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间昏暗的房间,地面潮湿的泥土濡湿了身上的衣服。这间房间只容得下两、三人,显得有些狭窄,而墙壁是由石头堆砌成的。冰冷而不新鲜的空气里,充满刺鼻的霉味。
「唔……」
后脑隐隐作痛,令少女发出呻吟。
落在脸颊上的头发,似乎是沾到血液之类的东西而凝固变硬。少女的年纪虽轻,却莫名有种大人的风范……应该说是态度高傲吧。身上穿着男用衬衫与细窄的长裤,一身男装的打扮。
映入少女朦胧视野之中的,是一张怯生生的脸孔,有着大大的茶色眼瞳与卷曲的头发。年纪大概只有十二、三岁,身上穿着袖子过长的衣服。可爱的长相几乎要让人误以为是女孩了,看服装却应该是个男孩。
少女盯着那张脸瞧了好一阵子,他确实是个男孩。要不是靠得这么近看,说是女孩也完全不会让人怀疑吧。
男孩手中拿着沾湿的手帕,看来他是在照顾昏迷的少女,只是,他的手上被人绑了粗绳。
朝光线的来源——房间出入口处望去,那里被铁栅栏挡住了去路。看来这是座地牢。
——太不小心了……
少女终于明白自己是被人抓了起来。她一边忍不住痛得呻吟,一边想起被抓的经过。
她正在追赶『某人』。为了查访线索,接触了一群地下社会的男人。不知道是被怀疑了,还是落单的女人特别引人注目,总之,突然被人从身后袭击。
「你、你没事吧……?」
少女抓住男孩伸出的手,勉强起身。
起身后,她立刻开始确认周遭的状况。脚没有被绑,手可能是因为抵抗过而被绑在身后,匕首之类的武器当然都被拿走了。头上隐隐作痛,大概是被持硬物殴击的缘故,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她的目光再次朝铁栅栏望去,听见另一头传来粗鄙的笑声。
「——就跟你说了,男孩子没办法卖啊。」
「少罗唆,你自己还不是以为那是个女孩。话说回来,另一个可是极品,这你无话可说吧?」
「是说,就算是男的,那个小鬼还是会有人想买吧——」
从声音听来是两个男人,根据说话的内容可知,他们应该是人肉贩子。
——只有两个的话,勉强可以对付。
行李全被取走了,身上几乎没有能当武器的东西。话虽如此,并没有受到严重至动弹不得的重伤,只要手能自由行动,总会有办法。
她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头发上,发夹还在,于是偏着头住墙上推了几下,卸下发夹。深红色的头发一口气披泄开来。
她反手捡起落在地上的发夹,双手摸索了几下后,一把小刀便弹了出来。这是把隐藏式匕酋。
「你、你在做什么……?」
男孩发出困惑的声音,她只用视线无雷地催促他。必须在男人们发现之前割断手上的绳子。
然而,或许是听见男孩的声音,男人们停止谈话,其中一人从铁栅栏往内窥视。
「喔,另一个醒来了啊……哈哈,睡脸已经不赖了,睁开眼果然是个大美人。」
少女露出畏怯的样子,从笑得猥琐的男人身边退开。同时仍在不被怀疑的程度内持续移动小刀。
「喂,不用我多说你也该知道吧?别对商品出手啊。」
听见房间那头传来的声音,男人耸耸肩。他们果然是人肉贩子。
「我知道啦……不过说真的,对这两人来说,在这里被玷污搞不好还比较幸福呢。」
男人用舔舐般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少女一遍后,才从铁栅栏前离开。
就在此时,绳子割断了。男孩一脸愕然地看着少女,看来他也知道现在不要开口比较安全。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少女用胆怯的语气询问,而男人像看见有趣的玩具一般露出低级的笑容。
「嗯?你不懂吗?也是啦,对你来说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吧。会不明白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着,他同情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你们会变成怎样,我也不知道。反正不会是什么幸运的下场就是了。」
「怎……怎么这样,请帮帮我。」
说着,少女往前靠近,攀住铁栅栏,看见男人腰间挂着钥匙。
男人脸上浮起恶心的笑容,听得见后方另一个男人发出无奈的叹气声。
「我是很想帮你啦,可是帮了你就轮到我倒霉了啊。不过呢,我也不是那么没人性,是可以考虑看看,就看你怎么做罗。」
如果人肉贩子有人性,那谁才没人性啊?即使脑中冷静地这么想,红发少女还是装出怯懦的表情。
「那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不管做什么,男人都不可能手下留情的。他之所以会那么说,只不过想从少女的哀求中找点乐子罢了。
「怎么?不用想得太难啊。只要让我——唔?」
话还没说完,男人的脸就撞上了铁栅栏。少女用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揪住男人的衣领,抓着他的头朝栅栏上撞。
接着,她再迅速抓住男人的脖子。少女的手伴随着一阵恶心的触感,而男人的脸已涨得发紫,挣扎着伸手搔抓自己的喉咙,却因和少女之间的铁栅栏阻隔,起不了太大的反抗作用。
少女虽然没有扭断他脖子的臂力,却能压迫他的气管使他为之气绝。不久男人终于失去力量,膝盖弯折。少女很快地从男人的腰间抢走钥匙。
或许是突如其来的事态使他一时无法反应,另一个男人还来不及回神阻止,少女已将铁栅栏打开。
「啧——」
男人一定是感觉到少女不好对付吧,只见他急忙转身,伸手拿取放在桌上的手枪。从少女此时站的位置,就算用跑的也来不及阻止他。
男人很快地举枪瞄准少女。这时,少女丢出手中握住的东西。
「啪!」少许鲜血随着清脆的声音飞散开来。
「什么——?」
发出哀号的是男人。原本持枪的手,被一块闪着雾光的金属片——地牢钥匙刺穿,宛如钥匙钻进钥匙孔一般。
像钥匙这样毫不尖锐的金属片,竟能刺穿皮肉并粉碎骨头。然而,男人已经没空为这件事感到惊愕了。
钥匙虽然不如小刀锐利,但锯齿状凹凸的部分,所造成的痛楚却远远超越小刀。就算想拔下来,深深嵌入肉里的钥匙却纹风不动,既抽不出来也推不进去。
趁着男人发出凄惨呻吟时,少女漂亮地抬腿踢了那张脸一脚。
秒杀——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女瞬间让两名大男人倒地。留在牢中的男孩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事。
红发少女看也不看他一眼,伸手去拿自己放在桌上的行囊。一个用高级皮革重叠制成的小碟子,形状类似小船,上面还有一道垂直的裂口,两端则各伸出一条用坚固鞣皮搓成的绳子。
此外,还有散乱在桌上,形似枪弹的大颗铅块,有的是球形,也有的是椭圆形。少女从中拿起一块球形铅块,塞进皮袋里充填。
此时,牢中的男孩露出惊讶表情。
「后、后面:」
红发少女听见尖叫声时,已举起手中的皮袋绕着圆圈挥动。
咻咻——一声闷哼伴随不断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
「咕呜——!」
回头一看,在开了条缝的门旁、通往牢外的石阶上,蹲着第三个男人。他应该是负责把风联络的人,听见这里的骚动声才跑下来察看的吧。
少女手中的武器是投石器。比手枪或弓箭更加原始,恐怕是投弹型武器中最古老的一种。只要举起来旋转就能抛出子弹,直接打在对手身上也具有相当的威力。比起手枪的反作用力小,连少女也能轻易地使用。
然而,像刚才那样连看都不看目标一眼即可命中,在这个时代里能将投石器用得如此神准的,也只有这名少女了吧。
虽然刚才屋内只有两个人,贩卖人口也不是在玩扮家家酒,绝不可能只派两个人看守,想必遗有其他同伙。少女的猜测果然没错。
少女捡起从第二个男人手中掉落的手枪。
男人蹲在门口流着冷汗,用手压着手腕。从这么近的距离被击中,至少断了一两根骨头吧。
少女对这个男人投以冷淡的目光,举起手枪抵住对方的额头。
「我在找一个叫(牧神)的契约者。」
少女如冰一般冷酷的语气,和刚才的怯懦判若两人。
要是不回答就会被她杀了——男人是本能地感觉到这点了吧,这次轮到他表情因恐惧而扭曲。
「我、我……你说什么?」
少女无言地甩手指扣住扳机,男人的脸瞬间露出绝望之色。
「等、等一下!我、我当然知道。那家伙……那家伙是那个、就是那家伙吧?那个……对!雇用了我们的人!所以……所以……」
男人绞尽不足的脑汁,思考能获得少女青睐的答案。少女只觉得自己像在对路边的狗问路,无意义又浪费时间。
男人似乎感受到了少女这时的想法,发出哀号般的叫声:
「不、不要、不要啊!请不要这样!」
少女用看着待宰猪只的眼神,低头睥睨着他。
「如果刚才是我这样拜托,你听得进去吗?」
「啪!」——乾裂的响声过后,只见男人的手脚抽动了一下。
少女发出甚感无趣的叹息声,丢下手枪。看到这一幕,男人才虚脱又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子弹仅从男人的头旁掠过。
少女冷淡的眼光再次落在颤抖不已的男人身上,她拾起一只脚,将皮革坚硬的靴子举到男人眼前。
这姿势代表的意思不言而喻,就是——给我舔干净。男人脸上浮现出受辱的表情。虽然不认为人肉贩子会有自尊这种高等的概念,不过身为人类,大概还是有一定程度的羞耻心吧。
少女什么话都没说,也不命令。只用试探的眼神低头望向男人。
想活命的话,只能用态度表现了。向来以践踏他人尊严为业的男人,被迫将自己的尊严与生命放在天平两端。
不久,少女像是失去兴趣般准备将脚收回。男人见状急忙开口:
「等、等一下!」
毕竟他只是个人肉贩子,比起无谓的自尊,还是命来得重要。男人臣服地张开嘴,凑近她的皮靴。
不料,少女却抬起腿——朝男人双腿之间踢去。
在这一瞬间,人肉贩子约瑟夫·斯蓝达诅咒自己生为男人的事实。
之后,男人虽然勉强逃过警官的追捕,却从此失去一般男人所拥有的性生活。他开始酗酒,堕落到不能再堕落的地步。失去一切的他将过去全部抛弃,重新振作,成为人妖界的顶尖舞者。在许多人的依依不舍中退休后,开了佛劳提那的第一家人妖酒吧。
在这样的未来预感闪过的瞬间——咕滋——明显地有什么被踢碎了,伴随着碎裂的声音,男人翻了白眼。除了自尊心被破坏殆尽之外,身为男人的证据也被踢坏了。精神与肉体双方都被击溃,一头摔向地面。
「噫……」
牢中的男孩按住自己双腿间的重要部位,不由得脸色铁青。
少女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兴趣,开始回收自己行李里的东西。应该刚被抓进来不久吧,东西一样都没少。
确认完行李里的东西,发现桌上遗留有一样物件。那是用上等皮革所制成的皮套,造型类似手枪的枪套,里面放着一把折叠刀,展开之后体积应该不小吧。
少女捡起皮套时,牢中的男孩畏畏缩缩地发出声音。
「啊……那是我的。」
少女这才想起自己醒来之前,男孩似乎都在照顾自己的事。就当做回礼吧,她为男孩割断手上的绳子,将皮套还给他。
「谢、谢谢你。要是没有这个,我什么都办不到了。」
男孩脸上绽放如花般的笑餍,令少女再次为对方的性别感到迷惑。
「是吗。」
即使如此,她仍表现得毫无兴趣,转身就要离开。既然没有关于(牧神)的线索,就没必要留在这种地方。
她才刚迈开脚步,牢中的女孩……不、男孩急忙叫住她。
「啊、请、请等一下。是你救了我,我得好好答谢你才行。」
对于毅然地挺直背脊的男孩……她仍是看也不看一眼,继续往前走。
「请、请问我该怎么做才能报答你?」
男孩坚持不放弃,感到厌烦的红发少女终于开口答腔:
「不需要。」
「那样我很伤脑筋的。即使只是一餐一宿之恩都必须以命相报,这是朗契斯塔家的家训。更别说你救了我的命,我应该舍命报答才对!」
这男孩到底以为自己有几条命可以牺牲啊。面对他教养良好的言行举止,少女一点也不掩饰厌烦的心情,叹了一口气。
刚才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答腔的。只要视若无睹到底,他就会放弃了吧。少女无言地踏上阶梯。
即使遭到少女冷漠的对待,男孩仍死缠烂打,突然像想起什么似地,敲着掌心说:
「啊,你刚才说的(牧神)先生,该不会是个高大的男入吧?」
少女忍不住停下脚步,男孩快步追上来并撞上了她的背。
「你认识(牧神)?」
她回头一看,只见眼前的男孩露出亲切的笑容。
「你终于愿意看我的脸了。」
少女不悦地抿起嘴,等待男孩回答。
「我可以告诉你(牧神)先生的事,不过在那之前,可以先请教你的名字吗?我叫里欧·朗契斯塔,熟识的人都叫我里欧。」
红发少女一脸不甘愿地嘟哝:
「……我是瑟莉亚。瑟莉亚·阿尔柯尼。」
少女——瑟莉亚如此回答,男孩又绽放如花般的笑魇。
「瑟莉亚小姐,在你需要帮助时,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这时瑟莉亚还不知道,男孩——里欧会彻底遵守这个承诺到什么地步。
中
「亚隆先生,可以请你稍微往左一点吗……啊、过头了……嗯,那边对。逢魔,固定起来,小心点喔。」
这里是法连舒坦因家的玄关大厅,洋房里的四位男仆都聚集在此了。
发出俐落指示的是总管多明尼克。
一如往常地,他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身上穿着一丝不紊的燕尾服,散发一股悠然自得的气质。
遵循他的指示,扶着一幅大画框的是园丁亚隆。他身上穿着天蓝色的吊带裤,头戴草帽,是个巨汉。在挑高的玄关大厅里,他即使不用阶梯,只要伸手就能碰到二楼。不过,这样的他脸上却罩着猫头鹰形状的面具。
画框后方有固定用的链条,一名青年从楼梯扶手旁探出身来,拉起链条往墙上的挂勾上一挂,将画挂上墙。
青年是个长手长脚的东方人,身上穿着华丽的服装。明明穿着这么显眼的服饰,给人的印象却很淡薄。他是随从逢魔。
他们正在挂的,是这栋洋房的前当家里卡尔德夫妇的肖像画。长久以来这幅画都被封印在仓库内,因为现任当家耶露蜜娜终于能够面对这幅画了,所以才像这样挂出来作装饰。
另外还有个一点忙都没帮上的发呆步年。
他今天也穿着一身绣有法连舒坦因家家徽的完美燕尾服,戴着白手套。可爱的圆框眼镜下是游刃有余的微笑……不对,今天的他呆愣愣地张大嘴巴,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
简直就像行尸走肉……若真是那样或许还更幸福。别看他这副德性,这位少年可是这栋洋房的执事,马克·马多克。
马克眼中凝望的不是眼前的光景,而是几十分钟前发生过的事。
摇曳着一头柔软白发,淡粉红色的嘴唇,总是坚毅地抬头挺胸——马克脑中浮现那位少女裁缝师,以及她所说的话——「就算这样,我还是喜欢你」——
马克觉得自己的头顶开始冒烟。
从刚才开始,一旦拉回思考又会重新回到这件事上。多明尼克他们都已经放弃开口叫马克了。
——不行,我可是耶露蜜娜的执事!
尽管如此提醒自己,要离去之前留下的那一击,仍重重打击了马克的心灵。
马克自己对要当然也不是没感觉,对她抱持的也是可以称得上是喜欢的感情。被这样的要告白,甚至被她亲吻,怎么可能毫不动摇。
另一方面,对耶露蜜娜的咸情则是马克的一厢情愿。接吻……虽然曾有过,但那该说是在她妹妹的策略下所发生的意外吗?总之,对耶露蜜娜本身来说应该不是出于自愿。
耶露蜜娜虽然非常信赖身为自己执事的马克,不过有没有将马克当作异性看待,那又是另一回事。
——不,我对耶露蜜娜的心意,不应该取决于这种理由!
将耶露蜜娜和要分别放在天平的两端,天平像跷跷板一样左右摇摆。
「请问……马克先生?」
一名少女小心翼翼地叫着烦恼得脑袋快爆炸的马克。
她有着卷翘的头发,头戴雪白头饰,肤色是健康的褐色,还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瞳。这位大陆原住民少女,也是耶露蜜娜的妹妹——耶蜜莉欧的女仆艾霞。
「什、什么事,艾霞?」
「画已经挂好了,想请耶露蜜娜来看,可是她不在房里。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被这么一说,马克这才看到亚隆扶着的画框已经挂上适当位置了。应该是暂时固定住,想请教过当家的意见再确定挂画的位置吧。
「啊、呃……耶露蜜娜刚才和要一起出门了。」
现在,她们两人外出购物了。原本马克也想跟着去,但她要买的似乎是让女性陪同比较好的东西,马克还因此被凶了一顿。
艾霞听他这么一说明,便疑惑地歪着头说:
「嗯,好奇怪喔,早上她什么都没说啊……」
「是吗?她一大早就叫要过去,我还以为——」
话还没说完,马克又想起要嘴唇的触感,脑中再次发麻,而引来艾霞讶异的眼神。
「马克先生……你还没和要小姐和好啊?」
「不、不,我们已经和好了,只是出现别的问题……」
就是因为感情太好了,使自己失去维持绅士风度的自信。
马克发出不知道是出自喜悦还是苦恼的叹息声,背后又有人靠近。
「你在做什么啊……洁诺芭。」
一头美丽黑发与漆黑的洋装。身上穿着黑色围裙,头戴黑色头饰——明明发给她时是白色的——眼前的少女却连口红都统一为一身黑。从覆盖半张脸的舞会面具下露出的是血红色的眼瞳。右半边脸上画着泪滴形状的诡异妆容。
出现在马克身后的少女,是医师兼园丁助手的洁诺芭。
洁诺芭抬头望向马克,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受到极大冲击似地瞪大了双眼。
「怎么会有这种事……明明我追踪的是要小姐的味道,为什么最后会找到你身边来?」
「谁知道啊,话说回来,靠味道追踪人这种事,能不能不要做了。」
洁诺芭追求着身为同性的要。然而要却一点意思都没有,所以被狠狠拒绝了,但是洁诺芭至今尚未放弃。
「呼……只有你才会说这么奇怪的话。渴求喜欢的人的味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好了,把要小姐放在你这里的东西交出来!」
马克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侧着头思考。明明说的是味道的事,为什么变成要放了东西在自己身上呢?
「你为什么这么说?她没有放什么在我这里啊。」
「朋友啊,你忘记了吗?对我说谎是行不通的喔。你身上有要小姐的味道,而且还不只是微弱的残香。换句话说,一定是你身上有要小姐留下的东西,不是吗,(黑衣)!」
「那只是你自己以为而已……」
马克才刚深深叹完一口气,洁诺芭就凑上前来开始嗅个不停。
人类只要一说谎,脑中就会分泌某种荷尔蒙,洁诺芭能闻得出那种味道。极少数的动物能看穿谎言,也是基于相同的理由……这女孩的习性真是离人类愈来愈远了。
「唔……?你好像真的没说谎啊。可是为什么你身上会留下要小姐的香味,而且味道还这么浓?简直就像你们曾抱在一起一样。」
马克打了个哆嗦——明显抖动了一下。虽然不是抱在一起,不过也很接近了……不,就某种意义而言,应该是比那更亲密的事。
洁诺芭眯细了眼睛。得知耶露蜜娜不在家后,连原本打算重新动手固定画框的仆人们都停下手中的动作。
「嘬,朋友,我就问了吧。你跟我的要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要又不是洁诺芭的人,马克却震惊得忘了这么反驳。
马克面对步步逼近的洁诺芭,他以相同距离步步退后,不久已经退到楼梯转角处,眼看就要无处可逃了。
即使朝其他人投以求助眼神,也只得到说不上是批评非难,也称不上有兴趣的眼神回应。
「呼哈哈哈,你无处可逃啦,马克!」
「呜——抓住吧,(古夫·林)!」
出现在马克脚下的并非他的影子,而是潜藏于影子之中的精灵(古夫·林)。影子遵从马克的意思,会束缚或破坏他人的影子。
在洁诺芭扑上来前先让影子奔驰——虽然想这么做,脚下的影子却只是开心地咯咯笑着,却不听从他的命令。
马克很快地就被洁诺芭抓住了。
「好了,你最好快点招认!要不然,让我把你的东西全涂黑,我就原谅你。」
「这、这不行啦,洁诺芭小姐。」
马克发出哀号,艾霞介入制止洁诺芭。当马克在心中对这位亲切的少女传送感谢之情时,不知为何却看见她的眼瞳变成灰色。
「我并不是讨厌马克先生,可是却觉得你在耶露蜜娜和要小姐之间摇摆不定的态度并不好。这种事情,还是得说清楚讲明白才行。」
马克觉得——要是再不回答,自己就要被杀了。
※
「「「「——被告白了?」」」」
被迫坐在冰冷大理石地板上的马克,最终还是招认了。
他戒慎恐惧地抬起头,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仆人都对自己露出傻眼似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要小姐是很专情的啊。」
「嗯嗯,要阁下很努力呢。」
「这样啊……公主也是豁出去了吧。」
「要小姐好可怜喔。不做到这个地步你就不会发现……」
仆人们的反应都是对要寄予同情,令马克为之惊愕。
「不会吧……你们早就知道要的心意了吗……?」
「「「「——没发现的只有马克(先生)(阁下)而已!」」」」
被所有人怒斥,马克整个人瑟缩得彷佛要消失不见。
「那么,马克先生是怎么回应的呢?」
「不、我想……那个回应……最好等到和耶露蜜娜的事解决之后再说……」
所有人再次发出傻眼的叹息。
「要阁下对你真是太客气了。」
「对啊,应该趁势叫你点头答应才对啊。」
「逢魔先生……这一点都不好笑。」
「因为马多克好像一推就倒了嘛。」
充满攻击性的感想接二连三袭击着他。
——这、要是把接吻的事说出来肯定会被杀……!
「原来是这样啊,你们已经接吻了吗?」
能够读取他人心思的亚隆,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事实。马克感到投射而来的视线彷佛要贯穿自己的身体。
身体不断打颤,就在此时,多明尼克带着一如往常的悠哉语调开了口。脸上柔和的表情,如今看来却很可怕。
「然后呢?马多克打算怎么办?」
「这、我……我、耶露蜜娜……可是……」
「意思是说,你还不知道该怎么办罗?」
马克一边点头,一边对自己感到失望。多明尼克拍拍他的肩膀。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把要小姐和耶露蜜娜小姐弄哭喔。」
尽管他的语气和缓稳重,马克却有种被人拿了把刀抵住喉咙的感觉。
——呼……不过,这种程度遗算值得庆幸吧。平常的话肯定会更惨。
马克的身体还止不住地打颤,却发现这种时候总是第一个上前攻击的人却不在场。
瑟莉亚——洋房的厨师,也是以攻击马克为乐的麻烦女人。对马克以外的人,她向来乐于照顾,按理说应该愿意来帮忙装画框才是,这时却没看到她的身影。
——这么说来,她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为了找出画框而在仓库搬东西时她都还在,后来她好像发现一则感兴趣的新闻内容,而弄乱了过去的剪报。
——哎,只要别再增加更多灾难,就该庆幸了。
马克呼了一口气,想起在围成一圈的仆人群外,独自显得呆若木鸡的少女。
只要是跟要有关的事,她就比谁都加倍罗唆——洁诺芭茫然地伫立在原地,一副亲眼目睹重要的事物在眼前遭到破坏的模样。
马克判断暂时不要刺激她比较好,于是挪开了视线。
「马克先生?你要赶快给要小姐回覆喔。」
挪开视线后,这会儿在他面前的是笑得灿烂的艾霞。
「唔……你今天怎么好像特别严厉。」
「是啊,因为我是耶蜜莉欧小姐的女仆,得代替耶蜜莉欧小姐好好看着马克先生才行。」
耶蜜莉欧——「你要确实抓住姊姊喔。」——这么说着,将耶露蜜娜托付给马克的那位少女。同时也是操弄着包括马克在内,这栋洋房里所有契约者的(契约书)的使用者。
——要是说出自己先夺走耶露蜜娜的唇,又和要接吻的事,一定会被杀死。
「艾霞,你知道公主现在怎么了吗?」
被逢魔这么一问,艾霞闭起眼睛,皱着眉头。她的能力,是当映入眼瞳的事物变成灰色时,就能「看见」眼前看不见的远方景物。现在她正是运用这种远视能力找寻着要的身影。
艾霞歪着头,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咦?马克先生,要小姐她们有说要去哪里吗?」
「嗯?我听她们说要去城里购物。」
「可是我看到她们坐在火车上……」
「火车……?」
他忽然有股不祥的预感。
马克不顾其他仆人,自己跑了起来,目的地是耶露蜜娜的寝室。
他虽然也犹豫着在未经允许的情形下,跑进主人的房间是否恰当,但最后仍推开了房门。窗户是关着的,床单干净整齐,看似未使用的状态。
——这太奇怪了。
平常就算外出,房里也会散乱着两三本书。可是现在却收拾得一干二净,连一本都没有乱丢,床也铺得很整齐。耶露蜜娜多半坐在床沿,床单经常都是皱巴巴的。
房间整齐得像是为了迎接客人而事先整理过。对于一天里要端好几次红茶进来的马克而言,这状况明显可判断为异常。
他小心翼翼地跨进房内,马上发现一桌上的纸条。
平日为耶露蜜娜端放红茶的桌上,留有一张纸条。为了不让纸片被风吹走,还用蝴蝶形状的纸镇压着。
纸条上只写着两行字。
(前往远方)
(暂时不回来)
马克像断了线的傀儡,颓然跌坐在地。
从纸条上的留书看来,只有一个可能性——
「耶、耶露蜜娜离家出走了吗?」
艾霞跟在后面走进房内并发出尖锐的叫声,贯穿马克的脑袋。
※
马克走回玄关大厅时,听见似乎有人在吵架。声音不大,内容听不清楚。只听得出是瑟莉亚的声音。
「瑟莉亚小姐?」
站在玄关前的,有瑟莉亚、亚隆以及多明尼克。平常一身厨师装束的瑟莉亚,今天却穿着上下成套的男用西服。
听到马克的声音,瑟莉亚用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瞳瞪了他一眼。接着低声对多明尼克说了几句话,就这样离开了。
「瑟莉亚,等一下!」
亚隆出言制止时,瑟莉亚的身影已经小得如一粒豆。想必她是运用了自身的能力跳跃离开了吧。结果,亚隆只能沮丧地弯腰驼背走回来。
——这里好像也出了什么事……?
尽管疑惑,马克现在却是自顾不暇,赶紧拿出手中的纸条。
「喔……原来是这样啊。」
接过耶露蜜娜留下的纸条,多明尼克沉吟低语。即使如此,那张脸依然是一副悠哉的表情,能做到这地步也算了不起了。
「马多克,耶露蜜娜小姐大概什么时候外出的?」
这次真的变成行尸走肉的马克,等了很久才有反应。
「……应该是端红茶给她之后不久。我想大概刚过十点吧。」
「嗯,那么你和要小姐亲亲又是大概什么时候的事呢?」
虽然已是行尸走肉,马克还是夸张地跌了一跤。
「这、这跟那有什么关系!」
多明尼克挂着悠哉的笑容歪着头说:
「别说没有关系了,你会觉得没关系,才真教人担心是不是脑袋哪里出了问题呢。」
接着他张大平常分不出是闭着还是睁开的双眸,对身旁的亚隆发出怀疑对方不正常的疑问:
「……他该不会还没发现吧?」
猫头鹰面具下那张脸沉痛地点头。
「既然是马克阁下,就很有可能。」
他发出绝望的叹息。
「所以呢,到底是怎样?」
「咦?不、那是……和要外出时突然发生的事,很难说有没有被耶露蜜娜看见。」
「嗯唔……这么说来,在你跟要小姐发生那件事之前,耶露蜜娜小姐就打算离家出走了吧。」
离家出走——这个词汇深深刺入马克的心。
执事的存在,是为了让主人生活得舒适愉快。
可是主人却离家出走了,这表示身为执事的自己还不够成熟,考虑不够周到。马克被迫认清了这样的事实。
——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在你身边——
这是曾几何时,马克与耶露蜜娜,也是和耶蜜莉欧定下的契约。
耶露蜜娜需要帮助,需要支持她的人。马克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需要。因此才会随侍在她身旁。
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不被需要的一天。
或许,当耶蜜莉欧醒来之后、耶露蜜娜从一切束缚中获得解放的那天到来时,她确实不再需要身为契约者的自己。
即使如此,身为执事的自己还是会受到她的需要。
马克毫无根据地如此相信。
耶露蜜娜并不需要马克。反而是马克需要着「需要自己的耶露蜜娜」。
——如果你随侍在我身边——
那天,在下着雨的岩山,耶露蜜娜说过的话在脑中复苏。
——耶露蜜娜需要的我,只是个紧抓着她不放的人吗?
马克握紧拳头,好不容易站起身。将滑落的眼镜推回正确位置,拉直紊乱的燕尾服下摆。
看到他这副模样,多明尼克饶富兴味地挑起眉毛。
「那么,马多克有什么打算呢?」
「当然要去追她……可是,她会带着要而不是我,或许表示有什么原因,所以不方便带我。」
「那么,你想怎么做?」
马克坚定地做出回答:
「执事是主人的影子。」
多明尼克满意地点点头。
「这答案不错,你就去吧。」
马克也点点头,像侗石像般僵在一旁许久的洁诺芭终于有了反应。
「喔……喔喔喔喔喔……为什么?要小姐明明有我了,为什么把唇献给马克而不是我!确实我的朋友马克穿起黑衣很好看,可是,我的黑也不输给马克啊?」
跟黑衣没有关系吧,马克这么想。洁诺芭慌慌张张地往地下室冲去,不到十秒又扛着大棺材回来。
「要小姐,我要夺回你的唇!」
说着,洁诺芭奔跑着离开了。
「洁诺芭小姐,无故跷班……」
多明尼克无情地在手册上记下一笔。
——邪个女孩到底以为耶露蜜娜她们去哪里了……
马克叹口气,目送扬起漫天尘埃的洁诺芭离开,又望向艾霞。
「我大概知道她们去哪里了,不过艾霞,你可以跟我一起来吗?」
就算大概知道目的地,在那广大的城市里要找出耶露蜜娜和要并非易事。如果有艾霞的能力帮忙,应该会轻松许多。
他心怀期待地提出要求,但不知道为什么艾霞却摇了摇头。
「对不起,马克先生。我不能跟你去。」
从她那带着万分歉意的声音中,马克也察觉了原因。
「……也对,你还有耶蜜莉欧。」
耶蜜莉欧·法连舒坦因——被欧尔达教称为(精杯)之精灵(阿尔斯·马格纳)的契约者,也是耶露蜜娜沉眠于洋房地下的妹妹。
艾霞身为耶蜜莉欧的女仆,也是睡美人的守护者,在这栋洋房里工作。为沉睡的耶蜜莉欧擦拭身体,清洗洋装,扫除房间,这就是艾霞的使命。所以她无法长时间离开洋房。
明明也不是忘了这件事,却没有站在艾霞的立场思考,还脱口提出那种要求。看到马克这么自责,逢魔开口鼓励着说:
「艾霞,耶蜜莉欧交给我来照顾,你跟马克去没关系的。」
听了这句话,艾霞露出淡淡的微笑。那表情就像在安抚断头台上的囚犯……
看到她的微笑,不只逢魔,连马克和多明尼克都胆怯后退了。
「……逢魔先生?我给你时间收回刚才那句话。」
艾霞的能力,能让视野里的世界变成『灰』。除了那堪称最强的能力之外,她还具有原住民引以为豪的柔软肌肉与凶恶臂力。再说,艾霞虽然才十三岁,已经有好几次和契约者交战的实战经验了。她现在的实力,已经和要不相上下。
身为睡美人的守护者,绝对不会轻易饶过靠近其寝床的人。听见契约者的处刑宣告,逢魔脸色苍白,全身颤抖。
「对不起,刚才是我说错话了。」
直到芟霞的杀气沉静下来,马克等人才松了一口气。
「那么,耶露蜜娜她们是到哪里去了呢?」
马克将圆眼镜推回正确位置,好不容易恢复镇静。
「嗯、好的……你还记得佩恩吧?」
欧尔达教,或退一步说拉其那斯神圣国的契约者组织(传教士)——负责统率的契约者佩恩,昨天才刚来过。
「佩恩他们之所以会在这个城市展开行动,是为了解决叛徒克里斯。而他们之所以能获得许可踏入这个国家,则是因为拉其那斯大使来到这里的缘故。」
威尔海姆枢机主教——被认为是下任教皇的男人。(传教士)以他的护卫身分前来。
「佩恩来这里的第二天,(精杯公主)就失踪了,两件事不可能毫无关联吧?」
耶露蜜娜身为(精杯公主),早就被欧尔达教视为目标。从她的个性看来,很可能是打算独自去做个了断。
「换句话说,耶露蜜娜阁下她们是去找威尔海姆枢机主教了,是吗?」
「这么想是最自然的,不过……」
「不过?」
「不……没什么。」
一边这么回答,马克一边感到心里有个疙瘩。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是带我去呢……?
马克自己也曾经为了守护耶露蜜娜而遭逢了好几次的危机。现在还能活在这儿,只能说是运气好。也难怪耶露蜜娜不想带自己去淌混水。
然而,这还是无法构成她带要去的理由。
——我还以为自己是受到信赖的……
马克发过誓,要成为耶露蜜娜的支柱。他也认为耶露蜜娜理解这一点。
无论对手是谁,马克都一直随侍在耶露蜜娜的身边,守护她……和要携手合作。
——耶露蜜娜是因为要才离家出走,原来是这个意思……
马克并非没有自觉,他知道自己太依赖要了。
一开始就是马克拜托她的。耶露蜜娜怎么说也是个花样年华的少女,和年龄相仿的女孩在一起也会比较方便吧。所以,马克才会拜托要担任耶露蜜娜的护卫。从此之后,每次和契约者之间有什么争端时,要一定会在马克身边。马克和要超乎必要的亲昵,看在耶露蜜娜眼里想必很不是滋味。
抱着这有点对又不是太对的感想,马克握紧拳头。
「多明尼克先生,在您休假中这么做真的很抱歉,但我得离开洋房一阵子。」
现在赶去或许还来得及。耶露蜜娜离家到现在——和要之间发生那件事到现在,只过了一小时左右。从这个城里出发的火车,只会开刭格朗泰雷沙这个地方。必须在那里换搭前往佛劳提那方向的特快车。
马克礼貌地弯下腰,多明尼克很快在手册上写些什么。
「马多克,你知道伊斯威特报社吗?」
前言不接后语的一句话,让马克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
「啥?呃……是出『周刊契约者』的出版社吗?」
「喔……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不知道。没关系,有什么麻烦的话就联络这里看看,只要说出我的名字,某种程度会给你一点方便的。」
多明尼克到底拥有些什么人脉啊。
「啊……谢谢你。」
收下的纸条上写着电话号码和人名。马克道过谢,多明尼克那张悠哉的脸上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家里一口气少了四个仆人啊。」
「四个……啊,还有……瑟莉亚,是吗?」
跟着耶露蜜娜、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洁诺芭、接下来要去追耶露蜜娜的马克,连瑟莉亚刚才都飞奔出去了。不过,瑟莉亚好像是为了另一件事……
看马克疑惑的样子,多明尼克说出了他不想知道的事。
「瑟莉亚小姐说要去很远的地方,你们或许会同行一段路喔。」
※
洛克渥尔站前广场。
瑟莉亚回过头,望向海市蜃楼洋房所在的方向。
她身上穿的不是厨师服,而是在这个城市里和黑帮份子共同行动时的西装打扮。
——或许已经没有必要回到这里了。
主人耶露蜜娜对仆人超乎必要地宽容,也不是不曾认为她太纵容。可是,她是为了拯救自己的妹妹而募集契约者,既然如此,使用手下的契约者,一定能更有效率地在短期间内聚集更多契约者。
——或许正因为她是那样的一个女孩,大家才会聚集在她身边吧…:
包括马克在内,聚集在那间洋房里的契约者都是怪胎。契约者都是怪胎,某种意义上虽是必然,相反地那间洋房的契约者以契约者来说都不正常。
契约者都认为自己比人类优秀。正因为觉得自己优秀,契约者才会只思考自己的事。
同时毫无例外地,所有契约者心中都怀抱着黑暗面。复仇、欲望、优越感……这些负面情感就是契约者的行动理念。然而那间洋房里的契约者,却人入都有某些地方和人类很像,拥有某些身为契约者应该早已遗忘的人性。
——我没办法像他们那样。
马克、要和艾霞,他们太闪亮了。
可是,瑟莉亚·阿尔柯尼是个契约者。对失去的东西充满了渴望,还没有得到满足。煎熬着身心的复仇欲望无法平息。
——『那家伙』还活着。
走上月台时,瑟莉亚突然停下脚步。
「阿尔巴……?」
在那里的是那个独臂的原住民,没看到其他人了。
「……你不坐吗?」
瑟莉亚走向他身边,却又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才好。阿尔巴看到这样的她,一脸不耐烦地如此嘀咕。
「……你有什么事?」
瑟莉亚压抑内心的激动,这么问道。阿尔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昨天的事啊,你应该已经决定接下来怎么解决了吧?」
阿尔巴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有时他也会抽雪茄,但基本上还是爱抽纸卷香烟。看到那个,瑟莉亚忍不住从口袋中取出火种。虽然只跟了阿尔巴两个月,不过已养成反射性的习惯。
点火之后,瑟莉亚这才惊觉自己所做的事。阿尔巴已点燃香烟了。
她低声叹息,阿尔巴再掏出另一根烟,递给瑟莉亚。他会拿自己的烟敬别人,这倒是很稀奇。
瑟莉亚一方面感到意外,不过还是收下香烟,正想用手中的火种点燃时……忽然想到该如何回敬他刚才的举动。于是她嘴里叼着香烟,把脸凑近阿尔巴。
阿尔巴仅微微皱眉,没有其他反应,转过脸来。
烟头与烟头相碰,直到小小的火苗转移到自己的烟头,瑟莉亚都保持同样的姿势。
香烟一点燃,瑟莉亚便在阿尔巴身边并肩坐了下来。耶露蜜娜不喜欢香烟,所以洋房内是禁烟的。瑟莉亚虽然不是老烟枪,但也不讨厌抽烟。她愉悦地吞吐睽违两个月的烟圈。
「然后呢?你在这里做什么?」
语气听起来与其说是关切,不如说只是礼貌性地问候。瑟莉亚也不带感情地回答。
「回归老本行。」
「……为了(精灵容器)?」
「不,为了复仇。」
阿尔巴的视线一闪。
「出乎意料地无聊。」
怒上心头的瑟莉亚本想说些什么,不过,一想到要是声音激动起来,就等于自己输了。于是强装平静,简短地回答:
「跟你无关。」
听了这也可解读为拒绝的回答,阿尔巴搔搔头。每当他做出这种动作的时候,大都是自认搞砸了什么事的时候。
「我十六岁的时候……」
「……嗯?」
「找到烧毁我们聚落的男人。后来遭到对方寻仇,我被黑帮救起,我在那里学会用枪,从此之后没有失败过。」
阿尔巴很少提及自己的事。即使感到意外,瑟莉亚还是继续听他说。
「这件事,出乎意料地无聊。」
同样的话又说了一次,瑟莉亚这才惊讶地眨着眼睛。
一开始,瑟莉亚误以为阿尔巴指的是自己的复仇很无聊,还因此发怒。为了解除误会,阿尔巴才补充说明的吧。
——他就是这种地方可爱。
说到十六岁,现在的耶露蜜娜正好十六岁,似乎十二月就要满十七了。阿尔巴之所以无法对她弃之不顾,原来还有这样的理由。
「我十六岁的时候,总有个像弟弟一样的孩子跟着我。」
一开始觉得很烦,但男孩还是不屈不挠她跟着,不知不觉也开始觉得他可爱了——没错,自己曾这么想过。
「只有一次,我牵了他的手。」
比身为女人的自己还小的手。然而,不知为何握着他的手时,瑟莉亚就能勇敢起来。
「然而,那却是最后一次。」
男孩死了,最后瑟莉亚只能握着他的手。
「我就这样成为契约者。」
这就是瑟莉亚内心的黑暗面,谁都没办法替她消除。瑟莉亚自己也难以忘怀,所以,无法停手。
阿尔巴一边叹气,一边吐出烟圈。
「你做的肉派很好吃。」
阿尔巴也阻止不了瑟莉亚。相反地,他朝正准备起身的瑟莉亚手中丢了一样东西。
看清被丢进手中的东西后,瑟莉亚皱了皱眉。
「银币……?」
这不是佛劳提那的货币。现在这个时代,还使用银币的只有拉其那斯神圣国了。瑟莉亚歪着头表示疑惑,阿尔巴又哼了一声。
「付钱给你啊,下次再来做肉派。」
「……为什么给我银币?」
「这是我小时候获得的,说是幸运护身符。」
瑟莉亚微微地笑了起来。
「只付这些是不够的喔。」
瑟莉亚是在耶露蜜娜的洋房里给阿尔巴做的菜,使用的是一流的食材,费用自然偏高。
「以订金来说足够了吧。」
阿尔巴无法阻止瑟莉亚,然而,他却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希望她回来的意思。
「我会尽力。」
瑟莉亚说着站起身时,发现月台角落——通往剪票口的楼梯阴影处有个人影。那人大概是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在乎之意吧,此时他正背对着这边。不过,从身上燕尾服的衣摆长度来说,就是那个人没错。
阿尔巴似乎也发现了,摆出十足的臭脸,嘴里啧了一声。
「真是个不会看时机出现的男人。」
瑟莉亚也大叹了一口气。
「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