叭噜噜噜叭噜噜噜
叭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早晨的城市里,响起发狂般的震动音。
那是生锈的发动机正在旋转的家用发电机的声音。
街角肉店里切割冷冻猪肉被血染红的电动切割机的声音。
毫无意义地显摆摩托车的引擎声音。
积满灰尘,没法顺利排气的空调。
一边溢出水花一边擅自摇摆的古老型洗衣机。
这些震动音复杂地交织在一起,猛烈地撼动着城市的空气。
在不断持续的惊人噪音中——她在睡眠中发出相当安祥的呼吸声。
决不能算是宽敞的房间内,工具和电器制品像废墟一样摞成一堆。像是要填补废品堆中的空隙似的,一位穿着贴身衬衫的女孩伸展着手脚。
年龄还不到二十岁吧。伸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没法看到她闭着的眼睛是什么样。身体发育的相当好,不过从那张安祥的睡脸上还能看到一份天真无邪。
已经早上九点左右了,阳光还是没有射入房间里。窗前没有遮蔽阳光的东西,从外面照进来的也不是自然光。
房间外由延展的混凝土天花板取代了蓝天,女孩雪白滑嫩的肌肤倒映着天花板上无机质荧光灯的光亮。
女孩正在睡梦中翻身时,扔在床上的手机响起了音乐。
是过去那种暴力血腥电影里的音乐,电影的内容是披着人皮的狂人不断实行残杀。这个主题跟她的外表完全不相配,非要套进去说的话,她也是被害者那一方。
“嗯……”
因为房间里响起的独特旋律而醒了过来,她把胳膊伸向离得有点远的手机。她的皮肤白得晶莹剔透,但绷紧的优美手臂却给观者以一种瘦弱的印象。
指头按向通话键,她以还残留有睡意的声音说着。
“呼啊……喂——”
“怎么还没睡醒啊,你这糊涂虫!”
“咿!?”
因为听筒那边传来的怒吼声,女孩吓了一跳,全身都颤动起来。
睡糊涂的意识瞬间清醒,上半身像弹簧一样弹起。
“张……张叔!哎?咦?这个……那个……哎?糊涂虫是什么?”
“闭上嘴起来,你这爱睡懒觉的小丫头!啊啊?砂原润,砂~原~润!你的工作时间已经开始了吧,你居然还在发出‘呼啊’这种懒洋洋的声音?哎?喂!好了快点给我起床刷牙吃饭换衣服然后过来!听到没!”
“呼啊呼啊,是!”
听着对方混杂着咒骂和挖苦的怒吼声,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睛再次骨碌骨碌转了起来。
被叫作砂原润的少女没等对方说出接下来的话就挂了电话,呼出一口气,不知是哈欠还是叹息。
“唔唔唔。”
润的眼睛里落下大滴的泪珠。这是因为刚才的哈欠吗,就算不是,她此刻也有着快哭出来的心情。
“……咦,今天是星期三,我应该不当班吧……”
想到这里,她的视线停在了贴在房门下方的日历上。
今天确实是星期三。原本毫无疑问地就是她的休假日,但是——
“……啊……”
注意到日历上的奇怪之处,润小声叫道。
今天的日期被打了个红色的圆圈,数字下的空白处写着“特别出勤!”
“怎么就忘了呢……”
她把今天是出勤日的事完全遗忘了,跟好友美咲打电话打到很晚。很明显是自己的失误。本来应该是发火或踌躇的时候,她却没有显得特别焦躁,只是睡眼朦胧地叠着被子。
就这么霍地站起身来,为了上厕所和刷牙而开始活动身体。
即使刚睡醒,她雪白的皮肤还是很有光泽。虽然眼睛被刘海遮住而看不到是什么样子,她的鼻子和嘴巴都十分端正。
她的样子看起来冷静得不像是刚刚因为迟到而被骂过,但动作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只用了几分钟就换好了衣服,一边整理装束一边打开冰箱。从冰箱门内侧取出聚乙烯包装的营养果子冻,开始边走边喝。
她行动敏捷,但从那流畅的动作中看不出焦急的氛围。
被子周围散落着各种杂物,但其他地方收拾的比较干净。就这样在房中以最短距离穿梭,一件接一件地为工作准备必要的装扮。
虽说短发上已有梳过的痕迹,但她的刘海还是一如既往地遮住了双眼。对视野似乎没有影响,她也没打算做什么处理。
将流行设计的皮革女装西服套在身上,本来应该穿裙子的地方,她套上了跟上半身同款设计的裤子。西服下面穿着一件薄薄的T恤,从前面敞开的西服中,能隐隐约约看到她妖艳的身体曲线。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可以说是种以活动自如为优先的打扮。
确认了口中的聚乙烯包装已经空掉了,她一边把它扔进垃圾桶里,一边说着“我吃好了”,明明旁边没有任何人在。
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总算要离开房间时——她把放在玄关的某样奇特物品拿在手上。
两个靠在门上的长长的皮革包。像是棒球选手放球棒的包,但又是比那种包大出两倍的圆筒型。
将系在黑色皮革筒两端的绳带挂在肩上,变成了像是扛着两座炮台似的装束。从外观看来有些不协调,但润没有特别在意,就这样打开门锁走到了外面。
打开门后看到的景象给人的第一印象像是地下城的购物中心。
不——只从构造来看的话的确是购物中心。但更正确地说——这里是预定成为购物中心的地方。
走在通道上的人们以各自的步调为工作做着准备,只从这一点看来,完全感觉不到是在地下。但跟普通的购物中心完全不同,给人的印象是把地上某个乡下小城完好地埋在了地下。
不过——从头顶上方满是涂鸦的天花板能感觉到与“城市的氛围”强烈的不协调感。不只是天花板。墙壁和地板,还有没开门的小店百叶窗,这附近所有的东西都被涂鸦填满了。
跟大都市里那种年轻人的集团把自己的象征符号画成图案不同,这些只单纯地给人以“涂鸦”字面意思的印象。
涂鸦大多数都写着日语,走在路上的人也八成是日本人,但这个“城市”——孕育出一种像是脱离了日本任何区域的氛围。
“啊……竹叔,早上好……”
“哦~”
润走出门外,隔壁的拉面店正在做开店的准备。虽然每天都会碰面,但不知是因为润的性格还是店主的可怕面孔,他们之间一直都只有保持着距离的客气问候而已。
她和拉面店,路上的店铺和住在这里的人们,都毫无例外地非法存在于这个地下城里。
本来的话,这个地方应该已经诞生为北陆最高档的购物中心了,结果却成了非法滞留者的巢穴。
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情况?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没有预备知识就来到这个城的人都会怀有这种疑问吧。
不过,实际上——可以说没有预备知识就来到这里的访问者是不存在的。
进入岛有好几种方法。一种是从佐渡或新泻中的某一方自力更生地从桥上走过来。当然,桥的入口处是禁止入内的,也有警察等人的监视。
另一种方法是直接坐船上岛。这种方法会有很多家专门的“运输屋”用渔船或摩托艇把人和物资运到岛上。问题在于要花不少钱这一点,以及存在到达时全身被扒个精光丢下不管的危险。因为来到这个岛上本身就是违法的,受害者也不能向警察报案。
更何况——在这个被日本这种法治国家都舍弃了的岛上,能否以全身扒光的状态活着回去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自发来到这里的人,全是因为不得已的事由才逃过来的,或是纯粹出自好奇心而来的年轻人和记者。
又或者是——
“稍等一下行吗~”
“这位小姐,说白点,你要完蛋了。”
——也有很多这一类的人。
润正要从平时一直走的路通过并前往工作地点,却在没有人烟的地方突然听到了搭话声。
通往地上楼梯的平台上,一群融入了满是涂鸦景象的年轻人为了堵住润的去路而一拥而上。
“……?”
她一瞬间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圆睁着刘海下的眼睛环视四周。
人数大概是六七人。
青年们的装扮像是在夸耀自己“我的智商很低”,挤在原本很宽敞的楼梯平台上,把润围了起来。
“看啊,一副为什么选了自己的表情。”
“好~可爱。哎,看一下啊,看下你的眼睛啊眼睛。”
站在不管这边的情况就擅自胡言乱语的青年们面前,润总算是明白了他们的目的。
像是看穿了这一点似的,男人们继续擅自说道。
“呐,所以我不是说了嘛?每天早上都有从这条没人走的路通过的女人啊。”
“真的啊,没想到在这个岛上也有这么大意的女人~”
“好了,快点抢了完事吧。”
对这些危险至极的话,润静静地歪起脑袋。
——的确,为什么要选自己呢?
然后润以非常不可思议的表情开口。她的语气中只有疑虑,没有渗透出一丝一毫恐惧或愤怒的感情。
“那个……各位不认识我吗?”
她的话中有些惴惴不安,但语气里感觉不到一点恐惧。
“啊啊?说什么呢你这小娘们儿。”
男人中的一人不耐烦地抓住润皮革西服的领子。
“所以不是说了知道吗,你每天早上都从这里路过。你要是不老实点,我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啊?”
——啊啊,这样么。
听到男人十分犀利的威胁言辞,润在心中啪地击了一下掌。
——这些人一定是刚来到这个岛。偶然发现了我就只凭心情地盯上了。如果之前做过调查的话,就不会在原本是我休假日的星期三埋伏在这里了。
判断出面前的小混混们只是盯上了自己的金钱或身体,她放心地叹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这些人不是工作上的敌人。
想要宽慰地摸住胸口松一口气,但因为领子被抓住了,没法轻松地做到。
“那个……”
——能不能把手松开?
正要这么要求,就被小混混的怒骂声遮住了。
“啊啊?”
“……没什么,抱歉……”
被对方话中的气势压倒,润不由自主地咽回了自己的话。
“有什么意见吗?要是乱闹的话就有你好瞧的——不,等下。那样也挺有趣的,你要想乱闹的话也行哦?”
在如此说道的小混混们面前,她垂下写满过意不去表情的脸——
——用像要消失掉的声音说道。
“……是……那就这么办吧……”
“啊?”
接下来的瞬间,她的手滑向背后——伸入了背后的一只圆筒形包包里。
“啊!这家伙要做——”
通常情况下会抓住对方的手来阻止吧,但润的动作干净利落,直到她把手伸入包里为止,小混混们都没注意到她的举动。
是要拿出电击枪吗。小混混们也没蠢到无知,在这种危险的城市里行走,即使是女人也会有所警戒,持有相应的保护手段。
但是,不管拿出什么东西,在这种人数面前都没有意义吧。正是这份大意和傲慢,划清了他们的命运。
新来的他们——还太不了解这个城市了。
接下来的瞬间,从少女背后滑出的物品是——
“哎……”
小混混们一起发出声音的下一刻,
叭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在被混凝土覆盖的楼梯平台上,激烈地回荡着猛兽嘶吼般的轰鸣声。
知道了这个声音的真实面目后,抓住她领子的小混混一瞬间甩开了手——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其他人也都停下了动作,其中一人嘴里叼着的烟吧嗒一声掉了下去。香烟男没有把视线移到掉下的烟嘴上,而是继续盯住润右手握着的东西,嘴唇微微颤抖着。
润从背后取出的东西闪耀着银色光芒,发出激昂的呜呜声。
旋转。
旋转。
接着旋转。
锋利的链锯像线性发动机一般滑行在柴刀状金属板的边缘。
那是——红色的引擎部分上有数个旋转刀刃在滑动——刀刃的部分有球棒那么长,是设计简单的旋转锯。
“哎……?”
“电……锯……?”
这次换作男人们那一方做出无法理解事态的表情——与此相对应的,润的表情也变了个天翻地覆。
从像要对全世界道歉的表情中完全转化——现在她脸上绽开了天使般爽朗的笑容。
眼睛还藏在头发之后,一副给所有人以安心感的表情。
虽说东西看上去不怎么重,但她能一只手在空中控制电锯,呼吸还毫不紊乱。电锯的引擎部分比原装的要小,跟细长的刀刃配合在一起,会让观者联想到日本刀。
挥动着这种奇异而危险的玩具,润面带笑容地开始进行自我介绍。
“那个……初次见面,我——担任着这个东区最厉害人物的护卫部队队长,名叫砂原润!”
刚才战战兢兢的态度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润以似乎在闪闪发光的声音介绍着自己的职务和姓名——在说完这句话的同时,电锯的刀刃转得越发凶猛了。
楼梯平台上再次被卷入了轰鸣声,声音在楼梯中来回反弹,像是要刺穿耳朵般回荡着。
在狭窄的平台上,刀刃以可怕的旋转数转动着。
从她看来,周围所有的男人都在射程范围内。虽然也有腰带上插着小刀的男人,但此人因为被电锯的气势给压倒了,一动不动。
但是——一个总算是恢复正常的男人挥起手里的铁管——接下来的瞬间,面前火花四溅,他手里的铁管被弹飞了。
等回过神来,电锯已经向他的下巴迫近,碰到了他下巴上邋遢的胡子,发出嚓嚓的声音。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可以把电锯用到这个境界。润收回电锯的瞬间,他软绵绵地倒在现场——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你……你这臭娘们儿!”
小混混中的一人慷慨激昂地取下腰间挂着的一样东西。
那是刀身长30厘米的长刀,除了用来威胁以外,是没有真要杀死对方觉悟就不会使用的物品。
一直在气势上被压倒的小混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手里所持的巨大重量而夺回了自信,或者说是自暴自弃——一边发出类似于惨叫的吼声,一边朝电锯女劈了下去。
但是——
“动作好慢呢……嘿!”
无声的电锯突入到距离挥下的手腕仅差毫厘的位置。
她还背对向这边,右手中是发出激烈声响的引擎。
而现在指向小混混手腕的是润左手支出的,还未发动引擎的电锯。不知是何时取出来的,女孩的两手中各持一台电锯。
度过危机后反而给人以滑稽印象的格局。电锯二刀流什么的,谁都没想过真有这种事。
不过,在小混混们——面前,这样的女孩就存在于现实之中。
小混混们各自取出武器,像要挥去噩梦般开始向面前的女人摆出架势。
小刀、电击枪、特殊警棍之类,全是些混混打架风格的道具。
即使没有枪,凭这种数量的凶器也足以杀死一个人了。
但是——这一切在润所持的电锯面前只不过是个区区小数。
不是以伤人为目标,电锯——比起小刀和电击枪等“武器”,更能给人以直接的危机感。
小混混们屏住呼吸,而对手润连一滴汗也没流,只是愉快地扫视着小混混们的脸。
“那个!还不逃吗~!”
以不输给引擎的声音高声说道,她向小混混们确认对方是否还有战意。
而给出回答的还是屁股着地、首领模样的男人。
“在、在、在干什么!快点把这女人杀了!”
以接近于惨叫的嘶喊为信号,小混混们一起行动起来。
润同时做出了一个小幅动作。
左手中电锯的加速阀门。她静静地用食指拉动像是手枪扳机的黑色杠杆。只有这个动作而已。
刹那间,停止的电锯发出惊人的爆裂音。
能够同时进行燃料点火和旋转上升的阀门,被设计成可用单手启动。
“咿!”
拿着长刀的小混混发出悲鸣,向后退却。毕竟能切断自己手腕的电锯正转得厉害呢,这也难怪。
“喂喂、喂!好……险!?”
男人的惨叫被引擎的轰鸣声吸了进去,正要退后却撞在了墙上。
二重震动的声响从鼓膜到心脏震撼着小混混们。他们暂时停止各自手中挥出的武器,背后贴满冷汗地看着敌人的脸。
直到一分钟前还是小混混们“猎物”的女人,现在就变成了“敌人”——在第二台引擎启动的瞬间,她终于成为了他们的“天敌”。
像要迷惑无法动作的小混混们似的,润拿着电锯,就这么任其不停旋转。不断把电锯伸到差不多就要碰到小混混们的距离,她就像是在自我享受般划着漂亮的圆圈。
“啊哈!”
清脆的笑声。引擎的声音在楼梯中回荡着,只有这个声音清楚地传入了小混混们的耳中。
但是,那也许只是幻听。
从她刘海的缝隙间可以看到朦朦胧胧的、狂喜的光芒。
那像是陷入了某种催眠状态的眼瞳同时给予观者美好与恐怖的感受。
“啊哈哈!呐呐呐呐~”
在取出电锯时,润像换了个人一般变得很强势。
两台电锯同时启动之后,她就像又出现了一个人格似的,继续向第二阶段进化。
“你们为什么要来这座岛?”
脸上浮现起满载着狂喜的笑容,但口中还保留着谨慎的言辞。
对小混混们来说,这样反而显得更加诡异。
给人以冷静地夺人性命、冷静微笑的死神印象。
“你们——是为了让这座岛动起来而来的吗?”
与要劈开天际的轰鸣声同调,她的情绪也爆炸般地膨胀。润一边将这些都容纳在自己体内,一边冷静地说着。将引擎的旋转数调低,她以沉浸在愉快中的表情,继续询问小混混们。
“你们——要成为这座岛的引擎吗?”
然而,小混混们没在听。并不是被引擎音抹消了。单纯只是因为没空倾听润的话。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个无法忍耐现状的男人为了从恐惧中逃开而跨步上前。
正要将手里的刀向润的背后一口气挥下时————
“啊哈哈哈哈!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啊!”
不知为什么,她的头朝向了这边。
正以为她只是从头部以上扭向这边,就看到她的上半身和腰也不甘落后地转了过来——最后是手和手里的电锯。
润的身体简直就像猫一般柔软,她是凭全身来挥动电锯的。
小混混所持的刀刃被切断锯漂亮地吸了进去。
咔锵
伴随着刺耳的声音,两具刀刃猛烈地碰撞在一起,连火花都没来得及溅出,男人的刀就被弹飞了。
“唔噢噢!?”
绝对不是男人的力量太弱。是他没法敌过利用离心力而挥出的电锯重量,男人手中只留下了骨折般的冲击。
另一方面,润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持有电锯的手臂依然气势汹汹,这次是身体跟着手臂水平旋转。
嘎锵
水平旋转的瞬间,电击枪纷纷被弹飞到地上。
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停下来。手持旋转的刀刃,向侧面向斜角不断地华丽旋转。这给人以引擎的轰鸣声不是电锯发出的,而是她自身旋转发出声音的错觉。
叭咔咔嘎咔嘎哩
她每次一旋转,小混混们的武器就一个接一个地被弹飞。
全员的武器都被弹飞时,男人们这回终于彻底一动不动了。
“——已经结束了吗?”
确认了这一点,润放松按在加速阀门上的指头,引擎的声音稍微变低了一些。
“喂、喂诶诶诶!等下!等!等下、等下啊啊啊!呐、呐?我什么都会做的,就放过我吧,再也不会对你出手了!呐!呐!”
屁股着地的男人一边睁大眼睛一边喊道,润则带着温柔的微笑开口。
“……‘对你’?”
“哎?”
“……那还是会盯上其他人吧?在这座‘岛’上,这个‘城’里,而且是我所居住的‘东区’内……你们,还会继续贯彻自己的生活方式吧?”
在她的眼睛微微眯起的瞬间,安静的引擎音再次狂躁起来。
叭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等!等下!”
“啊哈哈!就算你说要我等~!”
引擎的声音不服输地高声响起,润以天使的笑脸宣告了对方的死刑。
“抱歉~!这两个孩子的声音太吵了,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所以~等不了了~!啊哈哈!抱歉~!”
“不是听的很清楚嘛……”
小混混带有一半泪水的吐槽,就这样被旋转数上升的引擎完全遮蔽住了。
“啊哈!”
润发出孩子般天真无邪的笑声,身体摇晃着蠢蠢欲动。
“你们~没有正视这座岛!所以所以,我要让你们打消再次来这座岛的念头!那也是~!为了你们好~!”
她一边担心着会不会让小混混们流出泪来,一边又对他们绝不手软。
本来,那温柔的话语应该会被引擎声抹消掉的。
不管怎么做都无法逃跑的小混混们。
像是要将他们逼上绝路一般,引擎音和与之相伴的刀刃旋转音迫近了——
叭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
△▲
东区地上部分主题公园建设预定地
世界第一海上大桥——越佐大桥。
由于各种因素,没有完成就被放置不管的巨大建筑物。
本来这里应该已经成为北陆最高级的观光景点了——但结果是路上没有通过一次车,这座桥在出生之前就沦为了废墟。
如果只是桥的话还说得过去——问题在于耸立在中央的海上城堡。
进入21世纪以后,海上建筑技术迅速发展。建造中集结了日本最尖端的技术而浮在日本海上的人工岛。
人工岛的规模比东京湾的海滨旅馆高出许多。桥与这座“岛”的计划,作为21世纪前半期的巨大建筑项目受到了全日本的关注。
但是——在再次侵袭日本的不景气的大潮中,日本对外关系恶化。再加上其他建造途中的事故等等因素,这座桥和“岛”被日本放弃了。
到了现在,这里成为了同样被社会放弃的人们擅自居住的地方,违法建筑不断增加,变成了像以前九龙城那样的非法地带。
人工岛分为好几层,聚集了各种设施和居住区的“地上部”;利用地下购物中心预定地,杂乱地汇聚着店铺和住宅的“地下层”;还有集合了流放者、像垃圾堆一般的停车场预定地——缠绕着尤其危险的氛围和与此相配的奇特魅力的“最下层”。据说在最下层阔步横行的都是些无药可救的恶棍或麻药中毒者,但根据个人的能力和手段,可以在这里获得上层部无法得到的物品和金钱。
除了最下层以外的阶层被称作“上层部”,包括地上部分在内,被分为好几个区域。各个区域分别由本土的暴力集团和中国黑手党,或者其他非法组织进行管理,负责各自区域内的商品流通。从利润中得到一部分上缴金,纠纷的仲裁,甚至于岛与岛外之间的贸易和其他跟利益权利相关的一切……概括点说,就是各个区域分别存在着被称作“支配层”的组织。
直到去年年末为止,这个岛还被划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巨大的区域,各个区域分别由“支配层”的组织进行区域管理。
但是,经由一位暗杀者之手,北区和南区的中心人物都消失了——现在,可以说实际上是由东区和西区——这两个区域的支配者在进行全岛的管理。
在北和南背后做后盾的本土暴力集团也有想过要插手,但拥有稳固实力的东西两区组织没有给他们插手的机会。
各个组织都在地上部成立了事务所——管理西区的大陆黑手党将没能开业、建成十五层的废弃旅馆整体当成了私有物——与此相对的,东区的“多国籍黑手党”则使用了岛东侧的主题公园预定地和一并设立的度假旅馆。
在主题公园内,建好的观览车和轨道飞车的钢筋上有着凄凉的锈迹,周围笼罩在一种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寂寞氛围中。
从正门堂堂正正钻了进去——砂原润站在被当作工作事务所使用的公园管理事务所门前。
因为就在离入口不远处,她可以不必看到园内庸俗的景观就抵达工作地点。
主题公园完成之时,应该会配合园内的印象给这些建筑物加以会让小孩子们的心为之雀跃的装饰吧——
但现在这里没有丝毫能让小孩子们接受的装饰,满是涂鸦的墙壁上靠着钢材,屋顶堆积着像是施工用的白铁皮板。
只不过,这里的涂鸦跟岛内其他地方相比,韵味有些不同,都是些以洗练笔法画出的图案。给人以人相、龙、骷髅等印象的设计与变形的文字结合在一起,虽然有些显眼,却又和谐的美好。
——问题在于旁边写的涂鸦内容全是“北陆最强”或“西区最棒”之类当今暴走族都不会写的句式。
窗户被厚窗帘盖住了,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样子。用耳朵仔细倾听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简直给人以门内的时间是不是停止了的感想。
润面带不安地站在门前,总算下定了决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手放在门把手上。
然后——深深地埋着头,缓缓地打开了门。
“那个……很抱歉我迟到了……”
大量吸入的气息转化成窘迫的声音,在管理事务所的屋内微弱地响起。
跟刚才迎击小混混们时完全不同,弱势的氛围散布四周,她又变回了胆怯小动物的性格。
室内与事务所的外观相差很大,画框、海报和配合室内装饰而设计的壁挂式钟表,在各种装饰下,单独看这个房间的话会以为是在某个企业内部。不过——贴出的海报内容要么是猥琐的凹版相片,要么就是写着“热爱人类的外星人持有两把手枪——DoubleBerreta*①”之类怪异电影的内容,酝酿出了一种不协调的氛围。
不过,低着头的润没能看到这幅景象。就算看见,这里也是每天都能看到的房间,不会有什么特别反应的吧。
想要偷看同伴们对自己迟到的反应,润战战兢兢地抬起脸——
却在眼前看到了两只脚。
“哎……”
随着风掠过的声音,她的脑袋旁有个巨大质量的物体穿过。
然后是猛烈撞击的声音。
被快要震破鼓膜的爆音击中,润连悲鸣都没来得及发出,身体就僵硬了。
脑袋拼命地冷静下来,她一瞬间就明白了状况。
然后——
“……咿!”
果然还是发出了无力的悲鸣——看向站在面前的人。
站在面前的是个高个男人——润的脑袋旁边,出入口旁的墙壁遭到了他华丽的落地飞踢,黑衣男人听到润的悲鸣声,以无聊的语气开口说。
“再叫得夸张点嘛。啊~还有,电话里我说的太过分了。我道歉。抱歉啊。”
“道、道歉的话就不要飞踢啊……”
在结结巴巴表示抗议的润身后,混凝土墙壁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并产生了裂痕。是因为本来就老化了,还是因为刚才的冲击才产生了裂痕呢——再想象下去会很恐怖,于是润放弃了思考。
“要是到了不需要道歉的程度,就该让你用脸来吃这一记了。”
“咿……”
“如果再惹怒我,就把你的头踢到门里夹住。”
“……”
以为是玩笑,但黑衣男人——张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听着他危险的发言,两个人走入了事务所内。
像是为了敷衍了事才摆上几张桌子的会议室内,集合了十几位男男女女。大家都穿的很随便,西服打扮的只有张和润两个人。不过润的装扮本来就和“普通的西服”差很远。
“来迟了~队长。”
看到润的样子,私人服装集团嗤笑着说道。
聚集在这里毫无统一感的集团,是掌管东区组织的“护卫部队”。
他们是组织干部们的防弹装备,有时也会自己变成子弹歼灭来袭的敌人,他们就是精锐部队——
——墙上的“护卫部队、队员募集”的海报上就是这么写的。
而且,从刚才对小混混们的自我介绍听来,砂原润是这个护卫部队的队长——不过,海报接下来是这么写的。
“通过每月一次的猜拳大会,你也有机会成为部队队长!”
虽然内容让人觉得只可能是开玩笑,但这张海报在东区的地上和地下,就连最下层都贴满了也是事实——这个戏谑的集团的的确确就是东区直属的护卫部队——也毫无疑问是事实。
本来护卫部队只是个名号,除了护卫还会帮干部做杂务和单纯的跑腿,有时是用来牵制敌对组织之类——实际上,说他们是组织为了自己而运营的“万事屋”还比较合适些。
紧急情况下他们也会承担暗杀之类肮脏的工作,但东区的干部以稳健派居多,润还没接到过这一类的工作。
“这个、那个……实在是很抱歉。”
对再次猛地把头低下的润,队员们用不带讨厌色彩的笑容回答道。
“别在意。是常事了。”
摩西根发型*②的男人把手从下向上挥了挥并把脸向上扬起。这时靠在旁边墙上的男人开口了。那是一位戴着蓝色眼镜,拥有褐色皮肤的文雅男子。
“话说回来,从张哥在电话里吼了你之后,过了好长时间啊?”
西班牙系的男人说着流利的日语,而中国人的张也用流利的日语说道。
“哦哦,这么说来也是。你不会又睡了一觉吧。”
“不……不是的……”
结结巴巴地进行否定之后,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被七个小混混围了起来,所以就用电锯二刀流予以击破。
一般来说会把这种事当成蠢话嘲笑一番吧,但护卫部队的人谁也没有表示怀疑。他们相信润不是那种会为迟到撒不高明的谎的人——更何况,这种程度的事在“岛”上是家常便饭。
“真是的,遇到这种事,赶快杀一个之后其他人逃掉不就完事了吗。”
对张危险的发言,润摇着脑袋反驳道。
“怎么行……!不可以的,电锯不是杀人道具!”
“也不是用来护身的道具吧……再说了,像你这样的杰森女*③不管说什么,说服力都是零。”
像是对他这句话有些不满,润提心吊胆地抬起手。
“……那个……不是的……”
“啊啊?”
“……咿”
润低下快要哭出来的脸。在她背后,刚才的西班牙人——卡尔洛斯悄悄靠了过来。
卡尔洛斯把电锯从润背后的包里取出,什么都没说就放在润的手中。
于是,就像是她的手上又多了根指头似的,电锯的引擎启动了。
叭噜噜噜噜噜噜噜
“这样就不分上下了。”
在愉快发笑的卡尔洛斯面前,润的眼睛被点亮了。
然后,她以看不到一丝弱势的锐利目光瞪回去说着。
“太过分了吧张大哥!居然叫人家杰森!听好了,在《13号星期五》系列中,他一次也没用过电锯!是个绅士!”
“你是绅士么。”
“把电锯当成杀人道具的是《德州电锯杀人狂》*④里的人皮脸!”
将电锯笔直地指向张,润对其实怎样都无所谓的错误气势汹汹地加以指正。
“总之!我是把电锯当成自己身旁的家人来使用的!不要把我和那种杀人魔相提并论!”
“把那个电锯杀人魔的电影音乐弄成手机铃声的人,也好意思说啊?”
张愣愣地挑着刺,但润没有丝毫动摇。
“你在说什么啊!电影是电影,我是我!张大哥,你能分清楚现实和虚构的区别吗?”
“好火大。”
张焦躁地嘟囔着,双拳没等说完就紧紧握在一起——
像是要用拳头夹住电锯一般,他空手夺了电锯的白刃。
张没有碰到旋转的电锯,只是刚好紧握住中间横梁的部分。
“啊!”
润发出声音时已经迟了,张只凭手腕的力量就把电锯提起,就这样把电锯从她手中抢了过来。
因为润的手指从加速装置上拿下来了,电锯的旋转开始变弱。与此相配合,润的眼睛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光芒。
“……那、那个……对不起,我、一不小心……就把电锯指向张大哥了……”
“真是的……”
对又恢复成弱势女的润,张一边说着哎呀哎呀一边叹了口气。
看着两人滑稽的样子,造成混乱的元凶卡尔洛斯只是愉快地笑着。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转变了话题。
“说起来你好过分啊,张哥。在电话里对上司直呼其名还加以怒骂什么的。”
“闭嘴卡尔洛斯。你才是,戴那副有色眼镜是在耍人吗。”
对这句没话找话的找茬,卡尔洛斯夸张地摊开手,开始左右摇晃自己的脑袋。
“啊啊啊啊。你不懂啊,Mr·张。这副眼镜可是为了配合城中偶像、蓝蓝电波的小凯利而得来的哦?”
海贼广播蓝蓝电波是这个城市里唯一的情报发信处,通称“苍蓝电波”。由叫作凯利·八房的女性独立运营,搭乘在蓝色货车上巡回岛内。
“这个可是岛上没有卖的型号啊~我特意拜托运输屋的大和去本土买的哦?虽然啊,在这种地方工作,还是想要戴点饰品呢。”
“那又怎么样你这西班牙小子,像你这种人戴着手铐去跳卡波耶拉*⑤正合适。”
“卡波耶拉是巴西的吧?……你才是该戴上手铐锻炼崩拳*⑥去。当然,是在监狱里。”
互相举出奇怪示例的两个男人。远远观望情况的润对身旁的部下女搭话道。
“这个……那个,张大哥,今天心情不好吗?”
“嗯,有点吧。”
上半身是SM风格的比基尼,下半身是瘦长工装裤,这位同样不符合正常感性的女人以不悦的眼神眺望着张,小声回答。
“那个,果然是我的错吗?”
“迟到的不光是你啊~”
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润的话,工装裤女人只是淡淡地陈述着事实。
“一半护卫都迟到了,连身为队长的你也迟到。虽然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问题在于……最关键的人物还没来。”
“哎……”
听到这句话,润向四周环视。
他们特意在休息日赶来这里,除了有比平时更为重要的特别护卫工作之外就没别的了。
大多数时候都是护卫管理东区组织的首领人物,今天因为有一场与西区的临时见面会,原本应该一整天都保持着紧张感,但是——
“……咦?”
第二次向四周环视,润茫然若失地说着。
护卫部下们基本上全员到齐了,没来的都是产生问题被罚禁闭的几个人。
但是——关键人物没有来。
他们护卫部队应该保护的男人,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润,好了快点打电话吧。”
总算跟卡尔洛斯互瞪结束的张,耸起肩膀向润这边走来。
室内的人们都忍气吞声,没有谁的视线敢跟张对上。
润从口袋里取出自己的手机,对张提出了一个疑问。
“张大哥没打电话吗?”
“……我的手机号被设定为拒绝接听了。事务所的电话也打不出去。”
想到被拒绝接听的瞬间,张的头上浮现起青筋回答着。
润疲惫地叹了口气,从手机中选中“老大”这个名字,把电话打了过去。
这个岛上当然没有公共设施。但是,岛在建设中设置的天线现在还能用,手机通信没有问题。为了应对近年来有目共睹的通信增速而设立的天线,可以顺利地进行网络或数据通信的来回传递。
数次哔音后,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睡意朦胧的声音。
“呼啊,喂喂……”
想到刚才的自己也是这副德行吧,润忽然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常言道以人为鉴、矫正自我,但她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的雇主身上。
“那、那个……您好,我是砂原。”
“哦哦!小润吗!”
润报上名后,对方的声音突然清醒了,是那种带有不知哪国口音的国际发音。
电话里的声音非常年轻,只凭这个来判断的话,可以说是25岁左右吧。
“那、那个,早上好。”
“呀呀,一大早就给我古兰德尔·拉茨芬多·佐尔巴·吉塔尔林·圣母玛利亚·正宗*⑦打电话,这是吉兆吗?”
对方说出长得过分的名字,而润丝毫不受影响地回话。
“……又换名字了?”
“啊啊,昨天还是斯塔简思·利尔菲特·奴佐·菲尔德那鲁多·吉塔尔林·达·拉克恰特·萨沙·村雨……这个名字呢。因为做了个噩梦,就把它换掉啦。不过怎么称呼随你喜欢。”
“那‘老大’,今天要跟西区见面……”
管理东区的是某外资黑手党中的一个集团。虽说是外资,但不直属于西西里岛或南美的黑手党,是个接受各国援助的特殊组织。
相互敌对的国家或民族同道援助着同样的组织并接受其他国家的人挣来的钱。一般说来,很难想象这样的组织能够组建起来——不管是哪个国家,都有超出界限的人。脱离了人群、比起各国荣耀与宗教信仰更拘泥于个人利益的组织,在大多数国家都存在。不过——正因为如此,组织才是没有强大实力的现状,找到越佐大桥这座充满魅力的宝藏之后,却发现自己连管理某个区域的实力都不具备。
就这样各国的组织以互相“默认”的形式联合起来,在这座“岛”上进出——这正是管理东区的“多国籍黑手党”的真相。
到底接受了多少国家多少组织的援助呢,无论是润他们,还是给予援助的各国黑手党都不知道。从他们看来,只要为自己接受的援助付出相应的回报就行了,没必要执着于了解其他组织。
凭借这种株式会社般的系统,管理东区的组织成立了。从以大陆黑手党为靠山的西区或其他国家的大型组织看来,这也许是件无聊的小事,所以才没有做出击溃东区的举动。即使自己国家给予援助的组织溃散了,也会有其他国家的组织接着援助,只要维持着这种状态,东区组织就可以继续生存。
如果直接破坏这座“岛”的东区本身,会毫无必要地点燃跟其他国家的导火索。传说中都说他们是个小型组织,那也是因为组织外部人员无法掌握全局罢了。
更何况——东区组织的存在对组织外部的黑手党来说,也是既得利益的一项。东区的主要收入来源是洗钱——以把黑钱洗净送归原主、从中提取回扣为“事业”的中心。这对外部组织来说是个可以利用的系统——日本国内也有不少委托进来。先不提流氓地痞和地下金融业之类,上至政治家、实业家及宗教家——各种各样的人都在此寻求金钱的净化。
只不过东区是会挑选工作的。如果为大型恐怖组织之类的洗钱,那这座“岛”本身就会被整个日本盯上。
为了不变成那种事态,他们还是会给各国的背后组织给予利益,以求对方放过自己的存在——保持平衡,就是东区干部们的做法。
而站在顶点、君临东区的男人——即传说中跟各国组织进行谈判,并建立起这种组织系统基础的男人——就是砂原润等人称为“老大”的存在。
他经常换名字。本来的名字在东区中也只有屈指可数的人知道。
对保护自己性命的护卫部队众人也一样,如果对他表示不满,他一定会回答说“怎么称呼随你喜欢哦”。
国籍和年龄不详,除此以外有着非常沉稳的性格,所以在组织里的评价不差。
虽然他是个秘密众多的怪人,但似乎还是拥有作为人上人最低限度的领袖气质。
因此——部队中的人也大多把这位雇主称作“老大”。
“啊呀~!不好,因为昨天晚上有点忙啊。”
空过一段像是在看手表的间隙,电话那边传来老大为难的声音。
“还真是让人困扰啊。”
润给出没有解决任何问题的回答,之后手机就被张抢走了。
“喂,老大!”
对突然变粗野的声音,电话那头的男人无言以对。
“!……呼啊、唔呼唔呼……”
“事到如今就别装睡了,老大。”
“你谁啊!我是走街串巷卖艺的吉他艺人安藤邦迪拉斯。你认错人了。”
“闭嘴。”
确认了对方的沉默,张平静地说。
“老大……还有十分钟就要会见西区的家伙了,为什么你能那么冷静呢。”
张对身为上司的润完全没有使用敬语,看来他对雇主也一样。
“还有十分钟就来吗?嗯~那让我再睡十五分钟吧。”
“喂老大。你这算法很奇怪啊。”
太阳穴上已经青筋暴起了,张还是冷静地应对着。虽然他的言辞已经不再冷静,但能看出来他在竭尽全力克制自己的愤怒。
“我觉得没问题哦。三十分钟左右的话,椅丽还是会等的————”
“够了快点过来不然就把你肠子里的油脂熬干你这可恶老板!”
“……我马上就过来好了。”
五分钟后——那个男人由两侧的美女相伴着到来。
他褐色的皮肤与日本人很接近,但从眼睛看上去像是混有高加索人(白人)的血统。
年龄差不多在二十到三十之间,但无国籍的面相让人没法简单判断他的年龄。
“呀,你们,十分感谢。今天晚上也来好好享受吧?”
这么说着,老大与两位美女道别。两人在私人时间内一直与老大在一起,一个白人系一个东南亚系,她们微笑着对护卫部队的众人挥了挥手。卡尔洛斯热情地挥挥手——但站在他身旁的润只是带着复杂的心情目送两人。
乍眼一看,这只是将自己的女人带到工作地点的场景——但她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了。将老大送入自己这边的那个瞬间,她们一边露出笑容一边还以锐利的眼神防备着四周。
她们恐怕是——比自己还不如的护卫——“防弹衣”吧。虽然老大一次也没有提过,但不仅是润,护卫部队里的所有人——包括开朗挥手的卡尔洛斯,都觉察到了她们的职责。
也就是说,既然大家都觉察到了,事到如今也就没有必要再追问。
看着毫不犹豫地从事务所门前离去的女人们,润回想起这个“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还有自己所踏足的地方有多么的危险。
即使如此,她也没打算从这个世界逃开。
她不知道对生活方式笨拙的自己来说,还有没有其他的生活方式。
润觉得没有比现在的护卫部队更能让她融入其中的工作了。
她的愿望只有一个。
一直留在这座“岛”上——
一直静静地守望着“岛”的未来。
只是为了这件事——今天她也把脚踏入黑影之中。
△▲
十年前
砂原润第一次来到这个岛是八岁时的事。
那时“岛”的地基才刚建成,接下来还要建造各种大楼和地下设施。
她的父亲担任着“岛”的中心部——那个配合潮水涨落调节浮岛整体高度的当代技术结晶,也是岛心脏部分的现场主任。
妻子很久以前就去世了,所以润是男人一手带大的——那天因为女儿说想看看自己工作的地方,就取得了正规许可,特意把她带到了工作现场。
润从小时候起就是个拥有奇怪癖好的孩子,听到引擎或发动机的声音就会感觉很安祥,或者说会觉得十分振奋。
父亲说“你母亲是在卡车上预感分娩的,大概是这个原因吧”,擅自给出了只有他自己认同的解释——不过,润也渐渐地认为这样也罢。
只不过——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在润周围总是充满了大大小小的引擎和发动机音。也许是这一点给了年幼的她以某种心理暗示吧,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没法确认了,她自己也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
对各种轰鸣声取代了摇篮曲的她来说,操纵这种声音的父亲是值得尊敬的存在——让人十分放心的存在。
各种引擎按照父亲的指示开始演奏,依次造出道路和建筑物等等、对少女来说的“世界”。
她十分期待看到那幅场景,那一天就任性地说要父亲带她去现场——但是,因为围绕在四周的引擎音实在是太舒服了,她就这样在卡车的货架上陷入了沉眠。
把她拉回现实的是——引擎音的停止。
——怎么了。
伴随着小小疑问一同睁开眼睛的她,被强烈的不安困住了。
原本应该回荡在岛上的引擎音——施工车辆和电动工具的发动机声。还有直到刚才为止还在岛上肆意横行的多个爆炸音,简直就像是从世界中完全消失一般沉默了。
取而代之的是施工现场人们的叫喊声。
从叫声中虽然感觉不到危险,她还是不情愿地猜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爸爸,爸爸在哪?为什么引擎音停止了呢?
少女有着是父亲操纵所有引擎的幻想,正因为如此——当听不到引擎音的瞬间,她才被强烈的不安侵袭了。
“爸爸……”
一脸要哭的样子环视着卡车四周,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
但是,她知道施工现场的人群都注视着同一个地方。
那是为了将车辆运到地下部分而设的搬运口,在地上一角张开的一个大洞。施工人员都不安地盯着洞口,好几个人都大喊着向洞里跑去。
“爸爸!”
她快要哭出来了,向那个洞口跑去。
爸爸一定在那个地方。
然后,对周围安静的氛围,她感到了不祥的预感——
地下部分被卤素灯强烈的灯光照亮了,混凝土墙壁被挂在各处的灯泡映成了橘黄色。
钻过加以阻止的施工人员的手臂,少女只是不断向人群的喊叫和嘈杂声的中心部奔去。狭窄的视野展开了,她到达了地下内部最为宽广的空间。
然后,她看到的是——
不断以肉眼可以看清的速度缓慢颤动着、似乎能覆盖整个视野的巨大引擎。
事后她听人说过,这是包括沉浮在内、让“岛”整体动起来时使用的动力部分,并非引擎——但对此时的润来说不可能知道这种事,她只是被眼前物体的巨大轮廓吞下了心。
接下来的瞬间——她被人抱住了。是不认识的大人,却是施工人员中唯一一个穿着西服、跟这个地方不相称的人物。
“待在这里太危险了,来,到这边……”
对以颤抖的声音对她说话的男人,润也以颤抖的声音问道。
“……爸爸……爸爸……呢……?”
一刹那间,巨大的引擎猛地晃了一下。
润不由自主地向引擎方向看去,眼睛却被那个男人的手掌盖住了。
“不能看!”
这么说着,男人抱起润向地上跑去。
但是——她看到了。
在奔跑的男人臂间,她回想起燃烧在自己眼瞳中的物体。
那是在巨大引擎中,发出声音滚向一边的、父亲的安全帽。
还有——像是喷在安全帽上的、鲜红鲜红的、让人讨厌的颜色。
——啊啊,这样啊。
她是从何时起这样考虑的呢。
——那个巨大的引擎一定是父亲驱动的。
可能是从看见安全帽的瞬间起,也可能是从明确知道父亲的死亡时起。又说不定——是从刚才起。
——父亲和最喜欢的引擎在一起了。所以,他会跟引擎一直在一起。
她也知道这是无用的妄想。
但是——她觉得不这么想的话,自己的心就要被那个巨大的引擎吞进去了————
一年后——她再次回到“岛”上。
没有能收养她的亲戚,润只是不断在福利设施中辗转生活。
但是,润听到了这座岛施工中断的新闻——回过神时,她已经翻过了禁止入内的栏杆,走过长长的桥——在岛的中心部什么都不做,只是眺望着蓝天。
不管怎么等,都听不到引擎的声音。
通往巨大引擎——父亲身边的地下通道入口处被严密地封锁起来,以小孩子的力量什么也做不到。
在无边无际的蓝天下——能看到其他跟自己一样进入这个岛的人走来走去。但是,她没有接近那些人。她知道不管接近谁,也没法让这个岛的引擎音恢复。
正因为如此——她迈步向前。为了凭自己的力量发动引擎。为了在这个岛上重获那时的声音。
——父亲期待着这座“岛”的完成。他很努力。非常非常努力。所以——不可以让这个“岛”的声音停下来。不管要做什么,只要再一次、再一次——
她知道这只是无用的挣扎。但是,不管是答案如何,少女都要靠自己寻找足以认同的答案——她不顾一切地继续行动。
有没有自己也能发动的引擎呢。
两腿僵硬地来回奔走到傍晚——她终于找到了引擎。
那是被遗忘在施工现场一角——
——一台锯刃部分锈掉了的电锯。
一边小心不碰到锯刃——链锯部分,一边努力发动旋转锯,这场苦战耗费了润数分钟。
不管按哪里都发动不起来,她想着是不是燃料用尽了而打开盖子,燃料箱里连一滴燃料都不剩了。
尽管如此,少女还是没有放弃,她一次又一次地按下按钮。
她的执念有了成果,在她拉下安全装置按住加速阀门时——
叭噜噜噜噜噜噜噜
是之前的使用者没把燃料用完吧。残留在控制引擎的汽化器里的燃料,奇迹般地点着了火——以她为中心,周围轻轻回荡起引擎声。
——成了!
虽然少女知道这种事没有任何意义,但对她来说,引擎音能重新回到岛上比什么都让她快乐。
她就这样一味漫无目的地让引擎音渗入自己体内。
但是,残留在内部的燃料很快就用光了,引擎音越来越小,现在已经几不可闻了。
“啊……”
润突然伸出手去——而那只手不知道被谁猛地抓住了。
“呀啊啊!?”
她发出惨叫想要甩掉对方的手,却听到自己头上传来温柔的声音。
“没事吧。我觉得这不是小孩子的玩具哦。”
这么说着,面前国籍不明的青年微微一笑。
那纯真的笑容让润停止惨叫,老实了起来。
因为电锯的刃速被设定为最慢的一档,空转的锯刃正为了寻找去处而不断震动着。润伸出手去的时候电锯旋转得更慢了,看上去只要把它按向地面的话就会完全停止。
但是,连那股震动也开始渐渐变弱——
最后,电锯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呻吟后,停止了旋转。
那副样子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临死的人在拼命挣扎一般。
确认了引擎完全停止,青年悄悄地松开了润的手。
“呀~我听到引擎的声音,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就过来看看。但是,看到在玩电锯的小孩,我反而有些欢喜呢。”
看着以口音奇怪的日语开心述说的青年,润缓缓地说道。
“那个……您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这青年明显很奇怪,说不定施工相关者,准备重新开始施工。她怀着这样的期望,认真地面向对方。
“说我吗?是啊,我——”
青年考虑了一会,看着她脚边的电锯,眨着眼给了她回答。
而那正是——对幼小的少女来说,最为期望的回答。
“为了让这个岛的引擎再次发动而来的哦。”
译注
①DoubleBerreta:第一册戌井口中最爱的电影之一,名字和内容YY自中村惠里加的《DoubleBrid》。
②摩西根发型:在头的中部只留下一道直立的短发。
③杰森:Jason,是恐怖电影《13号星期五》的男主角名字,下文会提到。
④《德州电锯杀人狂》:这里专指1974版的老版。
⑤卡波耶拉:capoeira,或称卡波卫勒,香港亦有译作巴西战舞,是一种16世纪时由巴西的非裔移民发展出,介于艺术与武术之间的独特舞蹈。舞蹈动作中包含了大量侧空翻、回旋踢、倒立等武术动作,被认为拥有极为浓厚的战斗用途。
⑥崩拳:中国武术绝技之一,在实战拳法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李小龙就是以截拳道崩拳“寸拳”击败了无数中外搏击名家。
⑦吉塔尔林:在轻国《Vamp》译文中被翻作琪达尔莲,是人物“幻灯机”的名字。据说被她吸过血的人都会被冠以她的名字。至于这两人之间是否有这层关系,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