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过境之后,蓝天白云好不清爽。
虽说夏天快到了,早上还是有点凉意。窗户的外面是一片面积不大但整齐漂亮的林子,至于林子的对侧则有街上的民房坐落散布。
「呼……」
我回头望向室内。这是一间空间狭小的卧房,有床、书桌以及小型书柜。地板上凌乱不堪,不但有公会分发的课本和笔记用具,还有提灯和水壶等日用品,甚至连找不到对象可以一起玩的版图游戏或卡片游戏等等那种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玩具统统一应俱全。
我在这栋房子生活了约三个月的时间。至今不曾好好整理过。
公会学校今天放假。
唉……我看来打扫一下房间好了……
我打定主意的同时转头看向房间的中央。
于是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一具让人丧失打扫干劲的黑色物体不动如山地占领了那块地方。
是棺材。
上面盖了一条薄毯子的棺材倒在我的床铺旁边。
名为柚叶的少女又变回了棺材的模样。看来她应该正在睡觉。
虽说是睡觉,不过她可不是躺在棺材里面睡,因为她本身就是棺材。
这具棺材是太古时代所打造的。据说,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公主』的魂魄就寄宿在上头。
我跪在棺旁,用手指轻抚绘有符纹的表面。
又硬、又冰。尽管看似金属,但我不懂这是用什么材质打造而成的。
「喂,你还活着吗?天亮啰~」
我从毯子上头用手指一路沿着棺材表面轻轻地垂直滑下。
棺盖一阵抖动,突然棺材的表面光芒四射。
「呜哇!」
光线刺眼得使我捂住眼睛,光芒将室内照耀得一片白茫茫之后,强度立即渐渐转弱。
棺材已从我的眼前消失。
取而代之躺在毯子底下的是……一名少女。
只有一颗头探出在外,黑色的发丝在地板上画出无数条的弧形。
毯子上则浮现出优美的身体曲线。
「唔咪、唔咪……」
柚叶抽动嘴角发出奇怪的梦话。
「呜、哈啾!唔咪……好冷喔……」
柚叶揉着眼睛抬起赤裸裸的身体,我连忙撇开眼睛。
「呼啊~天亮了吗……时间还早吧……唔唔……总觉得睡得不够饱哪……——也罢,不过天气会不会有点冷?这样会感冒的耶……」
「棺材也会感冒喔?……总之你既然觉得冷,那就好好把衣服穿上啊。」
我捡起柚叶随地乱丢的衣服抛给她。
「呀!臭、臭小子!你趁本宫睡着的时候看过裸体了吧!」
「我才没看咧!」
柚叶穿衣服的时候,我始终撇开头面朝墙壁。衣物摩擦的声音一直在我的耳边缭绕,挥之不去。早知如此我还是离开房间比较好。
过了一会儿,柚叶终于穿好衣服了。
「话说回来,子民。本宫有个问题——你这边有衣物可供本宫换洗吗?」
「为什么你需要换洗衣物?不是棺材的一部分会变成你的衣服吗?」
「衣服就这么一套没得换了。内衣也是会脏的,不洗的话很不干净吧?」
「……这具棺材算起来还挺不方便的耶。况且我家没有女生的衣物。
「为何?你都不送衣服给妻妾的吗?照这看来你应该连一个女人都没有吧?」
「我怎么可能有妻妾……」
「哦……唔呣唔呣,这也就表示……」
柚叶看着我的脸露出一抹贼笑。
「哼哼,看样子你还没跟女人有过进一步接触的经验哪。原来如此,那么本宫可以理解你昨晚拒绝的态度了。换句话说,你害怕跟女人深交是吧?」
「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嘞!突然听人说啥吃还是被吃的,每个人都会害怕吧——你还好意思说我,自己刚才还不是在嚷着裸体被看见了一副觉得很丢脸的样子!」
「那、那个才不是觉得丢脸!而是轻易被你这样的子民看到裸体,有损本宫的神格!——真是的,这个时代怎么变得这么没有神经!明明以前的人甚至会对直视本宫的脸孔感到惶恐……即使只是惊鸿一瞥,宣称看到公主裸体的男人,当年可是都被处以形同死刑的流放外岛之刑呢!」
「真的假的,那可真是恐怖的时代啊。」
「记得有一次,居然有一个企图偷窥本宫入浴的无礼男子。他溜进宫殿的大浴场,从暗处盯着本宫看。但是,那男子在看到本宫玉腿的瞬间便喷出大量的鼻血而失去了意识。遭到逮捕的男子后来被处以鞭刑百下、游街示众与奴隶服务一百日之刑……看了本宫的裸体只需受这点程度的惩罚便能消灾了事,那个男的也算占到很大的便宜了哪。」
「……真惨。」
「如何?这下你应该有稍微了解本宫究竟有多么伟大了吧。本宫的价值就是有那么的崇高。」
柚叶一副神气活现的模样,双手扠腰、抬头挺胸地说道。
「只有看到脚就被鞭打一百下,怎么想都不划算吧!又不是黑心酒场。」
「黑、黑心……!不、不准你把本宫跟那些下贱的人相提并论!看来你这小子是个偏激程度远超乎本宫想像的无神论者哪!就连崇拜恶魔的异教徒信仰程度都比你高!」
「亏你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好意思讲得那么难听。」
「哼,你在呛什么。不过是一个连妻妾也没有、乳臭未干的小鬼,还胆敢如此嚣张。」
「不用你多管闲事。」
「本宫看你别说是妻妾了,自出生以来就少有跟年轻女子谈话的经验吧。所以才会长成这种粗枝大叶且不以野蛮为耻的个性。」
「……不要逼我把你赶出去喔。」
「臭、臭小子,身为子民竟敢威胁本宫?你该不会不晓得顶撞公主的人会遭逢什么样的下场吧!」
「又是什么样的下场?」
「把耳朵掏干净仔细听清楚了!企图消灭全知全能的公主的人啊,会被丢到火山遭到烈火燃烧整整七天然后再被沉入海底整整七天,接着被活埋在土里七次然后再从云端推下去七次,最后被暴风雨吹去环绕世界七圈然后再被当作垃圾丢到超出七颗星球之远的宇宙尽头去!尽管害怕吧,颤抖吧!咿嘻嘻嘻!」
柚叶一脸极恶魔女般的表情高振双臂,怪怪地放声大笑。
「真被这么搞第一天就死了吧。」
我丢下持续放声大笑的柚叶,在隔壁厨房啃着土司边。
举头看挂在墙上的月历。
距离圣菲亚娜祭,终于剩十天不到了。
昨天礼拜堂的失败又在我的脑里浮现。再这样下去,庆典上我肯定会在众多的观客面前犯下失态的演出。
柚叶曾说过,老哥的存在形成压力阻碍了我的Seed。
事实或许真的就如她所说的。过于害怕被人拿去和精英老哥做比较很有可能就是我低潮的原因。
但就算原因真的是这样好了,我又能在所剩不多的时间做何改变呢。
「喂~雷恩!」
有人在房子外头叫我。
那个声音不正是师父吗?我探头出窗。
「师父早安。一大清早跑来,有什么事吗?」
我符纹师的师父赫尔斯正驾着马车。
「有临时上门的工作!你现在方便出门吗?」
「是、是!」
我一口气吞掉剩下的土司边,匆忙下楼到工房做出门工作的准备。
我现在处于离家一个人独居的状态,所以必须想办法赚取生活费才行。
可是要以一介职业符纹师的身分接案,需要先自学校毕业取得执照。所以我现在是充当符纹师的实习生以赚取报酬。
我坐上师父的马车抵达了工作地点,场所是位在港口附近的灯塔。
赫尔斯师父是一名三十五岁左右的老练符纹师。很难想像纤细精致的符纹竟是由那双历经锻炼肌肉结实的手臂所描绘出来的。
从下巴到脸颊一带茂密丛生的黑胡子让看似可怕的长相更加引人注目。实际上,他只要一生气,魄力真有如雷霆之怒。
「灯塔的『符纹光石』因为昨晚的暴风雨失灵不再发光了。对方希望咱们可以在入夜前修好。」
师父一面搭乘灯塔里面所设置的利用圆盘型石板制成的升降梯,一面如此说道。这部升降梯也是透过符纹之力运转的。
师父露出「这下麻烦了」的表情搔了搔头。
「唉,俺也知道少了灯塔船便无法出海,可是俺也有俺的行程啊。俺才刚熬完夜耶。」
「少抱怨了,要为劳动感到高兴,子民。」
站在我身后的柚叶再一次臭屁地表示。
「小妮子的意见很中肯呢!」
师父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
「光是能继续当个符纹师,俺就该心怀感激了哪。哈哈哈!」
「重点是,我明明叫你不要跟来了吧!」
我忍不住朝柚叶大声嚷嚷。
「有什么关系呢?本宫也想见识见识这个时代的子民的工作情况。」
「……反正意思是你只负责袖手旁观吧。」
「那当然,因为本宫的职责就是看护子民啊。本宫会一边吃着点心,一边仔细看你们工作的。心怀感激吧。」
不要把虚张声势讲得那么臭屁。
我们终于抵达灯塔的顶部,一阵风呼啸而过。
设置了灯塔的灯台顶部感觉空间比从下方仰望时还要宽敞。圆形地板大约有一间小房间那么大,四周围上了一圈柱子和扶手。
辽阔的大海今天风平浪静。
地板上散落着几条飞来的树枝,大概是暴风雨留下的纪念吧。
至于中央的部分,则有一块高如成人的椭圆形石头坐落在基座上。
在经过打磨的表面上,密密麻麻的符纹好像要将整个石块包覆住般。
描绘在这块石块中心的,是一个状似太阳的『光』之符号。此外,为了提升光的照射范围,还画上了以蛇与漩涡的形状所组合而成的『永续』与一条条的线条所排列而成的『距离』等一类的符号。这就是所谓的灯塔设计图。
这些符号形成串连在一起的图案,覆盖石块的表面。
「哦……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人所画的符纹吗?还挺有意思的嘛。」
柚叶兴致勃勃地打量着。
「这叫『符纹光石』,原理是石块透过符纹的力量发光,然后再利用这边的反射板来控制光的方向。」
师父睁大眼睛观察石块的表面。
「哈哈……有局部的符纹剥落了。大概是暴风雨吹来什么东西撞到了吧。」
石块的表面上有一块局部剥落的痕迹,那边的符纹被截断了。
「能修复好吗?」
「说啥废话。这点程度的毁伤俺马上就能修好了——喂,雷恩!」
「是!」
我把带来的容器放在师父的脚边。这东西是三罐瓶子串接而成的特殊黑色遮光容器,装在里面的是画符纹所使用的涂料。跟一般画图涂料和油漆不同,是由特殊原料制作而成。
那是这个国家所出产、人称达那·欧·西的原料。
据闻那是一种太古时代地底生成的液体。因为颜色是半透明的红色,所以一般又俗称为『神之血』,成份至今尚未被分析出来。
从以前人们就是使用这个『神之血』来描绘符纹。未使用『神之血』所画出来的符纹不管输送多少Seed,都无法使其发挥出符纹之力。
我所准备的东西,就是在『神之血』添加了颜料调色而成的涂料。
师父打开容器,伸出手指挖起涂料以锐利的眼神注视着。他正在确认颜色。
「唔……雷恩,你现在已经学会调制出漂亮的颜色了哪。」
「谢、谢谢师父夸奖。」
师父拿起专用的鹅毛笔和毛笔,开始着手修补局部剥落的符纹。
我屏气凝神地从背后观看师父工作。
「哼哼。雷恩,你还不是一样只有在旁边站着看而已。」
「你不要小看一旁站着看耶——仔细观察师父是怎么描绘符纹,然后把技巧偷学下来变成自己的,也是一种很重要的学习方式啊。」
我和柚叶一同认真地注意观看师父的手。
既流利又毫不拖泥带水的手工和粗犷的手掌有着强烈的违和感。师父手中的鹅毛笔勾勒出来的线条,平滑柔顺得一如紧致有弹性的弦,毛笔所涂抹的颜色则不见半片深浅不一的色块。
剥落前的符纹一点一滴地重新复活了。
「原来如此,这子民的技术相当高超哪——符纹的技术在当今这个时代依然后继有人。本宫太开心了。」
柚叶以像是在细心看护的眼神凝视着。
脸上还挂着和先前吵闹的模样一点都不相称、甚至令人感受得到慈爱的微笑。
「……怎么了?雷恩。本宫的脸上有沾到什么东西吗?」
「没有啦……只是很惊讶原来你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啊啊,本宫总算放心了。之前一直很担心当今这个时代的符纹师会不会尽是一些像你一样敷衍、不负责任的人。」
「抱歉,我就是这么敷衍又不负责任。」
「哈哈哈!」
一边工作一边听着对话的师父大声笑了出来。
「你女朋友很不给你面子喔,雷恩!」
「她、她才不是我女朋友咧!」
符纹损失的面积并不怎么大,师父顺利在太阳下山前完成了修复作业。
高挂蓝天的午后阳光直射而来。反射板耀眼夺目,刺痛了眼睛。
虽然符纹已修复得完好如初,不过工作尚未正式结束。
绘制出来的符纹只不过是媒介而已。必须输送Seed给符纹,让石块重新绽放光芒才可以。
「好了,来搞定它吧。」
就在师父放下道具准备站到石块前面的时候……
他粗壮的身体突然一个重心不稳,单膝跪了下来。
「师、师父!」
「俺不打紧。只是整晚通宵未眠,有点头晕目眩罢了。人果然得服老啊,哈哈哈!」
「……师父,请你不要勉强自己了。」
输送Seed就外表看来感觉好像很轻松,实际上是一种非常耗费精神力的行为。如果太过乱来,有可能会为身体招来不好的影响。
「啊、啊啊。可是如果不在黄昏前搞定这个工作,晚上船就不能出海了……」
再这样下去,师父的身体会积劳成疾的。
我站到了努力尝试起身的师父面前。
「师父……我有个请求——输送Seed能交给我来做吗?」
「你说什么?问题你还不是……」
「我确实还不是符纹师。但要是我再继续原地踏步下去的话,一辈子都当不了符纹师。」
师父双手抱胸陷入了沉思。
「……好吧!俺答应你。你试试看吧!」
「真、真的吗?」
「当然。刚俺也说了,你颜色调配得很好,技术算是相当不错。俺相信即便是Seed你也能顺利制造出来。」
「多谢师父!」
问题是我并未摆脱低潮,还是有隐忧存在。
但我要是因此逃避,那就真的无法当上符纹师了吧?
「呵呵,雷恩啊,这对你来说可是大好机会哪!算是一场赌上人生的战斗吧。咬紧牙关,就当作是死是嗝屁的性命交关之际!」
「……你不要做莫名其妙的煽动。况且你好歹也改成是死是活才对吧!」
我站在石块前盯着符纹。
宛若迷宫般的庞大图案令我差点为之头昏眼花。
我找出了光的符号所串连绘制而成的符纹中心点。
把掌心放在中心点上,合起了双眼。
在脑子里想像出了符纹的形状,接着如网格般的符纹便在脑袋里浮现而出。
Seed。
那是在脑海浮现的有效想像力。
一股能把想像力转换为能量的力量。
描绘出来的符纹在脑子里动作了起来,变貌为光辉灿烂的太阳形象。
「光明公主啊,永续的精灵呀,在我面前现形吧。和六公主之名一起赐予我力量——」
我的体内开始发热,Seed往石块流去。
「哦哦、哦……」
莫大的能量在体内四处奔窜。
掌心……好烫……
石块上的符纹泛起红光,开始闪耀出光芒,然后——
「呜——」
我的脑袋隐隐作痛,不禁用手扶住额头。脑中的影像迅速变得模糊了起来。
不行……要是在这里失败的话……
头快痛死了……我反胃想吐,狂咳个不停。
「喂、喂,雷恩!你没问题吧!」
师父的声音充满担心。
符纹的光在我眼前迅速转为衰弱。
果然还是……没用……吗……
我没办法……跟老哥……一样吗……
「不要迷惘,把身体托付给从心底浮现的意象。」
有声音响起。是柚叶。
忽然间,有一只手和我的手重叠在一起。
尽管那是既纤细又娇嫩的手,却依然给我一种仿佛能完整将我的手包覆住的感觉。
「不要分心思考无谓的问题,相信自己的想像力吧。你的力量可是强大到足以将本宫唤醒的喔。」
很不可思议地,柚叶的手使我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没有什么好不安的,你还有本宫陪在身旁不是吗?」
有种体内流动的血液和描绘符纹的『神之血』混而为一的感觉……
先前在脑子里描绘出来的光辉灿烂的太阳影像一口气取回了清晰度。
就在这一瞬间,一如原本挡塞住的水闸被拿掉了似的,Seed的能量开始从手臂往石块流去。
「这是……?明明手在发烫……可是却不觉得痛苦……」
就好似把手泡在热水里一样,令人身心舒畅的温度……
「你要仔细记好了。这就是Seed正确流动的感觉。」
石块的符纹重新开始发光,白色的光芒强烈到几乎令人睁不开眼。
光辉持续增强到几近要将站在一旁的我们完全吞没,最后——安定下来了。
「还挺有一套的嘛,雷恩!光明又重回灯塔啦!」
「是、是的……」
我虚脱地跌坐在地上,茫然地注视着重新找回光明的符纹光石。
我成功……激发出符纹之力了……
「小妮子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哪!你是符纹师吗?」
「嗯?本宫才没有什么Seed,只不过是稍微吹捧了这个小子一下罢了。毕竟他这家伙就是容易得意忘形,只要给他三分颜料马上就开起染坊来了。」
「原来只是在吹捧啊……」
「那当然。本宫怎么可能真心夸奖你,少自恋了。」
柚叶有些坏心眼的朝我吐了吐舌头。
「哇哈哈哈。雷恩,看来你以后要被这小妮子骑在头上啦!」
师父的大笑声响彻了灯塔的顶部。
「呼,好久没外出散心了,感觉真是舒服呀。」
走在夕阳映照下的回家路上,柚叶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而且还见识到了这个时代子民们的模样,今天真是过得相当充实。」
「——呐,柚叶。」
我握紧了装有硬币的皮革袋子。
大概是Seed输送成功吧,师父大方地赏给我比平时更为丰厚的酬劳。
我从中取出了几枚银币。
「这些是你的份。」
「嗯?干么这么突然。本宫可没有落魄到需要接受你这般穷人的施舍喔。少瞧不起人了!」
「刚才我尝试输送Seed的时候,是你把手搭上来的吧。如果不是你那么做,我想我一定又要失败了。我很感谢你。」
「哦哦,何不干脆坦承你又重新爱上了本宫呢。」
「我才没爱上你咧!搞清楚,我并没有信任你。也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金钱方面的事情分得清楚一点比较好。拿去,这是你的报酬。」
「你这小子还真是固执耶。不过你想太多了,本宫什么都没做。更何况本宫目前在你家寄住,不便跟你收钱。坦白说那房子又穷酸又破烂,本宫实在不太愿意寄住,不过本宫不会说出这个事实的,你放心吧。」
「你现在就已经在公然放话了,还装——反正,这是两码子事。」
「如果你跪下来拜托,本宫就愿意考虑接受……对了,比起钱,本宫还比较想要衣服。」
「衣服?这么说来,你早上好像也提过类似的要求。说想要什么换洗的衣服之类的……」
「唔。今天在街上看到了好几名女子,大家都穿着品味非常有意思的衣服。本宫也想穿穿看那样的服饰,想要走在流行的尖端。」
也是啦,柚叶目前穿的衣服就现代而言十分稀奇少见,走在街上也显得有些引人注目。
我看了拿在手上的硬币一眼。
要是狠下心买了当今流行的女性服饰,这个月就又免不了要过靠土司边充饥的生活了。
「我想到了,我去跟我认识的人要些旧衣服吧。」
「你?连个妻妾也没有,你讨得到吗?」
「虽、虽然不是妻妾,可是我也认识一、两个交情不错的女生啊。」
「真的吗?好难以置信哪。真好奇对方到底是口味有多么特殊的人物……」
「你不要动不动就跟我吐槽。总之我明天找时间去跟她拿,你就好好期待吧。」
「唷……是喔……这样子啊……」
隔天,玛尔榭赏了我一顿白眼。
「然后呢?雷恩你拿我的衣服想怎么样?」
这里是公会内的符纹师培育学校。
公会五座塔的其中一塔被称为『教育塔』,整座塔都做为校舍之用。
学生人数约在一百人上下。修业期间长达三年,不过残酷的是,即使成功毕业也未必能成为职业的符纹师。虽是一所训练技能的专门学校,但也会教授数学、自然科学、历史、文学、武艺等一般学问。
在我们二年级担任名誉学级委员的人,正是玛尔榭。
「没有要怎样啦。旧衣服就可以了。算我拜托你啦,玛尔榭大小姐!」
尽管我在柚叶面前答应得一派轻松,没想到实际交涉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最万无一失的方法就是我坦白说出柚叶的事,但问题并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我告诉她捡回来的棺材在我的眼前变成了一个女孩,她绝不可能会信以为真。加上要是被她知道对方跟我住在同一屋檐下,就算只是暂时而已,我也有可能会被当成犯罪者看待。
「其实是我表妹来我家玩,问题是衣服不够她换洗。」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雷恩你有什么表妹。」
玛尔榭轻轻地叹了一声气,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觉得说谎不打草稿的男生很没魅力说。男生就是要敢作敢当啊。要坦然面对自己的生存方式。」
「你讲白一点,我该怎么做才好。」
「所·以·说,你要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态度,堂堂正正地下跪向我拜托说『玛尔榭大小姐,请务必将您的衣服赐给在下~』这样。」
真是好卑贱的堂堂正正啊。
这么说来,玛尔榭这家伙绝对是S吧。
「……我若这么做,你就愿意送给我吗?」
「你如果真这么做,我会打从心底轻蔑你的。」
跑去拜托那种脑筋硬邦邦的学级委员基本上就是大错特错。像这种深刻的问题,一定得找脑筋灵光、肯谅解人家的苦衷的家伙商量才行。
因此,我趁着午休跑去了鲁米莎的教室。她小我一届。
不过这毕竟算是公开场合难以启齿的话题,所以我把她叫到了走廊的角落。
「……咦?」
听到我要讨旧衣服的鲁米莎像是惊惶失措似的脸颊红了起来。
「……雷恩学长,你要拿我的衣服干么呢?」
「不是我要的啦。而且你问我要拿你的衣服干么又是什么意思?我对女生的衣服又没有特别的兴趣!」
「雷恩学长要拿我的衣服去……」
鲁米莎垂下眼帘害羞地忸忸怩怩。
这样不是搞得我们很像在做啥见不得人的事吗?
就在这时,楼梯上方传来了尖锐的嗓音。
「嘿!雷恩!你在做什么好事!」
完蛋,被玛尔榭抓包了。
她快步爬下楼梯闯进了我和鲁米莎之间。
「鲁米莎,不可以听信这个变态男子的说词喔!」
「我什么时候变成变态了。」
「你不是变态是什么!拼命四处搜集女生的衣服!」
「我们两个从小就认识了吧?我看起来有那么像变态吗!」
「……问题是思春期的时候很容易产生偏差行为呢。」
你好歹也否定一下吧。
「那、那个……」
鲁米莎从玛尔榭的身后唯唯诺诺地举起了手。
「如果雷恩学长愿意穿给我看……我可以送给他……」
「啥?」
「咦?」
被我和玛尔榭同时瞪视,鲁米莎面红耳赤地缩起了身子。
「总、总而言之!雷恩!你今天真的非常诡异耶!到底在隐瞒什么!快跟我从实招来!」
「我没有、我才没有隐瞒呢!」
「你嘴很硬嘛……既然这样,名侦探玛尔榭我就要不客气彻底调查了!鲁米莎,逮捕他!」
「遵命!」
转眼间我就被鲁米莎从背后架住了。
混帐,鲁米莎这家伙,长得瘦巴巴的力气却这么大。
「快,把所有真相都吐出来吧~」
玛尔榭抓起垂落的麻花辫尾巴。
——要命,这是玛尔榭引以为傲的必杀技……!
「快说,你隐瞒了什么!我搔啊搔。」
玛尔榭用发尾搔痒我的脸庞。
这家伙从小时候就养成喜欢拿自己的发尾搔痒我、看我挣扎的模样引以为乐的怪癖……她到底是在啥环境下长大的啊。
「住、住手……!这哪叫啥名侦探,根本只是在拷问而已嘛!」
这样下去会染上奇怪的癖好。我得想办法脱逃……
「啊,鲁米莎你看!那边竟然有女装少年的小说耶!」
「咦,在哪?在哪!」
我趁着鲁米莎力量放松的那一瞬间摆脱了她。
「站住!不准逃——!你这死变态!」
我背靠在做为校舍之用的高塔墙壁,整个人气喘如牛。
「应该彻底摆脱掉追杀了吧……」
该死的玛尔榭和鲁米莎,两个人都完全把我当变态……
「问题是……」
虽然逃得了一时,但我有办法继续隐瞒柚叶的存在吗?
尽管昨天我已经拜托师父不要泄漏出去……
如果让玛尔榭得知这件事,她十之八九马上会骂我是带女生回家的死变态。而且八卦一定会被加油添醋一堆子虚乌有的事,然后传遍整个公会。
不仅如此,搞不好还会传到老爸耳里。
事情若闹到这么这种地步,我很有可能会被抓回老家去。
『好好一个名门子弟竟然去和女人同居!』接着我会像这样被骂得狗血淋头。
毕竟老爸这个人比谁都还要重视维护家族的声誉。
虽说只要在事情演变到这种无法挽回的地步前,请柚叶滚出去就可以了……不过无依无靠就这么把她踢出家门也有点残忍说。
「不知该何去何从的少年呀~」
忽然传来了有如一阵轻风拂过般的柔和女声。
「雷恩。你怎么窝在这种地方呢?」
「伊芙修女……」
笑咪咪地前来跟我攀谈的是公会教会的修女,伊芙修女。
我没听说过她实际年龄几岁,不过应该是十七、八岁上下吧。除了修女的工作外,她也充当符纹学校学生们商量问题的对象,这可能跟年龄相近也有关系。
换句话说,她的存在就类似学生们的姊姊,而且不是像玛尔榭那种豪爽大姊头,而是会温柔地包容你的那种大姊姊。
「哎呀,你受伤了呢。」
伊芙修女窥看我的脸貌似不安地说道。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脸颊附近有些刺痛。
用手一摸,好像有点流血的样子。
「好像是我刚才跌倒时不小心擦伤了……」
「是吗?那可不好了。很痛吧?你不要动喔。我现在就帮你治疗。」
伊芙修女站到我的面前把脸贴近。
虽然伊芙修女长得眉清目秀,却莫名给人一种感觉没什么精神、命运坎坷的印象。只不过她这种特质反而受到学生们的欢迎。
伊芙修女伸出手,用纤细的手指触碰了我的脸颊。
我顿时觉得有些冰冷,随即有一道暖流缓缓流进我的体内。
当她的手指放开时,我脸上的肿胀已经消退了。
「治疗完毕。你又变回原先那个美少年啰。」
——即使明知这是客套话,听了还是忍不住很高兴。真的是好称职的修女喔。
伊芙修女拥有治愈人类疾病和伤势的能力。如果是症状轻微的擦伤或感冒,她都可以瞬间治愈。
既然是修女,果然发挥的Seed也是与众不同的吧。
「话说回来,发生了什么事呢?你从刚才就一脸心事重重的表情耶?」
「唉、唉……其实……」
我欲言又止,闭上了嘴巴。
说出柚叶的事真的不要紧吗?
伊芙修女是信仰公主的教会的修女。如果让她知道柚叶的事,必然会引发轩然大波吧?
再说,究竟柚叶是不是真的公主也尚未证实……
「不、不,什么事也没有。」
我不晓得该如何说明是好,最后选择闭口不提。
「是吗……你不需要强迫自己告诉我。不过,如果你需要借助别人的力量,请尽管找我商量,不要一个人闷着头烦恼喔——因为那正是我的职责所在。」
真不愧是修女,心胸之宽大,不是我和玛尔榭可以相提并论的。
「这么说来,雷恩你好像也要参加圣菲亚娜祭的庆典是吧?」
「嗯,是啊。只是我完全没有自信就是了……」
「参加庆典的人,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啦。」
「是这样子吗?」
「甚至有人每天都来找我诉苦呢。说什么站在一大群人面前感觉都快紧张死了。面对有这种烦恼的人,我一向都是这么开导的——公主总是平等地守护所有人。相较之下,区区庆典的观众就显得渺小许多了,不是吗?」
听伊芙修女一说,还真的有种被博大的存在守护的感觉,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所以雷恩你也不要被不安击溃了喔,好吗?」
「是,我会加油的!」
伊芙修女先是盈盈一笑,然后举步朝礼拜堂走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有一种眼睁睁地坐看珍贵的救兵撤退的感觉。
我看我还是坦承一切吧。
说不定,伊芙修女会愿意收留柚叶。
而且就算告诉伊芙修女,她应该会愿意守口如瓶吧。
「那个,修女请留步,其实……」
就在我朝伊芙修女的方向踏出步伐的时候……
「被我找到了。原来你躲在这种地方啊,雷恩。我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我听见了可怕的学级委员长大人的声音。
公会学校的课程结束后,我火烧屁股地奔回了家里。
「柚叶!柚叶你在家吗!」
「哦哦,你终于回来了吗?雷恩。为什么不带本宫一起去啥学校的?本宫快无聊死了。快点说些趣事来听听。」
「现在不是跟你搞笑的时候!快去躲起来,现在马上就去!」
「躲起来?本宫必须偷偷摸摸地躲藏起来的理由为何?」
「玛尔榭和鲁米莎要来啦!她们打算调查我在隐瞒什么。」
「……搞清楚。无论有什么样的蛮族来犯或恶魔侵略,公主都不会弃子民于不顾。既不会逃避,也不会躲藏起来,而是勇敢地与敌人迎战。公主便是这般英勇的存在。所以雷恩啊。无论有什么样的敌人来袭,你都无须害怕。」
「事情没像恶魔那么简单!柚叶,万一让她们知道你的事,我就……休想全身而退。」
「什、什么……那个叫啥玛尔榭和鲁米莎的比恶魔还要恐怖吗?」
我紧紧抓住柚叶的肩膀,用严肃的眼神注视她。
「啊啊,没错。连恶魔都会打赤脚落荒而逃,就是有那么恐怖。」
「比飞龙还要凶暴吗?」
「啊啊,连飞龙都会不禁吓得尿出来,就是有那么凶暴。」
「那、那么,她们比独眼巨人还要有蛮力吗?」
「啊啊,就连独眼巨人看到她们也要哭着下跪,就是那么的有蛮力。」
「…………这个时代居然有如此超乎想像的怪物存在……」
柚叶面色铁青,身体颤抖不止。
「本、本宫该怎么办?」
「柚叶,你可以变回棺材吧。」
「变回去,然后呢?」
「你到仓库角落变成棺材乖乖都不要动。她们没想到棺材会变成人,所以应该可以顺利蒙骗过她们。」
「唔、唔呣……好吧。虽然有违本意,无奈如今的本宫并未具有战力……没办法了。就照你的意见行事吧。」
我把柚叶带到仓库。
「本宫就躲在这里吧。雷恩你也要小心自己的性命。」
柚叶始终铁青着一张脸,话说完后身体便被光笼罩住。
等到光芒退散,原先的棺材就摆放在眼前。
当然,光是这样太引人注目了。因此我把棺材推进仓库角落,然后在上头和旁边摆放铲子和铁镐等之类杂物的木箱来遮掩。
「雷恩!你在家吧——!」
玄关外头传来了玛尔榭的声音。
「嗯……」
玛尔榭在胸前盘起手臂,臭着一张脸在我的房间陷入了长考。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在隐瞒什么耶……」
「我、我就跟你说我根本没在隐瞒什么!」
看来,突击我家的玛尔榭搜查队似乎得在任务无法达成的情况下无功而返了。
不只卧室和工房,从厨房到浴室,甚至连厕所玛尔榭都不肯放过,毫不客气地仔细调查了每一个角落,可是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虽然她也有去仓库巡视,不过仓库光线昏暗,再加上堆满了笨重的土木工具,所以她只是大略巡视了一下。像这种小地方的表现果然很有女孩子的风格。
「队长,我归队了。」
鲁米莎走进房内敬礼。
「鲁米莎队员,报告你的结果。」
「是。完全没有发现焚烧物、血迹、尸体等诸如此类的可疑物品。」
「怎么可能找得到那种东西。你们当我是什么人啊。」
「不过,我在更衣室的篮子里……那个……发现了雷恩学长脱下的内裤。好害羞。」
「你的眼睛都在看些什么啦!」
「真奇怪……从雷恩白天的态度来看,绝对暗地里有什么鬼才对呀……」
「你凭啥这么一口咬定?」
「我好歹从小就认识雷恩你了耶!你的行动我大致都推理得出来。只要动动我这名侦探玛尔榭的脑袋。」
「哦~这样的话,介意让我听听你的那个推理吗?你为什么觉得我很可疑。」
「那还用问。当然是女人的直觉呀!」
「……那才不算啥鬼推理。」
「队长,根据我的调查……」
「我不是队长,请叫我侦探,鲁米莎助手——你说你知道了什么?」
「是,玛尔榭侦探。我认为,犯人有可能利用仓库的铁镐犯罪,然后以铲子把证据埋藏了起来。因此我建议不如试试搜查院子……」
「没有啦没有啦,我就说没有了!」
虽然鲁米莎的推论根本是狗屁不通,不过我一听到仓库两个字就忍不住愤而否定。
玛尔榭和鲁米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不放。难道我的反应让她们起疑了吗……
不过玛尔榭最后却是轻叹一口气,耸起了肩膀。
「我想雷恩应该是不可能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啦——唉~唉,真没意思。」
「原来你是来我家找乐子的。总之你们闹够了没?够了就快点回去吧。」
我推着玛尔榭的背部打算把她赶出房间。
「啊,很痛耶!不要推我啦,讨厌。都是你害我踢到脚的小趾了!」
她好像一脚踢到了掉在地上的道具箱。玛尔榭蹙起眉头环视了我的房间。
「拜托你整理一下房间好不好……」
我的房间地板上杂乱无章地堆满了学校教科书、文具、提灯和水壶、包袋等诸多杂物。
「我也觉得不打扫不行了。」
玛尔榭像是忽然冒出啥点子似的敲了一下手。
「对了,交给我来整理吧。」
说完,玛尔榭拿起挂在腰际的包包。
那是一个在粉红色的布料上画了状似心形符号的可爱符纹的包包。
「这不是你随身携带的包包吗。有什么特别的?」
「要是以为这是一般的包包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这是我开发出来的符纹具,包包里面是一个超压缩空间,不管是多巨大的物体都能压缩到百分之一的尺寸喔!」
「……感觉挺厉害的嘛。」
「顺道一提,设计符纹的人是我唷。」
鲁米莎一如刻意强调似的指着自己说道。
「所以说你是要让我把用不着的废物丢到那里面去?那真的是太感激你啦。」
「这才不是垃圾桶呢!让你见识它厉害的地方。」
玛尔榭把手伸进包包里面,叩隆叩隆地搅拌了起来。
「呸鏮呸鏮~!超高性能全自动清扫机!」
她拿出了一部有人的腰部那么高,难以相信原先是塞在包包里的圆筒形机械。其下半部装设有貌似拖把的东西。
「那个机械是啥?还有拜托你不要再发出奇怪的状声词了。」
「这个啊,可是只要按下一颗按钮,就能自动帮你清扫任何超级脏乱不堪的房间的超优机械喔!只要经过发明王玛尔榭大师的巧手,处理这点程度的脏乱简直易如反掌!」
「……名侦探不干了吗?」
「顺道一提,设计符纹的人是我唷。」
无视鲁米莎的说词,玛尔榭按下了设置在机械上部的按钮。
圆筒静静地发出振动,表面浮现出符纹的图案。
清扫机一边摇摇晃晃地旋转,一边在房间跑来跑去。
「喂、喂,那玩意儿没问题吧!」
「安啦!你看,它不是正在拼命把垃圾吸进去吗!」
「……它连我的课本都吸进去了耶。」
「之后再分类就可以了啦。」
「可是我看它从刚刚就一直埋头往墙壁猛冲……啊,时钟从柜子上掉下来了。」
清扫机飞快地从房间的出入口直奔走廊,爬下了楼梯。
「我们只需要像这样坐着休息,家里就能干净得亮晶晶的。看吧,你整个房间变得干干净净了对不对。」
先前乱丢一地的东西确实连个影子都不见。
应该说,全部都被那玩意儿给吸光光了才对……
不晓得楼下现在是怎样的情况。
「我去看一下……」
我走出房间爬下楼梯。
虽然我早已觉悟会看到惨不忍睹的画面,不过所幸工房的器具全都平安无事。
清扫机好像直接通过工房一路进到了隔壁仓库的样子。
「该不会……」
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提心吊胆地进入了仓库。
铲子跟铁镐被抛开得远远的,空木箱则倒在地上。
「呜嘻呀嘻呀嘻呀嘻呀嘻呀!」
一阵像是惨叫又像哈哈大笑的惊人声音响起。
「柚、柚叶……?」
全身被清扫机的拖把搔弄,扭动着身子挣扎个不停的柚叶出现在我的眼前。
「呜嘻呀嘻呀嘻呀嘻呀,喂、喂、雷恩、不、不要光站着看、救、救命呀!」
「撑住啊!」
我用双手压住了清扫机。
「呃,这该怎么弄才好啊?——可恶!」
我豁了出去,开始创造停止意象的Seed。
清扫机的符纹一瞬间发出强光后便又慢慢消退,机械最后停止了运作。
一道白烟「噗咻」一声喷到半空中消失了。
……Seed好像有点太强了。
我帮柚叶把清扫机从身上搬下来。
「嘻呀、嘻呀……得、得救了……」
「你还好吧……」
柚叶步伐蹒跚地站起身后,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她眼眶噙着泪珠,涨红着一张脸,浑身发抖。
「你你你……你这……你这……无礼的家伙!胆、胆敢、如如如、如此羞辱贵为公主的本宫……臭小子,想必你做好以命偿罪的觉悟了吧!」
「不、不是我啦!」
「住口,少啰嗦!」
就在我快被柚叶逮个正着的时候,背后传来了声音。
「雷恩,你在吵什么吵这么久啊……」
我回头一看,板着一张僵硬面孔的玛尔榭和鲁米莎就站在那里。
最后一行人回到了我的房间,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跟玛尔榭和鲁米莎招了。
暴风雨之夜在海边发现棺材的事;把棺材搬回家里,和以前捡到的戒指组合在一起后柚叶就冒出来的事;柚叶似乎是公主的事;以及昨天在灯塔时我因为柚叶出手相助,成功激发出了符纹之力的事。
「是这样子……吗……」
听完我的自白后,玛尔榭露出半茫然的表情低声呢喃。
大概是不晓得该对这段离奇的故事做何反应吧,她和鲁米莎两人都沉默不语。
「话说回来,雷恩啊。」
坐在身旁的柚叶用手肘轻轻顶我。
「那个叫啥玛尔榭和鲁米莎的,真的有比恶魔恐怖而且比飞龙凶暴还比独眼巨人有蛮力吗?在本宫眼里看来只不过是平凡的女孩子呀……」
玛尔榭的眉毛向上抽动了一下。
「我刚好像听到很难装作自己耳背没有听见的话耶。」
「没有啦没有啦没有啦,纯粹是误会而已。不要乱讲话,柚叶。她们两个当然是平凡的女孩子呀。」
「是、是这样吗……原来如此,既然她们是你的妻妾,那早点如此告诉本宫不就得了。」
「妻·妾?」
玛尔榭两边的眉毛抽搐了起来。
「不、不是啦!柚叶,我早说过她们不是妻妾了吧!」
「无须害臊,雷恩。依你的年纪,有两、三个妻妾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你不须顾虑本宫的眼光。」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们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妻妾了?」
玛尔榭身后散发出黑色的灵气,摆出比恶魔还要吓人的表情向我逼来。
「慢慢慢、慢着、慢着,先听我解释,听我解释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啦!」
「哦,叫啥玛尔榭的,你是说你们不是雷恩的妻妾吗?」
「那还用问吗!」
柚叶紧盯着我的脸。
「……干么啦。」
「耶~你被甩啦~」
「我才没有被甩。重点是我跟她们本来就不是那种关系!」
真是的,这家伙动不动就爱惹我生气耶……
「……好吧,那件事我稍后再好~好地跟你问清楚。」
玛尔榭让恶狠狠瞪人的表情和缓下来,看了柚叶。
「你说你是公主,是真的吗?」
「唔。这个时代疑心病很重的子民还真多哪。」
「那也没办法吧。这个时代从没有人看过真正的公主呀。」
「呼。光阴的流逝不但可怕又令人伤感呢。」
「不要摆出那种历经沧桑的脸——对了,干脆你在她们俩的面前变回棺材证明给她们看吧?」
「那不是可以轻易展现给人家看的。你也不愿意自己的睡相被人看光吧?」
「可是为了让她们相信,那是最有效……」
「没关系啦,雷恩。」
玛尔榭出声不让我再继续说下去。
「这个嘛,我相信雷恩所说的话。」
「……你还真干脆。是吃错了什么药。」
「我不是说过吗?雷恩的行动我推理得出来。」
「那是女人的直觉吧。」
「没错。以女人的直觉——我认为现在的雷恩没有在说谎。」
「你真的愿意相信我吗……」
「况且,刚才雷恩用Seed的力量停下了清扫机对吧。」
「啊、啊啊。虽然那是我无意识之间办到的。」
「那个紧急停止的符纹算是相当复杂的设计喔。虽然不够完全,不过雷恩成功使用了那个符纹之力的事实也间接证明了昨天灯塔的事情……雷恩的Seed之前失败连连,现在却开始成功,或许确实是柚叶小姐的功劳没错。」
早知如此,或许当初早该老实跟玛尔榭她们讲的。
我有点后悔自己之前笃定她们不可能会认真为我想办法。
「不过往后要怎么办呢?你打算让柚叶小姐一直住在这里吗?」
「我是有想过这个问题啦……呐,柚叶。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你有目标之类的吗?姑且不提是我唤醒你的,你自己往后有没有目标想做什么……」
「本宫正在等待雷恩你的Seed成熟。因为本宫得由你贡献充分的Seed才行呢。」
「……贡献了之后你要干么?」
「之后吗……唉,公主所怀抱的伟大目标,渺小的子民们还是不知为妙。」
「啧,这么小气不告诉我们喔。」
「至少在你的Seed成熟之前,本宫会屈就自己住在这间狭小的房子哩,所以你放心吧——这么说来,你的房间好像稍微有比较干净了哪。」
「看吧!这都是我的万能清扫机的功劳喔!」
真的假的啊……
「话说回来,我本来想找教会的伊芙修女商量的。或许她能帮得上什么忙。」
「嗯~问题是……伊芙修女应该正为了圣菲亚娜祭的准备忙得快应付不过来了吧?」
经玛尔榭这么一说,身为公会教会一员的伊芙修女现在的确是被派去准备祭典。除了准备工作外,她刚才也有提到有人找她商量祭典的事……
看来还是等祭典过后,再跟她表明这种棘手的问题比较妥当吧。
「雷恩学长你自己呢?圣菲亚娜祭的准备做好了吗?」
聆听着对话的鲁米莎像是要问个明白似的说道。
说到祭典的准备,我这预定要参加庆典的人也不能装作都没自己的事。
「对啊。你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得心应手使用Seed了吧?那你得加强练习,免得到时在庆典上失败出糗。」
「比起本宫的事,看来你应该先担心自己的问题哪,雷恩。如果少了本宫,你不过只是个连Seed都操控得乱七八糟的嫩咖。」
「是没错……但是我在庆典上到底要做什么才好?就算我现在学会了一点符纹之力的皮毛,顶多也只能耍耍无聊的雕虫小技吧……」
如果我表演的技术一点看头都没有,也只会让观众大失所望而已。
「演戏如何?」
鲁米莎说。
「演戏?」
「对。当初玛尔榭在朗读神话的时候,你不是有说过只要把符纹骑士和魔族的大战改成更有魄力的内容让观众欣赏就好了吗?所以你不如把那个构想改成独角戏在庆典上演出。在戏中你只需要露一手符纹剑之力,我想不仅能显现出魄力,也能让观众看得津津有味。」
「……雷恩,原来你在听我朗读的时候都在想那种事情呀。」
玛尔榭凶巴巴地瞪了我一眼。
「不过,鲁米莎的提议感觉还满有趣的嘛!反正雷恩你搬得上台面的也只有剑术课。说不定意外地很适合你喔!」
「先等一下。我从来没演过戏耶!」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讲这个。你也想不到其他提案了吧!欸,柚叶小姐你也觉得这点子不错吧?」
听到玛尔榭这么一间,柚叶点了点头。
「唔呣。Seed之力所不可或缺的,就是让意象具体化的丰富想像力。安排演戏对雷恩训练Seed来说或许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喔。」
「那就拍板定案啰!演戏的内容,就交由本剧本家玛尔榭大师来搞定吧!」
于是,从那天起,我开始专心投入圣菲亚娜祭的准备。
附带一提,隔天针对『妻妾』发言一案,我理所当然地被玛尔榭她们以可怕的麻花辫拷问。
就这样,日子在转眼间稍纵即逝。
明天就是圣菲亚娜祭,仪式也重复预演好几次,脑子里除了祭典以外已经容不下了。
那天傍晚,我在家里的工房握着重新制作好的符纹剑。
这是我在自掏腰包买来的普通长剑的握柄上,绘制符纹而成的手制符纹剑。
「该死的魔族之王!在此让你见识符纹骑士的力量!」
我大声念出玛尔榭编篡出来的剧本台词。
然后试着举剑输送Seed。
「光明公主啊,敏锐之理呀,以公主之名,在我面前让力量依附吧!」
脑海所浮现的符纹影像沿着手臂畅行无阻地往剑流灌而去。
剑身的部分泛出了朦胧的一层光。这是能将黑暗一刀两断的光之剑。
……只不过我自己也不是很懂把黑暗一刀两断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就是了。
Seed没有炸裂,而是在描绘在剑上的符纹安定地绽放着光芒。
「哦哦,还不错嘛。你的Seed,流动还算挺平滑顺畅的嘛。」
坐在椅子上摆荡双脚的柚叶说道。
「你都看到了喔。」
「那当然。本宫可是公主哪。随时都在照看子民。」
「你刚刚明明就在翻阅捡来的杂志,还笑到东倒西歪。」
「那、那是不小心……都怪那篇叫做『你所不知道的结婚诈欺师世界·真实事件之我就是这样被女人欺骗的』的报导实在太有意思了……」
「……你这算哪门子的公主殿下啊。」
「总、总之,雷恩。你现在已能十分得心应手地操控Seed了不是吗?」
「是啊,我好像渐渐抓到诀窍了。」
「可是你的演技只有死板两个字可以形容哪!丹田呼吸做得还不够。」
「不用你管。」
大概是从那一天在灯塔成功让符纹之力发挥开始的吧。我慢慢地却愈来愈能顺利操控Seed了。
「但你可不要因此而得意忘形喔。你现在能操控的只不过是微弱的Seed而已。」
柚叶说得没错,即使是功力进步的现在,我只要试图稍微加强一下Seed,流动便会变得不安定进而失控。
「现在光是为了不要失败就够我累了。」
不过目前这样就够了。光只是不再失败连连,对我而言就是长远的进步。
取消掉符纹之力后,我把剑收回了剑鞘。
有这样的表现,明天庆典上应该就不用怕会在众人面前现出丑态了吧。
我能走到这一步,全都亏玛尔榭和鲁米莎协力付出。
以及……
「——柚叶,谢谢你。」
「哼哼。终于感受到本宫的魅力了吗?你这呆头鹅。」
「不、不是那个啦——该怎说才好呢,我只是觉得幸好那个时候你有帮忙让Seed成功,我才能摆脱低潮的状况。」
「只要你能变得有能力奉上美味的Seed给本宫,一切好谈。」
「受不了,你每次就只会说这个——对了,今天要不要去找间店吃饭,好先把肚子填饱?反正后来师父提高我的报酬了。」
「唔,表面上的理由很冠冕堂皇,其实你是打算把本宫带去充满浓情蜜意气氛又能打情骂俏的怪店吧?」
「谁要带你去啊!你是从哪学来这种知识的。」
「这本杂志就有写了!『你所不知道的搭讪技巧——搞定海之女的99种方法』。」
「……你是在读什么鬼杂志啊。反正你不去我也无所谓。」
「唔呣。如果能吃到最高级的烤牛肉,要本宫赏光也未尝不可。」
我带着柚叶来到黄昏的市区。
从市场离开的人们正急着赶回家。
广场上的喷水池在夕阳的照射下,一闪一闪地闪耀着光芒。
「话说,柚叶你又穿了一件看起来很贵的衣服来呢。」
柚叶身上所穿的是感觉就快融进夕阳般的红色连身洋装。
「这是玛尔榭借本宫的。如何,尽情享受本宫的淑女风范吧。本宫不介意你为这优雅的步姿看得痴迷。看,多婀娜!啊,多曼妙!」
「你不好好走路,小心跌倒。」
我在想该去哪里吃饭,毕竟太过高价的店我还真的是吃不起。
柚叶突然拉了拉我的袖子。
「喂,雷恩你快看。那边有人潮聚集。」
那边是广场的布告栏。可以自由使用在跟人约见面时的留言等等。
广场上的行人们纷纷驻足观看后,又倾着脑袋离开了。
「该不会是最高级牛肉的特价情报吧!快去瞧瞧!」
「……柚叶,你愈来愈像个穷酸的大婶了。」
「你、你说什么!本宫可是为了你好耶!」
「好啦好啦。如果真的是特价情报我也有兴趣。」
我一边安抚向我鬼吼鬼叫的柚叶,一边前往布告栏。
「…………这是在写啥?」
当我看到用匕首刺在布告栏中央的羊皮纸的内容时,不禁睁大了眼睛。
羊皮纸上以红色的大字如此写道:
「我是火之戒指的持有者,将在圣菲亚娜祭展现其可怕的力量。」
「『火之戒指』……?什么玩意儿啊?」
是谁在预告庆典的表演吗?
可是预演时我从来没听到有这回事。
羊皮纸有些不祥地随着暮风飘动了起来。
今天就是圣菲亚娜祭,是个一早就出大太阳的晴朗好日子。
从公会搭马车耗时约一小时。大马路上往来的马车川流不息,这个拥有附设市场的大型建筑物林立的繁华街,就是这个凯尔兹之城最为热闹繁华的区域。
冠上传说生下六公主的神族达那之名的达那纪念塔就盖在区域的中心,是一栋才兴建没几年、集结了现代符纹学精华的建筑物。
我穿上符纹师正式的长袍,和柚叶结伴而行。
柚叶也久违地换回了原先的服饰。对她来说,这似乎就是最正式的服装了。
「好惊人的高度……」
从共乘的马车下车,站在石造的高塔前的柚叶目瞪口呆地张着嘴巴举头仰望。那张脸就有如第一次到都市的乡下女孩。
其空间之宽敞,足以塞下整个协会的腹地,高度则有二十层楼之谱。
抬头一看,充满了高耸入云的魄力。
特色之处并不仅止于大小。高塔巨大的壁面全都画满了符纹,没有留下一丝间隙。古今东西的动植物化作符号,纵横环绕交错。看来描绘的主题是『生命之树』的样子。
「我们快点进去吧。不然会迟到的。」
我催促柚叶,举步前行。
塔的入口是一扇巨大的双开式玻璃门,现在完全开启。
有许多打了蝴蝶结领带的贵族和身穿礼服、盛装打扮的贵妇。他们踩着优雅的步伐走进铺上了一整面红色地毯的玄关大厅。
——我得在那种阶层的人面前进行表演吗……
在大门的两侧,有数名身披深蓝色的锁子甲、腰挂宽粗的阔剑的士兵站岗。大概是在戒备吧。
我们沐浴在士兵们紧迫盯人的视线下穿过大门。
「喂,那边那个家伙!」
突然士兵出声喊叫。
我回头一看,发现被叫住的人不是我而是柚叶。
「穿那啥奇装异服。真是可疑的家伙。把你的身分证拿出来!」
「啥?你这态度可知本宫是谁吗?小心你的回答,当心本宫教你吃不完兜着走!」
「你说什么,臭女人……!」
「好了好了好了,请息怒、请息怒!」
我连忙介入柚叶和士兵之间。
「我是出席庆典的符纹师。公会的臂章看到了吗?这位是我的表妹。」
「哼,算了。你们走吧。」
我松了一口气,牵起柚叶的手将她带离士兵们。
「——那群人是什么东西啊。态度还真是嚣张。」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教他们是罗古卢帝国军。」
「他们不是这个国家的士兵吗?为什么他们会在这边戒备。」
「柚叶你不晓得吗——当今的菲亚娜王国实质上等同于罗古卢帝国的附属国啦。」
中央国家罗古卢是掌握了压倒性军力的强权大国。
「……这个国家遭到占领了吗?」
「不。基本上这个国家的王政还保留着,只是最后几乎都成了罗古卢的傀儡政权。」
「他们为何不惜做到那种地步也要驻兵于这个国家呢?」
「他们觊觎的目标是菲亚娜所出产的『神之血』。先让这个国家进行大量采掘,然后再输出到他们本国。」
环视从入口进来的大厅,可以看到四处都有戒备森严的罗古卢士兵夹杂在前来参加圣菲亚娜祭的贵族与市民、以及符文师里面,就像是跑错场合似的。
「那群家伙总是摆出嘴脸,就像这条街是他们的地盘一样,三不五时就和市民发生口角争执。」
「唔呣……有这么严重吗……」
忽然间,我看到有个人物从人潮之中往这里走来。
「——不妙!柚叶,离我远一点!」
我推了柚叶肩膀一把将她赶到一旁。
「喂、喂!为什么要推本宫!」
直到经过我的面前,朝这里接近的人物才总算发现到我的样子,停下了脚步。
对方身着宽松的外袍,上面画有曲线般的图案,那是神圣国菲亚娜的民族服装。
这名年过五十的男子,身上弥漫着一股程度凌驾在场贵族的威严。
「……老爸。」
他就是我和洛依德的父亲。身为符纹师名门的当家,曾以一流符文师之姿大为活跃。自从洛依德在公会崭露头角之后,他就一如要让出舞台般开始半隐居的生活。
「雷恩吗——我正要回去。」
「你不去参观圣菲亚娜祭吗?」
「我只是来跟洛依德说个话罢了。因为他最近忙到没空回家,不偶尔来见见他不行。」
「唷,好了不起的父爱喔——话说我也要出席庆典呢。」
「……你会有什么能耐。无聊的雕虫小技,我一点都没有兴趣观赏。」
说完这些,老爸就直接穿过我的身旁往建筑物的大门走去。
「那个人是怎样?你的父亲吗?讲话还真尖酸刻薄耶。你们在吵架?」
「我老爸现在正在气头上。他很不高兴我离家出走。老爸是那种会把身为名门之主当作名誉的人。同时也以精英份子的老哥为傲。所以他大概才会视离家出走的我为眼中钉吧。」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既然如此,那你更要努力赢过那个大哥,回敬他一点颜色瞧瞧才行。」
「我知道——让今天庆典的演出顺利成功,就是我的第一步。」
我和柚叶搭上了位在大厅壁际的升降梯。
载客量多达数十人的大型箱子藉由符纹之力上下移动。
下了升降梯,眼前是一条光线有些昏暗的走道。
某处传来播放心灵仿佛会为之沉淀下来的祥和古典音乐。
「雷恩,那是什么?」
柚叶指着零星布置在走道的天花板上的水晶。
那是外型为二十面体,蓝色半透明的符纹水晶。
水晶散发出朦胧的光辉,充当走道的照明。
「它可不是单纯的照明灯而已喔。现在我们听到的音乐也是从那里播放出来的,而且还拥有调整四周气温的功能。」
「调整气温?」
「就是可以让建筑物里面变得夏天凉爽、冬天温暖舒适。」
「也难怪本宫一进来就觉得怪舒畅的——只是,左右大气实在不像是公主以外的人有办法办到的能力……靠的果然还是符纹之力吗?」
水晶里面有着许多淡淡发光、形同音符般的符纹叠合在一起,呈立体状浮现。
描绘符纹所用的颜料『神之血』的红色灿烂夺目。
「那个是三次元符纹啦。」
「三次元……?」
一般的符纹跟图画相同,是画在平面或物体的表面上。
所谓的三次元符纹,就是带进高度的概念,可以把符纹画成立体状的技术。尽管描绘在狭小的空间,也能拥有通常符纹的数十至数百倍的情报量。
那是这几年终于获得实用化、现代符纹学的最先端技术。
「那个水晶光是制作一个就要耗资不少的金钱。听说虽然现在一般市民无福消受,不过再过几年时间就能普及到一般家庭了。」
「唔唔……没想到人类的技术竟进步到如此程度……」
柚叶一改调皮的本色,以诚挚的表情赞叹道。
沿着走道往下走,抵达了公会会员的休息室。
「那么,我还有庆典的准备要忙。柚叶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什、什么?你意思是要教本宫一个人孤零零的吗!?」
「因为除了公会关系者以外,其他人是禁止进入休息室的。」
话虽如此,如果她又像刚才一样被罗古卢士兵逮住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我伤透脑筋地打开门往休息室里面一瞧,看到了玛尔榭的背影。
「太好了,有玛尔榭在。我拜托她看看能不能帮你带路。」
「雷恩你很会拖耶,害我以为你又迟到了。我差点就要派土灵去把你抓来了呢。」
一看到我玛尔榭劈头就开炮。
「你不要再派啥鬼土灵了——我把柚叶带来了啦。」
玛尔榭身穿不同于平时装扮的米色礼服。
依她这副模样看来,感觉比平时还要有女人味。
空间约有公会学校的教室那么宽敞的休息室里,聚集了将近二十名左右的关系者。
伊芙修女待在休息室的里面,和其他修女在商量一些事情。
大概是注意到我来了,她轻轻地挥了挥手。
「雷恩,要加油喔~」
我也挥手致意,然后重新面向玛尔榭。
「嘿,玛尔榭。我在庆典台上的时候,麻烦你陪在柚叶身旁好吗?那家伙好像很不习惯种场合。」
「一定不习惯的啊——好啦,我会陪着她的。」
玛尔榭往休息室外头走去。
好了,接下来得准备庆典才行。
我翻开剧本,反刍台词。
虽然没有演戏的经验令我不安,但跟害怕Seed失败的压力相比,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雷恩,你没有逃避,还是来了哪。」
在我忙着复习台词的时候,有人从背后向我攀谈。
「老哥……」
我转头回望,洛依德就站在我的背后。老哥如今已是公会议会的常任理事。
「也不枉费我推荐你上场了。我很期待雷恩会带来什么样的技术。」
「啧……太厉害的我又办不到。我的实力在哪,老哥你应该心知肚明吧。」
「我从不会低估自己的弟弟。今天的庆典我同样抱着莫大的期待。我也有交代议会的人士们千万不可错过,所以你务必要让表演成功喔。让台下的观众见识不愧为我弟弟的技术吧。」
「……拜托别跟我讲那些。」
和洛依德这样一聊下来,我莫名地有种怀疑他是否想要给我更大压力的冲动。
这么说来,自从离家出走以后我们很久没好好讲过话了。
「我也在演讲时呼吁观众瞩目好了。在上千名的观众里,不乏有许多贵族。只要让他们对你的名字留下印象,将来你在符纹师的工作方面便无须烦恼。」
「我叫你别说了!」
我情不自禁地咆哮出声。附近的人不约而同地回头观望。
「对不起,一忍不住就……总之,老哥,你这么一搞,只会害我紧张又失败而已。」
「听好了,雷恩。如果你想要出人头地,就必须把你的力量出神入化地展现给所有人看。这么一来对你的尊敬便会连锁产生,进而变成崇拜,名声要多少都唾手可得。」
洛依德弯下腰把脸贴近,像是在打耳语般说道。
「别忘了,弟弟。我们可是诞生在将来要领导这个腐败世界的愚众、万中选一的家族里。」
「我听不懂你在说啥啦,老哥……我没有你那样的才能,也没有领导人的能力。」
洛依德重新打直腰杆,眼神显得有些睥睨不屑。
「哼,看来你也成了空洞没有内涵的男子。」
留下这句话后,洛依德又离开了休息室。
我一下子就觉得自己精疲力尽,瘫坐在椅子上。
「你还好吗?雷恩学长。」
鲁米莎向我问候,她好像在附近观看了经过。
「鲁米莎,原来你在啊。」
「我才刚来——雷恩学长的哥哥,感觉跟你一点都不像兄弟。」
「我小时候就常听人这么说了。可是你别看他那样,以前他也是温柔体贴的好哥哥,教了我许多有关符纹的事。所以我才决定要当符纹师的。」
我回忆起好几年前个性还很温和的老哥的模样。
「自从老哥当上议员以后,就变了个人……」
表面乍看之下风平浪静的公会,内部似乎充满了各种政治斗争和纠葛不清的勾心斗角。在那种世界如果不让自己个性变得无情,或许就会遭到淘汰吧。
「放心吧,我不会因为听到那些话失败的。我特训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个。」
「嗯。我会替你加油的。」
就在这时,玛尔榭冲进休息室大叫:
「雷恩!我到处找不到柚叶小姐啦!」
「真是的,我明明叮咛她要等着,是跑到哪里去了……」
我四处搜寻柚叶的影子,最后甚至来到了屋顶的广场。
上面的楼层今天禁止闲杂人进入,只看得见警备兵的身影。我一路躲躲藏藏不让他们发现,等我注意到时,自己已经爬到通往屋顶的楼梯了。
广场的中央设置有半圆球状的巨大符纹水晶。那是具有压倒性密度的三次元符纹,仿佛从动植物到人类、世界所有的生命都被描绘进去了一般。那个符纹在水晶里头闪闪发出红光,光芒四溢。
柚叶独自一人站在广场的角落。
她靠在广场边缘的扶手上,眺望着远方辽阔的街景。
表情似乎有些忧郁。
「柚叶!」
我靠近一叫,她才仿佛被拉回现实似的回过身子。
「原来是雷恩啊。发生了什么事?瞧你神色紧张的。吃坏肚子了吗?」
「还问我发生什么事。你突然消失害我担心了很久耶!」
「哦哦,本宫没有注意到,抱歉抱歉。因为本宫在思考一点事情。」
「思考?」
「坦白说,本宫看到这栋建筑物时着实吃了一惊。人类竟然能自力将技术发展到这般程度。人类成了远比本宫想像还要坚强的存在——所以本宫在思考,公主有必要在这样的时代苏醒吗?」
「可是大家都信仰公主啊。」
「做为信仰的对象,或许是有必要的吧,今后也永远都会是。但如果只是信仰需要的话,本宫无须像现在这样复活,一直当个棺材就可以了,不是吗?」
「柚叶……该不会你其实根本不想醒过来吧?」
「嗯?放心吧,本宫并没有打算责怪你的意思——反正既然都要被吵醒的话,本宫宁愿让更彬彬有礼的有钱人唤醒就是了。真希望不是拿土司边充饥,而是让本宫吃烤牛肉吃到饱。」
「还真不好意思啊,只能请你吃土司边。」
我赌气地嘟起嘴巴后,柚叶稍微笑了起来。
虽然看起来好像有点沮丧,不过应该不需太过担心。
「总之我们回去吧。玛尔榭和鲁米莎也在找你。」
当我们下楼梯时,柚叶突然停下了脚步。
「慢着,雷恩——有股恶臭。」
「……我没放屁喔。」
「不是啦!好像有一股烧焦的臭味。」
「烧焦……?我是闻不出来啦……难道有火灾发生?位置在哪!」
「这边。」
柚叶指了走道的左侧。
「真教人担心,我们去看看吧。」
我们在走道上奔驰。往里头前进后,的确飘来了一股好似烧焦的奇怪味道。
冷不防感觉到转角处的前方有人的气息,我紧急踩下煞车。
「呜咕。突然煞车很危险耶!害本宫撞到鼻子了。」
「嘘——安静。」
从转角偷偷窥看,有数名罗古卢士兵集结在一起。
警备兵……若是如此,样子又有些不对劲。
他们正在天花板上设置暗红色的球状装置,臭味似乎就是从那个装置流泄出来的。
「这么一来便全部设置完成了。」
貌似工兵的士兵向位在中央、大腹便便、貌似队长的人物报告。
该人物鼻子下面一左一右各留着一条又翘又卷的胡子。只有他一人穿着军服。
「呵呵,总算准备妥善了。接下来只需等候时辰到来了。爆炸按钮有准备好吧?」
「中央控制室的调整马上就要完成了。差不多该向其他士兵下达撤退命令了……」
「唉,别急。一群人浩浩荡荡可是会让人起疑心的。由我先出去,你们随后跟上。至于那些警备兵何时脱离嘛……不如就这样吧,爆炸前一分钟即可。」
「可是这样有可能会受到波及……」
「你没听见我说的吗?我军不需要来不及逃离的庸才。这样不就可以顺便扫除废物,一石二鸟吗?嘻嘻。」
偷听的同时,我感觉到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那群家伙是在谈论什么啊……?
爆炸……?来不及逃离……?
「话说回来,炸弹设置了几枚?」
「每一层楼各十枚,一楼玄关大厅有二十枚,中空大厅堂则有三十枚之多。」
「哦哦,究竟这座塔撑不撑得住呢……真是可怕、可怕……」
在边走边摇头的队长带头下,士兵们朝升降梯的方向走去。
等他们一搭上升降梯,四周便恢复空无一人的状态。
「喂,雷恩,你还好吧?你的脸色铁青耶。」
听到柚叶的声音,我才总算回神。
「啊、啊啊……你有听到吗?柚叶……」
「唔呣——那群人似乎在这座塔设置了炸弹。原来警备兵跟他们是一伙的吗……也难怪会是一群无礼的家伙。」
我抬头看设置在天花板上的炸弹。
暗红色的球体飘散出硫磺般的臭味。上头长着形同血管般的配线,藏进了天花板的里面。球体不停发出仿佛在微弱振动般的声响。
「这就是炸弹……不对,现在不是在这里发呆的时候……得通知大家才行……」
圣菲亚娜祭即将进行的地点——中空大厅堂,是一个上空挑高五层楼的空间,螺旋楼梯环绕在四周。厅堂的中央是一座舞台,前方的凹陷处可以容纳乐团。座席有如从此散开的涟漪,呈圆形状分布排列。
挤进上千名观众的厅堂现在几乎座无虚席。不论贵族、平民、各行各业的师父、农民还是商人,身分繁杂的市民们皆齐聚一堂。
我四处奔走,找到了位在楼梯附近的出入口旁的洛依德。
「哥!老哥,大事不妙了!」
「什么事,瞧你大呼小叫的。总裁的致词就快开始了,保持肃静。」
「现、现在不是管啥致词的时候!——这里被设置了炸弹啊!」
附近数名观众因为耸动的字眼无一不回头观望。
洛依德模样紧张地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对我说: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里有很多警备兵在巡逻,怎么可能会被设下炸弹。」
「我没胡说。我亲眼看到了罗古卢的士兵安装炸弹还有谈话的过程……而且不是只有一两枚而已。所有的楼层都被装上了炸弹,引爆装置就在中央控制室……」
洛依德的脸色越发显得严厉。
「……你在哪里看到的。」
「最上层的走道。」
「为什么你会跑到那种地方?照理说禁止闲杂人等进入不是吗?」
「呜……那是因为……当时我有点事啦。反正那种小事不是问题的重点吧!」
洛依德盘起双臂,眉头深锁……眼睛瞪着我不放。
「雷恩,给我听好。你什么事情都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按照预定参加庆典。知道了吗?」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接下来交给我就对了。」
「我可以信任大哥你吧?」
洛依德没有答腔,而是露出了憎恶的眼神。
老哥……?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洛依德掉头转身,头也不回地穿门离开,不知上哪去了。
厅内一暗下来,符纹水晶的光芒照亮了舞台。乐团开始演奏起以神话为题的英勇乐曲。前奏结束后,一个身穿拖着长长下摆的正式上衣的老人从客席走向前,站上了舞台。
「那个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态度嚣张的老头子是什么人物?」
「他是符纹师公会的最高指导者,阿不列总裁。」
他满布皱纹的一张脸和一头苍白的头发,看起来就是个性非常刚健且顽固的长相。年过八十的他,有个别名叫『仙人』。
客席响起了如雷的掌声。圣菲亚娜祭开幕致词终于要开始了。
总裁的声音透过扩声水晶响彻了整个厅堂。
「今日在达那神与六名公主的庇护之下,一早便是美好的晴天……」
我站在客席的后方、厅堂的墙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观看致词。
玛尔榭和鲁米莎跑过来找我。
「雷恩!原来你在这里。既然你找到柚叶小姐就告知我们一声嘛,害我们一直在找她耶。」
「抱、抱歉,其实现在有更要紧的状况……」
这个厅堂内也有警备兵驻守,因此我们像是在密谈一般把脸贴近。
我将罗古卢士兵的阴谋告诉了两人。
「你说的是真的吗……?」
玛尔榭的脸顿失血色。
「我很确定我有听到。我已经跟老哥报告过了,所以我想他应该会想办法处理吧……」
听我这么一说,玛尔榭和鲁米莎便面面相觑。
「嘿,雷恩。你听我说喔……就在刚刚,我们才在这附近看到了——洛依德大哥和貌似罗古卢士兵队长的人物在对话。」
「你说的那个队长,是一个翘胡子的人对吧?……大哥会不会是在跟他抗议?」
「可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抗议。队长心情很好地在大笑,就连洛依德大哥也笑得一副很阴险的样子……感觉就不像是彼此敌对的敌人。看到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是在讨论警备……」
「你说真的……?那怎么可能……」
我的背部冷汗直流,有股非常不祥的预感。
难道说……洛依德……我的老哥他……
不……会不会只是被蒙在鼓里而已呢……?
「总、总之,玛尔榭、鲁米莎。我们分头把炸弹的事情通知公会的人吧。呃,而且伊英修女应该也在……反正通知大家就对了。」
两人点头示意,往不同的方向散开,前去联络公会的相关人士。
问题是……炸弹何时会爆炸呢。
万一……虽然只是万一……不过要是洛依德真的跟罗古卢士兵有所挂勾的话……
他们现在已经被知会我听到阴谋的事了……
或许有可能会在阴谋被揭发前就企图引爆炸弹……
「大家请听我说!」
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整个人心急如焚。在无意识间,自己已拉开喉咙放声大叫了。
四周观众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我的身上。总裁也好奇地中断演讲。
「喂,雷恩!你也太冲动了!」
虽然柚叶慌忙拉扯我的衣袖制止,但我没有就此退缩。
「听我说!这一整座塔都被人安装了炸弹!大家快点避难!」
我声嘶力竭地吼叫,大厅内一阵哗然。
「不要制造骚动!」
两名负责戒备的罗古卢士兵赶过来掩住我的嘴巴。
「你们干什么!还不放手……呜咕!」
就连柚叶也被其他士兵逮住。
「呃——失礼了……也正因如此,本神圣的圣菲亚娜祭也将在今年……」
总裁的演讲重新恢复进行。
客席上的观众尽管议论纷纷,却没有任何人打算起身逃离。
畜生,没半个人相信我说的!
「过来这边!」
罗古卢士兵试图把我拖出厅堂。
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有某个人影从客席冲向了舞台。
「——予以遵从,并且目标菲亚娜王国的未来……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站上继续演讲的总裁旁边,那个人便二话不说,随即抢过扩声用的水晶。
对方的身材娇小,看起来还只是年纪跟我相仿的人。
柔顺的发丝披盖着头部,有一道鲜艳的红线横贯的衣服。
「听好!我是独立佣兵团『达那的末裔』的人!这座塔现在被装设了大量的炸弹!全员迅过速避难!距离爆炸还有一点时间!所以冷静行动!从距离门近的人开始依序撤离,优先让老人、小孩及女性离开!禁止使用升降梯。以免被关在里面!」
独立佣兵团『达那的末裔』……我曾经耳闻过。
那是不附属于任何人的组织,接受贵族和大地主的委托实行任务。虽然视情况也会接受王室委托的传言时有所闻,不过该组织大部分的活动都笼罩在谜云之中。
那是一个在神圣国菲亚娜暗地活跃的地下组织——
厅堂的嘈杂声更进一步地高涨。
「离开后,请尽可能逃到宽阔的场所!」
客席上惊叫声连连,开始有人发出喧嚣的噪音从座位起身往外逃。
「怎么了、怎么了!」
「听说有炸弹?」
「我不要!救命啊——!」
「滚开!让路!」
群众就像泄洪的洪水一窝蜂地向四扇门涌去,一边彼此怒骂,一边互相推挤。
「不要急!我在此重申,距离爆炸还有段时间!有充分的时间可以逃脱!」
接着,青年向总裁开口说道:
「阿不列总裁,拜托您了。请公会的人员疏导避难的人潮……」
总裁一脸惊慌地频频颔首。
「你、你们都听到了!公会全员即刻起尽力确保避难路线!」
「往这边走——!不要慌,慢慢来!」
「不可以用跑的!跟好前面的人。」
从门的方向传来了玛尔榭和鲁米莎的声音。她们两人都在帮忙疏散避难人潮。
或许是总裁呼吁冷静的镇定声音起了作用,不顾一切冲到出口的民众在惨叫与咆哮声中开始慢慢排起了队伍。
我趁着混乱,用身体冲撞抓着我的肩膀的士兵成功脱逃。
接着拔剑砍杀抓住柚叶的那名士兵。
「呜!」
「往这里走!」
趁着士兵因为冲击、脚步不听使唤的机会,我牵起柚叶的手埋头猛冲。
一路奔逃到螺旋楼梯的地方才停下。
「呼呼……现场乱成这样,那群士兵应该没空来抓我们吧。」
「他们打算把民众封锁在里面,结果反遭围殴。教人好不痛快。」
「柚叶,你也快逃吧。」
「……雷恩,那你呢?要加入疏散的行列吗?」
「不,疏散应该已经没问题了。我现在要去找炸弹的按钮。虽然那个佣兵口头上说还有时间,恐怕只是为了让观众冷静下来的谎话。罗古卢那些家伙不是有说过引爆装置好像在中央控制室吗?只要能阻止那里的话……」
「——原来如此。对你来说算是相当不凡的洞察力和作战了。本宫予以赞扬,子民。」
「不、不好意思耶。」
「……你以为本宫会这么说吗,蠢材。本宫一点都不认为你有完成那种任务的能力。这就好比蠢到自己去白白送死一样。」
「……我非去不可。」
「为何?」
「我要亲眼确认老哥是否真的是犯人。」
原本眼神紧迫盯人的柚叶稍微缓和了表情。
「真是,被你这般的愚昧之人唤醒,本宫也感到无地自容起来了——真拿你没辄。本宫也奉陪到底好了。欣喜吧,子民。」
「我、我叫你快点逃啦!」
「你只想你自己一意孤行吗?恕本宫难以赞同。本宫可是公主,这点程度的骚动连屁都称不上。不要小看公主的力量。虽然你有可能会丧命,不过本宫要活下来可是易如反掌。」
中央控制位在达那纪念塔的十七楼。
那是将配置在塔中的符纹水晶概括控制的主控房。
沿着中空大厅堂的螺旋楼梯爬到尽头,刚好就是控制室的房门前。
画上了状似羽毛的符纹的蓝色大门,只要用手一碰就会迅速地往左右两侧敞开。
「这是……」
一进到被金属板的墙壁和地板包围的控制室,我便茫然无头绪地伫立在原地。
有一颗蓝色柱状的符纹水晶贯穿了天花板高耸的房间中央。上头缠覆了好几条近半面积深陷在水晶里、有红色蒸气在流动的导管。模样看起来就宛若暴露在外头的血管。
导管的前端则和放置在地板上、数量多达数十来个的暗红色箱形装置连接在一起。
装置中传出冒泡般的「噗噜噗噜」声,就好像有脉搏一样在振动着。
房间里头充斥了仿佛铁锈与硫磺混合在一起的臭味。
「……好强烈的恶臭……简直就像血液在燃烧沸腾一样……」
柚叶露出我过去不曾看过、明显将不快感写在脸上的表情。
「这是……『血机关』……」
「喂,雷恩。那是什么东西?」
「听说是罗古卢开发出来的动力机关。藉由以高热焚烧『神之血』的方式获得巨大的能量。有传闻说他们正把那个机关使用在新兵器的开发上……」
「哦呵呵,你对我军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嘛。」
门外传来人的声音,脚步声逐渐接近。
来到控制室的是先前我们在最上层的走道所看到的那群士兵。
态度蛮横、晃着大肚子、脸上留了又翘又卷的胡须,身穿军服的队长就站在正中央。
「你说得没错,这正是利用血机关所制造出来的新型炸弹。这房里的心脏炉正在输送能量给安装在塔中各个角落的炸弹,其命名为血炸弹。啊,取名的人正是我、巴悖尔加大佐喔。你们在另一个世界记清楚了。」
巴悖尔加一边把玩胡子,一边用执拗的声音说道。
「关掉炸弹……」
「啊?」
「我叫你关掉炸弹!你是耳聋了吗!」
我拔出符纹剑对着摆出了架式。
「稍安勿躁,雷恩。」
柚叶伸出手制止,在我耳边窃窃私语。
「你尽量拖延时间让那家伙停留在这儿,知道了吗?」
「为什么?」
「你看。那个队长命令手下的士兵把他团团团住,保护得好好的——就本宫的看法,那家伙是一个空会虚张声势的纸老虎。所以在他脱逃到安全的地方以前,应该是不会下令引爆的吧。」
「原来如此……我们要争取时间让下面的民众全部撤退完毕是吧。」
「没错。刀剑相向的话马上就会分出高下,转移成口舌之争来拖延时间才是上上策。」
「我明白了。好在平时我被柚叶的毒舌训练得很习惯,要打嘴炮的话我可是不会输的。」
「像他那种人,尤其讨厌口头上被占便宜。只要稍加挑衅,他一定会忍不住骂回来的。好好诱导吧。」
「所以这形同一场头脑战吗……我才不会输给那种看起来像猪头的人呢。」
「你可别把他激怒到失控拔剑的地步喔。要适度留给对方反驳的余地。」
「啊啊,我会让他气到脑充血再让他反驳!」
用力点头后,我朝巴悖尔加比出了中指。
「嘿!秃头的大叔!那个胡子一点都不适合你耶!」
「臭小子……!饶不了你,我绝对饶不了你!我现在就要你的小命!」
巴悖尔加气得抓起假发砸在地上,原本戴在脸上的假胡子也在那个时候轻飘飘地掉了下来。
「…………竟然两个都被我猜中了。」
「…………雷恩,你还是学一点交涉术吧。」
「戈古马葛古在吗!」
「呜嗄嗄嗄……!」
随着有如狰狞的斗犬般的嗥声响起,一名脸上戴着黑色面罩的壮汉从士兵的后方出现了。
他那双肌肉发达,一览无遗的胳臂……正握着一把发出惊人的呼啸声,剑身的部分形似锁链而且会高速旋转的刀剑。
手边粗制的机关上则装设有红色蒸气在流动的导管。
那个也是透过『血机关』运作的小型兵器吗……
「给我杀!把他们砍成肉酱!别放他们两个活着回去!」
「队、队长。里恩巴多阁下有吩咐,可疑人物务必活捉拷问……」
「少啰嗦!谁理那个毛头小子所说的屁话!」
里恩巴多阁下……
「喂,你们说的该不会是洛依德·里恩巴多吧……?」
「哼!我就大方告诉你们,好让你们安心上路吧!作战的指挥正是洛依德·里恩巴多!吓到了吗?为了建立我的统治都市,我和那个狡猾小子联手合作了!」
果然老哥是主谋吗……
这时一名从入口进来的士兵匆忙跑到巴悖尔加的身旁。
「队长。阁下有令,紧急开始引爆。还请您尽速脱出……」
「……哼,本来想亲眼目睹小鬼你有死得多凄惨的。算了。」
在士兵的催促下,巴悖尔加带着部下一同离开房间。
「喂、喂,等一下!我话还没说……那个胡子真的是帅呆了呢……」
尽管我想叫住他,可是房门被猛然关上了。
那个叫戈古马葛古的壮汉在我们的面前将蛇腹剑高举到头上挥舞着。
「喂,让路!」
「咕呜啊啊啊!」
那家伙没有出声回答,反而重重地挥下蛇腹剑。我们立即跳开闪避。
金属的地板被锁链的剑身削出了一个破洞,碎片四处飞溅。
「啧……看来不是可以用言语沟通的对手哪……」
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戈古马葛古即刻横向大力甩动蛇腹剑。
「呜咕!」
柚叶为了避开攻击摔倒在地上。
我连忙赶到她的身边将她搀扶起来。
「你没事吧!——总之先过来这边!」
我牵着她的手跑到符纹水晶的另一侧。
戈古马葛古的移动速度很迟缓。他发出仿佛每一步都踩踏得很用力的沉重脚步声逐渐靠近。
柚叶的手臂流下了些许红色的鲜血,好像受伤了。
「这点程度的伤势没什么大不了的。稍等一下就会复原。」
「你别逞强了,快让我看看伤口。」
准备确认柚叶伤势的我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睛。
近距离仔细一看,从柚叶体内流出的鲜血和人类的并不一样。
「『神之血』……?」
绘制符纹时也会派上用场、从太古流传至今的特殊原料。
拥有晶莹剔透般的动人红色血液如今正从柚叶的伤口流下。
「事到如今有什么好讶异的。本宫可是透过符纹之力得到这具肉体的,流的是神之血很正常吧。」
「啊、啊啊。经你这么一说……柚叶你本来是棺材嘛。」
从少女体内流出的神之血……那感觉真的很像是一幅充满幻想风格且不可思议的画面。
「……雷恩,输送Seed给本宫吧。现在的你应该办得到。」
「咦?可是那么强力的Seed我还……」
「无所谓,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只要能得到些微的Seed,本宫也能获得战斗的力量。 」
「你能打吗?」
「别看扁本宫了!本宫好歹是公主哪。强到一击就可以把你彻底打趴在地!」
瞧她这么胸有成竹的态度,感觉实在不像是单纯在卖弄威风。
不过如果她能发挥点战力的话,也总比让我自己孤军奋战的好吧。
「……好吧。那我该怎么做呢?」
「用你的双手触碰……那个、本宫的侧腹。点到即可喔。」
「侧、侧腹……?」
「唔呣。绘制在本宫身上的符纹中心就在那,你就把Seed输送到那里去。」
「话说侧腹这个位置还真尴尬……」
「点到即可喔。手停放在衣服上头就好了——你那张大失所望的表情是怎样。」
「我才没有大失所望咧!」
我和柚叶面对面而站。把剑收回剑鞘后我伸出双手,一如要轻搂住柚叶似的把手放在她两边的侧腹上。她的身体好纤细,仿佛只要稍一用力就会折断似的。
柚叶的背脊倏地挺直了起来。
「呀!」
「柚、柚叶?」
「没没、没事……子民,还不快动手!」
「啊啊,我要开始啰。」
我闭起眼睛,在脑里描绘Seed。
当时我所看到的那个棺材的符纹。
有如许许多多的绳子缠绕在一起般,状似迷宫的图案。
那个影像在脑海扩散,就要对我造成压迫。
可是它十分明了。
尽管情报量比以前还要庞杂,我却能清楚地在脑海中描绘而出。
脑海所描绘的符纹中,忽然冒出了手持双刀的柚叶的影像。
——没问题。现在的我可以让Seed成功!
一口气增大的Seed化为能量,透过手臂注入了柚叶的体内。
「呜……感、感觉还挺不赖的……嘛,雷恩的……Seed……」
柚叶发出了既似痛苦又状似憋得难受的呢喃声。
最后因为汇集的能量压迫双臂,我承受不了仿佛就快被压坏的痛苦,于是放开了手。
待我眼睛一睁开,有一道白光笼罩着眼前的柚叶。
「柚……叶……?」
光收缩到柚叶的四周,变成棺材的形状。
接着光之棺材化为碎片朝四面八方飞散……她的身影再次从中出现。
双手各握着一把有一道细长曲线的刀。
「你的Seed还算虚弱的哪。本宫只能得到这般程度的力量——也罢。本宫就姑且赞扬你吧,子民。」
地板在摇动。
「咕呜呜呜……」
壮汉从水晶的暗处探出脸来。
柚叶身手敏捷地纵身跃起,在半空中扭动身躯,抡刀朝戈古马葛古砍去。
「好快……这身手也太矫健了吧。还真的好像很强耶……」
柚叶所挥出的刀以乘风般的速度画出弧线,和戈古马葛古的蛇腹剑互击。
「铿!」的一声,金属撞击在一起的声音响起。
柚叶借力使力在半空中二段弹跳,然后在地板上着地。
她随即掉头,奋力蹬了地板一脚冲向戈古马葛古的脚边。
但蛇腹剑在她的正前方刺进地板,发出硬质的巨响顺势削掉了一块。
「呜!好野蛮的武器!」
柚叶受制于高速旋转的蛇腹剑,不得已跳回了后方。
「得想想办法对付那武器……」
我凝视壮汉所持的蛇腹剑。它有没有弱点呢……
——对了,就是导管。和他手边的动力炉直接连结在一起、有『神之血』在流动的那个导管。
只要切断那玩意儿的话……
我利用了壮汉的注意力集中在柚叶身上的机会。
拔出光之符纹剑的我一边传送Seed一边朝那家伙的怀里急奔。
「呜喔喔喔喔!」
戈古马葛古受到我吼叫声的吸引转过身子,手边的导管跟着露了出来——就是现在!
我在距离半步之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挥剑攻击。就在勉强能砍到导管的位置。
——但,壮汉在我命中之前便高高抡起了蛇腹剑。
剑尖没有砍中目标,挥了个空。
「完蛋了……」
就在这个瞬间,光之符纹剑发出激烈的强光。
剑绽放出宛若爆炸般的光辉,四周在刹那间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如同闪光般的光辉。
「嗄呜呜呜呜……」
等到光辉退去时,戈古马葛古已经掩着眼睛在呻吟了。
「这就是光之剑的力量吗……」
我趁着壮汉还身陷痛苦的时候挥剑切断了管子。
管子的切口一边喷出被漆上了红色的热风,一边失控甩动。
「咻咻咻……」蛇腹剑剑身旋转的声音变得愈来愈小,最后停了下来。
「雷恩!快闪开!」
头顶有声音响起。
高高地一跃而起的柚叶将两把刀伸得笔直从半空落下。
我紧急跳开到后头避难。
柚叶在落下的同时一刀劈断蛇腹剑,接着落地之后旋转半圈用另一把刀往壮汉的脚砍去。
「咕啊啊啊啊啊!」
戈古马葛古发出嘶哑的声音,重心不稳往后一头栽倒。
头部遭到猛烈撞击的他嘴巴冒泡,失去意识一动也不动。
「打倒了吗……柚叶你好强喔。」
「哼。这样的杂鱼对本宫来说不过是饭前的开胃菜,比土司边还不够塞牙缝。」
下一个瞬间,柚叶所持的双刀渐渐淡化,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
「这两把刀同样是透过Seed产生,是本宫的一部分。看来是本宫动作剧烈把Seed给消耗掉了——下次记得再多送点更为美味的Seed啊。」
换句话说,柚叶的强度会依传送给她的Seed的质与量有所不同啰。
「好了啦,反正能打倒敌人就别管那么多了。总之得关掉开关才行。」
我环视控制室内部——然而四处都找不到开关。
最后我巡视到了放置在地板上的血炸弹的心脏炉。
内有红色蒸气流动、形同血管的管线从各心脏炉向外延伸。
记得巴悖尔加他有说过,能量是透过那个玩意儿传给炸弹的。
「砍断管子吧。照理说炸弹应该会跟蛇腹剑一样停止动作。」
我砍断了其中一根管子当作实验。
沸腾成蒸气状的『神之血』应声喷出。
「……这装置真是教人感觉不舒服哪。」
我竖起耳朵,不过没听见有爆炸声传出。
心脏炉一如断气似的静止不动了。
「看来没有问题。好,全部砍光光吧。」
我将所有的炸弹管线全数切断了。
原本充满整个房间的心脏炉的冒泡声顿时消失,重新恢复了安宁。
「好,接下来还是交给专家来处理比较安全。我们快逃离这里吧。」
就在我们转身面对门、打算离开房间的时候。
房门在不知不觉间打开了一半。
有一个人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地面朝着我们。
「……女的?」
那个人身披一件感觉朴素、外型细长的茶色外袍。
对方整张脸被头套盖住,只剩眼睛下面的部分,看不清长相。
「快逃到外头去,塔里面很危险!」
「怎么了,雷恩?有谁在吗?」
一直在看心脏炉的柚叶抬起头来。
「你看那边有个女的啊……怪了?」
当我再看一次门边时,那名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是我看错了吗?
突然间,我的双手遭到一股强劲的力量拉扯,被人固定在后面,失去了自由行动的能力。
埋伏许久的某人潜行到我的身后,用冰冷的物体抵住我的喉咙。
——是短剑。
「雷恩!」
柚叶高呼我的名字。
「不要靠近,不然他的喉咙就要被割断啰。」
有声音在我的后脑杓响起。
这是……刚才在大厅堂出现的青年的声音……?
号称是独立佣兵团『达那的末裔』的成员……
明明我只有手腕被他抓住而已,我却连动都不能动。
「我来到此地,为的就是阻止洛依德·里恩巴多和巴悖尔加的阴谋——我有一件事想跟你确认。雷恩·里恩巴多,你是洛依德的弟弟没错吧?」
「啊,可是事件与我无关——我压根都没想到大哥居然跟他们是一挂的。」
「……既然如此,那为何你要在厅堂制造骚动?你公然声称有炸弹,很有可能会迫使他们提早引爆,观众同样有可能会陷入混乱。迫于无奈,我才下了疏散避难的指示,但……」
「那是因为阴谋外流的消息早就已经被他们知道了。都怪我去跟大哥说……不过我们已经阻止爆炸发生了。你快把短剑拿开啦!」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为什么会和『公主』在一起?」
他说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柚叶是公主?
「装傻也没用。刚才的战斗我全都看到了,包括你输送Seed给她的那一幕——你拿公主的力量企图做什么?」
「我和柚叶的相遇纯属偶然,哪有什么鬼企图!我只是无意间发现一具被海浪打上滩头的棺材而已,跟老哥也没有关系!」
我将自己的际遇和至今为止的来龙去脉全告知了青年。
「……原来如此。之后再来验证你说的话是否为事实吧——那么我问你,你今后得到公主的力量想做怎么?」
「公主的力量到底是啥?是指刚才柚叶变强那样吗?」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青年发出有些愕然的声音。他放开我的手腕,垂下左手的短剑。
好不容易获得解脱的我转身面对他。
他皮肤白皙身形瘦弱,乍见之下可能会误认成女生。
手臂之纤细,难以相信使得出能扣住我的手腕的力量。
跟那个长袍女子身高好像不太一样。
「……刚刚在这里的那个女的是你的伙伴吗?」
「你在说什么?我向来都是独自行动,算是一匹狼吧。」
那个女的果然是我眼花看错了吗……
「——我的名字是萨伊克斯·席恩。叫我萨伊克斯就好了。」
萨伊克斯向上撩起飞扬柔顺的头发。
「欸欸,雷恩。」
柚叶跟我咬耳朵。
「这小子长得还挺有型帅气的耶,五官就跟女生一样。」
「……这一型的是你的菜吗?」
「哦,你刚刚嫉妒了是不是?你在担心本宫会不会被抢走对吧。」
「我嫉妒个屁啊。」
「咭咭咭,不用死鸭子嘴硬了。」
我无视柚叶向萨伊克斯问了个问题。
「你说你是佣兵,难道你事先就掌握到我老哥他们的计划了吗?」
「算是吧。」
「——那请你告诉我,萨伊克斯。我老哥他为什么企图掀起这样的事件?」
「虽然我没有告诉你的义务……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反正你应该很挂念自己的家人吧——我单刀直入地说好了。洛依德·里恩巴多的目的是公主的力量。」
「公主的力量……你刚才也有提到,不过那究竟是什么?」
「公主身怀超乎想像的力量。那个力量不仅可以控制大海、自由自在地操作火山熔岩的流动,甚至能让陨石坠落。其破坏力凌驾世上所有的武器。」
「破坏力……」
「那个强大无比的力量在当年制造公主的棺材时一同被封印了起来。棺材里头钉上了封印用的楔子,使力量无法发挥。不过一旦拔下楔子,力量将再度复苏。」
「所以说,我哥他就是想要得到那股力量吗?他得到那力量是想做啥……——追根究底,爆炸事件为什么会跟公主的力量有关呢?」
「洛依德他正在寻找火之戒指。」
「这么说来,昨天我有在街上的布告栏看到跟火之戒指有关的传单……」
「那是假的犯罪宣告。目的是将事件布局成火之戒指所引发的,然后准备揪出戒指的持有者。」
「就为了一枚戒指,他们牺牲那么多人也在所不惜吗——那个火之戒指是那么重要的东西?」
「因为那是让公会里的火之公主的棺材苏醒的关键物品。」
就在这时,房间内部响起了重物在地上拖动然后被举起的声音。
「咕呜呜呜……」
昏迷的戈古马葛古恢复了意识,一副不把伤势当一回事的模样站了起来。
「啧,真是打不死的蟑螂!」
我重新拔出符纹剑。
「咕呜!」
戈古马葛古一把抓起了符纹水晶上被切断的管线,将好几条管线的断面衔在嘴里。
「……那家伙在干什么?」
壮汉在木然看着一切的我们的面前,把折断的蛇腹剑高举到头上……
「咕嗄!」
然后朝着自己的头部重重挥下。
戴在头上的面罩破裂了开来,血沫直喷。
「他、他想干么……!」
戈古马葛古的身体开始猛烈地痉孪。
红色的蒸气汹涌地灌进衔在他嘴里的管线,激烈地蠕动翻滚。
强烈的高温硫磺味道从壮汉的身上飘散出来。
「……不妙,快逃!」
萨伊克斯大叫,拉着我和柚叶的手腕跑到房间外头。
咚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我们一跑到外头便随即传出爆炸声,控制室变成一片火海。
我恍惚地望着黑烟弥漫的控制室。
「看来壮汉的身子里被装入了爆炸按钮,只要死亡就会引爆的样子。恐怕他有被抓去在身体里安装血机关,进行肉体改造吧——也难怪他会一个人被丢在这里。」
「把他当弃子吗?好过份的一群人……」
问题是,和炸弹相连的管线应该已经全数切断了才对啊……
——这么说来,那个壮汉最后嘴里衔了好几条动力管线。
那代表的意思也就是……
塔下传来了仿佛连环爆般的爆炸声响和震动。
「这……也太凄惨了……」
柚叶喃喃说道。
崩塌的天花板变成瓦砾,掩埋了玄关大厅的地板。
数名受伤倒地的伤患被担架运送到外头去。
人们的呻吟与啜泣声凄凉地此起彼落。
四周不见萨伊克斯的踪影,大概又跑到别的地方去了吧。
「雷恩!柚叶小姐!你们平安无事吗!」
玛尔榭赶了过来。
「啊啊,玛尔榭你也没事吧。」
我温柔地抚摸泫然欲泣的玛尔榭的头。
「嗯……鲁米莎也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
当玄关大厅爆炸的时候,观众几乎全数撤退完毕了。牺牲的只有为了疏散避难而留到最后一刻的公会符纹师们。
负伤的符纹师们依序被运出大厅,如今被安置在大马路上躺着。四肢和身体都沾上了血液。
我忽然发现远处有某名人物。
「那个人是……柚叶、玛尔榭,你们在这里等我!」
我紧急快马加鞭跑去。
「伊芙修女!」
修女正跪在倒卧在地、浑身是血的符纹师身旁传送Seed。
听到我叫她名字便回过头来,原先僵硬紧绷的脸也像融化似的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啊,雷恩,你平安无事吗?我一直找不到你,胸口都快被不安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有我可以帮忙的事吗?」
伊芙修女不知是疲惫还是恐惧的关系,整张脸面无血色。
「不用,我还好……」
打算站起来的她身体一个不稳,手掌拄在地上。
开始咳嗽的修女吐出了血来。
隐约流出来的红色血滴一边反射阳光,一边渗进地面消失了。
「不可以勉强自己!继续使用Seed的话,伊芙修女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不……再撑一会儿……我就能治好大家了……」
伊芙修女貌似痛苦地低声喘气,然后像是垮下来般,整个人直接瘫倒在地,陷入了昏迷。
我让伊芙修女用轻松的姿势躺好。
「得让她休息一下。有没有可以遮盖身体的东西呢……」
我又跑回了柚叶她们所在的地方。
「喂,你们知道哪里有毯……」
我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塔内传来「嗡」的低沉巨响。建筑物和这道声响产生共鸣,甚至传到了大马路上。
「什么声音……?」
好像是塔内的符纹水晶响起了巨大声音的样子。
那个声音不久后幻化成了人声,却无法锁定出那属于谁的混浊声音。
『我……是火之戒指的持有者……你们就好好体会……它的可怕之处吧……』
大马路上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因为毛骨悚然的声音倒抽一口气。
有女人甚至被恐怖的声音吓得哭了出来。
沉默支配神圣的庆日。
——就在这时,出现了一名挺身站在众人的中央、高声呼吁的男子。
我的哥哥……
洛依德仰天咆哮。
「听好!卑鄙的犯罪者!我们绝对不会原谅此般暴行!像你这样的暴徒我们宁死不屈!我向六公主之民发誓,我在此宣言!我一定会和国民同心协力,不惜追到世界的尽头,也要揪出、逮捕邪恶的破坏者,让他付出惨烈的代价!」
精悍的声音驰骋在沉痛的民众之间。
不知不觉间哭泣声停止了。
有人开始鼓掌。
四周的旁人也跟着一起鼓掌。
掌声渐渐扩散,不久掌声便和声援洛依德的吆喝声一同淹没了大马路。呼喊洛依德名字的口号形成一道声浪响彻云霄。
男子站在源源不绝的翻腾热气之中。
仿佛在见证一名新领导者诞生一样。
「雷恩啊,本宫看得出来。」
柚叶在我身旁悄声说道。
「——那个人在说谎。」
除了凝视洛依德的背影之外,我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