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大意了……!
明明早已发誓要保护耶露蜜娜与耶蜜莉欧,却让她们在眼前被带走。
耶露蜜娜——〈阿尔斯·马格纳〉的契约者。马克口中的「超越者」,是超越契约者法则的存在。位居现有契约者的顶点,引发〈空白契约书〉奇迹的女孩。
——我现在有非做不可的事。但是,若问我自己想做的事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这样的耶露蜜娜,也是个会为这种普通的事烦恼的普通女孩。和要没什么不同,也是一个人类。
原以为自己都明白,也自以为能够理解。即使如此,在耶露蜜娜认真说出烦恼前,自己根本没想过耶露蜜娜会为了那种事烦恼。
恐怕是从那时起,要才真的成为耶露蜜娜的朋友。
于是,她们之间说了好多话。过去虽然也经常针对〈契约书〉的事和彼此商量,却从未有过这种日常的、普通的对话。
也说了关于马克的事……还吵了架。
要和耶露蜜娜爱上了同一个人。两人成为情敌,而且没有一方要退让。谁都不愿意输。为了获得那个人的爱,死不足惜。是这样的恋情。
然而——
——把心意告诉他后,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耶露蜜娜竟然一脸正经地对情敌要提出这样的问题。
现在回想起来,她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就算不是情敌,这种事直接问出口也太害臊了吧。但足,耶露蜜娜的声音听起来真的不知所措到了极点,要也只能认真回应。微苦的记忆,将来回想起来时,一定会红著脸想「那时的自己真是青涩」吧。
两人是共享如此回忆的朋友。
在那之前,耶露蜜娜也是要认可的对象。与主仆关系无关,对方是自己不想输,想公平竞争的对象。
即使为了无聊的小事争吵,她们仍是能笑著和解的好友。无法告诉任何人的烦恼,也能告诉对方。对身为契约者猎人,曾打倒众多契约者,排斥人类的要而言,耶露蜜娜就是一个令自己能如此放心的存在。偏偏——
——我不会放弃。直到最后都不放弃,如果这样仍不行——
耶露蜜娜已经没有时间了。为了补偿自己犯过的错,为了拯救妹妹,耶露蜜娜牺牲了太多自己的生命。
下次再睡著,或许就醒不过来了。被逼到这个地步,却无法找任何人商量。
耶露蜜娜只把这件事告诉要,说出一切,连爱恋的人都托付给要了。
——我绝不认同。我所认同的你,不是会为了这种程度的事挫折的女人!
所以,要也非得守护耶露蜜娜——以及使用这个身体的耶蜜莉欧不可。
※
身处幻影城市中,眼前看不见现实中的通路。要用自己的步伐计算从实际上存在的门走出车厢后到下一扇门为止的距离,接著全力奔驰。
幻影只要撞到就会粉碎,虽然想追上那些碎片,在这样的状况下却始终不容易办到。
要观察著眼前的状况,然后察觉到事情有些异常。
——等等,有什么不对劲。
对方应该也无法在幻影中全速前进,再加上他手上还抱著耶蜜莉欧,双手空空的自己不该追不上。
换句话说,要正在追赶的对象,并未带著耶蜜莉欧。
——对手不只一个……!
自己犯了无可救药的失败,要觉得脑中的血液像是一口气被抽乾。
察觉这点的同时,要拔出腰间短剑,从下方拋出。虽然不如马克掷得准,反正只要能撞到就好,看不到对方也无所谓。
「——呀啊!」
哀号与金属擅击地板的声音响起——同时,世界碎裂。
「——唔?」
要在一时惊愕之中,仍看出幻影的景色转变了。洛克渥尔的街景粉碎,换上夜里的洋房。
人群也消失了,跑在前面的目标物现形,对方是要也不陌生的人物。
「噫噫——呜呜!」
发出可悲哀号的,是身穿神父黑袍的青年。金色头发,深蓝眼瞳。如果不是他的表情这么难看,便会发现其实他的长相并不差,只是现在在泪水和鼻涕污染下,根本看不出来。
「你究竟想做什么——约翰耶尔。」
神父——约翰耶尔红肿的眼睛望过来,口中发出哀号。
「想做什么……我才想问你好吗!为什么突然这么对我!刀都刺进去了耶!你看,流血了啦!」
「……你的遗言就只有这句?」
「等、等一下,你冷静一点!好吗?你看,周遭突然变成这样了啊?所以那个……我……今天的扫除工作还没结束……平坂小姐生气虽然很有道理,可是,借的钱我会努力归还的。」
约翰耶尔手上拿著抹布和水桶。
「……我再问你一次,你在这里做什么?」
「打扫车厢……」
一阵轻微头疼袭来,要按住头疼的地方。
「为什么会做起这种事来?」
「当然是因为在洛克渥尔不管上哪都会被讨债啊……呜呜,根本没办法好好找个工作。呜呜,主也不会允许在教堂奉献的我从事副业吧。应该说,主啊,为什么老是要给我艰难的考验呢?呜呜!」
身为契约者的工作不算副业吗?
「……换句话说,你的意思是你正在这里打扫?」
「我也不想做这么悲哀的工作啊!可是,既然要还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要又叹了一口气。
「好吧,你的情况我大致明白了。但是,刚才应该有人经过这里……」
「咦?啊,这么说来,刚才确实有个人很快地冲过去了。平坂小姐,你在追那个人吗?不然,我来帮你吧?然后,我欠平坂小姐的钱就一笔勾——噫!当我没说!」
要啧了一声,撩起额前的浏海。
——现在和耶蜜莉欧的距离一定已经拉远了……
要应该是被另一个人误导了方向。那个小偷与耶蜜莉欧恐怕根本没有从刚才那里离开。
——这个身体就拜托你了——
耶露蜜娜是信任自己才会这么说,自己却失败了。
——还不能放弃。耶蜜莉欧一定还在这辆车上。
无论那个男人是谁,他既然要抓耶蜜莉欧,就一定有必要生擒。所以,他应该不会让耶蜜莉欧遭遇危险,不可能从行驶中的火车上跳下去。
「唔呣……?这里是……?」
要甩甩焦虑的头,发现这里是自己的房间。接著,她望向泪眼汪汪的约翰耶尔。
——凭什么让这家伙看到我的房间。
约翰耶尔应该接收到了她不悦的视线,吓得全身发抖。
要正打算将约翰耶尔赶出去时,幻影中的房间门自己打开了。
「要……?」
出现在那里的人,竟是马克。
这家伙,为什么会潜入我的寝室……!
要感觉得出自己脸红了,从四周景色看来,现在应该是夜晚。深夜里潜入寝室就表示……惊慌之余,要突然察觉自己不在床上。
为什么自己不在那里呢,要歪著头想。马克一边用警戒的眼神东张西望,一边穿越房间走向窗边。
窗帘的另一端——窗框上,一把刀在月光下闪烁。看到那个,要也想起来了。
——是那个夜晚……尖晶萤飞舞的那个夜晚!
那天晚上,要只是跟著走在庭院里的瑟莉亚及亚隆离开,却不知洋房里闹得天翻地覆。
原因就出在马克现在拿起的那把刀。
马克露出严峻的表情皱眉,似乎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去了。那完全是杞人忧天,但要确实不是会把刀随意放下就离开的人。也难怪马克会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了。
望著眼前的马克,要摇摇头。
——不行,现在得快去找耶蜜莉欧。
要正想甩开幻影继续前进时,马克忽然大叫起来。
『洁诺芭!快来,要需要你!』
要的身子立刻僵硬得如石头一样。
不久,虚幻的室内景象开始摇晃,要自己也想像著即将出现的人物而开始颤抖,接著——
『——收到,要小姐!』
穿著一身黑睡衣的少女飞奔而来。
要当场打爆马克的头。
「这个笨蛋!为什么要叫她来!」
明知是幻影,要还是忍不住揍了马克。幻影如玻璃般碎裂飞散,但又立刻复原。
「啊啊啊啊住手!在我床上做什么。喂喂!那是什么满足表情啊!」
洁诺芭飞扑向要的床,要再怎么尖叫,幻影中的洁诺芭仍不会停止。因为这已是过去发生的记忆。
不久,洁诺芭终于心满意足地冲出窗口。虽然之后她就会被要亲手打晕了,但现在无法揍她一拳,实在令要难消心头之火。
要满怀怒气,恶狠狠地瞪著幻影中的马克。就在她实在太不甘心,正想再揍他一拳时——
马克忽然像担心什么宝贵事物般低喃:
『要……』
高举的手,静止在半空中。
趁这机会——当然并不是这样的——马克从要身边冲出房间。应该是去耶露蜜娜身边保护她了吧。身为执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判断。
目送他的背影,要好不容易才放下手。
——唉,就姑且原谅他吧。
要在心中嘟哝著,随即发现视野角落有什么在动……是约翰耶尔。
「你怎么还在?」
一连串的行动都被他看见,在羞耻心的驱使下,要的口吻凶狠了些。约翰威尔胆怯地摇摇头。
「不是啦,因为在这里无法随心所欲地移动……对了,这是平坂小姐的房间吗?」
「啰唆,和你无关……约翰耶尔,你说的那家伙是从这里直直跑走了吗?」
要非保护耶蜜莉欧不可,突然言蹄正传,令约翰耶尔发出错愕的声音:
「咦?啊、嗯……话虽如此,你也知道周遭状况是这样的,我是这样想,也只能这样说……你要追上去吗?」
「就算放著不管,对方也可能从背后偷袭,还是先解决了他吧。」
「刚才也说过,我可以帮忙喔。我并不那么讨厌现在的平坂小姐。」
「不需要。」
要斩钉截铁地拒绝后,从约翰耶尔身边走过。这时——
叽噫——金属摩擦挤压的声音。
「你好过分啊,怎么突然这么做呢?我、我不过只是个清扫人员啊?」
一把闪著钝光的刀刺入约翰耶尔右手……不,在刺入前停住了。
握刀的要手上用力,嘴里发出厌烦的声音:
「……你以为那种胡说八道,我会真的相信吗?」
「呜呜……真可悲。我那么努力了,你还不相信……为什么你会知道呢?」
「白痴。我就不相信拋出刀子时你会这么刚好站在那里。再说,你竟然凑巧搭上这列车,光是这点就值得怀疑了吧?」
约翰耶尔吸著鼻子说:
「呜呜……我也很想在教堂里传教啊。可是,如果不接点工作,就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过去曾被称为〈传教士〉的他,曾是个令人不可小觑的契约者,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要又犯起头疼了。
「……是谁雇用你的?」
「要是回答了你,我连委托费都拿不到了,我不能回答……不过呢……」
「……嗯?」
「嗳,平坂小姐,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这辆火车虽然是特急列车,却一直没有靠站。到底什么时候才要靠站啊?」
彷佛印证了约翰耶尔的话,火车地板开始格格摇晃,连想站稳都不容易。就算是特急列车,这种摇法也太奇怪了。早已超出火车规定的速限。
「你做了什么?」
「哎呀,不是我唷。我根本没听说这件事,也不知道周围为什么会变成那种莫名其妙的世界。满脑子都在认真想著加何逃离这里。」
「换句话说,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契约者介入这件事啰?」
「我不知道总共有多少人,只听说其中似乎也有被称为杀人魔的契约者。」
这辆火车似乎正受到复数契约者的攻击。他们的目的都是耶露蜜娜——〈精杯〉。
——为什么那家伙面前总是会发生这么多麻烦事。
要只是想和耶露蜜娜光明正大竞争而已。为此,得先解决耶露蜜娜身上抱持的问题。
如果耶露蜜娜脚上带著枷锁,无论走向什么样的结局——如果那时候耶露蜜娜脚上没有枷锁,是否就会有不同结果——心里都会留下这样的遗憾。
——那家伙,只是想救她的妹妹而已啊。
耶露蜜娜只是想稍微反抗不合理的命运。然而现实却——〈精杯公主〉的名号不允许她获得一时的安宁。
「……为什么?为什么事到如今才盯上耶露蜜娜——〈精杯〉?」
「谁知道呢?大人物在想什么我是不懂的。不过,对我们契约者来说都一样不是吗?比起那个,只要平坂小姐现在能死在这里,我的负债就能减少两万史皮鲁了——你说是吧!」
约翰耶尔挥舞自由的左手。要迟了一步才往后跳。身处如地震般摇晃的车内,仓促之间反应不过来。
她的脸颊渗出一丝鲜血。完全看不到对方做了什么。就像被洋房里的契约者——〈魔术师〉逢魔攻击时一样的不协调咸。从伤口的情形可知那是一把锋利的和器。
——那不是特殊能力,是某种暗器吗?
约翰耶尔的能力是能让所触及的东西「动摇」。付出的代价是失去「正向情感」。虽然因此人格产生缺陷,实力却是货真价实的。
无论如何,都必须反击才行。要正打算挥刀时——
铿——刀尖不知撞到什么,阻止了刀的动作。是被火车原本的墙壁阻挡了。
「啧——这里太窄了!」
刚才不该将短剑拋出去的。如果是短剑,就能在这里随心所欲地使用了。
约翰耶尔对啧了一声的要展开追击。这次他的右臂从斜上方画出大大的弧度。要直觉进入圆弧的轨道内会有危险,立刻往左边移步。
瞬间,灯光一晃,照亮几条细细窜过的残影。
——看见了……
要躲过第二次的攻击,约翰耶尔仍持续追击。
「平坂小姐在这里是没有胜算的,真可悲!」
一边痛哭,约翰耶尔手里的攻势却未见减弱。要回以胜算十足的笑容。
左手抵在刀锋上,将刀往前送出,右手用力向后拉。以刀身中央为支点迅速翻转刀尖。如同棍术般的一击,与约翰耶尔那看不见的攻击交错。
叽噫——随著刺耳的声音,冒出一阵火花。
要自然明白长刀的缺点是什么,既然知道了,就没道理放置不解决。在狭窄之处战斗的要领,她早就习得了。
约翰耶尔惊讶地睁大眼睛,拉开距离。
「……这武器……是钢丝吗?」
要低声如此确认,约翰耶尔悲哀地吸起鼻涕:
「好不容易才从当铺买回来的……我啊,那时虽然被平坂小姐和亚隆先生包围,还是有自信能解决你们,结果连试探〈精杯公主〉的机会都没有。」
听起来,这条钢丝原本应该为了还债而拿去抵押了。这次虽然不知道是谁雇用了他,想必事先支付了酬劳的一部分,好让他赎回钢丝。
约翰耶尔哭得稀哩哗啦,继续说道:
「听说这是十五年前毁灭了〈传教士〉的男人的绝技。差点被他杀死的葛雷利欧前辈将它传授给了我……为什么那个人不乾脆把前辈杀了呢?害我后来必须接受那种血汗训练……呜呜。」
虽然只是依样画葫芦的招式,已具备了十足的威力。
「没想到你的手臂虽然是义肢,动起来还挺灵活的嘛。」
「喔,你说这个吗?这可是很贵的喔。要不是为了这个,我现在也不会欠下一身债务。平坂小姐不知道吗?这是那位有名的人偶师——月白·秀的作品。」
约翰耶尔或许不该说出那个名字。要脸上失去所有表情。
「那只手,不该用来做这么无聊的事。」
「真可悲,我为了获得这只义肢吃了那么多苦,却还被夺走,太可悲了,我的心都要碎了啊啊啊啊——〈库亚·伦根〉!」
约翰耶尔的叫声,在四周引起一阵剃耳的声音。
叽噫叽噫叽噫叽噫叽噫叽噫叽噫叽噫叽噫叽噫叽噫叽喼叽噫叽噫叽噫叽噫噫——
要捣住耳朵,避免听到这令神经紧绷的声音。那只手臂上缠绕的咒符,自行碎成片片飞舞。
仔细查看四周,看得见正在振动的极细丝线。那是非常细的线,在四处纵横交错。刚才的攻击并非直接以要为攻击对象,只是为了在四面八方缠绕起这些钢丝。
要凝视这些丝线,约翰耶尔一弹指,周围的钢丝就跟著大幅振动。仓促之间,要立刻往下伏倒。
明明丝毫没有头发被割断的感觉,一缕发丝无声地在空中飞散。
「这个叫做〈魔琴〉……虽然不知道原版的〈魔琴〉有多玄妙,不过算上能力加成的话,我的威力可是更强喔。」
高速振动的钢丝比普通刃物还要锐利,即使是要的手臂与刀也很难斩断……不,输的恐怕会是刀吧。
确认了眼前的状况,面无表情的要终于笑起来。
「这样啊,那我也该报上称号了。」
「……嗯?什么意思?」
〈阿尔斯·马格纳〉的摇篮——虽然不知道要的能力在这当中能发挥到什么地步,然而,现实中的列车确实作为一个物体存在著。约翰耶尔的钢丝,应该能在列车里搭出立足点。
为了喜欢上同一个人的好友耶露蜜娜,要挥舞她的刀。为了排除所有降临在耶露蜜娜身上的灾难,要能够变得非常强大。这是她与耶露蜜娜之间的契约。
「扩散吧——〈沙波〉!」
要的能力,就是令所有碰触到的东西「液化」。既能达成破坏也能完成修复,是泛用性非常高的能力。而其最大的特色就是——
幻影中的洋房出现涟漪状的波纹,〈阿尔斯·马格纳〉创出的摇篮出现龟裂。接著,随著劈哩一声——夜里的洋房碎裂了。
其最大的特色,就是将其他契约者的能力抵销。
在那里扩散出去的,并非〈阿尔斯·马格纳〉的摇篮,而是激烈摇晃的火车走道。左手是没有窗户的车壁和车门,另一边的车窗外可看见荒野景色向后流逝。从走道配置与车门间隔看来,可知这里是二等车厢。
格格摇晃的走廊上,也出现涟漪状的波纹。
「〈明镜止水〉——就是这一招的称号。你应该知道吧,在我的能力领域内,所有契约者的能力都会无效化。」
约翰耶尔惊讶地瞠目结舌。
「连〈精杯〉的能力都无效化了吗?」
要脸上露出一个恶作剧被拆穿的微笑。
「不,我也没想到连这个都能抵销。」
「『连』是……——唔!」
若是早知道连摇篮的幻影都能抵销,要在与耶蜜莉欧走散前就会使出这招了。要针对的只是约翰耶尔的钢丝。
钢丝缠绕出的天罗地网,瞬间被吹散。
要的能力领域连墙壁也侵蚀了。虽然不知道约翰耶尔是怎么固定钢丝的,那些纵横交错的钢丝一定得固定在「什么地方」,才有可能浮在半空中。因此,要就让那些「地方」也一并液化了。
已呈现液化状态的物体,当然轻易就能破坏。强力的钢丝和支撑钢丝本身的卡榫都被破坏了。
约翰耶尔还狼狈地站在原地,要已经向前飞奔。
「唔,撕裂吧——〈库亚·伦根〉!」
叽噫叽噫叽噫叽噫叽噫叽噫叽噫叽噫——〈魔琴〉的凶刃伴随刺耳的声音降临,要的刀无法斩断这个。
即使如此,要也没有任何踌躇,笔直地朝前踏出一步。
要眼中看的不是约翰耶尔的钢丝,而是地板上漾开的涟漪。看在别人眼中只不过是没有意义的圆环,对要而言却是能将对手的动作、力道分配、速度等一切告诉她的探测仪。
涟漪大小、扩散速度以及被搅乱的模样,这些都能帮助要「预测」约翰耶尔的动向。一切都是直觉与想像。想像钢丝的轨迹,并无条件信任这样的想像。
「没打中——?」
约翰耶尔发出哀叫声时,要的刀已在能击中他的范围内。
能力无效化与探测涟漪。这就是要的绝对防御领域——〈明镜止水〉。就是这个绝技加上她的鬼才剑术,使要获得最强的称号——〈东方不败〉。
唰——随著这微弱的声响,约翰耶尔的手臂上「有什么」分离了。
郡被拋向半空的「什么」,一面快速打转,一面落入要的掌中。约翰耶尔无法顾及这么多,只能不可思议地盯著自己的手臂。
「咦……咦……?」
他脸上挂著抽搐般的笑——唯有陷入绝望的人才会这么笑——然后回过头。
被要斩下的,是约翰耶尔的义肢。
「对了,你还没付我委托费呢。」
约翰耶尔此时的表情,简直像是连心脏都被夺走了。
「还、还给我——」
要所认识的秀,不会愿意自己的作品被用在相互杀伐的行为上。与其让他的作品被血玷污,不如——
「这个就用来代替委托费吧——〈沙波〉!」
沙沙——金属制的义肢,化为无数泡沫四散。
「呜啊啊啊啊啊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
比所有财产还高价的义肢就此被破坏,约翰耶尔发出绝望的吶喊。要没想到他会叫得如此凄厉,吓得往后退。
一头栽倒在地的神父,就这样一动也不动。
确认〈传教士〉没有动静之后,要轻叹了一口气。
呼出的气仍在颤抖。明明没有放松,握著刀的手也在发抖。
打倒约翰耶尔并不代表什么。没有获得任何可得知耶蜜莉欧身在何方的线索。瞬间,涌上心头的是自责与不安。
——明明约定好的……!
耶露蜜娜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不,或许她根本回不来了。将想必无法告诉任何人的秘密告诉自己后,耶露蜜娜对要这么说:
——我的身体就拜托你了——
同时,要也和马克做了约定。
——幸好耶露蜜娜身边有你在——
马克都这么说了,要却失去耶露蜜娜——耶蜜莉欧的踪影,让她被人掳走。事到如今,到底该到哪去,要已经毫无头绪了。
——怎么办……
敌人似乎不只一个。从他们牺牲约翰耶尔当诱饵这点看来,可知对方一定有一套周详的作战计画。一旦和耶蜜莉欧分开,要再找到她是近乎绝望的困难。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恁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叮铃——伴随著铃铛响起的声音,刀从要手中滑落。
接著——
「呜……」
眼泪夺眶而出。尽管有著「契约者猎人」的称号,也曾屠杀过许多契约者,现在的要就像个迷路的小孩般,嘤嘤哭泣。
——我能保护得了她吗?
一行人甚至连目的地都没能抵达,耶蜜莉欧就在眼前被掳走,还上了约翰耶尔那种人的当,更有许多非解决不可的敌人等著她。
要非常不安。耶露蜜娜总是依赖著要,要也想回应她的依赖。可是,自己真的回应得了吗?
真希望有人陪伴在自己身边,谁都可以,真希望有人做自己的后盾。
向来,要的身边总是有马克在。无论面对怎么样的对手,马克都会为自己守住背后,要才能毫不畏惧。
然而现在马克不在这里,没有办法依赖他。
「契约者猎人」——不断挥刀的要,是为了找寻有朝一日能够折断自己利牙的人。
终于,要遇见了能折断自己利牙的人。遇见了能为要折断利牙,将牢笼全部破坏的人——马克。
已经无法回去做契约者猎人了。已经再也无法孤独地战斗。明明是那么想守护耶露蜜娜,却没有自信能守护她到最后。
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现在,不是该哭泣的时候。可是,眼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不要紧,你是女孩子啊。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因为男人就是为了这个而存在的啊。」
有人这么说著,轻柔地抱住要的身体。
鼻端传来的是甜腻的香气。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没办法好好说了。那个温柔抱住要的人,满怀自信地这么说:
「问这什么傻问题呢?当然是为了来让哭泣的女孩露出最美的笑容啊。」
热爱全世界所有女性——这么说著而开始扮女装的男人,马克的哥哥,克里斯。
不知不觉间,要在他身上感受到与马克相同的温暖。同时也闻到他身上飘散著另一种「味道」。
「血……?」
克里斯无奈地微微一笑。
「虽然很想再抱你一下,不过,希望你来帮我。」
克里斯回过头去,那里,躺著一个全身是血的女人。
※
克里斯带来的,是和要一样在洋房工作的仆人,厨师瑟莉亚。她似乎为了某件事单独行动,也搭上了这辆火车。
这时的她身受重伤,全身是血,大概是被偷袭了吧。背上的伤口非常严重,已经到了见骨的地步。要借用附近的包厢——二等车厢的某间空房,将克里斯赶出去,急忙用能力开始为她疗伤。
正在疗伤时,摇篮的记忆又开始展开侵蚀,要也用能力将之排除了。就是这么不巧,出现的景色偏偏又是洛克渥尔的街景。这次显现的似乎是艾霞生日那天的记忆。蹲在地上的要和瑟莉亚,会被街上的人群踩到,没办法专注于疗伤。
幸好瑟莉亚背上的伤口不算致命,总算完成紧急处理。就在这时,瑟莉亚也醒来了。
根据瑟莉亚所说,列车现在因一名叫「铁人」的契约者的谋略而处于失控状态。
「真是的……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一堆麻烦事。」
「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阿尔斯·马格纳〉的失控。不断以幻影方式重现了洋房最近发生的事。要来自异国,对这里的语书没有自信,怕说明不清造成误会。
「我没办法说得很清楚。总之,耶露蜜娜……不,是耶蜜莉欧醒来了……然后,发生了一些麻烦事。」
「麻烦事?」
「简单说,就是〈阿尔斯·马格纳〉出现一些动作上的失误。」
那毫无疑问就是失控,要却迟迟不愿这么说。就怕这么说了,自己又会失去自信。
即使如此,听了这番话的瑟莉亚也够紧张了。看到瑟莉亚脸色发白的模样,要赶紧解释:
「应该还没有人死……才对。可是,如果不阻止列车前进,迟早会有人死掉。」
在那之前,已经有一个伙伴差点死了。
——那家伙到底在做什么。
马克没有出现在要她们面前。不为别的,正是要拜托他的。一切都是为了隐瞒耶露蜜娜的秘密——耶露蜜娜已有未婚夫的事实。
还以为马克离开要和耶露蜜娜之后,一定是和瑟莉亚一起行动。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瑟莉亚独自负伤倒地。
撩起纯白色的头发,要小心翼翼地说出那个名字。
「马克呢……?」
不知为何,瑟莉亚往后退缩了些,接著才用沉重的语气说:
「马克他掉下去了。」
「掉下去……你是说他现在不在火车上?」
——我来这里是为了我自己。耶露蜜娜身边只要有你就足够了——
说得那么有自信,马克到底在干什么啊。和刚才哭过也有关系,要忍不住用错愕的声音说:
「真是的……那家伙到底来做什么的?我只是叫他别出现在我们面前,可没叫他下车啊!」
瑟莉亚惊讶地眨著眼睛。
「难道你相信马克一定平安无事?」
「只不过是从火车上掉下去,不会死吧?」
使用长刀的要,屡屡在火车上遭到偷袭。因为不想波及车上其他人,要每次都把敌人踢下车。而几乎每次那些被踢下车的敌人都会再度展开袭击。
连要不当一回事地踢下车的契约者都没事了,就算马克曾经是要的手下败将,也不会因为这种区区小事就死掉吧。
要充满自信地这么说,瑟莉亚却不知为何抱头呻吟:
「我说要啊,大部分人从火车上掉下去都是合死的喔。再说,马克现在无法使用能力,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要觉得全身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无法使用……能力?」
「对,马克的能力受到的制约,是脚的位置必须固定。在火车上无法满足这个条件。」
要和马克一起经历过的危险场面并不算少,当然也知道他的能力制约是什么。只是,万万想不到火车虽是室内,却无法满足解除制约的条件。
——那家伙既然无法使用能力,为什么不说呢……
要感到有些生气的同时,也理解了马克这么做的理由。
马克将耶露蜜娜托付给要。所以,他决定专心做个影子。只要做个影子,就不会让耶露蜜娜和要担心了。
——原来我还是有好好地被支撑啊……
要不小心哭著说出这句话,突然感到一阵羞耻。她拍打双颊为自己打气,满脸通红。
「好,我要去找耶蜜莉欧。」
这是和耶露蜜娜的契约,也是和马克的约定。只有要能去做了。这是那两人托付给要的愿望。
瑟莉亚讶异地问:
「不用管马克了吗?」
「那家伙不是说他会阻止火车前进吗?既然如此,就放心交给他吧。他是言出必行的男人,我也只要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就好了。」
「就算他真的平安无事,难道你认为他追得上奔驰的火车?」
就常识来看,那是不可能的事。比火车还快的交通工具只有飞机,那可不是随时都弄得到的东西。
即使如此,要仍平静地回答:
「谁知道呢?去想这种事没有意义。」
他说,耶露蜜娜就交给要了。即使被要踢下火车,也会平安无事地回来。
——那家伙一定会回来。因为他说过,要成为耶露蜜娜的影子。
所以,要相信马克。要爱上的男人,不应该是连这种事都办不到的男人。
见瑟莉亚为之语塞,要自豪地笑著回应:
「是啊,如果是那家伙,大概会说:『连这种事都做不到,怎么当法连舒坦因家的执事』吧?」
要才刚说完就后侮了。这本是打算和耶露蜜娜说的话,不小心说出口了。瑟莉亚似乎觉得很有趣地笑著说:
「你很信任他呢,马克那家伙。」
「少、少啰唆。如果连这种事都做不到,这个男人也没救了。」
「你真的是在恋爱中耶。这种地方很可爱喔。」
要惊慌地踢翻身旁的椅子。她不习惯被开这种玩笑,也不擅长应付,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无视于惊慌失措的要,瑟莉亚站起来,披上外套。
「火车我会想办法。耶露蜜娜和耶蜜莉欧就拜托你了,要。」
要挑起一边眉毛。从刚才就一直觉得,瑟莉亚今天说话的语气……该怎么说呢,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对了,原来是这样。她也走向我身边了呢。
瑟莉亚很会照顾人,要也受过她好几次照顾。可是,总觉得她给人一种置身事外的距离感。以前发生耶蜜莉欧引起仆人闹分裂的事件时,瑟莉亚也不愿参与其中。
「可以把那家伙交给你吗?」
「我制止火车前进后再来找你。」
要只为瑟莉亚做了紧急治疗。虽然最严重的伤已经用能力修复了,可是,现在也只有要的能力能打消摇篮幻影。无法再分出更多能力,也就无法为她做更完善的治疗。
「不用了。虽然不知道可以信赖到什么程度,但我这边还有帮手。你把自己身体照顾好就行了。」
虽然还没问清楚细节,但克里斯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而只要是关于「让女性拥有笑容」的事,那个男人都是值得信赖的。
事实上,克里斯最想看到的就是女性「最幸福的当下露出的笑容」。为了看到这个,就算是女人他也能毫不在乎地推下地狱。刚才他之所以安慰要,并不是为了要著想,只是为了看到要的笑容罢了。
要其实没能看透这一点,但在这状况下,要找到有能力解决问题又可以信赖的,克里斯绝对是最好的人选。
要轻松地回应之后,不知为何瑟莉亚摸了摸她的头。
「真要选边的话,我是站在要这边的喔。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收拾马克那家伙。」
「我、我绝对不是想斩了他啊!」
「那只是比喻的用词而已。」
瑟莉亚嘻嘻一笑,要感到一丝不安。总觉得那是硬撑出来的笑,这样的念头挥之不去。
「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为我选的衣服,还挺不错的。下次再麻烦你了。」
要轻声这么一说,瑟莉亚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接著微微苦笑:
「和马克约会时要穿的吧?」
「你、你……!」
瑟莉亚嘻嘻笑著,跑出房外。
「没问题的,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留下这句话,瑟莉亚就离开了。明明她的身体,动起来一定还很吃力。
——我也要去做只有我能做的事了。
接著,要也踏出下一步。
※
要正想走出房间时,一阵奇妙的不协调感袭来。
——这是怎么回事……身体好重……
是刚才太紧绷了吗?明明没受什么重伤,身体却莫名疲倦。
——现在不是在意那种事的时候……
火车摇晃得更厉害了,甚至连走路都很困难。要甩甩头走出房间,克里斯已经在那里等待。
「谢谢你的帮忙,只有我一个人一定拿那么严重的伤没办法。」
「别客气,话说回来,你不管瑟莉亚没关系吗?」
瑟莉亚似乎也怀著什么心事。克里斯已经抚慰过要了,既然他是立志让全世界女性拥有笑容的男人,难道不担心瑟莉亚吗?
「嗯……是啊。确实是会担心她,可是现在要小姐看起来比较不安,再说她那边还有我那个笨蛋弟弟吧。」
「你相信他吗?」
马克和克里斯,是要看过感情最差的一对兄弟。即使如此他仍如此信赖马克,真是不可思议。
「啊,不是的。要是他办不到,我就会去杀了他。」
原本还期待听到什么兄弟羁绊,要失望地垂下肩膀。
这时,火车忽然剧烈摇晃。勉强站稳脚步的要,视野也不断摇晃。
「啊……?」
要双腿一软,差点站不稳而倒下。急著想抓住什么支撑暗,一双大手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要小姐?」
「抱歉……我只是,有点累。」
为瑟莉亚疗伤时神经太紧绷了。一定是因为这样,加上火车实在摇晃得太不寻常。火车正陷入失控状态,以完全无法保障安全的速度冲出去。别说在车内行走,连要站立都很困难。
「你的脸色还很难看,是不是休息一下比较好?」
「我没有关系,原因应该是火车太晃了……我倒是想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别说是巧合,那种谎言我不会相信的。」
虽不觉得他会装儍打马虎眼,但已有约翰耶尔的前例,要不由得警戒了起来。克里斯取出胸前的木雕炼坠,约有婴儿的拳头大,里面挖出一个空洞。这应该是大陆原住民的作品吧,上面雕刻著他们特有的几何图案。
在这么摇晃的车内,想边走边交谈是不可能的事,要看著那个炼坠问:
「那是什么?」
「这个啊,是原住民的祭祀用具,在里面放入尖晶萤后祭祀。」
原住民的祭祀用具——这句话让要想起一个词汇。
「是〈精灵容器〉吗……?」
克里斯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什么意思?」
「这的确是用来祭祀的〈容器〉,可是,现在里面的精灵却不在。」
「和我的刀一样吗?」
要的刀——「暗乃守夜之」,在曲都原是受到祭祀的〈精灵容器〉。因为失去力量,才会让要成为契约者。现在的「暗乃守夜之」只是个空壳。
「可以说是类似的东西,但或许有点不一样。」
还是令人摸不著头绪的回答。见要疑惑地歪著头,克里斯咧嘴一笑:
「用这个〈客器〉祭祀的精灵,名叫——〈佛尔·沃雷〉。」
「……嗯?好像在哪听过这名字。」
要的反应,令克里斯发出奇妙的「嗯哼」声,笑了起来。
「祭祀〈佛尔·沃雷〉的民族已经灭绝了。可是,〈佛尔·沃雷〉的名字却流传了下来。以〈佛尔·沃雷〉怪谈的形式。」
曾几何时,马克的确说过那样的怪谈。
「啊……应该不会吧,可是……」
耶露蜜娜曾拿研究的内容「精灵到底是什么」和要讨论过。所以,要直觉想到了。
「就是这么回事。这个精灵〈佛尔·沃雷〉脱离容器独自行动了,即使没有容器也无所谓。」
接著,克里斯用试探的眼神望向要。
「就这层意义来说,或许和〈精杯〉属于同类吧。」
「——唔!」
为了追求〈精杯〉——欧尔达教所尊崇的〈精灵容器〉——欧尔达教的〈传教士〉们花了两千年时间追寻〈精杯公主〉,却不知她早就失去了〈精杯〉。
这件事,被克里斯发现了吗?
「你到底……」
要用警戒的语气这么一说,克里斯就自嘲地笑了。
「研究〈精杯〉的又不只你们,你以为这类情报能完全不泄漏吗?」
看来,这男人是个相当危险的人物。要悄悄将手放上刀柄,克里斯却充满自信地说:
「还有啊,听说这个〈佛尔·沃雷〉,其实是个女孩子喔!」
因警戒而紧绷的自己实在是太蠢了。
克里斯说出口的,不是像约翰耶尔那样的招供。对这男人而言,这就是全部了,令他倾尽全力的一句话。
「如果能让非人类的精灵女孩笑,岂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呼……所以?你在追踪〈佛尔·沃雷〉吗?」
「对呀。」
「那为什么你会在这辆火车上?」
克里斯一脸忍俊不住的表情说:
「〈佛尔·沃雷〉啊,现在好像附在马克身上。」
「……啥?」
「之前我有听他稍微提到,说每天晚上都梦到原住民女孩。仔细一问,那个女孩好像就是〈佛尔·沃雷〉。」
这么说来,要好像也听他说过。可是那时以为马克只是开玩笑的,根本没当一回事……
「那时我只觉得,他在说什么傻话啊。」
——你也太过分了吧。
要在心里这么想,忘了自己也一样。
「……大概是前天吧?刚好是佩恩来的那天。我获得有人想释出这个炼坠的情报,心里灵机一动。既然〈佛尔·沃雷〉附在马克身上,如果把这个〈容器〉给她,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啊!」
听到这里,要终于忍不住差点晕倒。
——和这个男人讲话真累……
似乎有点明白马克的痛苦了。
「哎呀,有点岔开话题了。总之,因为佩恩那件事,我也无法马上离开城里,所以就找人帮忙把〈容器〉弄到手。结果,又遇到耶露蜜娜离家出走的事不是吗?与其回洛克渥尔,心想不如追上你们,或许还比较容易捉到马克吧?」
他这么说也是有道理……不、行动理念的基础是有破绽的,但要求这个男人有合理的观念根本是无意义的事。所以,就当他有道理吧。
要甩甩疑惑的脑袋,问克里斯:
「既然如此,现在你不是更应该跟瑟莉亚走吗?马克应该是和她一起行动的吧?」
克里斯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嗯……这只是我的直觉啦,我想,应该和要小姐一起行动才会遇到〈佛尔·沃雷〉。」
「我又不认识那个精灵。」
「不,这不是认不认识的问题。我只是有这种感觉……我这种时候的直觉,可不是普通的准喔。」
这个男人说的话莫名具有说服力。然而,真的该相信他吗?身为一个人,难道不该更谨慎一点吗?内心还在纠结,克里斯就对要投以温柔的微笑:
「还有啊,看到现在的要小姐,我就忍不住想让你笑呢。」
为什么马克不会对自己说这种话呢。要轻声叹了一口气,毅然决然地回答:
「那我现在就先相信你说的。不过,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摇篮再度侵蚀起要的领域。
一一等车厢的走道如玻璃般碎裂,接著出现的是一片洛克渥尔的街景。
※
「咦?那不是费加洛吗?」
出现在前方的,是散发病态美的青年和如惊弓之鸟的洁诺芭,两人正紧靠著对方走路。对著他们说话的是无奈的马克。看起来,这是正在前往约翰耶尔那个教堂的途中。
这次出现的似乎是去找理发师那次的记忆。在这之后,是马克为耶露蜜娜剪头发的场景。要也希望他帮自己剪,却被马克拒绝了。
——我觉得你维持现在的发型比较好——
要总觉得被他打了马虎眼,但又从耶露蜜娜那里得知马克喜欢长发。因此,要最后还是持续留著长发。
景色又改变了。尽管车厢内已经摇晃得连车内用品都要震坏,幻影中的景色却一点也不给人这种感觉。时间和距离感都错乱了,路上拥挤的行人成为障碍物,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烦死了……克里斯,我要消除摇篮,你不要动。」
〈明镜止水〉的能力能让周围液状化,只是一个不小心,可能会将变薄的车厢地板踩破。
听要这么一说,克里斯惊讶地抬起头。
「这个幻影不是〈阿尔斯·马格纳〉造成的吗?竟然可以消除?」
「〈阿尔斯·马格纳〉也是契约精灵啊,不可能完全没有效果。」
「或许吧……可是我听说,所有碰到〈阿尔斯·马格纳〉的人都会反被消除啊?」
要歪著头想,这么说来,马克确实曾被〈阿尔斯·马格纳〉的能力击败,而他自己的能力就此消失了好几天。
「对……我的能力是侵蚀碰到的东西,这里现在虽然形同处于摇篮内,但火车本身并非消失不见。被〈沙波〉侵蚀的部分或许会呈现在表面具体的火车上,而不是直接对〈阿尔斯·马格纳〉造成干涉。」
换句话说,对摇篮这面巨大水镜丢入〈沙波〉这颗小石头,只会在水面激起轻微的涟漪,马上就会反被侵蚀。
「反正只是权宜之计,有总比没有好?」
确定克里斯点头同意后,要把手放在地面上页际上是火车地板上。
「扩散吧——〈沙波〉!」
哗啦——洛克渥尔街上的人群里出现涟漪,世界如玻璃般碎裂。
「好厉害……真的抹消〈阿尔斯·马格纳〉的能力了。」
「这不算什么……真要说的话,这维持不久。我们快走吧。」
要的涟漪和摇篮一起破碎了。距离下一个摇篮出现,能拖延的时间并不长。
地板也恢复正常了,要正想继续前进时——
咚——那是从自己头上传来的声音,要一时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咦……咦……?」
只见地板近在眼前。
「要小姐!」
克里斯急忙抱住她。要还以为遭到攻击,看来是自己不支倒地。眼前是一片天旋地转。
「怎么会……这、是……」
看到要气喘吁吁的模样,克里斯皱起眉头。
「要小姐,我从刚才就觉得你的状况不大对,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呢?」
「我没有受伤……」
和约翰耶尔的交战,并未造成严重负伤。除此之外,顶多是为瑟莉亚疗伤时多费了一点精神罢了。
——不对……这感觉好像曾几何时出现过……?
没错,过去和艾霞交战时,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艾霞的〈魔眼〉连精灵都能烧毁,〈沙波〉被那样的能力烧灼时,连要本身的气力都削弱了。让精灵住在自己影子里的马克,遇到这种情形时受到的打击更是显著。
——我听说,所有碰到〈阿尔斯·马格纳〉的人都会被消除——
这是克里斯刚才说的。
「不会吧……难道我,我的〈沙波〉受到损伤了……?」
过去,马克在被耶露蜜娜碰触的瞬间,能力也因而粉碎。这次,要等于是直接碰触了〈阿尔斯·马格纳〉,或许因为这样而伤了〈沙波〉?
——只不过是消除了几次,气力就消耗到这个地步了吗……
要闭上眼睛好一阵子,下再晕眩之后,正想起身时。
「不行,你的脸色还很难看。」
「耶蜜莉欧被掳走了。以那家伙的能力,应该不至于被制服,但是我和那家伙约定好了,要保护她和那个身体。」
这时,火车猛然摇晃,车身的震动令要瘫软在地。
——站不起来……
太丢脸了。要忍不住眼眶含泪时,身体突然腾空。原来是克里斯抱起了她。
「你是说,耶蜜莉欧小姐就在前面?」
「对,应该是这样。你要做什么……」
「用跑的啊,你别说话比较好吧?」
说著,克里斯奔出如地震般喀答喀答摇晃的车厢走道。
「等等、笨蛋、不行……!」
「嗯哼,你在说什么啊。要是连这种事都办不到,我怎么能让全世界的女孩笑呢!」
克里斯如飞一般地狂奔。要抬头望著他的脸,不经意地想:
——这家伙果然是马克的兄弟……
他们自己大概不愿承认吧,但马克和克里斯真的很像。马克为了耶露蜜娜奔驰时,脸上也总是这种表情。要的结论是,如果马克知道自己这么想,一定会绝望得想死。
「哎呀?这次是在洋房里的景色耶?」
火车里的景色,再次转变为摇篮产生的幻影。这次出现的是洋房内,户外天色已暗,显见和刚才又是不同的场景。
能在如此不稳定的车厢内飞奔,马克对耶露蜜娜发挥的那种超人能力,克里斯是拿来对一半的人类发挥了吧。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说佩服他了。
「——找到了!」
洋房的走廊上,前方是一扇微微开放的门。包括要在内,仆人们正围在那里。
门内是两名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耶露蜜娜和耶蜜莉欧。无法同时存在的少女同时出现。
少女们身边,分别是一名戴圆眼镜的少年,和一名长相熟悉的青年。
其中一个少女和青年回头望向要等人。这时,克里斯停下脚步,一将要放在地板上,立刻举起火绳枪。
「如何,躲得过这个吗?」
砰——击出的子弹在墙上弹跳了数次,追上青年小偷。
青年身手矫健地后退,躲避了子弹,然而——
「什么——!」
这就是克里斯多福·马多克选用旧型火绳枪为搭档的理由。火绳枪的子弹是球体,可以多段式弹跳。
「约书亚先生!」
反覆弹跳的子弹,掠过青年肩头。
「有一套,竟然躲开了。」
正当克里斯准备开第二枪时。
少女挡在青年面前。
「等一下!不可以开枪!」
目标被挡住,克里斯匆忙将枪口对准天花板。青年趁机消失了。
——那家伙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即使在要的眼中看来,克里斯的枪法还是很强。能躲开刚才的跳弹,可见约书亚的实力非同小可。正想追赶上前,要突然发现火车不晃了。
——瑟莉亚……成功了吗?
连伤得那么重的瑟莉亚都完成任务了,自己也不能继续蹲在这里。
要带著踉跄的脚步走向耶蜜莉欧。
※
即使要冲向她,少女—耶蜜莉欧的视线仍笔直凝视著另一个少女。
「姊姊看起来好开心。」
仔细一看,幻影中的耶露蜜娜正在剪头发。为她剪发的是马克。正在剪发的耶露蜜娜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看起来确实很开心。
「我一直以为姊姊遭遇那么多苦难,是个不幸的人。」
「既然如此,我们也没必要出面了。」
要这么一说,耶蜜莉欧噗哧一笑。
「对啊,说得也是。这种事根本不用确认嘛,我真是太嫩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你不用担心,耶露蜜娜会以她的方式享受她的生活。她说过,会遵守和你的约定。」
耶蜜莉欧高兴地点点头,接著促狭地眯起眼:
「要小姐,你担心我了吗?」
「那当然。」
「那你担心姊姊了吗?」
「那当然。」
要重复了一样的答案,耶蜜莉欧竖起食指。
「要小姐,我不是姊姊。我奎少会保护姊姊的身体,所以当我在这里的时候,你的负担可以不用那么大。」
耶蜜莉欧这么一说,要一时无以回应。
——被她看透了……
其实自己很不安,只要落单就会哭出来。耶露蜜娜告诉自己的秘密太沉重,自己一个人保密是很痛苦的事。
要正想说些什么时,眼前出现不符季节的尖晶萤翮翩飞舞。
「你要把身体还给佛尔吗?」
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克里斯身边,有一个小女孩靠近。应该是原住民吧,身上穿著奇异的服装。克里斯蹲低身子,让视线与自称佛尔的少女等高。
「你就是〈佛尔·沃雷〉?你的身体就是这个吗?」
〈佛尔·沃雷〉——克里斯找寻的精灵,确实就在要前往的地方。竟然能用直觉猜中,克里斯的直觉实是超乎常人。
佛尔点点头,克里斯便摇晃手中的炼坠笑了起来。
「还你当然可以,但我有件事想问你,可以回答我吗?」
看到对精灵使出胁迫手段的克里斯,要和耶蜜莉欧都傻眼了。佛尔不甘心地眯细眼睛。
「你想问什么?」
「什么时候会让你感觉幸福呢?」
……结果还是这个啊。
即使如此,要还是对克里斯刮目相看了。既然是交易,克里斯其实大可以直接提出要求的。也就是说,可以直接要她「露出最美的笑容」。
佛尔歪著头,似乎无法理解,过了一会儿,才用难以言喻的表情说:
「只要有人记得佛尔就行了,谁都没关系。佛尔在这里的事,佛尔用佛尔自己的意志前进的事.不要被人遗忘。这就是,佛尔的愿望。」
虽然她是精灵,拥有的却是像人类一样的愿望。
耶蜜莉欧轻轻抱住佛尔的身体……这个身体似乎并非实际存在,所以只是自己的双臂互相缠绕而已。
「没问题,我一定不会忘记你。你曾在这里牵住我的手,鼓励我的事,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佛尔惊讶地眨著眼。
「真的吗?」
「用我和姊姊的名字发誓。」
耶蜜莉欧这么一答,佛尔的脸就亮了起来,脸上浮起幸福得不得了的微笑。
——啊,这就是克里斯想看到的吧。
要真诚地认同了。如果能看到这样的笑容,确实值得赌上性命。
——谢谢你,耶蜜莉欧——
说著,佛尔的形体随著周遭翩翩飞舞的尖晶萤消失了。
「她消失了……」
克里斯将炼坠递给如此低喃的耶蜜莉欧。
「〈佛尔·沃雷〉就在这里喔。」
木雕炼坠之中,嵌著一块如尖晶萤般晶莹剔透的石头。
耶蜜莉欧收下炼坠的同时——劈哩——世界再次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