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么想”
颤抖的声音回响在冰冷的石质地面上。
回想起过去的往事,莱拉的泪珠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我多么想,多么想将那天忘却。那仅仅是一场梦。一场发誓与某人幸福生活的美梦。仅那一夜,美梦被撕裂,成了噩梦。后来,我从心底告诉自己,终于结束了,终于结束了……明明我都已经忘记了。可是那位殿下的身影还是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
听着莱拉独白的只有一人,她是碧莉娜·阿维尔。作为加贝拉的第三公主、梅菲乌斯皇太子基尔婚约者的她,听着不是别人正是基尔本人的往事时候,她无法置喙只能呆立在一旁。
“让我深陷痛苦,将我从幸福的顶点推到绝望的深渊,那个只是觉得有趣就将我摁倒的殿下,简直就是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不止如此,与那位殿下再会之后,与我所知道的皇太子不同,他简直就像另一个人一样。”
莱拉没有看向碧莉娜。这些话究竟是在向谁诉说,恐怕她自己也不明白吧。从心底深处涌出的感情,仅仅是化为言语迸发出来,所以她的肩膀、嘴唇、声音都在不断颤抖着。
“啊啊,但是,即使如此”
突然,莱拉笑了出来,无声守护她的碧莉娜被吓了一跳。
“那位殿下已经死了。我父亲的手枪打中了他,他被杀死了。就算他是一国的皇太子,胸口被枪弹贯穿,不可能活下来。那是别人啊,不是梅菲乌斯的皇太子。那么……为什么?究竟为了什么,有相同容貌的人会披上皇太子的面具?又要玩弄我?我都已经一无所有了,难道还不满足吗?所以,他是为了找父亲报仇?还是说他的目标不是我,而是想骗公主殿下,让殿下饱尝和我相同的痛苦?呐,公主殿下,那位殿下他……”
莱拉强烈想要藏住的东西被吞回了肚子。
是碧莉娜。注意到的时候,碧莉娜将莱拉抱在了自己的胸口。
莱拉全身猛地震颤,就好像是在拒绝公主一样,可是碧莉娜使劲抱住莱拉的后背。于是,莱拉大声地哭了出来,将脸靠近了比自己年幼的少女面庞。
就这样,莱拉被自己的温暖包裹住,可是碧莉娜本人无法冷静下来。
没想到说出这样的事情来,可是碧莉娜不认为莱拉会故意撒这个谎。
然而,那个基尔·梅菲乌斯强硬地对庶民的女性使用初夜权,而被莱拉的父亲杀死——莱拉口中所说的真相,与碧莉娜认识的他相去甚远。
这个矛盾让碧莉娜小小的胸口如暴风雨一般凌乱。
(死了——那位殿下死了?)
碧莉娜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是阿普塔的事情。难以相信那居然是永远的诀别。可事实上,基尔像没事人一样回来了。
那么,莱拉口中所说的真相是不是也是与此相类似的事情呢?
(为了隐藏使用初夜权的耻辱,暂时装死——)
像这样根本就说不通,不可能的。
碧莉娜在胡乱地思考着。
现在不得出答案可不行,带着这样逼迫自己思考的情绪,碧莉娜回忆起那些对自己来说有些意想不到的地方,也许在许久之前的某个时间点自己能有些收获。
(另一个人)
碧莉娜有种脸好像被猛打了一下的错觉,这个单词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这种事情不可能)
碧莉娜想要否定、排除,可是莱拉那看似不可取的言语却有着某种异样的存在感,如同蛇一样伸长了脖子缠住自己。
对碧莉娜来说,皇子基尔和以前相比宛如他人——这样的评论她也听过不少。
说道基尔·梅菲乌斯,在加贝拉他都被传为是一个蠢蛋。毫无从事军政财务的意思,只知道整天和狐朋狗友鬼混。仗着自己的父亲是皇帝就看不起大臣。因为他还年幼,所以没有传出与女性的绯闻。
正因为如此,在前往梅菲乌斯之前,碧莉娜就已经十分讨厌这个她要嫁的蠢蛋了。不过也正因为如此,碧莉娜当时还想着要完全操纵这个蠢蛋,让加贝拉在战争中获胜。
但是。
实际上碧莉娜来到梅菲乌斯之后,与基尔·梅菲乌斯亲身接触,才知道他不是那个传闻中的蠢蛋。
他确实与碧莉娜认识的那些王公贵族有些不同。甚至,曾经因为二人见解不同,碧莉娜和基尔还大吵过一架。他确实是个有些奇怪的人,但是并不是像传说的那样愚不可及。特别是他没和女人瞎鬼混。如果是说他个性古怪的话,也差不多可以说是给人一种浅薄的印象吧。
(看来在外国的传言不能当真啊)
碧莉娜有了重新的认识,可是当时的梅菲乌斯百姓却也这么说。
“现在的殿下与曾经的皇太子殿下判若两人”
人们经常这么谈论,其中有说道。
“以前那个每天喝得醉醺醺睡着大觉的懒惰男人,一看到马上要结婚了,就跟普通的市井百姓一样下决心要做勤劳工作的人。殿下一定是想在和公主殿下结合之前,想奋起直追有所成就吧。”
与公主聊天的贵夫人们也这么说。
可是公主没能轻易地接受她们的言辞。
(无法想象殿下一下子就变了个性。明明在见到我之前一直都是那样过的。)
那么——为何?
为什么皇太子在家臣眼里发生重大的变化?
这个瞬间碧莉娜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某个画面。刚看到一个充满阳光的场面时,又变换为另一个场景。它们一个接着一个浮现出来。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圣临之谷。明明我都问候过对方,可是基尔·梅菲乌斯却没有回答。只是在一旁的费德姆在殿下耳边嘟囔着什么后,基尔才吞吞吐吐地回应。
之后,留卡奥的手下混入仪式中,就在他们要掳走公主的时候,基尔对部下和剑斗士下达了准确的指示,使得对方的阴谋失败。
然后就是那个晚上。碧莉娜想起之前的事情来。那是两人互相对骂的场面。
“不顾百姓的心情,随意发动战争的是王族。不管人民的想法,任意放弃战争的也是王族。你们这些生而尊贵的人,就是这么喜欢将民众的性命玩弄在鼓掌之间啊。”
基尔曾这么吐露过心声。碧莉娜继续回忆。
碧莉娜以为他是顾虑百姓和每个士兵的人,可是他在接到命令讨伐留卡奥的时候,却没有派援军前去支援,而是坐观加贝拉与反叛军战斗。被碧莉娜批评这个矛盾之处的时候,基尔·梅菲乌斯居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动摇了。
那么冷静观察事物的态度让人火大,只要一上战场便会将可能绊住自己手脚的个人情感扔到一边的那个男人。
“现在必须等待”
大概是碧莉娜的话语冲击基尔心里的某个脆弱之处,基尔郑重地将这话说了出口。
是的,他是软弱的男人。
碧莉娜心里有了这么一个印象。
接下来浮现出的场景是以夕阳黄昏为背景,一个男人跪在阿普塔的顶层嚎啕大哭。
这是碧莉娜第一次看到男人大声哭泣的样子。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基尔·梅菲乌斯。眼前场景造成的冲击让碧莉娜根本说不出话来。
追忆万千。脑子里浮现出了各种印象深刻的场面,还有一掠而过的情景,殿下突然说出的言语、他的习惯动作,还有许许多多的记忆碎片。
碧莉娜的眼睛和耳朵根本无法跟上这些图像。前面一个场景还未结束,下一个场景就冒了出来,时间与空间纵横交错,一个个的场景又可能融化为一个而出现。
其中,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
“大家都是如此吧”
蔚蓝的天空之下,一个挺直腰板的男人站立在公主的身边。他望着灿烂的眼光眯起了眼睛。
“真正的自己是何人呢?也许所有人都对这个答案感到迷茫,或者根本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否有答案,而过着每一天的生活吧。王公贵族、哲学家、宗教学家、农民、商人,就算是奴隶也好,大家都慨叹自己的境遇,厌恶自身,他们焦虑地期盼着自己是不是在别的地方、过着别样的生活呢?自己是何人,自己要成为何人,这样的问题宛如满天繁星,多到不可计数,我们只得无情无尽地烦恼下去,不是吗?”
说出这些话的是剑斗士欧鲁巴。这个戴着铁假面,明明碧莉娜一次都未见过其模样的男人。
虽说如此,现在碧莉娜的脑海中闪过的却是他脱去铁假面的样子。他的素颜沐浴着凉风,抬起脸望着耀眼的太阳。
碧莉娜突然想让自己的意识再次回到刚才的画面。在这个场景流过之前,期望再看看那双眼睛。
但——
“公主”
眼前出现的是另一段的记忆画面。
“请不要失去您的那份率真,无论以后发生什么。”
那是在阿普塔的时候。
也是相同的时刻,在被黄昏色包裹的要塞最上层的地方,基尔·梅菲乌斯低语着。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不知道是不是碧莉娜过快地回溯记忆而导致自己混乱了,在她的眼中,基尔与铁假面的欧鲁巴重合了。
“那我们做个约定吧。”
碧莉娜远远地听着同样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请您不要再有所隐瞒。那样的话,即使是力量微弱的碧莉娜,也会为您拼尽全力。”
“嗯,但是”基尔淡淡地露出微笑,“请您要记得,梅菲乌斯的皇太子基尔是一个‘骗子’。”
被夕阳笼罩的基尔,他的半边脸挂着铁假面反射着光线。
于是,这出追忆剧以令人恐惧的速度突然落下了帷幕。
碧莉娜愣在那里半天,无法动弹。刚在还掠过的言语、动作、记忆的场面,一点都不剩地消失了,仅仅将碧莉娜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碧莉娜的脑子里暂时一片空白,此时她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填补起这段缺失的时间。
(如果是那样的话)
碧莉娜思考着。
(不会吧)
一瞬的时间消失了。
但下个瞬间,如荡漾起的波纹一样,碧莉娜胸中“如果是那样的话”的疑惑扩散开来,此时,她自己又以“不会吧”的思绪将其打消。
这两种感情的碰撞并没有之前追忆那么花时间。很快,后者逐渐减弱,在碧莉娜的心里,那份疑惑让她不得不直面。
就在碧莉娜为各种情绪纠葛的时候,高声地脚步快速朝这里接近。
急忙地走在哨塔的楼梯上的人是格威。
下达命令让少量的士兵监视软禁莱拉的哨塔之人正是格威。晚些时候,他从士兵那接到了一个报告。最近公主任命的那个叫阿鲁纳克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了哨塔附近。还有提出忠告的那个侍女,为了给莱拉清洗身子走进了塔内。
“侍女?”
士兵还以为她是格威派去的人,当然,格威本人完全不知情。这个瞬间,他察觉到了。
(是公主!)
他急忙地赶往哨塔,快步地走了进去。
楼梯顶部的那扇门被打开了。
格威不禁咬牙切齿。
(早知道当初该灭口的。)
格威这么想到。知道以前,不,真实的皇太子的莱拉,很可能会给欧鲁巴造成致命伤。事实上,她曾挥着刀刃要夺去皇太子的性命。可是比起她拿起毒刃刺向欧鲁巴,莱拉自己所知道的事实,才是对欧鲁巴及其一派人最危险的东西。
(将这些告诉公主的话)
要是这件事被放大的话,那一切都完了。
(要是提醒过哨兵就好了)
格威有些死缠烂打地想起了不在这里,应该说是已经不存在人世的男子面庞。凭自己这张笨拙的嘴巴,真能把公主糊弄过去,格威心里完全没底。
管他三七二十一呢,格威纵身一跃跳到了楼梯顶层。
“莱拉”
一个女性的声音传了过来,毫无疑问那是碧莉娜公主。公主将莱拉带到床边躺下,将毛毯盖在她的身上。
“今天就休息吧。为了不让噩梦扰了你的睡眠,我来给枕头施个魔法吧。”
那应该是加贝拉那里安慰小孩的方式吧,公主轻轻朝枕头吹了口气。然后朝门口那里站着的格威射去视线。
温柔的笑脸突然消失,公主眉毛上挑,一脸愤怒。
格威不禁吞口了唾沫,在他站好身姿之前公主开口说道。
“至少要洗个澡”
公主说道。
“哎?”
“大胆刺杀皇太子的女性,十分小心的处置确实不为过。但是,她也毫无疑问侍奉过我碧莉娜·阿维尔,能否至少将她作女性来对待呢。”
“——”
格威闭嘴不语,碧莉娜一副完事的样子朝门口走去。
“我有不少想要问的事情,不过那个人说的太过支离破碎。就算是这些话被泄露到了外面,恐怕也不会让人如何认真对待。可是像这样将她隐藏起来,这反而会让周围的人心生疑窦忍不住去探究……是的,就像我这样。”
好一会儿,格威来回看着躺在床上睡下的莱拉,和走下楼梯的碧莉娜的背影。
(这下可怎么办好)
这个奴隶监督官,让众多剑斗士畏惧的老武者,不禁在心里叫苦。
(那位殿下不会伪装自己,她既然听到了一定会追查个水落石出。现在可好了,欧鲁巴,我是该增加封口的对象呢,还是说立刻卷起尾巴逃出去向你通风报信呢。)
对手是加贝拉的第三公主。对欧鲁巴而言,她很可能将是比梅菲乌斯皇帝更要让人棘手的存在。
2、
泽诺·阿维尔率军布阵的地点是在戴兰以东约八公里的地区。
北边是临海的断崖,南边是光秃秃的无路可走的岩石山脉,那关卡连接的狭窄道路是军队唯一可以通过的道路。
当然,从东边而来经由利亚利多前进的阿里翁第二支部队,不通过这里是无法接近戴兰的。
泽诺·阿维尔是一千二百的猛虎骑士团、作为增援的三百穴熊骑士团、七百人的西方联合军的指挥官。
与恩德下任大公艾力克公子会谈之后,他肩负起了阻止从陆路发动进攻的阿里翁第二支部队的任务。
对手有三千人。
敌人虽多,但是他们根本没能料想到加贝拉会参加战争。泽诺仰视着在头顶飘扬的加贝拉国旗,他猜想对手恐怕失去了气势。
虽然泽诺不是很乐观,但是他也没觉得这场战争会格外严峻。敌人长途远征,要确保补给线的话需要大量的金钱和时间,虽然会让利亚利多支援一些,但阿里翁也不会打算长期驻守吧。
(要阻止对手的前进)
也就是说,只要阻止他们与在北边的吉冈港口停泊的卡赛利亚主力汇合,就可以赢得这场战争。这样想着的泽诺踏出了一步。
阵地上建造了关住龙和马的栅栏,在高处设三门大炮,泽诺还派出飞空艇整日侦察敌军动态。
就这样过了好几日。
此时,正是身处戴兰的艾力克公子焦急等待斥候回报阿里翁军动静的时刻。
前往侦察的骑兵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据说发现了阿里翁军队的踪迹。
“来了啊”
这时呆在帐篷里的泽诺正看着从本国拿来的古书,他身着甲胄随时等着消息到来。
“终于要开始了”
帐篷之外,加旦的赤龙莫洛多夫、青龙尼鲁基夫早就手持长枪,驱马并立。莫洛多夫的手上拿的是三叉戟。
“对了,你听说了没”
弟弟尼鲁基夫悠闲地说道。
“敌军大将是谁?”
其实大战临近的时候,泽诺曾经提及过。但是出于两个理由,尼鲁基夫没有记住。一是,尼鲁基夫当然是参加了军事会议,可是那时候他双手环抱、闭上眼睛,完全沉浸在了很深沉的思考之中。他就这么而静静地站立在会场上不过五分钟而已,就已经进入了梦乡。
另一点是,虽然他问“敌军大将是谁?”,可尼鲁基夫并不是想知道敌军大将是什么人物或者他会使用什么战术,只是单纯的在问。
“我该讨伐的人是谁”
青龙单纯想确认自己要杀的人是谁而已。
泽诺戴着头盔,脸上落下了羽根饰物的影子。他十分正经地回答道。
“根据斥候报告,敌军大将是法昂多·库里赛乌姆。他虽随的是母亲的姓,但其实是卡赛利亚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是历经战场无数的猛将,每次都是冲锋陷阵,其斩下的敌军尸体堆积如山。”
“嚯,看来能享受一番了”
“不许偷跑,尼鲁基夫”哥哥确认道,“这是在他国的战争,我们作为援军而来,是军团的一部分。任意行动的话只会造成统帅混乱。这场战斗中,不许冲到我的前面。”
说着,三人骑着马来到前线。
敌人在距离这个关卡两公里处开始排兵布阵。
此时,敌人也就是阿里翁军队指挥官正在聆听斥候回报。
“是加贝拉的国旗?”
嘟囔着说话的人是法昂多·库里赛乌姆。他说话的声音就好像在咀嚼着带骨头的肉块一样,奇妙地有些沉闷。
在几位有名气的武将迎风飘扬的阵旗之中,他那黑色的斗篷也随之悠然舞动起来,其斗篷的内侧是用银丝绣成的女性侧脸图案。
虽然身体有些胖,不过透过甲胄能看到其手腕上强健的肌肉,整个人也散发出宛如一座小山般的压迫感。只要细细观察他那金发下的侧脸,你会惊讶地发现一如少年的童颜。
噗——法昂多将骨头吐了出来,用舌头舔了舔嘴角边的油脂。
“真有趣。加贝拉啊,不就是那个嘛,充满骑士道精神的那些人。以前我就一直想看看他们究竟是啥样呢。”
“请稍等”
快步上前制止的是一个与法昂多相比要为瘦削的男人。他穿着红色丝线镶边的蓝色斗篷,从装扮上看肯定是阿里翁军的魔道士。他的脸看起来就像在骨头上贴了一层薄皮一般。
“什么事,摩尔刚?”
魔道士毫无胆怯地看着正瞪大眼睛有些不爽的法昂多说道。
“我们的准备工作还没有完成。您只要再等上一会,待到通路打开,便可以与卡赛利亚王子取得联系。”
“这东西还是跟以前一样便利呢”
法昂多一下子就改变了态度。他本是个容易被眼前各种事物吸引、轻易改变兴趣的男人。
“那么我和卡赛利亚马上就能说上话了?”
“要是花些时间的话……不,这可不是一两个小时就能做到的。要准备设备和大量的魔素,还得让您接受魔道训练才能办到。”
“真是麻烦呢”法昂多皱起眉头,“通过负担重物可以锻炼手臂,经常跑步可以锻炼脚程。可是说到魔道训练的话,究竟要锻炼什么部位,还有要进行怎样的锻炼呢?”
法昂多滔滔不绝地说着,看起来他对魔道很是感兴趣的样子。不过这个额头青筋绷紧、无聊难耐的人终究还是闲不住,他挥舞起架在肩膀上的那柄沉重的战棍。这武器的顶端是一个用锁链链接的铁球。旁边的士兵看到将军“呼呼”地挥动起铁球,“哇”大叫着四下逃开。
摩尔刚早早地就离开了现场,回到了个人专用的帐篷里。在军中,他是站在法昂多的参谋这一立场上。在阿里翁,让魔道士担任这样的职务随军出征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没多久,法昂多厌倦了挥舞铁球便快速地回到了大营之中,直接裹着那件黑色的斗篷就睡下了。很快,营帐中就传来了法昂多高声的打鼾。时不时地,还有些哭泣的声音混杂其中。想一探究竟的近臣走进营帐发现,法昂多的脸蹭在了那位女性侧脸的刺绣上,同时在哭泣着。顺便提一句,这个侧脸的女性是法昂多母亲年轻时候的面容。当然法昂多哭泣不是因为他们早早就天人两地,他的母亲至今依旧健在。只是这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单纯地想念母亲而哭了出来。
太阳落上,转眼就是第二天。
吃完早饭的时候,法昂多早已经把昨天的会话忘得一干二净,就在他正准备下载突击的命令时,之前的那个魔道士跪在法昂多面前开始汇报。
魔道士要向法昂多传达的是昨晚迟些时候传来的卡赛利亚的指示。
当然,就算是使用飞空艇或者快马,也不可能这么迅速地就传达消息。这一切只有用魔道才能办到。
摩尔刚说道——
“这片敌军土地魔素匮乏,通道不容易开启。”
这次情报的传达比在国内更加花时间,而且内容更为简短。但是对于那些不精通魔道的国家来说,这种情报传输手段实在过于异常。
在听到卡赛利亚传达的指示后,法昂多重重地点着头。
“原来如此,我兄弟的脑袋还真聪明呢。”
法昂多远望着敌阵。
“正面作战十分有意思,不过追杀逃散的敌人也别有趣味,这可都是战场上的乐趣啊。不论哪个都让人血液沸腾呢。好吧,我们等着。”
说着,他蹲了下去,将武器放在了一边。
“喂喂,小的们,暂时不会打仗了,拿酒来。”
很快酒坛被打开,心情不错的法昂多刚要拿着斟满的酒杯与部下们行酒的时候。
“唔”法昂多一瞬间考虑了下,“我们接下来要等着敌人,光是酒的话不够呢。等等,小的们,酒不要了。不对,先不要喝下去。我们来玩卡巴特吧。赢得人可以喝一杯。”
卡巴特是魔道王朝某个地区从古流传至今的一项格斗比赛。在地上画出一个圆圈,参加比赛的双方赤手对决。将对手的背部贴到地面或者推出圈外的人获胜。日常锻炼的士兵们,每年都会有好几次在祭典时候表演,比赛会吸引不少人驻足观看。
“不要顾忌我这个长官。以我为对手的话,可不要想着放水啊。”
就这样,阿里翁的阵营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看到对方按兵不动,对阵的泽诺·阿维尔不禁怀疑。
明明就要大战一场可敌人却按兵不动,原本兴奋过头的尼鲁基夫实在是无法抑制内心的冲动,就跑到周边遛马去了。
站在联合军指挥官这一立场的泽诺,虽然也想解决眼前的状况,不过尼鲁基夫太过兴奋了。反观哥哥莫洛多夫,他手持着长枪蹲坐在岩石边,表现地和平常一样,十分平静。
莫洛多夫向走过来的泽诺递上了马乳酒。
“冷静下来了吧”
莫洛多夫一脸指挥官的态度,让泽诺愣住了半晌,不过他还是带着这份复杂的心境接过酒袋。
“要是让部下们一起血气上涌就不妙了。”
顺着抬起的下巴指示的方向看去,尼鲁基夫正一边飞快地骑着马一边大声斥责士兵。虽然与此处距离较远,不过掀起的大量尘土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在莫洛多夫看来,他也算是习惯自己的立场了吧。
也许是两人想到了一起,泽诺朝莫洛多夫微微露出了笑容。
泽诺也顺势坐到了莫洛多夫旁边。莫洛多夫侧眼看着他开口问道。
“虽然现在问这个有点晚了,不过我听说前不久加贝拉跟恩德在边境打了一场。明明那之后没过多久,加贝拉还真能下决心前来支援。”
“我也有同样的疑问啊。我听说西方那里邻国之间争斗不断,如今却联手向恩德派出支援部队。”
“这些都是吾等盟主阿克斯王的英明啦……还有就是梅菲乌斯。”
(PS:莫洛多夫知道欧鲁巴就是皇子。)
“梅菲乌斯?”
“不只是陶利亚,整个西方陶乌拉和梅菲乌斯曾长期处于紧张状态之中。不过那位皇子,将这一情况打破,并提出了同盟的请求。”
“那位皇子”泽诺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就是那位让我等与您同行的当事人,好像对每件事都很来火的那个小鬼。”
“还真是那么回事呢”
咕噜咕噜,莫洛多夫喝下酒水笑了起来。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没一句正经话,都不知道他本人相不相信自己所说的呢。”
“作为伙伴他十分可靠,要是成了敌人,就是个麻烦的家伙。”
“实际上我和他交过手。不对,正确地来说不是和皇太子本人,而是和受到皇子命令的部下交手——大概。”
“嚯!”
泽诺两眼放光十分有兴趣的样子。莫洛多夫将西方战争的某个场面讲述给这位异国的王子听。
“他确实是个麻烦的男人,不过也不是那么难以看懂。第一次见面时候确实有些意外,不过第二次第三次的话我肯定能赢。”
“这怎么说?”
“他还是个娃。虽然小孩子有大人们难以想到的点子,不过既然知道了这点,大人们也有大人们对付小孩子的手段。”
“哈哈,原来如此。说起来,那位皇子和我说话的时候,确实有种幼稚的感觉呢。”
“幼稚是好事”莫洛多夫吐着酒臭味说道,“幼稚是他唯一的可爱之处。不过,一旦成为大人,这份幼稚就会丢到一边,变得谁也不会相信,不会对他人吐露心声,最终成为一个愚昧的君王。”
“嗯嗯,嘛,虽然这是他国之事,我也不好这么十分自信地断言……”泽诺这个男人露出自己特有的微笑,“关于这一点,首先我看是不会有问题的。”
“哦?”
“毕竟那位皇太子有我的妹妹碧莉娜·阿维尔陪着。”
泽诺说完这些,第一次将嘴巴贴到酒袋上。无视那特有的酒味,咕隆咕隆地喝下去。
3、
与此同时,欧鲁巴也即是基尔·梅菲乌斯已率领一千三百名士兵从索隆出发,进入了东边的伊德隆。
此前,欧鲁巴向恩德传达了前往救援的意向,但是对方的回答却暧昧不清。大概是下任恩德大公艾力克离开了首都索菲娅,正处于政权交接时期的恩德对此处置有些延迟了吧。
欧鲁巴担心因为没有恩德明确回答会导致己方行动延迟,于是尽早率领士兵出发了。
伊德隆领主尤里乌斯出城迎接皇子。
皇帝与皇太子直接对决的时候,他也在索隆。后来基尔皇太子要率军出征,他便提前回到了自己的领地。
“恕臣在索隆未能问候殿下。”
尤里乌斯微笑着说道。这几日,想通过皇太子的“窗口”伊莉娜、费德姆前往拜见下任皇位继承人的大臣们不计其数,如今能得到皇太子的亲自接见,这对尤里乌斯来说好像交了好运一般。
在皇太子部队驻留期间,尤里乌斯精心准备了大量的隆重的欢迎演出。
“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话,您只要随便找个人知会一声就行。不管是武器防具,还是粮食,或者是女人,只要您想要的话就一定会满足您。哎呀,皇太子殿下可是有碧莉娜殿下这位与您相配的夫人。不过,您放心,我尤里乌斯这张嘴巴的紧闭程度可不比龙人族地下遗迹的阿普奥托的圣门差,绝不会出现差错泄露出去的,哈哈。”
(PS:阿普奥托,用的是犹太教一圣典别卷名称,中文无力,用音译。)
不管他是真的轻浮,或者只是开了个恶劣的玩笑。对欧鲁巴而言——
(说起来,以前见过此人)
不过欧鲁巴对他没多少认识。就在讨伐留卡奥,基尔·梅菲乌斯初次登场前往泽伊姆要塞的时候,欧鲁巴在这伊德隆召开了军事会议。尤里乌斯是个对待奴隶极其残暴的人。他想要将与部队同行的奴隶——也就是塔尔卡斯商会的奴隶处刑的时候,欧鲁巴临时决定将他们招为直属近卫兵。可以说两人多少有些缘分吧。
欧鲁巴一边叮嘱不要让部下们玩得过头,一边表示接受尤里乌斯的欢迎。
很快,在伊德隆已经停留三日。在此期间,欧鲁巴再次向恩德派去了使者。
(在索菲娅就没有个能明白事理的人吗)
要是情报充分的话,等待也不是那么痛苦的事情。但是相反的话,手头欠缺某个想要的情报时候,这段期间对欧鲁巴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卡赛利亚究竟有没有从吉冈出发,从陆路进军的阿里翁第二支部队究竟前进到了何处——在完全不知晓这些情报的情况下,欧鲁巴是如坐针毡。
察觉到基尔皇太子的这份心境,尤里乌斯有了想法。
“为了不让殿下太过无聊”
尤里乌斯报告说他在准备剑斗会。
听到这话的时候,欧鲁巴当着尤里乌斯的使者面咂舌。
(真是多事)
欧鲁巴虽然这么想,但是在梅菲乌斯这个国家,凡是街道或者城内迎接尊贵的人物时候,惯例都是要举办剑斗大会的。那时候,会有许多知名的剑斗士云集,场面十分盛大。当然,这也是贵族的交际手段。
说身体不适——虽然欧鲁巴想要用这样的借口推辞,但是尤里乌斯毕竟是这一都市的领主,是基尔·梅菲乌斯今后不得不相处的对象。
(和那些打着小算盘的家伙见面,这心情怎么好得起来啊)
没办法,欧鲁巴只好出席在伊德隆最大的竞技场举行的剑斗会。
既然要出席剑斗会,同行的人选自然是帕席尔、基里亚姆、欧鲁巴三人。这三个人都是剑斗士,而且被皇太子重用。当然了,这里的欧鲁巴是戴上虎头假面的卡因。
“怎么样,这个步法,和欧鲁巴很像吧。”
“像你个头”
在竞技场内专用的贵人接待室内,欧鲁巴是一脸吃了黄莲的苦样。在室内的三人,都知道皇太子与欧鲁巴的关系。
“不,很像”基里亚姆打包票地说道。
“你作为剑斗士的时候,总是猫着腰。猫腰的时候抬起下巴这点还真像。”
帕席尔默不作声,只是嘴角微微笑着表示同意。帕席尔有自己的职责,无论皇子要去哪里,都必须随身担任警卫。
“是吧,我之前可是好好观察了欧鲁巴,做了不少练习。”
看到一脸得意的卡因,欧鲁巴忍不住想要开他玩笑。
“锻炼自己是好事,可是你也是皇太子的近卫兵啊。你就不想让真实的面容被他人称赞?要是作为卡因表现出众的话,会受到女孩子欢迎,就算存一笔钱也不是什么梦话。”
这些话从长久隐去了名字、素颜的欧鲁巴嘴里说出来格外讽刺。
“呐,欧鲁巴”
卡因一脸严肃地回答道。
“我原本只是一个专门扒窃的小偷。从不知道父母或者亲戚长什么样。那天被警备兵抓住,第二天就成了剑斗士。就算活过了今天,明天也不知道会怎样。每天重复着相同的剑斗,我对人生没有更多的期待。这就是卡因,你我所知道的这个男人。”
“——”
“所以,当我成为欧鲁巴的时候,我很高兴能演绎他人的人生。这可是别有趣味的哦。要是说找女人的话,比起我那张素颜,还是用铁假面的效率更高。”
“听你的口气,做过了吧。”
“啊,不,嘛,一两次,吧。”
卡因视线游移着。
“但是——”
“但是?”
“要是欧鲁巴作为皇太子成为了皇帝,你肯定永远都不会打算公开铁假面的真实身份吧。”卡因以此为前提继续说道,“当有一天我成为爷爷的时候,将铁假面藏在了家中。孙子在玩乐的时候偶然发现了它,说‘唉,难道说爷爷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铁假面剑斗士欧鲁巴吗?’,要是被那幼小的闪耀双眸盯着的话,我肯定说不出答案。没想到,已近晚年,还能有这份乐趣呢。”
还是够遥远的梦想呢,欧鲁巴虽然这么想但没有说出口。
这个男人设想了之后的人生。
正午前,欧鲁巴等人进入竞技场的观览席。因为尤里乌斯之前大肆宣传,前来观看表演的观众也有不少。基尔一行人被领到了由支柱撑起来的天幕下,也就是特别席位。在基尔的身后是帕席尔、基里亚姆、欧鲁巴。基尔·梅菲乌斯站在了领主尤里乌斯旁边。
“现在,誓死战斗的勇士们向皇太子殿下和尤里乌斯大人致敬!”一个年迈的男子大声喊道。
烈日之下,强壮的剑斗士们列队站好,单手置于胸口恭顺地垂下头。
真是令人怀念的场景。眼里看到这些,欧鲁巴的胸中有某种炙热的感情要迸发出来,而且不是泪水之类的。
(想吐)
大概是这一类的事情。
这些剑斗士每个人都受了大小不同的伤,脸上沾染泥土、皮肤黝黑,但是他们看向这边的眼神中闪耀的光芒却丝毫不比太阳差。
不,他们眼中的并不是皇太子基尔。视线穿过基尔,盯着站在那头的帕席尔、欧鲁巴。要是得到皇太子认同的话,也许能成为近卫兵也说不定——也就是说,能摆脱这宛如地狱的每一天,得到一介剑斗士一生都不可能获得的地位、荣誉——他们带着这样的期望,胸中燃起了浓浓战意。
没多久,在欧鲁巴的眼皮底下杀戮游戏开始了。不论自己是多么无表情、无所动容的样子,看到铁剑碰击、血液飞溅,目送发出野兽般吼叫的剑斗士末路——这一切的一切,刺激着作为剑斗士的欧鲁巴的五官。
欧鲁巴自然回忆起了作为剑斗士的自己。
在剑斗士训练场上,总是充满了马草和龙粪的味道。在男人们交织的怒鸣声中,欧鲁巴汗流浃背地挥舞着剑,却一次都没有击中监督官格威。
周围都是高大的墙壁,透过东侧的格子状的栅栏,还可以窥见外面的世界。训练场所在的地区绝对不是街道繁荣的地方,反倒是离贫民窟很近。
明明如此,却还能看到鲜艳闪耀的色彩。
有孩童们轻微沾污的脸庞,穿得不成体统的妓女,还有些往来的商人兜售些来源不明的奇异物品。
(自由——)
在那里,就在那片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之中,有和欧鲁巴活下去所必不可少的食物、水同等的,不,更为渴望的东西存在。
不会让别人决定自己的未来。自己可以自由地来,自由地离开。日落之后,不用担心被人命令第二天要与人厮杀,晚上可以安稳地睡上一觉。
就算用溢出手掌的数量的黄金来交换,欧鲁巴也绝不会同意。就算这是让看自己不爽的人揍的自由也好,就算这是盗窃财物拼命逃跑的自由也好,就算这是没有食物也没有钱就这么横躺在大街上等死的自由也好……
欧鲁巴数次想着逃开此地。
曾经,在参加剑斗会之前,欧鲁巴都会躺在硬床上思考着。
(明天,我还会四肢健全地躺在这里吗)
被这样的思绪折磨,很多夜晚欧鲁巴都没有睡好。
于是——
对自由的渴望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怖。
(复仇)
欧鲁巴执着于复仇。
在巨大的欢呼声中,从栅栏里解放出来的猛兽还没有打招呼就飞奔了出去,站在那里的就是要夺取欧鲁巴的性命和仅仅一日未来的对手。
刀剑相交,火花四射。
“一决胜负!”
这耳熟能详的话语从欧鲁巴的头顶砸下来。
欧鲁巴突然反击。手上拿着滴血的长剑,眼前是还在滚动的尸体。
这一切都是幻觉。
实际上欧鲁巴作为基尔·梅菲乌斯,从高处是无法看清胜者还有染血躺下的失败者。
赢得这场循环淘汰赛的胜者胸口残留着赤黑的伤痕,他高举着双手发出欢喜的吼叫。
一个小时之前,站在欧鲁巴面前的那些眼神闪耀的男子们,现在只剩下他一人。
“做得漂亮”
欧鲁巴站起来称赞胜利者。
“在奔赴战场之际,能看到有如此气概的战士实在难得。这是胜利的吉兆。你就做我的近卫士官的。欧鲁巴,没意见吧。”
“这样勇猛的斗士,将来一定会立下赫赫战功的。”铁假面的欧鲁巴恭顺地回答道。他也在演绎事先排好的戏码。
实际上,这个胜利的年轻人并没有欧鲁巴那般高强的武力。不过他挺走运的。该说是因为分组阶段比较有利,他和他的对手相性不错。
反过来说,这份运气决定了这个男子的生死和他的未来。欧鲁巴之所以让他加入近卫兵,不是因为自己某种意气用事或者醉狂了。有强大的运势相助,就跟有数百名强壮的士兵加入部队一般。
年轻人流出泪水朝基尔·梅菲乌斯行了一礼,然后痛快地喊叫。
在领主尤里乌斯问候之后,欧鲁巴离开了竞技场。
欧鲁巴仿佛觉得自己胸口裂开了和那个年轻人一样赤黑的伤口。
烈日当空。
只是,在这耀眼的太阳落山,再次出现在人间之时。
那个成为近卫兵的年轻人,和那些依旧为了自由和未来互相杀戮的奴隶不同,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为了庆祝英雄诞生,年轻人的雇主和他的伙伴昨晚举办了宴会,一直喝到很晚。
第二天早上,他脸色发青横躺着一动不动。
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晚了。
大概是昨天激战受到的伤害恶化了。
一早欧鲁巴就听说了这个消息。
“是吧”欧鲁巴说道。
之后他不再说什么,就去吃了早饭。
(时运不济的男人)
欧鲁巴如此想到。
或者说这是他的运气昨天用尽了的结果?
欧鲁巴试着回忆他的战斗场景,还有宣布他成为近卫兵时候年轻人那溢于言表的欢喜姿态——结果,欧鲁巴的脑子里没能描绘出那份景象。
运气不好——
与这个年轻人的命运相似,不只是如此感叹的欧鲁巴,还有那些知道欧鲁巴真实身份的很多人也同样时运不济。
然而——
(首先是第一人)
有个男人抱着其他的感想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他像是从西方千里迢迢赶来做生意的商人。
他名为扎菲尔。
他是曾经侍奉在名为格尔达的雷因兹斯身边的魔道士。同时也是在比拉克,操纵碧莉娜的侍女莱拉暗杀皇太子的人物。
这个与欧鲁巴因缘不前的老人,这次又换了一张不为人知的面容出现在了伊德隆的街头。他的身边是一位陶乌拉的女性。她自称是扎菲尔的女儿,其名为塔希。她也是曾经侍奉格尔达的魔道士,而且是参与刺杀西方联合军盟主阿克斯·巴兹甘的元凶。
都曾暗杀失败的两人如今正走在这梅菲乌斯伊德隆的街头上。
“长老大人允许十二人之死——这一命运操纵手段。首先是将第一人的血肉奉为祭品。这次决不允许失败,明白了吗,塔希。决不允许轻率行动。”
“我一定小心谨慎。”
塔希露出轻薄的笑容。她穿着修长的斗篷,头部也用兜帽盖住,然而在这藏与不藏之间,她那诱人的美色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显露出来。
这段期间的伊德隆,因为皇太子的来访而热闹非凡。皇太子与皇帝格鲁直接对决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梅菲乌斯全境。正是这样一位英雄物语中主角般的人物率领军队造访伊德隆,老百姓们为了目睹皇太子的姿态争先恐后地围在尤里乌斯宅邸周围,一见到皇太子的部下离开住处也聚集在一起会跟在他们身后。
扎菲尔和塔希来到了飞空船起降场的高塔附近。在栅栏的那头就是塔的入口。
好像今天有什么情况,降落场看起来格外繁忙的样子。
奴隶们徒手推运着巨大的笼子,里面关着龙。
“嚯,看起来皇太子殿下近期就要出征了,我们得抓紧才行。”
笼子被运进塔内部,然后装进飞空船内。要是平常的话,这肯定是一件十分花费时间的工作。而且将数头龙关进同一个笼子里,龙们可能凶暴化。但是负责的龙丁手段十分高明,不管是大型、中型,就算是全身长满鳞甲的龙都一声不吭地老老实实地呆在笼子内。现在,担任龙丁的人物正走在笼子旁边,好像在跟龙搭话一样。
不用说,此人正是基尔皇子专属的龙丁凤·蓝。
“那是”
塔希蠕动着赤红的嘴唇。
在扎菲尔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塔希的额头附近忽然出现赤色的波动。究竟该怎么表现这一情况才好呢,它如同薄烟、水纹一般。而且是常人根本无法以视觉看到的物态。这个波动在她的额头处如螺旋般旋转,接着迸发射向空中,朝着塔那边的龙丁飞去。
蓝一瞬间停止了动作。塔希吊起嘴角笑了起来。她所擅长的正是召唤火炎的魔道。刚刚发射的东西是采取火炎的形态,带有相当热量的波动。要是被直接击中,难免会遭受火伤。
但是蓝轻轻地挥动手腕,那个火炎波动就被强风吹散,如烟一般消失。扎菲尔目睹了这个场景。
虽然发生了令人吃惊的现象,不过本人好像是无意识地采取行动,刚刚蓝也只是一瞬间朝左右看了看,接着就没在意继续工作。
塔希的神色变了。
“不要深究”
发出声的同时,扎菲尔将手挡在了她的面前。
“我可刚说过不要轻率行动。”
“稍微调查下罢了”
塔希开着玩笑说道,不过眼神中没有笑意。扎菲尔用严肃的视线紧盯着塔希。
“只要在我们行动的时候,她不会阻碍我们就好。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虽然总有一天会查明的,但不是现在。”
“我会谨记在心的”
回答扎菲尔的时候,塔希并没有看向他的脸。她朝正前方的视线穿过了挡在自己眼前的扎菲尔的手掌,看向了那边的凤·蓝。
“原来如此啊”
塔希低声嘟囔道——
“长老大人命令我出动的理由总算是明白了。那个和我一样——”
4、
基尔·梅菲乌斯滞留的期间,伊德隆连续发生了事件,而且都是杀人事件。
但是,这些事情不会招致怀疑。比如有的是喝醉酒闹事而死,妻子发现丈夫花心将其杀死,在谈生意地时候因争吵而杀人等,日常看来都是些常有的事情,并不少见。只不过偶然在这段时间连续发生罢了。
当然了,这些琐碎的小事情不会传到基尔的耳朵里。
(第二人,第三人——)
每次事件发生——他人发现尸体的时候,总能听到某人数数的声音。当然了,欧鲁巴不可能察觉到这些。
这正是盘踞在伊德隆夜晚中的某种“黑影”。
“黑影”与夜色同化,在伊德隆城内外来去自如。每次事件的起因都是某种“气味”,而且是十分独特的味道。
就以先前的事件为例,有不少新的佣兵来到了伊德隆,每当这些人在小巷的酒馆中争吵不休的时候,黑影就会悄无声息地潜入。或者是那个做木工活的丈夫,明明每天晚上都出去游乐,可那晚却突然觉得良心发现而自然地想回到妻子身边。
此时,黑影便轻声低吟,声音低到了连事件的当事人都无法察觉。
当新来的佣兵单手拿着酒杯向老佣兵走去的时候。
(那家伙想趁我不注意杀死我)
这样的一种声音,就好像是从自己心底发出的一样,而对那个对花心的丈夫感到失望透顶的妻子来说——
(差不多该和他挑明了吧。那个男人现在都还在往年轻女人的被窝里钻。总有一天会拿光家里所有的财物,将我抛弃的。)
当自己突然意识到这样的想法,心底自然而然的涌出了怒火。
然后,眼前就是一动不动的尸体。无论是流血躺在地上的死者,还是佣兵、妻子,那些所谓的加害人全都愣住了。
每次数完数字之后,黑影就不留踪迹的消失了。接着,它继续徘徊在伊德隆的街头,那奇妙的香味寻找下一个猎物。
某个夜晚。
在伊德隆飞空船降落场上,皇太子的旗舰多姆正停泊在那。在船舱的内部放置了笼子,龙们正将脑袋横在一边休息着。
凤·蓝已经完成了所有工作。
但为了让这些龙能安心地适应陌生的环境,凤·蓝决定在这里陪龙过上一夜。
在安静的船舱内,凤·蓝盖着一条毯子横躺在地上。
这里没有其他人。虽然在船外有几名看守的士兵,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到黑影已经悄悄潜入。
黑影在船内完全没有迷路的样子,而是笔直地朝目标走去。
它的目的地正是装有龙的船舱。
黑影向横躺在地板上的蓝投去了无形的视线。在从窗外射入的星光映衬下,你会不可思议地发现一头闪着蓝光的头发。黑影好像在嘟囔着什么。一瞬,蓝的眼皮震动了一下,但是没有醒过来。左右两边的笼子里,那些还在睡眠中的龙也是如此,只是微微呼出鼻息而未察觉其他。
第二天——
伊德隆某个地方就发生了骚动。
在完成起航工作之后,预定今天白天出发的飞空船内,一个尸体被人发现了。
是个女性尸体。
这件事传到了欧鲁巴的耳中。
在前往飞空船的途中。
“蓝——”
欧鲁巴发出声音的时候,那位自塔尔卡斯剑斗商会时起就已相识的女性转过头来。
“发生了什么事?”
“撒,我也不知道。”
凤·蓝摇了摇头。
欧鲁巴之所以会询问她,是因为他看到凤·蓝对此事漠不关心的样子有些意外。
死在那里的是一个在飞空船港口工作的女性奴隶。警备兵已经将凶手抓住了。他是港口管理者的二儿子。虽说他是雇佣奴隶的主子,但是却对这个女奴隶抱有非分之想。半夜,他借口有工作上的事务便将女奴隶叫到了船舱内,接着将其推到。见女性不肯就范拼命抵抗,男子就痛下杀手。
蓝在发生命案的室内,表情严肃地来回走着。
“怎么了?”
“好臭”
“气味?”
“嗯,但是我看不懂。不知道从哪来往哪去的。真是不怎么令人愉快的味道。”
欧鲁巴当然不知道这臭味指的是什么。正如此前所说的,欧鲁巴根本不知道伊德隆连续发生了命案。不过,就算他知道了,恐怕也没办法将这些案件串联在一起。
而且,局势对欧鲁巴来说刻不容缓。
恩德方面的事情终于有了实质进展。
很久之前,艾力克派在索菲娅的武官们就对将基尔皇子挡在国境边表示担忧,对首都那些高官们磨磨蹭蹭的处事方式十分轻蔑。这次接受皇子的要求完全是这些武官独断的行为。
“向梅菲乌斯发出求援请求的正是艾力克殿下。没有理由不接受支援。”
如此向上头高官们说明的时候,使者已经出发前往了伊德隆。
欧鲁巴在会见使者之后,便立刻做好出发准备,让蓝将龙搬运进飞空船也是准备工作的一部分。
明明昨晚刚刚发生那样的事情——自古以来,不管是海上航行还是天空飞行,船内女性被杀总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不过欧鲁巴只是对那些畏惧的男人们一笑置之,便按照计划发动飞空船出发。
飞越东边的河流,不约半日,欧鲁巴便达到了国境边的要塞。
可是,多姆并没有直接飞向戴兰,它不得不停靠在了沿着河流边建造的要塞里。这是恩德接受支援的一种妥协方案,之前的那个武官也曾十分抱歉地解释过。
“没有得到公子殿下的亲自确认就让他国的飞空船在国内任意航行实在不可。”
“没有关系。如此的话,麻烦贵方准备船只。”
欧鲁巴对这个年长自己二十岁左右的男人抱有好感,他处事手段灵活。说起恩德这个国家,如同它的历史一般古老,就好像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身体积攒了各种毛病,以至于在这样的国家中形成了性格扭曲的王公贵族。不过艾力克十分年轻,而且是在远离恩德国家中枢,在荒凉的土地上过着血染铁剑铠甲的生活中长大的。他那迥然不同的秉性,定然早早受到了那少数几个人的影响吧。
只留下数名的士兵看守多姆,欧鲁巴在同一天换乘恩德的飞空船继续向北前进。
运送士兵的飞空船是重视速度型的中小型号,而此类的飞空船数目无法准备更多,因此两艘大型的飞空船也参加了运输任务。虽说飞行过程中十分顺利,但要到达最后的中继站还得花上五天时间。
很快,第五天的太阳落山了。中继站离戴兰仅仅有很短的距离,然而晚上无法继续飞行。
欧鲁巴在基地内等待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