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篇 终章

终章

湛蓝清澈的天空,划过一条白色的飞机云。

形同忧郁的天空色彩与透明的空气。孝平大力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继续登上冒着热气的斜坡。

最后在道路的彼端,发现两位熟悉的身影。

「你们好。」

孝平打声招呼,征一郎与白一齐回头回应。

「还有一点时间,我们走吧。」

「好的。」

孝平与白跟随在征一郎的身后。

今天是东仪家扫墓的日子。起初听到这消息时还以为是在开玩笑,因为白与征一郎的双亲应该还没有与世长辞。

不过,征一郎表示这是必要的例行公事。听说是为了有所区隔。

你有什么意见吗?或许征一郎曾经这样询问孝平。不过详情没人知道。

在摸不着头绪的情况下,孝平跟随在征一郎的身后。初夏的阳光毫不留情地晒着柏油路面,全身汗流浃背。孝平用手拭去额头渗出的汗水,一步一步踩向地面。

道路的尽头,是覆盖斜坡的墓地。

孝平在墓地入口的小屋提了桶水。只听见蝉鸣响彻四周,丝毫没有其它人的踪迹。

提着水桶,来到墓地中的石梯的顶端。

数座刻有「东仪」的墓碑陈列其中。而立在中心,让人有种别竖一帜感觉的墓碑应该就是本家的墓碑。

白对那具墓碑行一鞠躬,然后开始用扫把清扫周围。装饰上新的鲜花后,用桶子里的水清洗墓碑。

……好安静。

小时候对墓园怕得要死,现在倒是免疫了。至少自己绝不讨厌这庄严肃穆的氛围。

白点燃香,伫立在墓碑前。见到两人双手合十,孝平也跟着效仿。

面对东仪家的墓碑,自己该祈求什么呢?

应该不用祈求,而是报告吧。还是说要先问安?

初次见面,我是支仓孝平。是拐走府上千金的坏蛋。

……耍什么宝啊。

「今天我请支仓前来的原因。」

征一郎放下双手,率先开口说道。

「我以东仪家的家主,以及白兄长的身分……同意你们交往。」

「咦!」

孝平与白完全忘了身处墓园一事,同时惊呼。

「东仪学长……你、你是说真的吗?」

「不过呢。」

征一郎话说至此打住,接着继续开口。

「希望白与东仪家断绝关系。」

「哥哥……!」

白的脸色因为意想不到的发言变得惨白。

「将把你从东仪家流放出去,成为分家的养子。当然,以后禁止你以『东仪』自称。」

口吻相当果决,于是孝平忍不住上前理论。

「意思就是……要放逐白啰?」

「正是如此。毕业以后,也禁止她回家。」

「岂……」

孝平哑然失声。

这是怎么回事?征一郎究竟在想什么?

「和白交往就要有这种壮士断腕的决心,您是这个意思吗?」

「你误会了。这只是我唯一能支持你们的方法。」

镜片下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

支持?一时之间,无法马上理解他的含意。

毕竟……这可是关乎白与东仪家断绝往来的大事,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拍手叫好。

孝平的脑袋一片混乱,但是白的表情却格外镇定。脸上已经丝毫不见刚才的吃惊。

「……我明白了。」

白用坚定的口吻点头应允。

「我理解哥哥的心情……谢谢。」

「白……」

白的脸庞透露出决心。

所以孝平也不再多说什么。

这是征一郎给予的答案。以东仪家堂主的身分,做出的区隔与割舍。

孝平当然无法全面理解。一对携手自幼成长的兄妹,即将断绝关系,仅在户籍上维持兄妹的名义。

不过……

征一郎肯定经过深思熟虑。

才会做出他认为最佳的解决之道吧。

对于孝平而言,他并不懂东仪家的规矩、分家与氏子等其它方面的状况。因此,唯有相信征一郎选择的做法是最佳的办法。

何况白已经接受了……或许这就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白。」

「是。」

「……这个给你。」

征一郎从口袋取出来的,是装饰着钮扣的绸巾。上面绣有金色的刺绣图腾。

「那个家纹……」

孝平喃喃自语。似乎是在珠津岛神社见过的相同的家纹。只见征一郎的嘴角微微上扬。

「是桔梗,也就是东仪家的家纹。」

「哥哥……被东仪家放逐的我,可以收下这个吗?」

「正因为这样才要你收下。」

征一郎明确地回答。表情虽然一如往常,却感觉得到他的豪爽。

「……好的,谢谢您。」

白接过绸巾,轻轻叠上手。

看见白的举动,原本混乱的思绪渐渐平缓下来。

就算更改户籍,两人仍是独一无二的兄妹、相同父母的子女。那条绸巾应该隐藏着这样的含意。

「看来我当不了父亲理想中的家主了。」

「怎么会……才没那回事。」

「天晓得。」

征一郎用自嘲的口吻喃喃自语。

不过孝平也想跟白说同样的话。

家人的利益——白的选择与一族的利害关系——东仪家的规矩,这是在这二者之间折衷取舍,得出的最佳方法。

当然,为了这个折衷的方法,白与东仪家也必须付出代价。不过就个人立场而言,白与东仪家应该都获得不差的结果。

不对,岂止不差,简直可以说是完全顺从了白的主张。

……但是另一方面,征一郎所失去的东西远远超乎想像。

与最珍爱的妹妹断绝兄妹关系,这份痛苦肯定难以想像。

征一郎却始终挂着沉稳的笑容。

他的视线彼端,是紧握着绸巾,笑容可掬的白。

家人、白的幸福、以及东仪家一如以往,这些东西肯定替现今的征一郎捎来了喜悦。

……每个人的幸福形式天差地远,即使各自所描绘出来的幸福不够圆满。

如今孝平已将征一郎视为一位男子汉,由衷感到尊敬,也认为自己完全无法成长至他的境界。

即便如此——

「东仪学长。」

「什么事?」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保证,一定会保护白。」

孝平明确做出宣示。

对着征一郎、白、以及不在现场的他们的双亲宣示。

这个宣言,代表着孝平的决心、也是觉悟。

「呵……能让祖先们听见这番话,就不虚此行了。」

征一郎笑了,然后看向满脸通红的白。他的眼神十分温柔,白见到征一郎的眼神,绽放如花开的笑颜。

——我绝对会保护你。

就算无法成为像征一郎那样的男子汉,自己仍然想向全世界夸示这份心意。

孝平希望,获得不可或缺的白与停止漂泊的自己,有资格被全世界的人称为幸运儿。

或许有一天终将离开这座岛屿,他会怀念在此生活的点点滴滴。或许将伴随各种悲伤、后悔与苦闷,他也会将欢笑铭记在心。

不论是何时、身处何地。

闭上眼睛,感觉海风的湿气。随着浪潮的声响,仿佛传来那个夏天的祭典的乐声。无论距离多么遥远,两人在这座岛上的回忆,将永远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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