吧?”
“嗯。……因为我……实在气不过。那件事就别再说了。不管怎样我都不在乎。就算
被东方控诉,我当时就是想这么做!就算被剥夺太子之位也无所谓!”
阿修雷把眼睛压在守天肩上,还是忍不住哭泣。
像罪人一样,被四分五裂的挚友身体。
阿修雷狠狠诅咒无法守护挚友尊严的自己。
此时,角的根部突然传出剧痛。
“呜哇啊――”
“阿修雷!?”
阿修雷从守天怀中滚落,双手按住了角。就算大叫也无法抑制疼痛。
“那里?角在痛吗!?”
没有回答。守天以全身按住他,用守光照射他的角。阿修雷的全身被白茧般的结界膜
包住了。
感到手光流满全身,疼痛终于消失了。
守天把唇按在他的红发当中,含着他的角,温柔地抚着恋人的背。
“……已经好了,提尔,已经不痛了……”
阿修雷松了一口气,但守天含着他的角,摇了摇头。
对方会不信任自己,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阿修雷死了心,开始一点一点地说出在处
刑场发生的事。
“柢王的身体被撕裂之前,桂花被东方的士兵从背后刺了一刀。伤口很深……可能已
经没救了……”
不只是角,当守天的舌头进一步按向头皮部分时,阿修雷的肩膀禁不住颤抖起来。
“东国那些家伙……还想把变得四分五裂的柢王粉碎。我……我不想那样……所以亲
手把他烧了。连形迹也不留地……”
阿修雷愈是为当时的事难过,角上的痛楚就愈严重,甚至延伸到整个头部。但是,现
在因为守天为他将疼痛完全消除的缘故,所以能平静地待在他怀里。
仿佛良心的痛楚全都聚集在这里似地。
阿修雷终于注意到,是因为想起柢王的事,所以才会疼痛。
虽然疼痛消失,却换成泪流成河。不但无法停止呜咽,阿修雷甚至觉得自己全身的水
分就要这样流光似地,泪水不断从颈子流向守天的肩膀,就这样染湿了他的上衣。
守天的脸上也流着数行清泪。
翔王与辉王最后还是不相信柢王体内没有魔族,这是因为自己力量不足。
在紧要关头,这个御印却只是个无用的装饰品。
“……柢王……柢……王……对不起……!”
寻求着温暖,两人的头无意识地往对方移动,忽地,碰上来的守天额头传来几乎埋没
阿修雷整个脑袋的思念。
宛如清流般无止尽地流过来的,是盘踞在守天体内的感情。
阿修雷凛然地感觉到这一点,恢复了意识。
涌入的感情极为强烈。他努力不让自己被感情的漩涡吞没,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现在提尔兰迪亚的心,和在魔界失去挚友时不同,受到另一种痛苦包围。
感情化为泪水,以为它已经丝毫不剩地流尽了,但是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与焦躁,
却哽在咽喉当中。
想要狠狠地发泄,却无法办到,心的屏障正发出悲鸣。
语言在成形之前便已崩溃。正要萌芽的感情,在不断卷袭上来的黑暗中枯萎。
那片黑暗,正一点一滴地侵蚀光芒照耀的场所。
仔细一看,那并非黑暗。
而是……巨大的黑色羽翼。
将一切光芒吞噬殆尽的憎恶、疑问、疲倦……。
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尖叫与诅咒、因后悔而痛苦的男人呻吟,呐喊着“杀掉我
吧”……这些就宛如热气般不断膨胀、不断膨胀……!
“提尔!”
阿修雷想以自己的悲鸣击退这些。他呼唤守天的名字,拼命用力摇晃他。
“不行!不要再想了!你会受不了的!”
他拍打守天眼神空洞的脸颊,大叫着:
“你不是这样告诉我的吗?你说柢王谁也不恨的!”
但守天还是没有恢复,阿修雷忘我地吻上他的唇。
那双黑色的羽翼是不吉的。
阿修雷直觉地感受到。
不能让那双羽翼张开。不能让心到‘那里’去。
“阿修雷,怎么了?什么……受不了?”
虽然声音依旧沉重,但守天终于回话了。阿修雷激烈的行动和悲鸣,似乎阻止了他即
将染黑的心情。
阿修雷战战兢兢地让额头触碰对方的额头,朦胧地了解黑色的羽翼正融化到光辉之
中。同时原本涌入阿修雷体内的感情也消失了。
他松了一口气,移开头去,守天的唇便吻上他脸上的泪痕。阿修雷闭上眼睛,沉醉在
这股温暖当中。
然而,胸口的悸动依旧未平。没想到守天竟会拥有这种恐惧。听见人类哀号声的瞬
间,他觉得自己似乎被拉进巨大而黝黑的洞窟里了。
……那双黑色的羽翼究竟是什么?
这是无论多么悔恨都无法诉诸暴力的守天,长年压抑的心情所累积出来的情绪吗?
或者这是只有守护主天的身体,才感觉得到的生者呐喊?
守护主天是永远守护人类的存在。阿修雷自小就被如此教导。
但是,直到今天,他才对这件事有了一点真实感。
那片黑暗,是生者绝不能见到的事物。
与之相较,魔族根本算不了什么。
由于对柢王之死的悔恨,现在的阿修雷已经完全茫然了。
数日之后,卡鲁米亚回到了西国。
阿修雷只对守天偷偷透露了卡鲁米亚发作的原因,建议在他回去之前施以轻度暗示。
同时,守天用远见镜照出整个天界寻找桂花。阿修雷也数度由魔风窟前往魔界探寻。
对于带着‘同伴’的手臂逃亡的魔族,东国也下了通缉令,但不管怎么找,都毫无线
索。
一口气失去了两个精神支柱。
若要以试炼这两个字一言以蔽之,对阿修雷而言实在太难以承受了。
灵界的动向……还有新种敌人的威胁,该怎么做才能让那些顽固的文官们了解?
现在魔族正在世界的底层屏息静待着。
动乱不安的天主塔未来,笼罩了永无止尽的阴霾。
光之荣耀2004-10-27,19:29PM
第十话远雷序章
冰冷的空气……水的声音。
仿佛洞窟的场所,水一滴又一滴落下的声音在脑中回响。
“……什……么?”
没见过的地方。除了四周被水包围之外,光、声音,甚至连味道,都感觉不到。
――这是哪里?
在黑暗中,阿修雷缩起了身子。
胸口划过一股不安。不管什么都好,他拼命寻找水之外的声音。
此时悲鸣响彻整个脑中。
――水城……!
“哇!”
搞不清上下左右地睁开眼睛的瞬间,阿修雷的肩膀被右方伸来的手抓住了。
“怎么了?”
守天吃惊的声音,告诉了他梦与现实的境界。
这里不是水底,而是天主塔的守天寝室。他正躺在味道熟悉的被单里睡着。
“阿修雷?”
听到守天再次发出担心的声音,阿修雷撩起满是汗水的头发爬起身来。
“……没事……好像和冰晖的梦同步了。”
阿修雷将脸埋在双手当中,守天的手便放上他的肩,想抱近他。
“要不要紧?”
在胸膛重叠地抱住自己的恋人臂弯中,阿修雷点了点头。
这种事是第一次。悸动仍未平息。
提尔兰迪亚在的时候,冰晖绝不会出声,就算现在叫他也没用。
“冰晖也会做梦吗?”
“不……我也不太清楚……”
守天像是要望进阿修雷瞳孔似地盯着他问。那是安稳沉静的蓝灰色瞳眸。
差点被拉进那与死亡之名极度相似的寂静当中,那种感觉让阿修雷浑身颤抖。
那个洞窟拒绝着生者。
这么想的时候,守天的唇落上额头。
压在额头及太阳穴的唇瓣是那样柔软,阿修雷放松力道,靠上眼前的身体。
他原本想离开房间去问冰晖怎么回事的,但是最近只要待在守天怀中,焦急的心情就
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早上也变得拖拖拉拉地起不来,对方的温暖一旦离开,就会感到一种就算勉强也得转
换心情的寂寞。
守天抚摸沉默下去的阿修雷红发及肩膀,以温柔的声音问他是否还要继续睡。
这是从不出口干涉阿修雷与冰晖的守天最大限度的慰劳。
“离起床时间还早,要不要去庭院散散步?”
“……不用了……”
阿修雷含糊说道,将额头靠上恋人的颈子,把头钻进被子里。
提尔兰迪亚的心跳温柔地传到脸颊上,觉得很舒服。
比起散步,这样待着要好得多了。
在热度上升的寝床中,觉得包围着恋人身体的栀子香味似乎比往常更浓了些。
即使对方的手滑进膝盖内侧,阿修雷也忍着不出声。在手爬上双腿之间时,他轻轻吐
了一口气。
“阿修雷……”
这是对正要开始的行为要求许可的呢喃。
明明已经没有刻意询问的必要,但守天还是尊重地这么问,阿修雷虽然感到害羞,却
也十分高兴。所以像这种时候,阿修雷代替回答的总是主动吻上对方。
亲吻成为同意的讯息,他的身体被放回床上,提尔兰迪亚的身体轻轻压上来似地包裹
住他。
手掌抚过身侧,又滑上胸膛。如此反复当中,阿修雷的眼睛逐渐热了起来。
“喜欢这里吗?”
就连在耳边呢喃的声音都令他肩膀一跳。全身变得敏感无比,只有这种时候,阿修雷
感到力量一口气从自己的身体消失了。
“你刚起床的时候似乎比较敏感呢!”
“这种事……”
“一脸好像快融掉的表情,呵呵……真可爱……”
想要抗议的声音,全都被缠过来的舌头夺走了。握起的拳头,也被温柔的手掌给包覆
住。
柢王的丧礼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月。
动荡不安的每一日依旧持续着,桂花的下落也找不到任何线索。
但是,他们之所以能够撑下来,是因为两人还保有像这样独处的时间。
“……唔……嗯……!”
“会痛吗?要停止吗?”
守天进入紧绷的阿修雷体内,停下动作,以脸颊摩擦对方的脸。
因为阿修雷讨厌守天近乎漫长地温柔解除那里的紧张,两人开始偶尔会像这样有些急
躁地进行情事。
但是阿修雷明白,不用多久,意识就会沉入并非只有疼痛的感觉当中了。
甘甜的声音短暂而断续地响起。
阿修雷环住对方的颈子呼气,守天又更深地探索进来。
膝盖里侧被缓缓抬起,一点一点被撑开的感觉,令阿修雷闭起了眼睛。
“……不……要……”
“要再一次吗?不要抓得那么紧,来……”
腰部就这样被按住,为那坚硬而柔韧的感觉焦急,阿修雷吞回了悲鸣。
“……笨蛋……啊……啊……!”
腰部因滑出的感觉而颤抖的同时,阿修雷意识到紧缠住守天不愿离开的自己。
“提尔……提尔!不要……!”
“第二次比第一次更好对吧?”
一面贯穿对方一面如此询问,却得不到回答。
阿修雷因对方的身体没有离开自己而安心,随之而来的便是几乎令人屏息的安宁。
想要向别人炫耀紧紧闭住禁欲的唇、忍耐着什么似的你……。
恋人呢喃着令人脸红的台词,这次挺进的深度及速度更令阿修雷有所感觉。
“啊、嗯……啊、……唔……嗯……!”
提尔兰迪亚抓住阿修雷的手,轻轻按上自己的脸颊之后,吻了上去。
只是这样,就夺走了阿修雷想要推开对方的力量了。肩膀和膝盖,还有脚踝也是。
彼此连系着,屈起的全身各处受到亲吻,阿修雷的意识几乎要远离了。
“再一次……好不好?”
还没来得及发出拒绝的声音,两人连接的地方已经分离,阿修雷难过地以全身的力量
绞紧那个部位。
但是,身体又被趴着按倒在床单上,腰被往上抬起,守天再度潜了进来。
“……痛、……啊啊!”
以从背后被抱住的姿势,阿修雷靠坐在守天身上。呼吸几近困难地剧烈喘息,声音已
经哭泣似地变得嘶哑了。
泪水及喘息的声音,都应该让他羞耻得不得了的,但是被恋人这样做,却令他感到安
心。
该怎样反应,才会让恋人觉得‘可爱’,现在的阿修雷知道这一点。
连系终于分离,肌肤彼此紧贴着重叠,满足的身体深处渴望着能够一直像这样舒适地
沉醉其中。
提尔兰迪亚也喜欢这种吐出甘甜呼吸、无言地彼此拥抱的时刻。
“你喜欢最后那种的吗?真是可爱得让人受不了……”
“……随便你怎么说啦!”
阿修雷自觉到自己比从前更会向恋人撒娇。
接吻的时刻,还有像这样只是肌肤重叠静静相拥的时刻,都变得比从前更长。
尤其是一整天在外奔波之后,只是被亲吻和拥抱,就觉得所有的疲惫都飞到九霄云外
了。
“天界平静之后,想找个两三天,和你一起去个只有我们两人的地方……”
听到原本发出平静呼吸声的恋人呢喃,阿修雷霎时清醒了。
“去哪里?”
“哪里都好……可以和你整天黏在一起的地方都不错……”
“那这里不就好了?”
听到阿修雷说再也不想在外头做这种事,提尔兰迪亚便发出轻笑声。
失去柢王之后,守天和阿修雷两人表现感情的方法都渐渐改变了。
坦率的喜悦中落下阴霾,仿佛在潮湿沉重的空气里呼吸一样。
即使如此,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候,还是偶尔能恢复过去的柔和感觉。
“说到平静,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山冻有来过联络说已经结束了吗?”
那是指调查全天界水脉的作业。
上个月,以西国为首开始进行的这项作业,目前在山冻的监督下,交给北方士兵进
行。
由于魔族不知何时会出现,因此守天决定只在最后阶段同行。
“听说还要一段时间。山冻大人将天?缰械乃鲈诘叵铝崞鹄吹幕埃揖痛游鞴?
入圣水。然后,再将所有的联系切断。”
这是为了一旦出现后,让他们无法潜入他处而采取的手段。
一开始,大家认为守天提出的方案有勇无谋,遭到相当大的反对,但经过山冻一再解
说,以及八紫仙逐渐了解这是为了今后的安全靠量,守天在会议中的发言,变得比
以往更受重视了。
这个提案,其他三国也爽快地答应了。
如果全国的水都化为圣水的话,就能够安心。民众支持的声音也日益高涨。
“你那边进行得怎么样?”
阿修雷现在正在秘密执行守天派下的命令。
有守天结界守护的房间里,绝不可能遭到窃听,但阿修雷还是不由得压低了嗓音。
“……南方、东方和西方都已经调查过了。就像那个眼球妖怪说的一样,感觉很复
杂……”
守天抚着阿修雷红发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量。
阿修雷正在进行的,是寻找魔族与天人之间的混血儿的任务。
只有阿修雷一个人执行这项任务,助手只有冰晖而已。
“姐姐还是一样拒绝见我,不过老爸已经知道夏乌德死去的事了。”
“是吗……”
阿修雷每隔两天就去拜访花凰宫一次,但总被士兵以格兰达丝谁都不愿召见为由,持
续吃着闭门羹。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格兰达丝甚至放弃元帅的职务,假称自己在疗养中。
夏乌德的丧礼没有举行,阿修雷觉得姐姐一定是日复一日在少女的房间里,抱着她的
尸骸渡日吧?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魔族,不知何时又会对混血儿伸出魔手。
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守天十分担心那些混血儿的未来。
因为,他们如果像夏乌德一样,某天突然被魔族的法术所惑,天人或许会开始互相残
杀也说不定。
届时天界会做下什么样的判决,不用深思也预测得到。
“我想差不多该在会议中提出这件事了。”
守天打算提出以守护之印保护他们的方法。
“一定会被反对的……或者……”
阿修雷含糊其词,守天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一吻。
“谁会让他们得逞。混血儿也有家人。他们的安全若无法得到保障,这件事便无法继
续谈下去。再说他们的身份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只要不以画面提出,八紫仙甚至连
混血儿的数目都无法掌握。对吧?”
两人最感忧心的是,他们无法得到保护而遭到处刑。
但是,三界主天教诲的书卷当中,写着将拥有灵魂的人处刑是项大罪。
守天向灵界打探这件事,得到的回答也一样。
“连大王也这么说的话,那应该没问题吧……”
阿修雷为了隐藏潜伏在心中的阴影,故意露出明朗的笑容。但是,他的内心却充满不
安。
这一个月当中,阿修雷一直调查着有关灵界的资料,也看过所有与人界有密切关系的
书籍了。
但是,这件事他连守天都瞒着秘密进行。
他不想让守天现在就为这件事担忧。
“……阿修雷,你要睡了吗?”
阿修雷没有回答,取而代之地将手臂环了上去。守天温柔地抚上他的手。
不久之后,邻侧也传来安稳的呼吸。
……我要保护你。
再也不想让重要的人悲伤了。
阿修雷在心里坚定地默念。
冰晖应该也感觉得到这种心情才是。
非得询问冰晖关于刚才梦见的事不可……阿修雷在心里想着,决定在恋人身上发出的
香味中再待上一会儿。
第十一话
“……您刚才……说什么……!”
年轻主人所说的内容,对他们而言就像晴天霹雳。
聚集在房间里的八个文官,全都站了起来。
“天人与魔族的混血儿!?”
“存在于这个天界!?”
“以天人的身份生活着!不会吧?”
“这些人不知何时会反咬我们一口!”
“在这种状况下您竟然……!”
“说要以守护之印保护他们!?”
“您是在哪里知道这件事的!”
口口声声责备守天的怨言,连守在门外的士兵都听得见。
在职务室之外的其他参议室召集八紫仙举行的这场会议,原本是为了决定其他议题而
召开的。
守天坐在圆桌背窗的位置。在他左右分别是四个天主塔文官当中阶级最高的座席。但
是,文官们现在全都站起身来诘问守天,怨言与非难霎时从天而降似地迎面袭来。
“冷静一点。可以请你们先回到座位上吗?”
“这可是重大问题啊!”
“……所以才和你们商量啊!”
守天的声音虽然平静,却充满坚定的意志。
他经过成人式之后虽然还不到三年,但是在场所有人都被他的声音震慑住了。
阿修雷也使用隐身术混入房间,不过要是守天没有亲自对他施下沉默之术,他可能会
当场大声叫好或是拍起手来。
这该说是守护主?煊肷憷吹姆绺衤穑?
阿修雷陶醉地望着守天,脸红地心想“真是帅呆了”、“实在是威风凛凛”。
“我是从哪里得知的并不重要。”
守天笔直凝视文官们。
“……或者,要先决定与北方会合并一同拜访西国的日期?”
虽然情绪仍未平复,但八紫仙还是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了。
趁着守天吩咐在门前守卫的士兵退下的时机,阿修雷也出了房间。
看样子一定不要紧的。他心想事后再听守天报告就行了,隐身出了天主塔。
《最近你老是隐身行动哪!》
来到外面没多久,冰晖就出声了。
阿修雷含糊地应答,摸了摸肚子。
《守天大人打算怎么处理混血儿?》
“不清楚哪!我也只听提尔说要对他们施以守护之印而已。……不管这件事了,今天
早上的梦是怎么回事啊?”
阿修雷以怨恨的声音一问,冰晖便老实道歉了。
“水城的事你就别放在心上了。不过,那里有着拒绝生者的某种事物。……对吧?”
阿修雷现在对灵界保持极深的怀疑。
日复一日,与他共同行动的冰晖,应该也吸收了阿修雷所调查的书籍知识才对。
虽然共生,但冰晖不会读天界的文字。所以,阿修雷如果不将书籍内容,当做自己的
知识储存在脑海中的话,冰晖就算看得见他打开的书中文字,也不了解意思。
但是,阿修雷注意到冰晖也想了解更多事,或许比自己更勤勉向学也说不定。
“这件事告一段落之后,我会拼命读你想看的书的。反正天主塔里书多得是。听说那
里是天界第一的藏书库。”
《没有那个必要。就算知道了,我……》
冰晖虽然以别扭的口气这么说,但阿修雷想让他知道,不管有没有肉体,现在的状况
都不单只是共生,而是一种新生活。
“除了天人的身体、人类的身体、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的事之外,我还会让你也看看
关于别的世界的纪录。……这是你今后将要生活下去的世界,不可能没兴趣吧?”
《……嗯。不过,看到天人与魔族的混血儿,觉得很不可思议。》
阿修雷心里一震,反问回去。
“什么地方不可思议?”
《他们的血或许也是红的……但是,他们和四周的天人确实不同。》
冰晖虽然在阿修雷的体内,但能够嗅到魔族的味道。柢王的体内有巍然存在的事,他
也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也……和一般人不同吗?”
冰晖沉默了。
阿修雷已经非常清楚这个魔族相当会为他人着想,因此立刻开朗地笑道。
“事到如今,就算不一样也没关系了啊!”
但是,冰晖的回答却在意料之外。
《不,我搞不清楚你的事。》
“咦?”
阿修雷问冰晖这是什么意思,但他尽是重复相同的答案,说只是感觉哪里不太一样。
《虽然已经濒临死亡状态了,但当我进入那个叫柢王的男人体内时,就觉得他和你不
一样。》
“……那是当然的吧?因为我的身体有一般是魔族啊!”
阿修雷苦笑着说道。
虽然对冰晖这样谦卑也没用,但是他现在有提尔兰迪亚陪伴,觉得不管这个身体怎样
都无所谓了。
“……只要不像夏乌德那样受到魔族的呼唤而迷惑就好了。”
《是吗……》
冰晖简短地回答,但并未就此同意阿修雷的想法。
愈是随着时间流逝,冰晖就愈在意阿修雷在西国发生的变化。
阿修雷在西国陷入无法战斗的状况,失去意识后发生肉体变化,并不只有那一次。
冰晖心想这种变化是否就是‘进化’。告诉冰晖这件事的女人,说‘进化’就是‘细
胞的变动’。只有强韧的生命力才有可能引起变动。
发生在魔族特殊体质上的变革称为‘觉醒’。这似乎是在从幼儿成长为大人的时期极
少发生的现象。但冰晖从未见过这种例子。
发生在这个身体的变化,是‘进化’或是‘觉醒’?这虽然就算知道也不能如何,但
这若非‘觉醒’的话,那么阿修雷就与魔族无关了。他想对阿修雷这么说。
“……关于这件事,属下认为还是先听听大王的意见比较妥当。”
长达数小时的漫长会议后,八紫仙这么决定了。
守天在心里叹息,点头简短地答道“是吗……”
他们对混血儿的存在面露难色一事虽然早已预想到,但是没想到他们会在第一次会议
后,就提出要和灵界商量。
和阎魔会见,意思就是要和阎魔商量他们死后安排的意思。
明明有一半是天人的灵魂,但是只要拥有魔族的血统,就让他们变得如此冷漠无情。
关于这点,似乎只有设法改变长期累积的‘魔族是敌人’的想法才能解决了。
“……那么,关于那些人的身份……”
八紫仙之一咳了一声如此问道,守天故意别过脸去,冷淡地回答:
“没有那种东西。”
“您别开玩笑了。”
八紫仙对心情不悦的主人没有丝毫顾忌,以傲慢的态度再次问道:
“请您交出来吧!收在什么地方?”
“我没有写下他们的身份,全都记在我的脑中。”
“……那么,请您在明早之前交出来,好派兵监视他们。”
“不可能。”
守天缓缓站起,一副不想再继续谈下去的态度,准备离开参议室。但是,八紫仙没有
默默让他离去。
当守天走近门扉之前,两名文官伸手将他挡了下来,以无言的动作催促他回到座席
上。
八对一的战斗,现在才要正式展开。
“那些混血儿是将被淘汰的人种。您要是同情他们,天界的秩序将会全面崩溃。”
这么说的,是一个名叫契尔涅的年老首席文官。传闻他即将引退,是唯一曾经辅佐过
前任守护主天的文官,对提尔兰迪亚而言是相当棘手的存在。
“……不久之后,人类将互相残杀,进入战乱时期。明知道这件事,我不想将天人送
到地上去。”
拥有灵魂的人,死后必定会落入人界。身为罪人而死的天人也一样。
“……不久之前,亚细亚东方的某个国家终于发明‘火药’一事,各位也都知情吧?
那是与魔族之战死去的南方武将创造的。”
“……没错,‘火药’被发明,的确有些糟糕……”
契尔涅以沉重的声音呢喃。
“既然发明者是南方的人,就让南方负起责任如何?天主塔预定之外的‘进化’必须
扑灭才行。”
在祭典或仪式中担任主持工作的雷尼这么一说,其他人便彼此互望地点头同意,但守
天却摇头否定。
“人类的历史是属于人类的。一度诞生的事物,要将之摧毁……”
“但是,太过急遽的‘进化’,反而会造成人界的动荡。”
“我知道。所以,才不想继续对下界有所干涉……”
守天叹了一口气,环视众人之后,再次尝试说服:
“发明火药的南方武将,可能是‘预定协调’之外的人。他由于魔族而不幸丧命。”
‘预定协调’是由天主塔及灵界共同制定的。和决定人类的寿命一样。
天人的寿命相当长。他们不会由于天灾或疾病死亡,因此除了遭遇变故、被杀或卷入
魔族之争以外的‘预定外死亡’,甚至有人可以活到人类时间的一万年以上。
但是,大多数的人都不会活到那么长,多数人待孩子长大成人后,就为了转生到地上
而死。
诞生于天界的人,未被编排在‘预定协调’之内的只有王族。
“……火药的发明时期,虽说是在西方出现魔族的时候,但未察觉发生在下界的异
变,这是我的责任,向南领要求负责这种事……”
在天界,找不到责任归属的过错,均被视为守护主天的力量不足所致。守天自己也这
么认为。
“说的也是,炎王大王一定会抗议吧?”
“而且,炎王大人正挂念着,一直留在这里的儿子阿修雷大人哪!”
他们当然知道阿修雷之所以之待在天主塔,是因为守天遭到魔族狙击。他们对守天投
以讽刺的视线。
“为何在这种时期提出混血儿之事?”
契尔涅以锐利的视线望向守天,守天露出讶异的模样回答: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因为我在最近得知这件事,因此才提出来的。”
“这件事是否与南方……不,与阿修雷大人有关?”
守天闻言,表情不由得僵硬起来,契尔涅立刻接着说下去。
“南方有个有名的巫女,听说她能够准确地占卜出魔族出现的场所与时刻。”
“……没错,我们希望她能够以这股力量为天界进一份心力……”
同意契尔涅的话的,是一个名叫玉祥的文官。他主要是负责关于天界警备的职务。
从他的名字,便知道他是东国出身的。他会从辉王或翔王那里听说什么,也不是什么
不可思议的事。
“……这虽是传闻,但听说那个巫女最近亡故了……”
“怎么会?她是预定协调里的人吗?”
玉祥和反问的人就像串通好似地彼此互看一眼,望向守天。只是这几个动作,守天就
察觉在场的八紫仙早已知道夏乌德的事了。
阿修雷绝不可能说出这件事,果然是众口难防。或者八紫仙是利用他们各自派出的间
谍得知此事的?
“守天大人。虽然已经有段时间了,但您曾经造访南领花凰宫一事是否属实?”
“……没错。”
既然已经曝光,再瞒也没用。守天束手无策地据实回答。
“听说南方十二元帅之一,炎王大人的千金格兰达丝・洛・拉・黛殿下,最近非常意
外地意志消沉……”
“好像是这样吧!”
当守天为这迂回的对话开始感到烦躁时,契尔涅静静地说:
“您为何没有向我们报告,那名巫女就是天人与魔族的混血儿一事?”
这并非质问,而是掌握切确证据的声音。
守天立刻露出嘲讽的表情,苦笑地说道:
“我原本是想等格兰达丝殿下冷静之后再提的。而且,夏乌德都已经死了,不是吗?”
“就算死了,魔族还是魔族。”
八紫仙愤然说道,守天厉声要他们暂停。
“……我在她身上张下结界了。不许对她出手。”
“守天大人。”
契尔涅厌倦地摇了摇头,将骨感的双手在桌上重新交握。
“该怎样处置她,由我们决定。”
“你的意思是我不可信任?”
两人的声音虽然平静,态度却针锋相对。一会儿之后,契尔涅说了:
“恕属下直言,守天大人最近的态度似乎有些强硬得过火。”
“哦……,要是对我的做法有所不满,一开始这么说不就好了?”
守天将视线从契尔涅身上移开,望向八紫仙全员,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们接下这个职位,已经过了十八年。比起家父阎魔,你们待在我身边的时间不是
更久吗?你们不是为了引导我才担任这个职位的吗?”
“所以,属下刚才就禀报过了。在天界,与魔族共存是不可能的……”
“连试都没试过,为什么如此断言?”
守天初次发出激昂的声音。
他的脑中突然响起柢王的声音。
――提尔,不必忍耐,贯彻自己的想法,开拓新道路。要是别人有意见,你就反驳他
们不可能立刻有结果……。
“没错。结果……不可能立刻出现的。”
守天在交握的手上加重力道时,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已经超过预定结束的时间相当
久了,守天以为是焦急的文官前来催促裁决,结果进入房间的,却是带着书状的士
兵。
“会议当中,请恕属下打扰。炎帝阿修罗王大人送来火急的请愿。”
“炎王大人?”
守天心想是否是关于夏乌德的事,因此让士兵等在那里,急忙解开书状的系绳。
文上简短地写着希望立刻找到阿修雷要他回城,或是让他以远见镜联络。
“阿修雷?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啊!”
守天呢喃,士兵伤脑筋似地萎缩下去。对士兵说这种话也没用,守天于是决定自己先
用远见镜联络炎王。而且,他觉得今天再和八紫仙缠斗下去也是枉然。
他宣布明天继续召开会议,起身准备离去,这时契尔涅的苦涩声音在背后响起:
“您要将南方太子留在身边到什么时候?天主塔的警备让您无法安心吗?”
“阿修雷并非只为了这件事留在这里。他正值强大的灵力成长期,有时身体会出现不
适的症状。这不是能以药物治疗的。只是会感到疼痛,而这也是成长期的身体需要
的疼痛,只有我的手光能够治疗。”
这是为了随时能够反驳而事先预备好的台词,守天以绝不会被识破的自信这么说道。
“……不需我们多言,您也应该了解才是。南方太子虽是您的友人,但还是不要与王
族有所牵扯才好。”
“我已经说过他是病人了。”
守天坚决说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一面安慰自己,事情不可能在第一次会谈时就顺利进行,一面进入职务室。
“……话说回来,”
最近关于人界的决定,愈来愈难被采行了。虽然无前例可循,但将全天界的水化为圣
水的决定也花了整整一个星期。
天界的时间与人界不同,天界一日等于人界百日,他们在这里拖拖拉拉的时候,下界
已经过了一年的三分之一。
而且,决定之后,还有许多非做不可的事。实在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了。
守天坐在桌前凝视着远见镜。但是,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炎王大人到底找阿修雷有什么事……”
最有可能的还是柢王丧礼上发生的事吧?翔王现在应该为了不久之后的即位典礼,过
着忙碌的每一天。他的右手肘以下,从那天起就装上了义肢。
虽说是义肢,但只要是王族,任谁都能随心所欲地操纵道具,从远见镜上看来,似乎
并没有任何不便。
但是,翔王的手臂被吞噬的传闻,已经传遍整个天界。
无关方便与否,因为魔族而使从天上领受的身体受损,这是极大的耻辱。
辉王和翔王都认为那绝对是阿修雷干的。虽然事实如此,但守天绝不能承认。
如果……炎王想将阿修雷交给东方呢?
“即使如此,我也要尽全力守住他……”
既然夏乌德的事被八紫仙知道的话那就没办法了,但他们会怎么看待阿修雷的角?
出生时头上就拥有角的阿修雷,一直是天界的异端。就连阿修雷本人也相信,自己拥
有一半的魔族血统。
即使如此,守天也毫不在意,但若决定要将混血儿从天界排除,八紫仙不会说出要调
查阿修雷身体的话来吗?
“炎王大人届时将会怎么做……?”
南方只有阿修雷一个太子。所有人都认为他将继承王位,但阿修雷顽固地不愿以共生
的身体,留下继承下任王位的孩子。
守天也是,只是想象他将和别的女人生儿育女,就觉得痛不欲生;但是,到了现在,
他偶尔还是会希望阿修雷拥有这样平凡的幸福。
“……总有一天,我也……”
守天无力地叹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以远见镜呼唤南城。
站在满圆镜前的炎王,颀长的躯体上堂堂穿着黑色的高领上衣,及熊熊燃烧般的赤红
披风,笔直及腰的黑发上戴着金色的冠冕,朝守天行礼致意。
那一如往昔的锐利目光,虽然隔着镜子,威势却没有减少半分。在东西南北四天王当
中,炎王从以前就一直是最令守天感到紧张的对象。
与其说那是来自长期执政的霸气,感觉上更象是……一种类似执念的情感。
“百忙之中,恕我叨扰。”
炎王如此说道,守天缓缓摇头说:
“不。关于阿修雷殿下,不巧他现在不在。我想他应该是在天界的某处……”
“是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这项任务就算向他提了,他也未必会爽快地接受。
我只是想,明天之前他如果没有联络的话,就命别的元帅去办。”
炎王似乎只是纯粹有任务想命令阿修雷的样子。
守天心里松了一口气,却也有点在意那是什么样的任务。
“……如若无妨,请让我转告阿修雷殿下。我想他夜里应该就会回来了。或者届时再
请他跟您联络?”
书状里写着用远见镜联络也可以,因此就算自己听见应该也不要紧。
炎王微笑,点了点头。
“啊,那真是感激万分。事实上,我想派他到人界去。是关于‘火药’的事。现在如
果不做个解决,今后将会演变成牵涉到天界的问题。”
在人界,有关人类使用‘火’的问题,全都归炎之一族管辖。唯一能够插手干涉这件
?碌模挥刑熘魉?
“对南领而言,火药应该是预定之后的事……。该说是没能完全掌握,还是……人类
的创造力实在惊人哪!”
“事实上……”
守天就要开口的时候,炎王“嗯”地打断他的话,点了点头。
“发明火药的是我的属下,原本是阿修雷?牟肯隆!?
“是……这样啊!”
那么,这项任务会派给阿修雷也是理所当然的。要是无视阿修雷而擅自解决,以阿修
雷的性格,一定会大发雷霆。炎王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话说回来,关于笑女侍从的事,受到守天大人多方照顾了。几天前,小女终于告诉
我这件事,这么晚才向您致谢,实在抱歉。……但是,没想到她会是天人与魔族的
混血儿。谒见时我一点都感觉不出来。”
守天垂下视线,摇了摇头说:
“不,我也没有察觉到。而且,向灵界询问之后,听说她是拥有灵魂的。”
夏乌德似乎已经前往只要肉体燃烧后,就能立刻转生的地方了。
只有灵魂到达灵界是不行的。身体如果不回归尘土,天人就无法转生。
“近日应该会为她举行丧礼,不过在本国,被魔族附身的人采取以净化之火送终的方
法,不会像他国那样将肉体粉碎。”
“炎王大人,这件事您已经向天主塔的文官……?”
“是的。今早才刚报告而已。”
所以,八紫仙才知道夏乌德的事。知道他们不是派遣间谍探知此事,令守天心头的阴
霾稍微散去了一些。
“格兰达丝殿下情况如何?阿修雷殿下他……担心姐姐的情况,憔悴得令人不忍。”
炎王摇头苦笑,感慨地说道:
“他还是个孩子。无法执行任务的姐姐这时候最担心的是什么,他竟然没有注意
到。”
守天一惊,表情整个僵住了。
“……阿修雷殿下之所以无法会南方,是因为我……”
“唉!等等,我并非在责备守天大人。可是,比起探望,能代替姐姐执行任务不是更
好吗?……不,这只是溺爱孩子的父亲这么想而已,请别放在心上。”
就算对方这么说,但是内疚之情愈是强烈,守天就愈抬不起头来。
这一个月以来,由于柢王的事,守天和阿修雷两人彼此扶持走了过来。但是这种时
候,更教他们痛切地感受到,世界并非只有他们。
阿修雷有家人。而且,他是必须接受成为下任炎王教育的人。
守天认为,就算阿修雷无法留下王族血统,也一定能够成为一个公平而充满正义感的
君王。
若是无论如何都要直系血统的话,还有让阿修雷继承王位,而要格兰达丝留下孩子这
个手段。
虽然觉得女战士格兰达丝似乎不可能答应这种事,但在她失去了最爱的恋人之后,是
没有任何‘绝对’的状况的。
“……挚友东国的三王子亡故后,阿修雷应该相当寂寞吧!他在大家面前大吼‘谁要
去参加丧礼’,就这样跑掉了。”
这是为了监视东国而采行的策略,守天当然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对自己发誓,只有守天大人一定要亲自保护。听说您在小时候称赞过他的角?”
“……是的,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没想到阿修雷会告诉父亲这件事,守天发出吃惊的声音。
愈来愈感到寂寞了。真差劲……。
“关于他的角,当时在我国领内也是毁誉参半。当然现在也是。可是,我已经决定立
他为下任炎王了。”
“是的。”
炎王抢而有力的发言,充满了就算与所有官僚为敌,都要保护儿子的坚强意志。
为了在未来数十年中守护国家,这种自信是必要的吧!
“关于人界‘火药’一事,我会尝试说服他。若是知道?约旱牟肯伦笏龅氖拢?
阿修雷殿下应当也会在意才是。”
“有劳您了。”
炎王低下头去,看来谒见可以结束了。守天简短地向炎王致意,收回光芒。
然后,他就这样深深坐进椅中。
炎王果决地说道“立他为下任炎王”的声音,有好一阵子在守天脑中徘徊不去。
第十二话
“……什么啊,你醒着啊?”
在昏暗的客厅长椅上看到静静坐着的恋人,阿修雷松了一口气。
他到北领地去寻找混血儿的踪迹,回来时已经是天主塔夜阑人静的时刻了。
“连灯也没开,怎么了?和八紫仙吵架了吗?”
阿修雷伸手抚上眼前的金发,以明朗的语气问道。
守天消沉到了极点的情况一眼就看得出来。他甚至没有更衣,身上还穿着职务服。
“啊~啊……,连澡都没洗吗?饭呢?就算再烦恼,也得等吃过饭后再来烦吧!”
“中午已经吃过了。”
“现在已经半夜了耶?要是不想去浴室的话,就早早睡吧!有什么想说的话,也早点
说!”
阿修雷虽然故意以冷淡的语气这么说,但他抚摸着提尔兰迪亚头发的手却十分温柔。
“……炎王大人要我转告你,他希望你到人界去。”
“我不要!”
阿修雷断然拒绝,就要转身从长椅前离去,但守天抓住他的手,一口气说了。
“原本是你部下的武将,在人界发明了不得了的东西。炎王想派你去讨伐他。”
“你说什么!?”
“是火药。火药……柢王丧礼的那段时期,在亚细亚东部被发明了。”
“可是!那不是应该还……”
阿修雷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
再怎么他都是元帅之一,当然知道今后将被送往人界的火器威力及发明时间。
除了天主塔之外,各国王宫中也有为人类未来派上用场之物的会议。在决议中,火药
应该是三百年后才会登场的火器。
“要是人类有了这样东西,那就不得了了!”
“……我想就算人类使用,应该也不会产生改变历史的大变动。不过,世事难料,因
为人类可以非常轻易地背叛同族。”
守天以眼神问他打算怎么做,阿修雷闭上眼睛摇摇头说:
“怎么突然告诉我这种事!……这、这不就等于要我去杀他吗?要天界的武将去杀人
类吗?”
“……不杀掉他一个人,可能会因此使一万人死去。他就是属于这种情形……”
阿修雷全身陡然一震。就算此话正确,但提尔兰迪亚的声音冰冷得令人难以置信。
“我……去冷静一下。这件事待会儿再谈。”
阿修雷说完,跑出了房间。同时守天也趴倒在长椅的靠肘上。
他以为自己已经隐藏住白天的烦躁了,却还是忍不住表现在声音上,为此感到后悔不
已。
“……明明知道那种说法…最伤阿修雷的心……”
守天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猜想阿修雷可能会去的地方,追了上去。
他第一个前往的地方,是为阿修雷准备的房间。阿修雷每天都在守天的房间一起入
睡,因此事实上根本不需要,但为了避嫌,还是非准备不可。
阿修雷不在房里,守天找了几个地方,正在巡逻的警备队士兵们便向他开口了。
“您在找阿修雷大人吗?”
“嗯。你们知道他在哪里吗?”
守天留意不要让焦躁流露在外地问道:
“……他……看起来像在生气吗?”
“不,阿修雷大人还和我们说话了,对不对?”
士兵感到不可思议地回答,回望身边的同僚。
“是啊!阿修雷大人明天要来指导之前招募的自愿者练习剑术。”
“练习剑术?”
阿修雷竟然会照顾别人,这令守天大感意外。
士兵们一脸高兴地继续向守天报告:
“阿修雷大人的剑技实在神乎其技,就算在一旁看着也偷学不来。我们对阿修雷大人
崇拜不已……”
“我们这样对大人表白,他便说要指导我们……”
“阿修雷大人留宿天主塔之后,有时会来指导我们,然后希望接受指导的人就渐渐增
加了。”
“阿修雷大人说,‘在守天大人面前,你们保护得了自己吗?’……这是在一针见
血。的确,就算魔族出现,我们也只会成为守天大人的负担而已。”
这三名士兵年纪都和阿修雷及守天差不多,或许年长个两三岁也说不定。
守天还是第一次看到年纪相近的人,主动追随阿修雷的样子。
文殊学堂的同学们,虽然没有人敢违抗阿修雷,但那是因为畏惧他的暴力,并非诚心
诚意地接受他。
可是,现在看到有人因为阿修雷本身的魅力而主动接近他,守天却无法真心感到高
兴。
自己比任何人都深爱他,但是不想看到心?娜俗呦蛐腋5牡缆罚靥炀醯谜庋淖?
己差劲极了。
照着士兵的方向前进,他来到浴室。往里面偷偷窥伺,便听见轻微的水声。
“……阿修雷,你在吗?”
虽然犹豫,但守天还是出声叫他,一会儿之后,传出阿修雷说“进来”的声音。
阿修雷关了灯,泡在浴池当中。
“对不起。刚才我不该那么说的……”
“可是那是实话啊!”
这里是守天专用的浴室。
完全使用白色大理石与紫水晶建的这间浴室,即使没有灯光,视觉习惯之后,便能感
觉到紫水晶的微弱光芒。仿佛踏入与日常迥异的空间,令人感动严肃的气氛。
阿修雷的头露出在浴池边缘,下巴靠在手臂上仰望守天。
他已从施在全身的变身术中完全解放开来。头上的角突出,红色长发飘浮在水中,手
臂上生长着银色的水蹼。
刹那间,守天从恋人身上,感到一种梦幻般的印象。觉得他仿佛和水同化了。
平时的阿修雷,不只藏住角和水蹼,似乎还以变身术让自己看起来更丰满些。但他真
正的姿容,纤细得几乎可以完全拥入守天臂中。
阿修雷半睁着眼睛望着守天,舒服地别过视线。
“……看起来好像很舒服呢!解开变身术果然比较轻松吗?”
“变身术没什么负担……我只是喜欢像这样把灯关掉,轻松地浮在水中……”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舒服,守天不由自主地出声呢喃:
“……我可以一起进去吗?”
出口后才觉得糟糕,但阿修雷只是笑了出来,并没有生气。
“笨~蛋。……想进来就进来啊!”
两人虽然一起入睡,但一起洗澡还是头一遭。解开上衣颈部的金属配件时,兴奋的心
情在守天的脑中逐渐扩大。
一丝不挂的恋人那绝不让任何人看见的真正姿容。
阿修雷只让自己看见谁也不知道的秘密。除此之外,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具任何慰藉了
吗?
“你不要摆出那种要死不活的表情好不好?”
守天将总是让侍女清洗的身体用热水冲了冲,进入浴池当中。
阿修雷伸展全身,轻轻动了动脚尖的部分,这样一来,小腿肚上的水蹼便随着水流漂
动。
“好漂亮呢……好像梦一样。”
“不要一脸认真地说那种让人脸红的话啦!”
守天轻轻伸出手去,在水中抓住阿修雷地脚跟。他把脸贴近水面,就要吻上水蹼的时
候,被水中猛然动起来的脚泼了一头热水。
“变态。洗澡的时候至少让人好好洗嘛!”
“看到恋人这种模样,不感到兴奋的人才是变态!”
“这种模样?瘦巴巴地像女人一样的身体?鱼加上人的这种奇怪组合?”
阿修雷的嘴角浮现微笑,但他的眼睛没有在笑。这副模样被他人称赞,不管对方是
谁,他都不会感到高兴吧?
守天单手撩起前发,让御印比平常更清楚地从发中露出来。
“我是因为你露出只让我看见的模样才兴奋的。随便你说我是变态还是什么都好。”
虽然没有灯光,但是那一瞬间,守天看见阿修雷的全身陡然喷出火来。
守天立刻逼近,无视挣扎的阿修雷,分开他的膝盖,将他的背按在浴池的墙壁上。
“变态!大、大、大变态!”
“别嚷嚷,入口可没有张结界。”
阿修雷闻言,立刻闭上大脚的嘴。他好像想起外头有士兵正在巡逻。
“放开啦!……我要生气了!”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不是在做了吗?”
守天以双脚夹住对方紧紧抱住。这样一来,阿修雷不可能不意识到对方的存在。
但是,看到叹息的恋人露出阴沉的表情,阿修雷实在无法出手打他巴掌。
“……八紫仙已经知道夏乌德的事了。听格兰达丝殿下今天早上和炎王大人报告混血
儿之事了。炎王大人亲口告诉我的。”
阿修雷默默听着守天的话。他不想用这种姿势发出任何声音。
守天抱住阿修雷颈上的手加重力量。
“……令姐和……令尊……你是有家人的。”
“你不是也有大王吗?”
阿修雷不明白守天为何突然这样说。关于两人的关系,该不会有谁说了什么吧?
“是不是臭老爸……说我们感情太好了?我去拿回元帅的戒指时,在酒宴中被迫陪
他,当时真是??嗦个没完。”
“……炎王大人说了什么?”
守天反问他,阿修雷并没有注意到。
“问我有没有恋人之类的,还一边摸着我的头发,一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炎王大人……真的很为你担心的。”
“大概吧!好像无论如何都要我当下任炎王哪。不过,我已经跟他说不可能了。”
阿修雷抓住守天的肩膀,想把他推开,但肌肤在水中相触别有一番情趣,令他不愿完
全分离。
在这么舒服的情况下被命令做任何事的话,不管那是多么羞耻的行为,自己似乎都会
不由自主地服从……。阿修雷这样想着。
仿佛看透了阿修雷的心情,守天随即微笑道:
“炎王大人也对我说,决定要你当下任炎王。”
“随便他怎么说啦!或者你也认为我可能当得了王?”
“当然可以。你一定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王。”
“我已经和魔族共生了,绝对不可能的啦!”
阿修雷皱起眉头大声怒吼,守天的笑容依然不变。那看起来像是死心时会浮现的笑
容,令阿修雷坐立难安。
“……不要和我谈王位继承的事……我会揍人喔!”
“但是,你迟早非离开这里不可。”
“等到我杀掉那个可恶的魔族再说!可是……”
原本要接着说下去的话哽在喉咙里,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阿修雷想起守天每当对什么感到死心的时候,就会像这样微笑。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守天有许多秘密。关于他从最上界降临的身体,阿修雷也没听他详细说过。
“我不会回去的。就算你叫我回去,我也要留在这里!”
就算士兵赶过来也不管了。阿修雷的声音愈来愈大,厉声怒吼道:
“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保护你?”
“……我也……希望你一直待在这里……但是……”
守天的声音在颤抖。阿修雷把原本想推开的恋人肩膀抱近。
他觉得转换话题似乎比较好,于是以明朗的声音问道:
“混血儿的事怎么样了?一定遭到反对把?”
“……你猜对了。”
“才第一次嘛!要是能在一星期内说服他们的话,那就很了不起了。”
阿修雷想对他说“加油”,却无法好好说出口。既然这样,那就商量别的事好了。
“嗯……这是冰晖说的,他说我的身体有点奇怪。”
“咦?”
守天吃惊地望着阿修雷,脸上有着愤怒与紧张。
“哪里奇怪?共生的变化应该已经停止了吧?”
“不是这样啦……我……从以前就一直认为我的体内混有魔族的血。冰晖以外的魔族
的血。因为,头上有个角嘛!”
守天只静静听他说。关于角的事,不管他说什么都没用。
“可是,冰晖看过混血儿,又曾经进入柢王的身体一次,似乎隐约知道其中的差异。
他说我的身体和这两种例子都不一样。也就是,我应该是天人……”
“真的吗!?”
守天叫得比刚才阿修雷的吼声更大,阿修雷赶忙用手捂住陷入兴奋状态的恋人嘴巴。
“嘘!不要那么大声啦!”
“……可是……那样的话,也就是……”
“可是,现在只要喝圣水,肚子就会痛啦!不过,共生之前喝也没事啊?”
阿修雷笑道,将身体稍微沉入水中。
“这个身体只要浸到水里,就觉得很舒服。水这种东西,我以前不怎么喜欢的……这
是共生之后改变的地方。”
还有另一个,最近守天的身体令他觉得很舒服,但他实在无法说出口。
不过,水毕竟是阿修雷的天敌,完全将身体沉入其中的话,会让他感到不安,但水蹼
的部分却感到十分舒坦。
“呐,要让混血儿喝圣水吗?”
“……我尽量不这么做。”
因为不知道会对他们的身体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不久之后,地下水脉将会彼此相通,
全天界的水都将化为圣水,如此一来,他们无论如何都非得喝圣水才能生存下去
了。
为了阿修雷,守天从人界运来水,或是将止痛药混在圣水当中让他喝下去。他打算采
取其中一个方法。
“要是有方法可以调查出你的体内是否真有魔族血统就好了。”
不巧的是,天界没有这种方法。
如果阿修雷只是天人的突变种……。
他原本觉得或许不得不放弃的事物,是否会出现一线生机呢?
“那,要是这样的话……你也可以结婚了呢!”
守天这么一呢喃?痛颖澈蟊煌葡鲁厮敝辛恕0⑿蘩装醋∷募缫黄鸪寥胨铮?
天无法浮起,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被拉上来。
守天抓住池缘,猛咳起来,阿修雷狠狠拍打他的头说:
“你在胡说什么?白痴!”
“可是……”
阿修雷丢下仍然痛苦咳嗽的恋人,准备独自爬上浴池,但是守天的双手从他身后抱了
上去。
“要谈分手的事的话,也该选场合吧!”
“不是的!不是的……”
糟糕。阿修雷真的生气了。
只有安抚的亲吻似乎无法平息他的怒气。守天抱定被踢的觉悟,抚上阿修雷的腿间,
果然如他预想地,对方的拳头打上自己的头。但是守天不放手。
手指一用力,热度就开始集中到阿修雷的中心部位。然而,这也同时为阿修雷的愤怒
火上加油。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我刚才在入口张下结界了。”
“不是张下结界就好的问题!我不要!”
结婚这种事……。他不了解提尔兰迪亚到底在想什么。明明一再说喜欢自己,现在也
在做这种事,却又说出那种话来……!
阿修雷愤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怎样?有人向你提起婚事了是吗?阎魔大王要你结婚了是吗!”
守天知道恋人就快哭出来了。
他环住阿修雷挣扎的身体,交握双手,在他耳边坚定地呢喃:
“父王已经来日无多了……”
“咦?”
阿修雷的抵抗瞬间停止了。守天抱住他的力量愈来愈强。
“已经是阎魔大王轮替的时期了。”
“……这样的话……会怎样?”
阿修雷以前曾经从奥斯雷吉那里听说,阎魔与守天是从最上界‘降临’的。但是,他
并不知道那是以怎样的形式进行的。
“我……一生都不会结婚。但是,我非得成为下任阎魔的‘父亲’不可。”
这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却让阿修雷遭到极大的冲击。
守天寻求依赖似地紧抱住说不出话的恋人。他将阿修雷再度拉回浴池,两人在水中跪
了下来。
“……要……让谁生?”
“不知道。但这是我的命运。”
两人的关系就到此为止吗?一旦那个时候来临,就非结束不可了吗?所以,守天才会
说出结婚这种话来?
然而,阿修雷却无法将满腔疑问付诸言语。
“虽然自私……即使明白,我还是不想离开你。不,现在也一样!”
“提……”
“但是!……我还是不能对家人所爱的你做出这种事,所以我才觉得非说不可的。阎
魔大王是我的父亲,但那是为了方便,我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原本这就不是能和
天人生孩子的身体!守护主天和阎魔都是从最上界被派下来的。不断的轮回!……我
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没有会担心我的家人……所以……为你着想的家人心情……
我一直不了解。”
会说出这种话,有一部分也是对阿修雷的迁怒吧?
恋人的魅力,使得周遭的人逐渐朝他聚集过来,而且他还拥有担心他的家人……像这
样吸引人的阿修雷,即使嚷嚷着不可能,也绝对拥有王者的素质。
温柔的心、公平的心情、正义感、痛恨扭曲自己的意志屈从他人。
即使成为恋人、即使肉体深处相连、即使征服了他,阿修雷的存在,永远都是这样地
令守天感到目眩神驰。
他觉得若不将之紧紧握在手中,这颗太阳迟早会离开到遥远的地方去。
“……士兵们也是……大家都那么地喜欢你……”
“你在说什么啊?”
阿修雷低声吼道。突然被说了那么多事,他一时千头万绪无法厘清,不过这件事他有
点明白。
“是明天监督练习的事吗?那件事是……要是不这样的话,你不是会很辛苦吗……”
“我知道!可是……大家都变得喜欢你……靠近你……谈论你……我讨厌这样……”
原本从背后抱上去的守天,逐渐地改变位置,变成从侧面抱住阿修雷。
他的唇仿佛要舔遍恋人全身似地,从脸颊到下颚、颈子到锁骨,直吻到浴水的边缘。
“……你这个笨蛋。”
阿修雷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目瞪口呆,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为什么这么唐突啊?阎魔大王在位的时间已经不久,和喜不喜欢我无关吧?”
“……有关啊!”
守天抱着阿修雷,把脸埋在他拂开红发的肩上,阿修雷拍拍他的头说:
“别这样闹别扭嘛,简直像小孩子一样。”
“反正我是变态……”
守天会这样强词夺理,真的非常罕见。阿修雷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恢复心情,只
好直接开口问他。守天有好一阵子动也不动,不久后轻声开口说道:
“……不知道……”
“那,把眼睛闭上。”
就算说了恋人也不听,阿修雷便强硬地伸手按住他的眼睛。
嘴唇轻轻滑过下颚的曲线,落向颈子。另一只手抱在守天的背上,阿修雷战战兢兢地
让腰坐落在他的大腿上。
腹部和胸部的肌肤都紧紧重合在一起。
“……你的……好热……”
“不要说话。”
阿修雷从来没想过自己竟会有这么大胆的一天。但是,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
约定或理想,不是那么虚无而模糊的事物,阿修雷想将切确的证据刻划上去。
两人在争执的时候,浴池里的水已经完全冷掉了。不过,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似乎
没有再将之温热的必要了。
彼此的中心部位形状改变,肌肤与肌肤之间回荡着刻骨铭心的感觉。阿修雷让彼此重
叠,摇动腰部。
不一会儿,守天的手爬上了阿修雷的背。
“……不……要动……”
“好舒服……太棒了……好像就这样死去……”
恋人陶醉的声音似乎是真心的,阿修雷感到脸红不已,但是他沉默地将唇贴上对方。
轻轻晃动的池水拍打浴池墙壁的声音,更添妖艳的气氛。
“呐,我是不是变得令人同情了?”
想要尽量延长情事而拼命忍耐的阿修雷只能摇头,无法出声回答。
守天和自己的中心部位,现在一起被包裹在双手当中。
以手掌上下摩擦,这么简单的动作,竟令人觉得如此困难。
“守护主天的身体……似乎存在着会引来同情的特质。……之前我也说过吧?天主塔
里……大家对我温柔的理由……”
守天虽然也开始喘息,但还能说话,比阿修雷更有馀裕。
阿修雷之所以无法出声,是因为提尔兰迪亚的手指滑下脊骨,轻轻按在双足之间等待
之故。他的手指没有进入身体当中,只是等在紧闭的门扉之前。
“大家……许许多多的人……都被我身体散发出去的毒素侵犯了……”
“才不是……毒……”
“能让感情变得虚伪,那就是毒。”
轻轻抚在阿修雷腰上的双手,下一瞬间将原本坚硬拒绝的双丘往左右分开。
入口处被打开了一些,只是这样的刺激,便让阿修雷迎向顶点了。
提尔兰迪亚抱主涨红了脸的阿修雷头部,也同样解放了。他不打算在这里进行更深的
练系。
“阿修雷,你真的好温柔。谢谢,我好高兴。”
守天吻上阿修雷完全湿掉的红发,呼吸终于平息的阿修雷低吼了起来:
“……你……你以前不是也被女人迷得要死吗?不过是个色情狂……是个爱撒娇的笨
蛋。只有……工作的时候好一点而已。”
“所以……”
守天接着想说“我说那是毒啊”的话,却被粗暴的吻给堵住了。
“……就算你成了父亲……我还是你的。只属于你的。这样不行吗?”
“……阿修雷……”
不习惯告白的恋人抱住守天的颈子藏住了脸。
自己所爱、自己重视的人对自己说“喜欢你”,这比任何事都要令人高兴,是最棒的
鼓励。
手光之力能够治愈濒死的重伤,甚至缓和悲伤的记忆,然而唯一无法救助的,就只有
守天。
连像阿修雷那样说‘我只属于你’也办不到。就算能够轻易出口,阿修雷也一定不会
高兴。
“我无法和你做任何约定,但是只有一件事能够确信。那就是……只要你愿意和我在
一起,我就一定能获得幸福。”
比起‘我要让你幸福’这种约定,这句话更深深打动了阿修雷的心。
……好高兴。
自己的价值,以这种形式获得了肯定。
“……我可以相信你这句话吧?”
阿修雷说道,心中想着伸展在守天体内的黑色羽翼。
由无数的诅咒之声形成的羽翼,仿佛要将他内心快乐的回忆及心情全部覆盖,把光明
全都遮蔽起来似地。
必须让守天远离那种状态才行……。
不能让他陷入孤立。
“到我的房间继续吧……?”
“不行。明天一早就要进行士兵的特训。”
“……这样啊!”
守天惋惜地笑道,不过阿修雷也明白他并没有感到不满。
几乎所有的天人都误解了守护主天。
他们认为守护主天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神秘而遥远的存在。
因为,守护之力是‘神’之力。
阿修雷从前也这么想。但是,柢王告诉他,这是要不得的想法。
‘守护主天’和‘提尔兰迪亚’是不同的。
比起躲在远处窥看的人,他更需要正面提出意见的同伴。
提尔兰迪亚就算不被任何人守护,也能够保护自己。而且,恐怕还是最强的。
所以……他想在和以往不同的意义上保护守天。
相信提尔兰迪亚,就是最好的支持。
他希望唤醒守天,坚强的意志能够胜过一切这件事。
所以――
为了让守天再一次面对他的战场,自己也非下定决心不可。
阿修雷放开守天,重新坐好,一边看清守天的脸。
“……我要去人界。”
守天的表情明显沉了下来。阿修雷早已预想到一定会这样,笑着吻上他的御印说:
“那露出那种表情。既然是我的部下,就必须由我来解决。只是这样而已。”
“……但是……那恐怕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事……”
“那也是没办法的啊!所以,你先告诉我关于那个发明火药的人的事吧!”
阿修雷提议回房间去,守天心不甘情不愿地听从了。
为了明早的训练,阿修雷先回房换了外出服再前往职务室,守天穿着宽衣,已经以远
见镜映出人界了。
“这个国家在哪里?”
阿修雷坐到椅子的靠肘上,守天便若无其事地把手环上他的腰。
“一个叫‘宋’的国家。这块土地从以前便因争夺领土而战争不断,火药在不久之前
被当做一种药发明了。这个国家的人,自古以来就有着强烈的成仙欲望……”
“成仙?是想要像我们一样在天空飞行,为了制作长生不老药而拼命吗?”
阿修雷以嘲笑的语气说道,守天拍拍他的腰,笑着解释并非如此而已。
“不可以小看人类的好奇心。他们为了制作长生不老药,研究地上各种矿物及植物的
时候,发现了火药这项副产品。”
“矿物和植物?他们做了什么啊?”
“天界现在做为烟火用的东西。”
“烟火!?”
阿修雷发出诧异的声音。
“听说是硝石、硫磺与木炭混合而成的东西。”
“……黑色火药啊……”
阿修雷抱着胳臂凝视画面,将左手拇指按在唇上。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
“宋国有出产制作火药的原料吗?”
“说的也是。产量虽然不清楚,但硝石北方较多,四川、山西、山东是代表产地。硫
磺则与之相反,是南方较多的矿物……你之前待过的岛国,似乎也是硫磺产量较多。
至于木炭,则随时能制作出来……”
“矿物是归北方管辖吧?我明天立刻和山冻联络。”
“或许炎王大人已经和他谈过了也说不定。明天早上和南方联络,顺便问问看吧!”
映在画面的人界,此时正是早晨,但火药的制造好像是最高机密,在建筑物的地下进
行试验。
实验室的门前经常有士兵带着武器守备,一一盘问出入者的身份。
“……那,我要怎么做才好?就算把这里摧毁了也没用吧?”
“有本叫做‘武经总要’的兵器书,上面记载着火药的配方。而且,它可能不只一
部,有被复写的可能。希望你将那本书烧毁。”
“我知道了。烧掉它之后,再对所有和这个研究有关的人施术不就好了?”
“我也觉得这样做比较妥当。对方是人类,你的术应该能够顺利施行……那样的
话……”
守天正要说出“干脆我也去怎么样?”,头却立刻被阿修雷打了一记。
“白痴!这点事我还办得到,你待在这里看着就好了!”
听守天说不用杀人,阿修雷觉得心情轻松多了。
“就在我拖拖拉拉的时候,这种称为‘火器’的东西已经被用于战争上了。现在的宋
国称为‘南宋’,因为在这块广大的土地上,北方被女真族‘金’所占据,呈南北对
峙的局面……。目前的问题是,不知道‘武经总要’是否已经外流,而且火药的制造
方法也已传入金国了。而除了南宋与‘蒙古’之外,金也与藩属‘西夏’形成对立。
如果金的历史能持续下去的话,就没有问题。但是……”
“南宋或蒙古就伤脑筋了?”
“没错,尤其是蒙古。这个民族对于抵抗者格杀勿论,相当残暴。”
与守天的御印反应,远见镜映出金国的宫殿。
“……这些家伙的头好好笑,那是他们的兴趣吗?”
“这叫‘弁发’,是女真族的风俗。”
映在镜上的男人们,只留下头部后方的一部分头发,将之编成一束辫子。
“在蒙古西征的同时,南宋与西夏也采取联合抗金的策略。趁蒙古的注意力暂时从金
转移时,无论如何我都希望金国能统治这块土地。”
对于出手帮助人类作战一事虽然仍有疑虑,但阿修雷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
“快的话,明天夜里就可以出发了。”
“那么快?”
守天发出失望的声音,头靠了过来,阿修雷叹息着说没办法。
“可是,还有混血儿的问题啊!能不能至少再延个两天?”
“你啊!老爸本来想要我今天就出发的吧!在天界延个三天,人界可就过了一年啦!
一年的时间,战争这种……”
“所以!我会好好监视的。”
阿修雷咬住下唇默默思考,然而好像想到什么似地拍了一下膝盖。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老爸那里。”
“现在?可是炎王大人已经睡……”
“把他打起来不就得了。如果要延后两天,不现在跟他说好,他八成会派别的家伙
去。”
阿修雷确信,要是自己以外的人去的话,原本是自己部下的那个人一定会被杀害。
“和老爸约定这件事,顺便和他谈谈混血儿的事。明天也要去山冻那里,和他商量。
混血儿的事也算是我的工作之一。……可是,那个人原本是我的?肯拢蚁刖人!?
“……说的也是。对不起。”
守天垂下脸来,阿修雷轻轻吻上他的头说:
“别误会了。延后两天,完全出自我个人的意志。这是我的事,我想亲自解决。”
一开始提出说要保护混血儿的,的确是阿修雷。
“……关于这件事,你就和八紫仙继续奋战下去吧!之后,还有将全天界的水化为圣
水的作业,我不想再增加你的负担了。我……自己的事能够自己完成。相信我,让我
自己来好吗?”
这是阿修雷能表达的最大极限了。
之后,他立刻往南国出发。黎明时分,他已取得了与炎王的约定回到天主塔。
炎王十分认真地听阿修雷说有关混血儿的事,而北王山冻在和阿修雷谈过之后,也立
刻以满圆镜和守天联络。
阿修雷前往人界后的第二天,天主塔中关于混血儿的意见,终于往保护的方向发展
了。
因为如此,将天界全域的水源化为圣水的作业便无法拖延,必须与保护混血儿的事一
并处理。
考虑到对一般天人可能带来的影响,他们决定将混血儿暂时集中在王宫保护。
而由于守护主天发布、只要接受守护之印便不会被魔族夺去意识的公告,也在一天之
内传遍全天界。
虽然纯粹的天人向王宫提出对混血儿的异议,但全都在守天的名下被驳回。
各国王宫自始至终都表现出顺从天主塔命令的态度,亲自保护逐渐聚集过来的混血
儿。
每天都以远见镜守望各国的守天,在与阿修雷短暂的联络时,高兴地向他报告这件
事。说等他解决地上的事回来时,这两件事一定都已顺利完成了。
但是,当这两个政策在天界同时推动时,暗地里却有个不为人知的计划正悄悄地进
行。
第十三话
时间往前回溯。
失去了夏乌德这颗棋子的冥界教主,满心愉悦地亲自让另外得到的新棋子饮下生命之
水。
紧抱着被扯裂的柢王手臂,在魔风窟途中就死亡的桂花,由于教主施予的治疗而治好
了全身的裂伤,也恢复了几乎失去的意识。
醒转后的桂花,首先认知的是,这里既非魔界也非天界,而是名为‘冥界’的世界。
他原以为再也不会想见、养育自己成人的女子突然出现在面前。
她希望桂花听从这里主人的愿望,为他工作。
在床上听见女人的请求,桂花静静地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自己唯一的光芒已经消失,他再也没有执著于生的力气了。
从侍妾那里听到这件事,教主立刻将桂花叫到院前的庭石上。
中隔御帘的对话平稳地开始了。
“……好不容易得救的性命,你难道不觉得可惜吗?”
涨满庭院的池水,让男人冶艳而稳静的声音,带给桂花一种清晰澄澈的印象。
他跪在平坦的庭石上,望着稳重的神殿式建筑,心想仍未见面的对方应该是个风雅的
贵人。
他已经从李李那里听说,这里的主人是叫做‘冥界教主’的人物。
但是,不管怎样追问,李李都摇头不肯告诉他冥界教主是怎样的存在。
“我……就算活着也没用了。”
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心爱之人的身影,桂花以仿佛叹息的细微声音告白道:
“我连复仇的力气也没有,只是个可悲的生物。请您舍弃我吧!”
桂花身上的衣服,与他在人界经常穿着的轻便和服十分想象。但是一穿上去,他便了
解这并非庶民间流通的便宜布料,而是以上等丝绢织成的衣物。
不论柢王或守天,自己似乎和身居高位的人相当有缘。
正当桂花想着这种事二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一名少女从对面左方廊道往神殿这里走
来。
“……!”
是那个冰的魔族!那个叫水城的少女。
但是,当桂花站起来的瞬间,全身就这样再也动弹不得了。
不管再怎样拼命挣扎,却连一根手指都移动不了。
“看来你对生的执著一口气燃烧起来了哪,桂花……”
“你……!你是……!”
此时桂花脑中响起了那个声音。是柢王在魔界遭到残杀时,将自己拘束在空中的呢喃
声!
‘――让你看看吧,心爱男人死亡的瞬间……’
御帘中的男人声音,和当时的声音完全相同。
原本以为已经荡然无存的杀气涌上桂花全身,同时御帘被卷了上去。
“柢……!”
那里坐着两个男人。
主座的位置,坐着一个金发直泻地面、眼睛细长的男人。这个人可能就是冥界教主吧?但是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全身上下没有半点伤痕、与生前的柢王一模一样的男
人。
他盘腿而坐,眼神空虚地不知望向何处,但是教主将合起的扇子朝他肩上一拍,他便
迟钝地将视线转向庭前。
“……柢……王!!”
不只相似,根本就是他!但是……感觉不到任何灵力。
桂花纤细的全身激昂起来,大声怒吼道:
“你做了什么!?你到底……!”
“你救回来的手臂……这就是结果啊!”
金发男人将合起的扇子按在唇边,愉快地轻声笑了。
“你还没注意到这是什么世界吗?想想你受的伤。那是连守天大人也无法治好的伤势
吧?”
脸上已经完全失去血色的桂花无言以对。……这么说来,醒来之后,自己就一直觉得
这个身体不对。
他以为这是因为自己大病初愈……。
“我的…身体……”
不管再怎样竖耳倾听、集中意识,都听不见身体当中有任何发出声音的鼓动。没有心
跳声。
流动在全身的,感觉也像是冰冷的泥水。
“你没有怨恨的资格。把你送到这儿来的确实是我,但若没有活下去的欲望,就不会
再生。这就是我的水棘手的地方。”
“水?你说的水,该不会……!”
“看,你的脚边也有。就是那个黑水。这里的居民全都因此水而活,不必对死之威胁
感到恐惧。……但是,只限于对我忠实的人而已。”
桂花虽然无法动弹,但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绝望。
这里不但是狙击守天的犯人的根据地,而且已经死亡的自己竟还持续呼吸着,这令他
感到战栗不已。
而且,竟然还把柢王卷进来了!
“……养育你的母亲,那个女人……也已经不是从前的身体了。”
“连李李都……!?”
“这是她所期望的。”
男人以慵懒的动作把手伸向左边的柢王。
“不要碰他!”
但是,教主不理会桂花的声音,抬起柢王的下巴。柢王被拉进对方的怀中,嘴唇被亲
吻吸吮,却如同人偶般任由摆布。
“……呵呵,今晚就让你来陪我入睡好了……”
“住手!不要再碰柢王了!”
手脚无法动弹,泪水从桂花的双眼泉涌而出。
教主将手伸进柢王衣物的前襟,滑上他的胸膛,以仿佛得到新玩具的执拗,爱抚着桂
花所爱的褐色肌肤、紧绷的胸膛……露出幸福的表情。
“对以一只手臂进行的再生而言,成果相当不错哪!不过,好像没办法连脑袋都恢复
原状的样子。这个啊,桂花,不是你知道的男人。只是个尸体啊……”
就算只是尸体,那也是柢王。不管化为任何形姿,那都是桂花不愿让任何人触摸的、
心爱的男人的身体。
“冥界教主!让我来代替他!”
情不自禁地……这么叫了出来。
桂花看不见站在房间屏风后、以袖子遮住脸的李李。
“不要对柢王……请不要对柢王出手。拜托……拜托您……求求您。我……我什么都
肯做……”
“什么都肯做是吗?”
“……是的。”
桂花已经隐约察觉教主想要他做什么了。这个男人是狙击守天的人。柢王也为此殒
命。
柢王在灵界最后交代桂花不能寻死。但是,他并没有要桂花不要憎恨任何人。……要
是阿修雷和守天不在场的话,柢王或许会这么说也说不定。然而,就算柢王这么
说,桂花可能也无法遵守吧!
他憎恨天人。
开始在天界生活后,身边有柢王的朋友,四天王中也有像山冻这样的人,只要藏住自
己紫色的肌肤,他也曾经遇到过内心善良而温柔的女孩子,但是与那些一知道他是
魔族,态度就立刻丕变的人还是无法相容。
比起这些,更令他心碎的是,他们竟在最后的最后将柢王的身体四分五裂。
守天直到最后都尝试说服东方,但还是无法赶到处刑场。至于阿修雷,则在当时将手
臂之外的柢王身体全部烧毁了。
桂花并非不了解阿修雷的心情。
他一定是不想让处刑继续下去,也不希望柢王的身体暴露在众人之前吧!
但是,桂花并不这么想。
即使身体无法回到灵界、柢王永远无法转世成人也好,他想要永远怀抱带着手环永不
腐朽的肉体,两人共同在魔风窟沉眠。
不受任何人妨碍地……。守天说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柢王还是柢王。但是,桂花甚至
想从柢王挚友的守天身边夺走他、独占他。
“把……把那个身体给我的话……我就把守天大人……”
现在的桂花已经没有顶撞教主的力气了。他的身体依然遭到拘束,但他连直视神殿都
办不到,视线落向足边,声音也仿佛要消失般地微弱。
“把守天大人……怎样?”
教主放开柢王,优雅地撩起金发,享受着发丝滑过指间的触感。
但是,当他再次望向桂花时,眼神充满了深沉锐利而严峻的感觉,散发出立于上位者
那种压倒性的威严。
“看吧!”
被那令人不得不服从的沉重声音命令,桂花抬起视线。
教主将绑在头上的金线织花锦缎解下,撩起金发,让桂花看清楚。
“……御……印……!?”
男人额头中央,刻印着他曾经见过的徽纹。
“为什么……和守天大人相同的……!!”
“不一样的。看仔细吧!我的御印和他的御印,恰巧就像镜面一样……”
仔细一看,就和他说的一样。
但是,这不是问题所在。拥有御印的男人,为何会在此处受到死者包围?
“我想要的东西……我会慢慢告诉你。你一定会成为相当优秀的刺客吧?最适合潜入
天主塔的刺客……”
教主以喉咙深处低笑着呢喃:
“……你不害怕吗?守护主天是这个世界的守护神。他若倒下,不只人界,或许连天
界都会消失也不一定。”
“我不在乎。柢王就是我的一切……”
桂花仿佛说给自己听似地,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
教主转向右边,对等在纸门前的李李投以嘲笑。女人难以忍受地低下了脸,教主催促
桂花继续说下去。
“你说我要是把这男人给你的话,你就把守天大人如何……?”
“任您吩咐。若是您要我将他掳来,我就照办……”
“即使他是守护主天?”
“……是的。您若是将柢王给我,任何事我都愿意去办。要我背弃神明、杀害神明也
在所不惜。”
教主满意地点头,要水城将庆祝的酒杯拿给桂花。
从应该是憎恨的敌人手中接过酒杯的桂花,手却已经不再颤抖了。
“你将成为我忠实的下仆。了解了吧?”
“只要您永远不违背契约。”
桂花一口气饮下杯中的酒,教主便以术将柢王的身体送到庭前。
在伸出双手的桂花臂中,柢王的身体轻轻落下。
――你终于……只属于我了。
桂花以带着酒香的唇轻轻吻上柢王的唇,柢王便以空虚的眼神回视桂花。
“你是我的,对吧?”
桂花忘我地紧紧抱住甚至不会点头的身体。
“……李李,给桂花准备房间。只要待在那里,那个男人就是你的。随你怎么处置
他。”
御帘降了下来,点亮在室内的微弱灯光也消失了。
只留下寂静的水声。
得到心爱之人,将一切欢喜奉献给黑暗的背叛者,就在此刻诞生了。
许久不曾下来人界的阿修雷,俯视与魔族产下卵的岛国中隔大海的西方大陆。
与邻近诸国相较,制度文化都相当进步的这个国家,同样也陷入长期的战乱中。
夏、商、周、春秋、战国、秦、汉、三国、晋、隋、唐、五代十国,接着是宋。光看
这个国家延续下来的历史,就能了解这块土地曾经出现过多少霸主。
《为何人类不停止战争?》
阿修雷隐身飞翔在一眼便看出曾遭大军蹂躏的草原上,冰晖这样问道。
“为了调整人口之类的吧?这是只有天主塔才知道的事,不过人类今后还会不断增加
吧?要是增加的速度太快,就会发生粮食危机等问题,而且天界也不能帮助他们所
有的进化……。进化最好的方法似乎就是竞争……。”
《但是……却出手干涉火器的进化?》
阿修雷叹了一口气,望向失去房舍、在远处扎营的人们。
“火器在人类的发明中也是很特别的。今后约六百年间,在西域准备了被称做‘三大
发明’的重大进化。这是已经编入天主塔‘预定协调’中的事;但是,提尔说因结
界石破裂,天人和人类都出现偏差,这次的变动或许是不可抗拒的。他好像只想阻
止在诸国蔓延的‘发明’。尤其是火器,原本不是预定在这块土地上发明的,时间
也预定在三百年后……也就是三世纪后。”
《一世纪是一百年吗?》
“嗯。我们是这样区别人界的时间,但人界目前尚未采行这种制度。这叫做‘公历纪
元’。所谓‘纪元’,就是纪录国家年代的标准,从元年开始,每一百年为一世
纪。当然人类历史也存在着叫做‘纪元前’的时代。我们现在站立的土地,纪元前
就有人类活动的记载,而人界现在的文明形成之前,应该也有别的文明才是。……
因为有天界嘛!”
《天界从那么久之前就存在了吗?》
冰晖认真地问道,阿修雷抓抓耳朵,苦笑着回答:
“好像吧!我家从前的祖先,都留有肖像画。……听说三界主天大人在人类之前也创
造了许多东西。首先,作为实验创造了魔界,接下来是人界,最后是天界和灵界。
或许他打算让它们一点一点地进化吧?也有人说魔族是人的雏形,因为没办法放在
地上,才丢到魔界去的。”
《书上没有记载吗?守天大人也不知道吗?》
只要关乎知识,并会立刻就会提起守天的名字。
好像是因为他看到只要阿修雷一提出问题,守天总能对答如流的缘故。
“提尔或许知道也说不定。不过……算了,我也想知道,回去天界后再调查吧!”
冰晖非常热心。阿修雷最近开始觉得要是自己有个弟弟,是不是就像这种感觉。只要
是自己知道的事,全部都想告诉他。
认识冰晖后,阿修雷才深刻地了解到,天界没有任何关于魔界的知识可供参考。
天界流传的故事中,天人因为三界主天赐予了‘知识之泉’,因此智能才如此发达,
也能够学习艰难的法术。而这个‘知识之泉’,便是守护主天的‘圣水’。”
在天界,刚出生的孩子一定会接受以守天的圣水灌顶的仪式,所以这个说法才会广为
流传。
不过,话说回来,才一阵子没来,人界的人口似乎真的增加了。
距离阿修雷在地上执勤的时候过了约人界百年,但他觉得人口好像增加了十倍以上。
“……天主塔不阻止人类的战争,果然是有计划的……”
提尔兰迪亚以前的确曾经说过,人界的人口若是超过一定数量,就会有许多事物因此
遭到破坏……。
所以,才会制定‘预定协调’这种方法,不间断地调整人口比例。
这样或许能够保护人类的未来,但是天界真的是为此而创造出来的吗?
那么,为何会有天界和魔界,而两者又必须永不休止地斗争呢?
为何需要守护主天和阎魔大王?
阿修雷最近一直想着这些事。
人类的生命虽然短暂,但似乎拥有与天人相同的力量。这是他在调查灵界时偶然得知
的。
但是,由于生命短暂,在脑中的所有门扉尚未完全开启之前就死去了。
若是人类和魔族、天人一样长命的话,这个世界会不会变成与现在不同呢?
或者三界主天只是单纯地想创造,在短暂的人生中拼命生活的人类而已?
守天说最上界的神明全都反复无常,奥斯雷吉也的确是个不可思议的家伙。
“……呐,你觉得人类为什么那么短命?”
《因为他们的生命就是如此。》
冷淡至极的回答。
“可是!天人和人型魔族还有人类,外表几乎没有差别啊!人类当中也有肌肤颜色不
同的种族,而且南方和北方的天人的肤色也完全不同啊!”
南方一族通常是褐色肌肤,北方是白皮肤,东方是黄色皮肤,西方则是象牙色的。
只是,天界当中国与国通婚的例子不在少数,因此肤色并不特别受到重视。
这种倾向应该也会在今后的人界流传吧?
与肤色的道理相同,随着时代的演进,过境这种观念或许也会逐渐从人类的意识中消
失。
越过砂漠,利用海路,不同的国家正频繁接触。如果这只是为了加强交流倒也无妨,
但若是为了侵略的话……。
“……如果火药的制造法流传出去的话,国与国之间的战争规模将会变得比现在更
大……”
阿修雷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被派下来的。
他命令部下寻找守天所要的‘武经总要’,但是就算烧了它,也难保火器的知识不会
流传到外。
“……该怎么办?”
他下来人界短短四年后,蒙古已经灭了西夏。
守天命令他不要让蒙古的势力继续扩张下去。
四年前,蒙古的目标之所以从金转移,是为了向中亚阿姆河下游的‘花剌子模’复
仇。
花剌子模的守将杀害带着国书的蒙古商队,并夺取他们的财货。当然,蒙古不会允许
这种事。
蒙古库烈尔泰(部落大会盟)中推举出来的盟主成吉思汗,对蒙古的敌人绝不留情。
在这场战争中,火器也理所当然地被运用了。
阿修雷来到人界之前,复仇战争已经展开,但追上成吉思汗部队的南领士兵无法对人
类出手,只能尽可能破坏蒙古的火器。
不过,在这个时代,战争尚未完全仰赖火器,而是以骑兵或剑为主流,结果他们无法
阻止蒙古的侵略行为。……这是一个将敌国斩草除根、完全置之死地的民族。
蒙古第一次西征只有短短五、六年。
但是,在这段期间内,金国也未能征服南宋和西夏,此时蒙古又加入战线了。
“西夏之后是金吗……”
三天前才隐身前入库烈尔泰的阿修雷,得知成吉思汗的死讯。他的遗言中,嘱咐在攻
宋之前,必先灭金。
蒙古对金国用兵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要是金国被歼灭的话,将有更多关于火器的知识
流入蒙古吧!
原是阿修雷部下的武将,在研发火器的过程中,由于胸部患疾而病死了。
但‘武经总要’之外的书籍,也被卖国贼们转售到各国去。
阿修雷要天界加派一千名士兵,尽可能将书回收,但人类当中也不乏那种过目不忘的
天才科学家。
演变至此,无法杀害人类的阿修雷等人也束手无策了。
数以万计的士兵践踏着尸体前进的情景是那么震慑人心。
战争中当然没有个人意志。
不只火器,在大量的流血惨剧中,有着科学家为了让战争尽早结束,而拼命研发的渴
望心情,而这种心情便是为进化催生的原动力。
或许进化就是在逼迫的心情下的产物。一个士兵如此呢喃。
造成灵界审判之门外人排长龙的这场大战争,在成吉思汗死后,阿修雷和士兵们也一
直持续看守着。
将此时发明的火器限制在中土、同时尽力保住金国,成了这时期最重要的两项任务。
至于蒙古西征时运往国外的火器,阿修雷派出能够隐身的部下前往西域,不使它研发
成功。
西域的状况,便由士兵每月送来报告,由阿修雷确认。
“……演变成这么大的战争,我们也只能在上头监视而已了……”
阿修雷与天主塔的守天联络时,呻吟着说战事简直是以野火燎原的速度在蔓延扩大。
以人界的时间来看是每隔一个?朐拢商熘魉纯矗蚴且惶炝酱蔚牧纭?
“不过,除此之外的火器还未发明吧?那么应该不会持续太久了。战争一旦结束,那
种东西就会束之高阁了。”
明天即将进行把全天界的水化为圣水的作业,守天比平常更早准备就寝。大任务就在
眼前,他的声音却意外地平静。
阿修雷不在的这一个月间,似乎没有发生魔族在天界作乱的事件。
守天说八紫仙的态度也一如往常。
“……明天开始要加油哟!”
阿修雷以害羞的语气为他打气,恋人便从水镜中温柔地点头回应。
全天界的水,已经和占据西国一半以上面积的湖水,及天主塔周边的湖水相连并聚集
在一起了。
聚集在这里的水最后将会流入地下水脉,一口气将全天界的水化为圣水。
守天将以两天的时间,将由于蓄水量大增而满溢的湖水全部化为圣水。
为了这一天,全天界已经公布除了王宫之外的场所,将全部进行大规模断水。
西国之外的国家,地下水脉中的水已完全被抽出,全国人民都知道圣水不久之后即将
流入。
天人在这两天之间,必须靠王宫提供的水来生活。
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职务室里,守天压低了声音说道:
“……关于桂花……我想他恐怕是死了。”
“我也这么认为。等了那么久都没回来,可能是在什么地方死了吧……柢王的墓
园……也根本是骗人的……”
位于东领的柢王墓园中,安放着那天丧礼中代替用的遗体。但是,由于特制的香玉气
息,棺木中的遗体恐怕已经融化得连骨头都不剩了。毫无证据。
在天主塔的庭院中,守天缅怀故人地建了一座柢王的坟,本来想等桂花回来时给他看
看的。
“我回去之后,连桂花的东西也一并埋进去吧!……这么说来,柢王已经转生了吗?”
“不,还没。”
守天苦笑着说他连柢王转生的场所都没问。
“我本来想既然来到人界,还想去看看柢王挂着鼻涕的小鬼头模样哩!”
“他不是说绝对不可以偷看的吗?”
守天露出温和的笑容说道。
挚友的突然去世,虽然令他们感到寂寞,但也终于能够微笑着谈论了。阿修雷为此感
到安心,要恋人早早就寝。
“……呐,圣水的作业结束后,能不能回来一趟?只要一天就好。”
阿修雷离开天主塔后,天界已经过了一个月。而在人界,则已经过了将近十年的岁
月。
“我会努力弄好圣水,你就当做奖赏回来一趟吧?……我想碰碰你,想得都快疯
了……”
“你又来了。”
阿修雷笑道,叹了一口气说:
“看情况再说吧!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软弱?”
“……八紫仙安静得异常,觉得有点恐怖。”
守天咬住形状端整的手指,以无力的声音呢喃道。
“你别想太多啦!啊,好像要结束了,我得走了。”
阿修雷朝寻求依靠似地望着自己的守天竖起拇指道别,在守天还来不及回答前,影像
就消失了。
守天也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任性,联络结束之后,无奈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接下来的三天内,他将张下结界壁,独自关在西国湖水中的一座小离宫,所以有整整
两天无法和恋人联络了。
这段期间,一切公务也暂时停止。
成人式之后,这是守天第一次整整三天离开天主塔。
结束通信后的阿修雷,不知为何一直望着守天的脸消失后的水面。
事实上,不用提尔兰迪亚说,阿修雷也担心必须连续三天制作圣水的他,所以有点想
瞒着部下偷偷回天界。
这是必须一面张下守护膜以防备魔族袭击,同时慢慢进行的作业。听说这段期间山冻
会一直陪在守天身边,这让阿修雷有些嫉妒。
“……但是只有两天……应该没有睡觉的时间吧?”
这么说完,下腹便传来暧昧的挖苦声:
《守天大人找你不一定是为了那种事。或许只是想看看你而已啊!》
听到冰晖的声音,阿修雷登时呛咳起来。
《光是想象……算了、算了。你该不会是欲求不满吧?》
“下流的人是你吧!可恶!那种事是指什么事?我只是在想提尔有没有好好睡觉的时
间而已啊!”
冰晖好似受不了地耸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出声嘲笑道:
《……别说谎啦,老实告诉他不就得了?说你每次只要一想起他,就会借酒浇
愁。……等我睡着之后,你一个人在做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喝喝酒而已啦!大色鬼!”
当阿修雷一边敲打自己的肚子,一边在地面翻滚时,传来部下惊慌的叫声。数人一起
叫着“阿修雷大人!”冲了过来。
“没事、没事,我只是在……运动运动而已……”
阿修雷与冰晖的对话,在旁人看来只是一副奇异的光景。要是不注意的话,搞不好别
人会以为自己疯了。
但是,士兵们是为了别的事来找阿修雷的。
“魔、魔族出现了!西域的同伴被魔族……!”
“什么!?”
阿修雷从地面跳了起来,瞪视地盯住两个跪在地上报告的士兵。
“快点报告!”
“是!那些送过来的书信全都是假的!”
“你说什么!?”
“前往轮班的士兵们看到的真正书信在这里!西域诸国已经秘密进行火器的开发了!”
阿修雷的双拳由于过度愤怒而颤抖起来。这里要不是人界,他真想用铁拳胡乱挥向周
围的岩石或地面泄愤。
“书信被掉包了吗?……不,不可能会有这种事。他们被施术了吗?真不像话,竟然
被魔族……!”
“看样子那并非妖术。若是被施下妖术,我们应该察觉得出来的。但是,对方似乎是
使用药草……”
“药草?”
阿修雷发出讶异的声音,士兵绷着脸回答了。
“是的!听说一靠近便闻到药草的味道。而且,除了这件事之外,西域的那些同伴,
并没有任何异状!”
“只有送出书信时被操纵吗!?”
“……似乎是如此。”
那样的话,那个魔族必定是待在南国士兵身边,监视这一连串事件的发生了。
或许火器的开发,也是魔族在一旁煽风点火的也说不定。
“我去杀了他!!”
“但……但是……”
“被逃走了吗?”
“属下无能!”
阿修雷从士兵手中抢过书信,飞快浏览过一遍。
书信上说,毒烟、手榴弹、火焰放射器等火器已经进入实用阶段了。
阿修雷把读完的书信砸到地面,狠狠用脚踏了上去。
他想立刻联络天主塔请求指示,但不巧的是阿修雷这方的能源,已经在刚才的联络中
用尽了。
这样一来,就只有亲自去一趟了,但灭了西夏的蒙古现在正准备与南宋联手灭金。
只是来回天主塔一趟,就需要人界百日……在这段期间内,这里的状况或许会有所改
变也不一定。
阿修雷身为司令官,无法丢下这里不管。
请求增援吗……?不……。
“……变成三百队,随时准备待命,西域或许会引发战火也说不定。”
“是!那阿修雷大人呢?”
“我目前不能离开这里,稍后我再去看看。把派到那里的士兵调回来。我要亲自问
话。”
“他……他们已经死了。”
“什么!?自杀了吗?”
为什么这么不负责任?阿修雷差点没给气死,但士兵们张开双手叫道:
“在现场发现草乌头的残骸。……他们可能是以某种方法被迫服下的……!”
“是毒杀不是自杀!?”
“绝不可能是自杀!而且,西域并没有草乌头生长!应该是对药草相当了解的魔族!”
有感于士兵们在保护同僚,阿修雷不再追究。人都已经死了,再追究也没用。
总之,必须阻止西域爆发战火才行。
“将火器全部毁灭也可以!快去!”
士兵们一退下,阿修雷立刻飞上天空,俯视广大的土地,想着药草的事。
药草知识和魔族的妖力是不同的吗?拥有妖力就能穿过结界吗?结界只对妖力起反应
吗?
“……难道……这也是那个眼球妖怪干的好事?”
监视武将,并让他们送出假书信……不管怎么想,这些都只是拖延战术。
不只是杀害士兵,还利用了他们。若没有高度智慧,是无法做出这种事的。
能够下达这种指示的魔族,到目前为止,阿修雷只能想到一个人。
“可恶!难道魔族就像那时候一样可以自由出入吗!?”
“那时候”,指的是阿修雷初次遇到冰晖的时候。在魔族产卵的岛国小村的水井中,
冰晖出现了。
“喂!地面是不是有通到魔界的道路!?”
但是,这种问题,不管阿修雷怎么威胁利诱,冰晖都绝不会回答。
阿修雷咬住下唇,一面祈祷西方不会升起战火,一面往金国飞去。
“……真是精彩的战术哪!桂花。”
扰乱天界的士兵,并让中途的战火更形扩大的,只是一名刺客而已。
教主在冥府底部发出感叹,打开折扇,满足地缓缓扇起风来。
想要看看一切都与天主塔预想相反的未来……。教主这么希望,而桂花说他不需要部
下,如此告诉教主:
“我的脑中有着今后七百年间的人界预想史。只要让历史与天主塔计划的相反方向发
展就可以了吧?”
与桂花美丽的形姿相反,他内心或许潜藏着残虐的本质也说不定。
在这场战争中死亡、预定协调之外的灵体们,当然全都浮在教主的黑湖中。虽然没有
像桂花这等智慧的人,但还是有补充人员的需要。
即使没有说出口,但桂花一定事先计算过这些利益才采取行动的。
他的行动,比以往任何一个对教主发誓效忠的人,都更令他感到愉快。
“……只要对人界的历史动手脚,守天大人必定会露出更多破绽吧?你实在是个意料
之外的大收获呀……”
和魔族一样,对于活了漫长光阴的教主而言,刺激比起任何事物都要来得美味。
“这样的话,就算暂时?貌坏绞靥齑笕耍材芄缓煤孟硎芰恕!恰媸歉霾蝗?
小觑的家伙。”
虽然发誓效忠,但桂花似乎想将教主的注意力从天界转移。这是因为成为敌人的罪恶
感,或是心存曾经照顾过自己的守天恩情……?
不过,不管哪方面都好。
再也没有比亲手折断精心培育、傲然盛开的花朵更刺激、更令人感到愉悦的事了。
教主望着人界的情形,愉快的轻笑声不绝于耳。
光之荣耀2004-10-27,19:30PM
第十四话
当西域开始遭桂花扰乱的时候,在天界某个问题也依然迟滞不前。
那是关于混血儿的问题。
四天王夜半悄悄聚集到南领的咨询室,全都一脸凝重的表情。
这是场背着提出问题的守天所举行的秘密会议。
“……想保护魔族与天人的混血儿吗……?我们究竟该回应他的慈悲之心到什么程度
啊?”
代表东方出席的翔王,戴着白手套的手交握在膝上,伤脑筋地摇了摇头。
“这该说是刚结束成人式不久的纯真吗?或者以公平与‘美德’至上,就是他的生存
之道呢……?”
不只领内,连王城都遭魔族入侵的西国水帝王,也悄声如此叹息道。
死人当中,东方与西方的君王表情特别凝重。他们两方在这数月当中,都被卷入了与
守天有关的问题。国内都尚未安定下来,还谈什么保护混血儿?两人的心情完全表
现在脸上。
“……守天大人的意思姑且不论,各位大人的想法如何?”
炎王悠然地深坐在椅子当中,望着沉默寡言的北王。
“山冻大人认为如何?”
“……恕我僭越,但我认为若是守天大人有办到的自信,就委任他如何?天主塔的意
思就是这个天界的意思。能够以御印之力拯救人民,对守天大人而言也是一种救赎
吧!”
山冻笔直望着平静的表情散放出威严光芒的炎王,清楚地这么说道。
“救赎?的确,对守天大人而言或许是如此吧!”
炎王苦笑,然后朝东方的翔王点头说道:
“翔王大人意下如何?”
“不,我更想听听炎王大人的想法。这次的会议是由您发起的……”
跟在翔王之后,水帝王也探出身子来。
“我也希望听听炎王大人的意见做为参考。”
四人当中,水帝王是最年长的。四个人依照年纪辈分来进行讨论,但不管怎么看,指
挥全场的都是炎王。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炎王以目光与三人确认之后,严肃地说道:
“没有必要再招惹更多的麻烦。”
听到炎王的发言,三人同时倒抽了一口气。炎王不理会,继续说道:
“我已经听说混血儿拥有‘灵魂’。但是,事实上在敝国领内也引来了魔族。……关
于柢王殿下之事的文书,就是小女的侍女送给翔王大人的,她也是混血儿。”
“您说什么!?”
没想到他竟然会将本国的丑事公开……。但这也是带给其他三国君王安心感的一种告
白。终于?靼籽淄跷?如此重视这个问题,甚至到了召开首脑会议的地步。
炎王的表情随着述说,逐渐变得凝重。
“细问之下,我才知道守天大人会决定将全天界的水化为圣水,起因于那名侍女。守
天大人知道,现在不只西方的水域,全天界的各个水域皆出现魔族。但是,他却瞒
着我们和八紫仙这件事。这可能是为了避免混乱,但我认为这是因为守天大人并未
掌握切确的答案之故。”
听到炎王如此断言,山冻忍不住想插口,但在那之前,年老的水帝王已经拍起桌子呻
吟道:
“守天大人没有确证,却想要拯救混血儿吗!?”
“没错。”
炎王仿佛要继续打击水帝王似地,接着说了下去。
“……他尚未与混血儿有过接触。这些情报是守天大人委托小犬阿修雷调查的。”
“阿修雷殿下!”
或许是因为阿修雷曾经救过卡鲁米亚一命,一听到他的名字,水帝王就抬起头来了。
“如果阿修雷殿下能够分辨的话,我们应该也可以辨别混血儿了。那么,立刻……”
“不,小犬说守天大人交给了他一枚戒指,他是使用那个戒指来识别的。”
这是炎王从阿修雷那里听说的。他是在迂回地提醒其他人,不管阿修雷所言是否属
实,现在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让他们喝下圣水如何?听说那个叫桂花的魔族,喝下圣水后身体会出现不适症
状。”
听到翔王如此说道,山冻不禁皱起眉头。
“你在说什么傻话!这样岂不会招来人民的反感?”
“……这也是为了国家。而且,迟早天界全域会充满圣水,他们就算不愿意,也非得
喝进体内不可。不过提早一些,有什么差别?”
“使用圣水试验……这个方法不行。守天大人不是下令禁止了吗?”
山冻和翔王是从前在文殊学堂同窗共读的同学。翔王比山冻年长一些,但现在暂时不
理会这些了。
山冻完全信任守天一事,让翔王有种奇妙的感觉。
“……守天大人是这个世界的象征。我了解你想小心翼翼保护他的心情,但是从站在
反对立场的人看来,那会是怎样的情景?请你仔细想想。再说,天界不正是为了天
人而存在的世界吗?”
翔王理所当然的言论,令山冻无法立刻反驳。翔王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说:
“你是不是知道关于守天大人的什么事?”
山冻的表情瞬间紧绷起来,三人的视线朝他集中过来,炎王也探出身子。
“山冻大人,是这样的吗?”
“不,没有这回事。”
山冻断然否定,但三道锐利的视线仿佛潮水般盯视着他。
“……守天大人似乎有过分高估自己的倾向。你不觉得这很危险吗?”
“守天大人能好好地保护自己。守护结界不是能这么轻易破除的。”
对于炎王的发言,山冻以微笑如此回答。年轻的山冻那没有一丝怀疑的眼神,在炎王
心中化为令他不快的感觉。当然,他没有表现在脸上。
“守天大人总是以守护的角度来思考事物。但是,既然无法伤害他人的生命,能够了
解真正的痛吗?”
带有恶意、仿佛真心话的这个发言,令山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炎王大人,您的话是不正确的。守天大人虽然无法伤人,比他人更容易受到伤
害。他以一己之身承受着人类的绝望与希望。正与负、谎言与真诚,再也没有人能
够比他更深刻地感觉到这些了。”
山冻热心地说道,炎王微笑起来。
“你非常清楚守天大人的事呢!”
突然缓和下来的紧张感,让山冻的脸绷住了。
“……那么你也知道这件事吗?这种时候,守天大人通常有‘守护者’跟随。”
山冻想问“这是从哪里听说的”,但声音卡在喉咙里。
有关守护主天的情报,在天界当中没有任何一本书籍有记载。因为这是禁止以书写方
式流传下来的事。
而且‘守护者’无论何时都隐藏在暗处行动,绝不会出现在他人面前。
但炎王为何会知道这件事?
不理会僵住的山冻,东方与西方的君王不解地提出质问。
“炎王大人,您说的‘守护者’是指什么?”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哪!”
炎王瞥了山冻一眼,露出别具深意的笑容朝两人点头说:
“那是守护主天‘影子’般的存在。被认为会为守天大人带来灾祸的人……将会遭到
‘守护者’诛杀。”
“……!”
山冻的表情霎时变得苍白,不禁颤抖起来。放在他腿上的手指用力得几乎变白了。
“但是……提尔兰迪亚大人没有‘守护者’。今天我会请大家过来,也是出于这个理
由。……山冻大人,你也应该隐约察觉了才是。没有‘影子’的他,究竟?芄灰宰?
己的力量守护这个世界到什么地步?他的负担究竟有多大!”
“为什么……为什么您知道这件事!?”
“哈哈哈,我岁数比你大,会知道也没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山冻想继续追问,但碍于在场的其他两人,还是决定事后再说。
“为守护主天减轻负担,是我们四天王的责任。这样做,也等于是保护天界的安
全。”
“……不知道混血儿什么时候会变成魔族吗?”
“为了守天大人……只有处决他们……”
“但是!要是守天大人知道了这件事,会有多伤心……我们全都联合起来背叛他……
这种事……”
不过,山冻也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他们不是自愿生为混血儿的。他们也有家人和梦想……’
数日前,与八紫仙发生争执后,守天以远见镜和山冻会见时深切地这么说道。
‘我也不喜欢自己的身体。但是,最近终于了解到有许多事情只有自己才办得
到。……这是阿修雷告诉我的。’
因为坠入爱河,少年一点一点地蜕变成大人。但是,徒有为他人着想的心情,是无法
拯救一切的。
倒不如说他的坦率,毫不留情地伤害了裸露的神经。正因为疼痛是那样地强烈,他才
会想要像保护自己一样地去保护他人。
“……守天大人的坦率……虽然失礼,但是在我看来只是任性。混血儿无罪,但是这
数月以来,死了多少保护人民的士兵?守天大人似乎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也没有想
到死者家属的悲伤。……尽是想着将来的事,真是让人困扰。”
炎王说道,闭上眼睛。水帝王以感慨的叹息和表情说道。
“我也有同感。守天大人应该再一次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是属于哪个世界的人。”
“但是才刚发布公告,就立刻处刑,这是否……”
翔王沉吟道,炎王也语重心长地回答:
“没错。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把他们全都引诱出来吧!各位认为他们会信布告,
轻易现身吗?我不这么想。必须让他们尝尽甜头,之后才会聚集过来吧!要是有漏
网之鱼就糟了,而且守天大人每天都监视着各国。”
“……这场会议……”
“不,守天大人似乎已经就寝了,不要紧的。”
天主塔内有探查内情的间谍存在,这一点各国都是一样的。就连山冻,也无法违逆前
朝元老的意见。
“……山冻大人,请你千万别做出任何轻率的举动。如果你想救他……。要是我们不
牵着他的手引导他的话,他是什么也办不到的。”
送走翔王和水帝王之后,炎王望着宛如石像般僵在当场的山冻。
(说得好听的话,是个清廉的君王,但他似乎不了解守护主天的危险性……)
“你知道多少有关‘守护主天’的事?”
听到炎王沉稳的质问,山冻轻轻摇了摇头。炎王坐到他身边,平静地说道:
“……就如同山冻大人所说,地上人类的声音似乎会传到守天大人的身体当中。虽然
我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方式。……你知道要怎样将那些声音反弹回地面吗?”
“……反弹?不是吸收到体内,由守天大人带着它回最上界吗?”
“不是。”
炎王放在桌上的拳头握得发白。山冻露出惊讶的表情,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他的身体的确会吸收那些声音,但你想那纤细的身体能够容纳得了多少?‘影子’
为了守护他而行动,变称做‘反弹’。”
“‘影子’……行动?”
“没错。但不一定是出自守天大人的意思。”
炎王以真挚的视线望着山冻,用力抓住他无法动弹的肩膀。
“‘影子’会自己判断。那是只为守天创造出来的麻烦生物……绝非魔族所能比拟
的。”
不是信口开河,他是真的知道!
此时,山冻脑海中的记忆门扉缓缓开了。耀眼眩目的光芒中,传来怀念的人的声音。
这是过去也曾几度开启的门扉。但是,最后声音总是中断,仿佛云雾般在手中消失。
度过一天之中大部分时间的天主塔书库里……有着自己的身影。
(――没有问题吗?)
这段记忆总是以这声如吐息般的呢喃开始。
(文殊老师要你读这个?呵呵,他真是坏心眼呢……。要是读了这本书,就非读其他
的不可了。……啊,就是这本。赶紧把这个部分读完吧!这样就解决了。)
(但是,还必须交出感想。)
(那种东西……)
湿润的嘴唇微启,笑了起来。
(就写因为不懂所以读了别的书,这样就行了。老师只是想看这种感想而已。)
(老师……希望我说不懂?)
(没错。)
他轻轻微笑,伸手抚上自己的头发。
不只是否因为头的比例较小,虽然身材颀长,感觉却十分纤细的他,声调及身体都完
全感觉不出比山冻年长数倍地年轻。
(只要你写不懂,那份报告就可以得满分了。我保证。)
他的话是真的。山冻照他说的写下报告,真的被打了满分回来。
涅弗洛尼卡・费伊・吉・艾梅洛德大人――。
拥有一头及膝栗发的他,就像山冻最擅长的武器――月之长弓一般,拥有凛然而高贵
的美貌。
虽然如此,他却是距离贞节最遥远的人。
仿佛融化珍珠般的柔滑玉肌上,永远留有无数恋人刻印下的所有证明。
只有借着倾诉爱意的行为才能得到救赎的寂寞瞳眸,如同猫眼石般撒娇而慵懒地闪
烁,只是不经意地靠近,便再也无法离开……他就是这样一个散发出魔性气息的
人。
(……呵呵,身材长得这么魁梧,却已经醉了吗?乖乖地别动……你也想早点变成大
人吧?)
被邀请参加酒宴,接口搀扶而被他伸手抚向下体的记忆。
顺着手指弧线生长的樱色指甲为肌肤带来难耐的刺激,抚摸潜入。
他不喜欢……明明不喜欢这样,却无法抵抗。
当山冻以手臂缠住身体重合的对方背部,用力晃动腰部,他便如同花朵散落露珠般,
迸发出甘甜的声音……。
(……我不杀你……不杀你。就看在你一次也不对我说‘喜欢’的那……)
“……呜……”
强烈的悸动袭向山冻,他忍不住按住胸口。
总是在最后隐没雾中的记忆,在那一瞬间鲜明地迸跳出来了。
仿佛从沉眠中醒来的感觉,让他预感到术的解放。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成为解放的关
键,但此次门扉再也没有关闭,以近乎眩目的鲜明向自己倾诉着。
接在‘那……’之后的话语,清楚地残留在耳中。耳朵甚至感觉得到被轻轻啃咬的余
韵。
“山冻大人?怎么了?”
炎王诧异的声音,令山冻倏然回神。
“……没什么,让您见笑了。我不要紧的。”
涅弗洛尼卡不隐瞒影子的存在,取而代之地却隐藏自己内心的话语……。
(确实像是他的作风。)
山冻喘息着,缓缓回想涅弗洛尼卡被守护的虚饰世界。
为了隐瞒他的恶行,反复无血无泪残杀行动的那个存在,让山冻记忆鲜明。正因为有
‘它’,守护主天可以不用玷污自己的手,同时若是没有‘它’的存在,守护主天
便无法存活。
只要守天感到忧虑,令他烦心的那个人物,便会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每当一个人消失,人家便会传说那是魔族的恶行,没有任何人看穿真正的魔性。
隐藏在最高权威里的恐怖。
天主塔的……守护主天的秘密。
代替无法亲自下手的守天,为他抹消积存在胸中黑云的任务。
那就是‘守护者’。
不知是幸或不幸,提尔兰迪亚没有‘守护者’。
自己也因为如此,才决定要亲自保护他、希望他的心中没有任何苦痛积存……能够尽
可能健全地活下去。
“……你好像了解守护者的事了。但是,接下来才是正题。你认为……没有守护者的
守天大人会变得如何?”
当山冻被并非讯问的严厉眼神吞没时,炎王清楚地说道:
“憾恨将会形成阴影。”
宛如灼热的熔岩流入玻璃器皿般的冲击袭向山冻。
对着愕然瞠目的山冻,炎王再度低语:
“……他将变得渴望阴影。……没错,就像人类一样。不管那是多么美好的身体与力
量,栖息在其中的灵魂也不见得一定合适……”
炎王的眼睛就如同睨视宿敌般熠熠生辉。然后他以低沉的声音说出关键性的话语。
“……我无法真心相信守护主天。”
山冻的心在那一瞬间,被打入了粗大的木桩。
将天界全域的水化为圣水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大清早,守天在近卫军严密保护下,从同样进入节水状态的天主塔往西国出发了。
在进入离宫闭关之前,守天预定去给卡鲁米亚探病。
从魔界归来后依然害怕城外的王子,身体虽然没有任何异状,但精神状态似乎完全变
弱了。
他连文殊学堂也不去,这样下去中途辍学的可能性极大。
“……但是……要是全天界的水都变成圣水的话……我也可以鼓起勇气到外面去了。
因为魔族不能碰圣水对不对?”
卡鲁米亚坐在前来拜访的守天膝上,撒娇地抱住他这么说。
卡鲁米亚没有母亲,守天也自觉到自己把他和幼少时期的自己重叠在一起,所以才不
由自主地娇宠他。
“提尔哥哥,阿修雷殿下还在人界吗?”
“你知道得真清楚呢!没错?!?
“……我以前不怎么喜欢阿修雷殿下……可是现在觉得他真的很强……回想起他说过
要是不强的话,就无法保护提尔哥哥的事,我现在觉得羞愧极了……”
“那么,在阿修雷回来之前,要好好去上学才行呀!他消息很灵通,要是知道你关在
房间里不出来,一定会跑过来的哟……”
守天不认为阿修雷会为这孩子做到这种地步,但他希望多少能让卡鲁米亚振作一点。
“不要紧的。明天魔族就会全部被解决掉,天界也会被圣水洁净……”
察觉到对话中微妙的异样,守天屏息说道:
“魔族?”
“啊……”
卡鲁米亚按住嘴巴,紧抓住守天的手臂,轻声向他道歉:
“父王吩咐我绝对不可以对任何人说的。”
“那是指……混血儿?”
脸上虽然保持平静,但守天的声音已经颤抖起来了。
难道――
卡鲁米亚抓住守天变得冰冷的手,担心地望着他说:
“嗯……对啊!因为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别的魔族了呀!”
听到卡鲁米亚以天真的语气这么说的瞬间,守天突然站了起来。
他推开吃惊的王子,朝门扉奔去。
“守天大人!?”
无视等在走廊的士兵,守天笔直走向管理军队的负责人说:
“我有话要和水帝王说。在那之前,告诉我聚集在王宫的混血儿在哪里!”
“……属下……不知道……”
守天抓住吃惊地摇头的士兵前襟,继续逼问:
“快点说!你不听我的命令吗?”
“今天早上……迁移到王城的……的地下了……”
“水帝王也一起吗!?”
“属下……不……”
守护主天愤怒的模样不是能够轻易见到的。士兵们认为他是比本国君主更崇高的存
在,因此只是见到守天生气的样子便完全瑟缩下去了。
所有的人都吓得呆立在当场,无法阻止守天。
为什么会是今天!?
不……或许正因为是今天,他们才决定实行的。
所以才安排这场盛大的作业,好让自己无法脱身。
他要其它士兵带自己前往通到地下的道路时,与山冻的部下碰上了。
他们看到守天非比寻常的震怒模样,立刻派人通知自己的主人。
山冻在前往地下的门扉前追上守天,当时守天的愤怒已经到达顶点了。
“守天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守天被山冻的大手抓住双肩,按在门扉上,拼命想从牙齿打战的唇间,发出抑制怒意
的声音。
冷汗和怒气的灼热,让平常宛如陶瓷般雪白而高贵的脸变得通红。
“……你……不知道这件事,对吧?”
“什么事?”
山冻抓住颤抖的守天,在手上加重了力量。若不这么做,气愤到了顶点的守天可能会
突然崩倒下来。
“处死那些人……!”
山冻的表情瞬间僵住了。看到他别开视线,守天以极力压抑住怒气的声音低声呢喃:
“这是骗人的……”
本来以为守天会放声哭叫,但他就这么让山冻抓着手臂,突然大笑起来。
吃惊的不只山冻而已。
守门的卫兵、北方的精锐部队,还有在远处观看的水晶宫侍女们,都为守天仿佛发狂
的样子吓白了脸。
“……呵……哈哈……!我……被骗了是吗?”
“非常抱歉,这……!”
“放开我!我要到地下去!”
守天以不再信赖的眼神睨向山冻,但山冻也不服输。他把守天的双手以单手箍在一
起,说声“抱歉”,便把他抱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
“我会说明!不能看那种东西!”
“不要!拜托!……为什么……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我以为只有你……!你应
该不是会做出那种残酷事情的人!”
山冻不为所动地按住在怀里挣扎的守天,朝离宫走去。
此时,几个孩子由数名士兵带了过来,他们的穿着不像是这宫里的人。
山冻皱起眉头,而靠在墙边让出道路的一个孩子仰望守天,低声叫了出来。
“……是守天大人!好棒!是守天大人耶!”
“真的!好漂亮……”
他们年纪和卡鲁米亚差不了多少。
初次见到守护主天,还有初次入宫,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让他们无比兴奋。
听到那稚嫩兴奋的声音,守天停止叫唤,但他一看到山冻绷住的表情,立刻醒悟了。
守天直觉到那些孩子们将被带到哪里去。
“你们要把那些孩子带到哪里?”
“守天大人、不可以……”
守天被不断前进的山冻抱在胸前,脸朝背后拼命大叫:
“不可以!我不原谅这种事!那些孩子没有罪啊!”
士兵们悄然垂下头来。他们也不是自愿做这种事的。
魔族混血儿,还有混血儿的孩子们。
四天王似乎想将拥有魔族血统的家系连根铲除。
以带他们到父母身边为由……那些孩子将被带往地下……。
守天对这残酷的背叛以及天主塔感到无比憎恶,同时也对天界感到无尽的怨愤。
“不要!为什么非做到这种地?讲豢桑。磕恪憧吹侥切┖⒆樱训酪坏愀芯醵济?
有吗?”
“……这里……是天界。请死心吧!”
山冻再也无法忍耐,等不到前往离宫,便直接把守天抱进一间空房里。
他遣开士兵,从内侧在门扉及窗户张下结界。
这是迟早非说不可的事。他们还没决定该由谁来告诉守天,但是现在这里只有自己,
山冻只能觉悟了。
“……做出新的圣水后……我们原本打算告诉您:让他们喝下圣水后,还是不
行……”
喝下圣水的混血儿们,狂暴得无法制止,所以只好……。他们判断这么说的话,守天
虽然会悲伤,但伤口应该不会那么深。
“他们没有罪。但是,保护你是我们最重要、也绝不能忘的任务。你在阿修雷遭到危
险时,曾差点将自己的身体交给魔族。”
山冻终于放开大量泪水哽在咽喉里、再也发不出声音的守天。
只要山冻的结界存在,守天就算使用隐身术或以身体撞击,都无法离开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看起来像是客房。相连的两个房间另一头,置有一张小床。靠墙设置的橱柜中,并列着两只倒放的酒杯及未开瓶的水果酒。
从柜中取出酒来一看,酒浓度颇高。守天的酒量应该不错,但现在或许酒精浓度愈高愈好。
在这种气愤状态下,要他制作圣水是不可能的吧?
那么干脆让他喝醉并施术,一直睡到地下的作业结束为止。
“……哭了这么久,喉咙也渴了吧?等您冷静下来我再说明,要不要先喝这个?”
从山冻身上别开视线的守天,缓缓将手伸向酒杯。
还未将酒瓶开封的山冻,注意力暂从守天身上移开了。
察觉到鲜血迸流出来的瞬间,山冻立刻丢下酒瓶,成功地抓住了想张下结界膜的守天。
然而,他费了相当大的劲,才勉强阻止守天握住碎玻璃片胡乱刺伤咽喉及手腕的行为。
“……开始了……!我听得见声音!”
山冻什么也听不见。
“把手放开!”
“不要!身体好痛……好痛、痛得受不了,怎样都无法消失!我……只能像这样把它逼出来!”
“守天大人!把玻璃杯丢掉!”
“不要……我不要了!让我去!我绝对会救他们……绝对会救给你们看!”
山冻迫不得已,将守天手腕的关节扭脱了。他忍耐着如绢帛撕裂的悲鸣,一根根打开守天终于放松力气的手指。
守天的叫喊已经不成音调了。
只是不断反复着悲鸣,仿佛疯了似地狂叫。
山冻将疯狂挣扎的他抱到邻室床上,脱下他的上衣让他躺下。
守天哭叫着翻过身子背对山冻,山冻撕裂床单做出包裹伤口用的布条之后,抓住他的肩膀,将伤得严重的地方全都包扎起来。
山冻为了治疗守天颈部的伤口而跨上他的腰,守天全身一震,悲鸣顿时停止。
被泪水湿润的眼睛眩目地眯起,他将脸颊按在床单上,咬紧下唇。
山冻着迷似地茫然停手,粗壮的腿更夹紧了守天的腰骨。
“……嗯……!”
看见白皙的咽喉仰起,山冻的双手就这样从他的肩膀滑向胸部。
胸口被玻璃割伤的地方划出殷红的血痕。
山冻仿佛被吸引似地将嘴唇贴近,感受到一股宛如受洗礼的严肃心情。
守天的鲜血散发出极其浓郁的香味。
总是缠绕在他身上的栀子花香,现在似乎变得更加浓烈。
山冻把舌头伸向守天颈子的伤口,直到血停为止反复舔舐,被压制住的守天发出呻吟。
但是,那并非拒绝的声音。即使那是拒绝,山冻也已经察觉到自己无法遏止的欲望了。
“……啊……啊……”
分开守天的双膝,山冻更加无法自制。他压抑几乎要失控的自己,从衬衣之上轻轻含住守天已经变化的征兆。
“嗯……!”
被用力吸吮的刺激,让由于兴奋而意识朦胧的身体弹跳起来。山冻撑开他的膝盖,以手指分开双腿深处,沉醉在强烈的芬芳之中。
和酒香或胭脂的柔媚不同,它包含着一种独特的甘甜……没错,这就是御印的香味。
无法满足于只有香味,山冻性急地拉下守天的衬裤。
他难以相信自己竟然忘却了这种滋味,只要尝到一口,就再也无法离开了。
不管是血液或蜜液,都与天人不同的异质存在。只有在内在的恐怖找到解放之时,前任守护主天会对少年的山冻露出至上的笑容,温柔地朝他微笑。
‘……终于变暖和了。你们的身体真的好热。’
这么说着的前任守护主天,肌肤也有着相同的温暖。但是,他说有时胸中及体内的血液,会仿佛化为泥水般地冰冷寂寞。
‘因为这不是能够收容温暖?锏纳硖濉!?
而且,这个身体的任务也快结束了……。
每当情事之后,穿上宽衣之时,他一定会这么说。
有时他也会说:‘只有死亡,自己才能够得到解放。’
山冻进入已经完全变得柔软的守天体内。
双方都已失去理智。
守天顺着本?芤阅诒诮式舳苑剑ド媳Ы糇约旱氖直郏谀乔慷辛Φ谋弁渲校淮?
又一次地失神晕厥。
黑色的羽翼,会从淹没自己的事物当中保护自己。这是守天唯一的温暖。
仅是与他人同在即能得到暂时的救赎。
守天的身体,只要遭到处刑之人不断悲鸣,就无法停止接受的行为。
在这混沌的世界里,他连心爱之人的名字都无法回想起来。受伤的意识已无法去理会,自己曾经拥有这样的存在。
堕落至无尽深渊。
直到悲鸣之声从体内深处消失为止。直到有谁来为自己承受这股思念为止,孤独的灵魂都只能不断呐喊。
……消失……快点……消失。
向谁祈祷?这是祈祷吗?连这点都不明了地不断祈祷、祈祷――祈祷。
但是,哭泣声仍不停止。仍不停止。
这种失落感……
谁都好……将它填满吧!
最终话
从处刑开始,守天便开始高烧发热,制作圣水的作业也因此中止了。
山冻以被单裹住守天离开水晶宫,但由于症状太过严重,药师们下达指示,尽可能在病情安定下来之前不要移动。
处刑在翌日结束了。
虽然高烧不退,但守天陷入昏睡状态后,山冻便将他送回天主塔了。
回到天主塔次日,守天终于醒来,但原本像谷间湖畔般湿润冷静的青灰色瞳孔,却变得空洞混浊了。
这是因为太过接近刑场,全身受到平常绝不可能接触到的强烈冲击所致。
守天对文官及山冻的呼唤毫无反应,拒绝进食的同时,也开始反复伤害御印的行为。
每当他以自己的指甲或尖锐物品伤害自己的身体,天主塔就陷入大骚动。
微笑着以凶器刺伤自己的守天,手脚及嘴部终于遭到拘束,绑在寝床上了。
阿修雷赶回守天身边,是在处刑结束后第三天的早晨。
笔直往守天私室赶去的他,穿过客厅进入寝室的瞬间立刻变了脸色。
“发生了什么事……这……!”
阿修雷的震怒任谁都看得出来,侍女们只能一个接一个垂下头去。
“守天大人似乎听不见我们的声音……”
听到侍女的说词,阿修雷无法忍耐的将他们全都赶出房间。他脱下靴子爬上寝床,用力紧抱住守天的肩膀及背部。
“提尔!提尔!是我啊!”
他烧断绑住守天手腕的绳子,将塞在他嘴里的布取出。
“是谁对你做出这种事的!我去帮你报仇、告诉我是谁干的!”
阿修雷摇晃守天的肩膀,吻上变得冰冷的御印。
额头中央比平常更加冰冷。而且御印本身也泛黑了。
此时山冻敲门走了进来。
原本毫无反应的守天身体仿佛害怕似地缩了起来,阿修雷没有露看这一幕。
“站住!不要过来!”
阿修雷在寝床周围张下火焰结界,把守天紧抱在怀里叫道。
山冻在前进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以凝重的表情目不转睛地望着床上说:
“……守天大人情况如何?”
“坏到不能再坏了!为什么只是制作圣水会弄成这样?你对他做了什么!”
“圣水的作业还未进行。中止了。”
当阿修雷准备继续逼问时,才刚张下的结界被破除了。
站在门外的炎王破除了他的结界。
统治炎之一族的君王,要解除有关火焰的结界是再轻易不过的。
阿修雷不甘地将守天包裹在被子里,保护他似地在前方张开双手。
“你来干什么?”
“来给守天大人探病的。山冻大人,小犬失礼了。”
炎王为阿修雷的失礼道歉,静静走进房间。山冻也默默跟在后面。
从守天害怕的模样看来,一定是这两个人做了什么好事。
“他现在不能和任何人说话。……回去吧!我还要在这里待一会儿。”
“……你的意思是要放弃任务?”
父亲以冷冽的目光望向自己,但阿修雷厉声反驳:
“一开始我就说过了!要是他有了什么万一,我会立刻赶回来!要是不行的话,那元帅什么的我也不干了!”
“别这么激动。”
炎王说道,朝阿修雷背后的守天问话:
“守天大人,你听得到吧?”
“吵死了!滚回去!”
阿修雷叫嚷,但炎王不理他。说出决定性事实的粗壮嗓音,让在场的阿修雷也不得不听进去。
“……混血儿的所有亲族全都一扫而空了。现在正在进行搜索中,但差不多已经结束了。我是来报告这件事的。”
阿修雷的脸霎时变得苍白。发现自己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呼吸几乎停止。
“……虽然想说事件不是由于您造成的,但事实不容否认。不过,直接下手的是我们。人民也?勒饧隆?没有任何人会认为这是守天大人的所作所为。”
炎王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响。
阿修雷觉得自己仿佛身陷恶梦当中。
混血儿被杀,他们的亲人也遭到诛戮……!他到现在才知道事情竟演变至此。
命令杀害领内拥有一半相同血统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不需要更多说明了。守天一定是从哪里听了这件事吧?……所以才会……。
“太过分了!你们做出这种事,提尔一定会伤心的啊!”
“我们只是考虑到守天大人与这个世界的安全。……但是,之后还有工作。希望守天大人能早点恢复。”
“你们还想要他做什么?”
“制作圣水的作业还未进行。”
即使阿修雷睨视的目光变得锐利,父王的态度还是毫不在乎。
“这次的事是特例。但是,请别忘了,天界不是守天大人的,而是属于所有天人的。
您只要静静看着就够了。您做不到的事,我们会做。”
阿修雷觉得胸口几乎要崩溃了。此时他直觉地发现身后的异状。
“……你!笨蛋、住手!”
阿修雷一看到被单中的守天,顿时发出悲鸣。那是令人不忍正视的惨状。
山冻迅速察知了事态,大步向前走去。
“炎王大人!请把外头的人叫进来!”
山冻推开阿修雷,一把抓起被单,满脸是血的提尔兰迪亚露了出来。
他好像用指甲抓伤了御印。
奔过来的侍女们发出尖叫,阿修雷烧断的绳子被拿来绑住守天的手腕。
望着这一幕的炎王,不知不觉中离开房间了。
在他们为守天处理伤口时,阿修雷在隔壁房间听着按住恋人的那些人的喧嚷声,陷入茫然。
混血儿的事虽然也带给他相当大的冲击,但……
只是这件事,就能让提尔兰迪亚憔悴到那种地步吗?
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山冻来到阿修雷身边俯视他,好像打算说明的样子。
“混血儿……无法接受圣水。你听说这件事了吗?我也是知道这件事后才下定决心处刑的。”
“为什么!?能够像天人一样生活,不就是完美的天人了吗?”
阿修雷一敲桌子,桌脚发出悲鸣。
“……要是和天人看起来没什么两样的他们,有一天突然豹变的话?在分不清到底谁才是魔族的世界里,人们无法安心生活。”
看到说不出话来的阿修雷,山冻摇了摇头说:
“但是,我想道歉的不是这件事。我……”
无尽后悔的痛苦浮现在他的眼中。山冻的双手垂在比阿修雷大上两倍的身躯两侧,垂下头来。
“……守天大人听得见我们听不见的声音。我应该知道这一点的……当时只想着他的身体状态,却没考虑到应该要他离开水晶宫才是……”
阿修雷皱起眉头。他不懂山冻在说什么。
“……最严重的发作在西国发生了三次。他呻吟得很厉害,咬破嘴唇,不停流汗……。这与混血儿被处刑的时间完全一致。”
那一瞬间,阿修雷狠狠地挥出了拳头。
没有采取任何防御姿势的山冻,沉重的身体飞到二十步远的门外。
“事到如今说这种话有什么用!混账东西!”
阿修雷在走廊上怒吼道,把包扎结束的下人们赶出房间,在门上张下结界。
他回到宛如犯人般再度被绑住的恋人身边,爬上寝床。
守天双手左右拉开、嘴巴以布块塞住,全身裹满了绷带。
阿修雷从来没想到,竟然会看到以这种模样倒下的守天……。
他伸手抚上脸色极差的脸颊,泪水不住地滴落。即使守天听不见,他也无法停止无尽的歉疚。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都希望我回来了……”
最后以水镜交谈时,守天他感到不安。当时要是自己认真一点去听这句话就好了。没想到自己原以为是出自寂寞的任性要求,竟会演变成这种结果!
比起对他人的愤怒,阿修雷更无法原谅自己。
“……你待在……那种地方吗?那种一片黑暗的地方……。要是我在的话……就绝对不会让你听到处刑的声音了!!”
不管是人界还是哪里都好,早就带着你逃走了。
要是待在提尔兰迪亚身边的话,至少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不管阿修雷主动亲吻他,还是不断舔舐御印想让它温暖,提尔兰迪亚的眼神都一样涣散。他的心已经消失到遥远的角落了。
满是绷带的身体,散发出消毒液及药膏的味道。
被花香包围,比任何人都高贵温柔的表情,完全不存在这里。
阿修雷忍无可忍,到抽屉取来了香玉。
这个栀子花香,是守天在文殊学堂就读时自己调和,之后便一直拜托业者制作的。
阿修雷把手伸到守天的头底下让他枕着,将香玉放在他的枕边。他觉得要是闻不到这个香味,自己就好像会被打败似的。
但是,才一放下香玉,守天就闭上了眼睛。一会儿之后,便传来安稳的鼻息。
阿修雷这才注意到,这个花香不是单纯的香,它同时也有支持提尔兰迪亚精神的功用。
“……你是为了自己……才使用的吗……”
甘甜的芳香掠过阿修雷的鼻子。
“我竟然连这种事都没注意到。我……对你真的是……”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
阿修雷一面回想这个香味包围了守天的身体多久,一面咒骂着自己。
和讨厌?掣涸鹑味优艿淖约翰煌岫嫉涎堑牧⒊∪盟挥腥魏翁颖艿摹?
“……然而……我还要你变得比现在更坚强……我……是个白痴!”
太傲慢了。尽以自己的尺度来看待事物,等到珍视的人倒下才终于明白。阿修雷呢喃着“对不起”,从绷带之上吻向御印。他以自己的身体贴着冰冷的守天,热烈祈求能够将自己的温暖多少传达给对方。
陪在守天身边,阿修雷不知不觉中也坠入睡眠当中了。
一留神,阿修雷来到自己从未见过的地方。
清澈的水从高处发出凉爽的声音落下,但令人吃惊的是,这里是室内。
三千丈的高处交织着彩虹般的淡色光桥,那光景如梦境般美丽。
闪耀的水中,银色的鱼游着,仔细一感觉,不知何处吹来仿佛栀子花香的轻暖微风。
这是梦……。阿修雷茫然环视四周这么想的时候,缓步走近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那是个不曾见过的男人。他身后拖着曳地的金发,向阿修雷伸出手来。
“让你久等了。”
阿修雷不知所措,慌张地看向自己。自己的头发不知何时变成金色的,手和身体也变成了女人的。
“您和大人吵架了吗?”
自然地将手放上男人的手,阿修雷说出完全违背自己意志的话。
男人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被爱怜地这么抚摸,阿修雷不由自主地想将脸贴上对方的胸膛,轻轻抱了上去。
“没事的。”
虽然搞不清楚是什么事,但男人的怀里是这样舒服,阿修雷“是”地轻声回答。
“他允许我和你的事,但条件是要做出某个东西……”
“某个东西?”
两人可能是情侣吧?但阿修雷总觉得他曾在哪里听过这个男人的声音。……是哪里呢?
“大人很中意这个身体。他说御印的位置也像这样放在额头中央就好了。”
“是吗?”
额头?阿修雷这么想的时候,被男人牵着带到水边去了。优雅地掬起水来的男人,就这样抚上自己和阿修雷的额头。
感觉到热度聚集在那里的瞬间,男人的额上出现了御印。
最上界――?
就在阿修雷唐突地了解到这里是哪里的时候,再次被男人紧紧抱住了。
“那是为了换得你而献上的东西。恐怕竭尽我的力量,也只能制作这么一次……你能帮我吗?”
“是的。”
说是献上的话,是献给三界主天吗……?
阿修雷这么想道,闭上眼睛。
然而,当他再次张开眼睛时,这次身在不同的地方了。
这是个无风无声亦无光、与刚才完全相反的世界。
应该在眼前的男人也不在,就连自己的手边也看不清楚。
阿修雷感到不安,出声呼唤。
“提尔?……冰晖?”
阿修雷依稀了解刚才的美丽世界是御印记忆的一部分。或许是和守天一起睡觉时同调了。
事后仔细想想,此时他这样接受这个想法是很奇怪的,但当时阿修雷对这件事一点都不觉得不可思议。
由于没有水声,所以或许是提尔兰迪亚的世界。他再一次出声呼唤:
“提尔?你在这里吗?”
他不害怕。只要能和提尔兰迪亚交谈,不管这里是哪里他都不在乎。
“……是我不好,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他在黑暗的世界里摸索前进,打从心底倾诉道。
“只要你想,我什么都为你做。原谅我吧!回到我身边……”
但是,不管再怎样等待,都没有任何人出现,也没有任何事发生。
不久之后,仿佛被推出无声世界般地睁开眼睛时,阿修雷发现自己身在寝床之上。
阿修雷日复一日抱着守天度日,就在过了第七天时,天主塔发生了投石事件。
一颗巨石坠入天主塔中,幸运的是,它落在无人的走廊上。
不过,由于这事件,发现了天主塔现在没有受到守护术保护的事实。
天主塔要是不张下结界,便没有任何强力的武器,原本就是不适合战斗的城堡。
阿修雷从守天的房间指示士兵扩大巡逻范围,白天也尽量使用隐身术来搬运守天。
无法保护自己的守天要是没有阿修雷在身边,随时都有被掳走的危险。
向天主塔投石的,是挚友被杀害的天人。这是他为了混血儿的挚友,舍命对天主塔抗议的行动。
至今为止,从来没有发生过天人对天主塔投石这种事。
这个男人暂时被监禁起来,翌日阿修雷便瞒着所有人,带着守天离开了天主塔。
“……你和我约定等天界平静下来之后才要出来,不过你一直想到这种地方来的吧?”
即使来到人界,守天也没有任何变化。
阿修雷心想如果天界没有任何治疗方法的话,干脆到人界来看看好了。结果只是再度失望而已。
在无人居住的寂静森林中静静着地后,阿修雷让守天站在地面上。
“天主塔没有结界的话,和我待在一起要安全多了。”
不管发生任何事,现在也只有自己能保护恋人。与其舍弃任何人,倒不如一开始就只有两个人来得轻松。
会采取这种逃避态度,也让阿修雷感觉到自己的疲惫。不过十天而已……。
不能焦急。阿修雷这么告诫自己,牵着守天的手慢慢向前走。
有时守天会想把手伸向额头。
“提尔,不可以。”
这种时候,阿修雷救会温柔地抓住他的手,拉近自己的唇边,亲吻他的指尖,也亲吻他的嘴唇和御印,这样一来,守天就会放松手指的力量,又让阿修雷拉着手往前走。
阿修雷摘来生长在树上的水果放在守天手上,他一开始只是把水果包裹在掌中,一会儿之后,便把它凑近鼻尖。
“喜欢那个味道吗?”
现在守天的嗅觉似乎是他最敏感的器官。栀子花香的香玉从那之后也一直带在身边。
阿修雷咬了一口果实,就像母鸟喂养幼鸟一般轻轻送到守天的嘴里。
“……吃了!”
阿修雷忘我地一次一次重复。守天倒下之后,一直持续着滴水不进的生活。
以口喂完一整颗果实之后,守天在风中茫然地仰望天空。
不知道这是哪个国家,但吹过脸颊的风十分温暖。
看到守天的表情比躺在床上时要幸福得多,阿修雷感到高兴极了。他觉得真的好久没有这种心情了。
“真是来对了呢!”
阿修雷从背后抱住守天,守天便也靠上来似地抓住他的手。
“提尔……这种生活好吗?”
他轻抚守天的头发,望着御印上变淡的伤痕,茫然呢喃:
“就像开在这里的花一样……托身风中任凭摇摆……忘却痛苦的世界、工作……还有那些一点都不相信我们的家伙……。想不想到没有这些痛苦的地方去?”
说着说着,阿修雷的声音哽咽了起来。要是提尔兰迪亚这样就幸福的话、要是他想这么做的话,或许就这样永远不要恢复好了。
“就算这样……我也喜欢你。”
阿修雷将唇贴近守天的脸颊,沉默了好一会儿。
“但是……但是我还是想要你回来。因为……工作时的你真的好帅……”
话中交杂着阵阵呜咽。
不管怎么做都无法以自己的力量使恋人恢复,阿修雷已经搞不懂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而变得想要逃避了。
要是他的神智就这样永远不回来的话,会变成怎样?
无法守护人类的神没有用。会不会因为这个理由带回最上界?
“……我绝不让它发生!”
阿修雷用力抱紧守天,怀里的他似乎感到难过,不愿意地挣扎着。
阿修雷将守天压倒在草地上,仅仅咬住嘴唇说:
“提尔!还是不行吗!我不行吗!?”
阿修雷把胸膛压上去似地紧紧抱住对方,守天更加不情愿地摇起头来。
但是,阿修雷不放开他。
“这样下去你或许会被杀掉也说不定!我不要这样!”
虽然夸口要保护守天,但阿修雷对最上界一点都不了解。即使是提尔兰迪亚,额头遭到攻击而没有妥善治疗的话,也会死吧!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只要我做得到的,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所以回来吧!”
阿修雷摇晃他的身体,守天的眼眶浮现泪水。
好不容易感到高兴一些……却让他哭了。
阿修雷感到难以忍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无法亲吻守天露出恐惧神色的脸颊,只好吻上他的头发。
要是有人能够告诉他拯救这个灵魂的方法,要他现在立刻亲吻那个人的脚他也愿意。
如果有人要从他身边夺走守天,即使对方是三界主天,他也绝不原谅。
“……奥斯雷吉大人……告诉我该怎么办!”
如果是那个一年前从最上界降临的神明,或许能够拯救提尔兰迪亚了。
提尔兰迪亚昨晚做了不可思议的事。
半夜悄悄从床上起身的他,晃到书柜之前,取出其中一本书,将之翻开。
阿修雷偷偷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行动。
守天打开的是地图。
他不知道那是哪里的地图,但大概是人界的。
守天翻开其中一页,目不转睛地盯着瞧。他的眼睛并没有随着文字移动,却盯了书页好长一段时间,到了令阿修雷感到恐怖的地步。
就在阿修雷伸手触摸他的肩膀要他回去时,守天将那一页缓缓撕了下来。
他看起来像是在笑……阿修雷觉得那应该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他一叫守天的名字,他便全身一震,再也不动了。
阿修雷将变得冰冷的守天带回床上,直到早上都一直思考着他到底在做?裁础?
他回想起这些事,紧紧抱着守天,不知不觉中怀里的恋人发出鼻息睡着了。
“……那不是演技吧……”
他怎样都无法忘掉守天当时的笑容,所以在意得要命。此时身边的风突然动了。
阿修雷单手抱住守天,在草地上立起单系。刚才的风并非自然现象。
“谁!”
他从右手取出朱光剑探索周围,虽然对方并非魔族,却感觉得到热度。
阿修雷抱住守天的手臂加重了力道。
当光芒在空中宛如漩涡般卷起的瞬间,开始从头部出现一个人的身影。
男人闭着眼睛,仿佛从光道中穿越而来似地,全身散发光芒。
“奥斯雷吉!?”
看到身形显现至颈部时,阿修雷发出了惊愕的声音。那是他以为绝不可能出现而呼唤
的最上界之神。
“……看来还过得不错呢,阿修雷、守天大人。”
当奥斯雷吉出声说话时,他的全身已经完全出现了。
笔直及膝的黑发还是一样束在脑后,奥斯雷吉露出优雅而从容的微笑,俯视阿修雷。
“为什么……?”
阿修雷突然感到害怕,不由得这么问道。他该不会是来带回守天的吧?
“你呼唤我了不是吗?”
男神说道,望向守天。阿修雷不知道该不该对往这里走来的奥斯雷吉说出现在的状况,不觉沉默了下来。
男神来到近处,抓住了守天的下颚。
“……这……”
奥斯雷吉出声,以吃惊的表情望向阿修雷。
他的表情,让阿修雷了解到他真的不是来带走守天的。
阿修雷抓住奥斯雷吉,忘我地向他倾诉,一次一次拜托他拯救守天。
奥斯雷吉抱住啜泣的阿修雷,在安慰他不要紧的声音中,充满了有力者安稳而温柔的坚强。
“可是,这御印的伤真是严重呢,守天大人……”
奥斯雷吉将守天抱上自己盘腿而坐的腿上,手掌覆在他的御印之上。
阿修雷在一旁看着,告诉他至今为止的事情经纬。
“……为什么守护主天……非得听人类的痛苦之声不可?”
虽然在心中叫着不能把困惑不解的事,都发泄在奥斯雷吉身上,但阿修雷就是克制不了。
“为什么天界非管理人界不可?为什么魔界和天界要永远斗争下去?人类的历史交给人类就好了不是吗?……为什么……!”
“阿修雷……”
“为什么……提尔非受这样的折磨不可……”
奥斯雷吉温柔地拍了拍因呜咽而哽住的阿修雷的背。
“看来你受的伤比守天大人更严重呢!”
“和提尔比起来……我根本不算什么。”
阿修雷拭去眼泪,抬起头来。
提尔兰迪亚的脸明显地逐渐恢复生气,让阿修雷感到无比欣慰。
他现在似乎很舒服地承受着奥斯雷吉的热度。
想到恢复之后,又必须把他带回那痛苦的地方,阿修雷不禁感到有些心痛。
“……大家都太自私了,根本就不了解提尔的痛苦。”
“不是有你在吗?”
听到奥斯雷吉温柔地这么说,阿修雷无言地摇了摇头。
就算自己在……在这样重要的时刻,派不上用场也是没用的。
“不可以泄气。认为自己什么都办不到的人,事实上是最有用的人。你只是太不了解
这一点了。守天大人醒来后,你问问他就知道了。”
“你为什么会来?还留在人界吗?”
奥斯雷吉一年前离开天主塔时,说要到人界去。
“下界变得乱七八糟的。火药什么的被发明出来,国与国之间尽是战争。国家之间还没有什么交流,不过不久之后一定……”
“是啊!但这是授与人类智慧的时候就已经预想到的事。”
四周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但奥斯雷吉似乎还要再花点时间将力量注入守天体内。
阿修雷仰望只有人界才看得到的星空一会儿,轻声问道:
“……最上界看得见人界吗?像天主塔的远见镜一样。”
“不清楚耶!”
奥斯雷吉露出大人的狡猾笑容,手终于从守天额上放开了。
“告诉你一件比那更有用的事吧!关于守天大人的御印,要是他被毁了的话,守天大
人就会死掉。”
听见这句话,阿修雷就像冻住般全身僵直了。
“绝不能让他再伤到这里了。我还可以治疗他,但天界当中可没有能够医治守护主天
额头的医生。”
“……我知道。”
这应该不是该问“为什么”的事情吧?
“由衷感谢你救了提尔。”
当提尔兰迪亚被送回阿修雷怀里时,眼皮微微睁开了。
但是,奥斯雷吉伸手按住他的眼睛。
“再睡一会儿吧……”
听到他的声音,守天再度闭上眼睛。
阿修雷叹了口气,仰望天空,此时一道流星从他的视野中掠过。
“妖星……?”
“哦?真稀奇呢!”
虽然不是非常巨大的流星,但也能够以肉眼清楚辨识。
“……你知道吗?传说流星落下之处,会带来灾祸。”
“那不是只是传说吗?”
阿修雷虽然这么说,却也认真地思考起刚才的流星会落到何处。
“……人界陷入混乱的话,天界也会受到影响。不管怎样,最好什么事都不要发生……”
结束治疗的美青年这么说完后,轻轻摸了摸阿修雷的角。
“你施了变身术?”
阿修雷点了点头,又默默仰?炜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