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劳旅行的当天,一大清早便是万里无云。
宗太又做了目的地天气的确认,气象预报员自信满满地肯定道,今日全国天气晴朗。
天公作美,最担心的天气问题顺利解决,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可以阻碍慰劳旅行了。想到可以在炎炎夏日之下,让雏田看见美丽的大海,站在窗边望向天空的宗太自然而然地绽开了笑颜。
雏田一定会非常开心。
虽然试想了下她看见海后的第一句话,可不论哪句都感觉有些偏差。
接着,宗太走向厨房,开始准备早饭。
半路上,从雏田的房间里传出了闹钟的铃声。因为是她的日常用品,对自己来说,也早已不足为奇。
不多时,闹铃声便悄然停止。
即便如此,却依旧没能见到雏田出门的影子。房间里也没有较大的声响。想必是她在朦胧的状态下按掉闹钟,又睡死过去了吧。
昨晚看见那兴奋地难以入眠的样子,就已经能猜到等着她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宗太走到房间门前,敲了两次门。随后喊道。
「喂~雏田!早上咯!」
没有反应。
「再晚就去不了海边咯!」
这次,里边传出一声巨响。恐怕是雏田从床上摔下来的声音吧。宗太竖耳倾听,却只听见几声迷迷糊糊的呻吟。
约三十秒后,房门从内测被打开了。
「……早上好。」
话音刚落,违和感化为疑问涌上了宗太的心头。
这并非平时习以为常的雏田的声音。与之前相比,现在的音色显得低沉浑浊。
回了一句「早上好」,宗太弯下腰,注视起她的脸色。
疑问瞬间冰消瓦解。
热乎乎胀红着的脸蛋,半开的嘴巴,被额头的汗水粘住的前刘海,无精打采的表情。整体上给人一种缺乏活力,呆滞的印象。而这并非刚刚起床的缘故。
宗太一言不发地,把手放到雏田的额头上。肌肤的热量和黏糊糊的汗水一起,刺激着他的手掌。
「这可不是常温呐……」
「不,不要紧的哟……」
与内容正好相反,雏田的声音既不响亮,也没有活力。
恐怕她还想重复申明自己没事吧。可话刚讲到一半,她忽然喉咙一紧,接着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宗太缓慢地帮雏田抚了抚的后背。
「这不完全不行嘛。」
「这,这种事,才没哟……」
雏田的全身散发着一股身体不适的感觉。就连环绕周围的气氛,也和往常有所不同。
她的上半身摇晃着,连站直都显得如此辛苦,多亏握住了扶手,才能勉强站立似的。
弃之不管也于心不忍,宗太便让雏田平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不一会儿,雏田的身体渐渐放松,最终完全依偎在了他的怀中。
透过睡衣,她的热量正逐渐流向体内。而这些热量足以让宗太心生不安。
「还发着烧,先回床躺下比较好呐。」
「唔,你误解了哟!我可没感冒!不过是稍有点儿发烧、全身酸疼无力、喉咙疼、以及流鼻涕而已!」
说着,雏田「咻咻」擤了擤鼻涕。
「你说的那些症状就代表你得感冒了哟。」
「我,我的不是感冒。没,没错。现在可不是讲废话的时候。不快些换衣服的话……」
雏田向右一转,准备回房。而宗太从后边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稍微等下。」
「等不及了!没时间了。」
「乖,转过来。」
宗太强硬地将雏田的身子扭回自己面前。觉察到身体被转了一周,雏田是一脸的不快。
「现在不开始准备的话,可就赶不上集合时间了哟。」
「难道,你打算以这种状态出行?」
「当然咯。」
她本想挺起胸膛朝气满满地回答,可却感觉不到平时的气势。只是散发着病人特有的无力感。
「旅行队伍可不会带上你的哦。」
「为,为什么!?」
「这个嘛,你自己也清楚吧,因为……」
「因为我,我得了疑似感冒前的症状吗?」
「什么疑似症状,根本就是感冒呐。」
「所,所以啦,这是你误会了啦。」
或许是因为话讲太快,雏田又痛苦地剧烈咳嗽了一阵。
「咳嗽得这么厉害,站着也差不多快到极限了吧?」
「才没有的事。」
像在证明自己所言不假一般,她装模做样地朝屋子中间走去。
很快就一脚踩空,重心不稳起来。结果膝盖撞到沙发,就这么扑倒在沙发上。尽管多亏宗太出手才又勉强站起,但仅仅绕客厅步行一周,便已是气喘吁吁。
「看,看到没……怎……么……样啊……」
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雏田还在展示着自己有多么的健康。
宗太则捂住脸,大叹了口气。
「完全不行。抗议无效。你这不东倒西歪的嘛。」
「才,才没有这回事哟。我一直是这样的!」
雏田如此死命地咬住旅行一事不放的理由也并不是不清楚。想必是因为昨晚一直期待着去海边的缘故吧。
而站在反对立场上的宗太心里也不好受。虽说如此,可又不能带着她去旅行。
若症状继续恶化,那此次旅行只会给她带去痛苦的回忆,况且与病患同行,也会给其他成员造成无畏的心理负担。这点,雏田应该也不希望看到。
「回床上去。」
「无论如何都不行吗?」
「无论如何都不行。」
「明明很期待的!?」
「这种时候,」
「要怎么做,才肯松口?」
「感冒即刻痊愈的话呐。」
「怎样才能痊愈呢?」
「乖乖躺个两、三天,差不多就好了呐?」
「那样就赶不上旅行了……」
「所以,这次先忍忍吧……」
雏田满脸沮丧地垂下了头。
「去海边的机会,以后多得是。」
「真的么?」
「那这样吧,暑假的时候再去,如何?」
「和宗太一起?」
她抬起头来,表情中的阴霾正逐渐消散。
「啊。我很闲的。」
「那,那么,这次就照宗太说的办。」
即便如此,雏田似乎仍心存留恋,许久才倾吐出自己的想法。
「别这种表情,我也留下来陪你的啊。」
宗太伸出手,抚摸了那银色的秀发。
「咦!?不,不可以的哟!宗太请尽情地去玩!」
「可是……」
宗太实在不敢把身患感冒的雏田丢在家里,只身一人去玩。就算真到了海边,也会因为在意她的身体,而玩不尽兴。
「染上感冒是我自己的责任!不可以因此剥夺了宗太享受旅行的权利!」
「孤身一人很辛苦的咯。」
「小意思小意思,我不在乎,你放心哟!」
本以为自己的一番话能感动雏田,可她那出乎意料的反应却反让宗太困惑地恼了恼头。
「求你啦,快快去吧。」
这次雏田则摆出了一副决不退让的架势。
「宗,宗太离开之前,我就站这儿不动了!」
事到如今,宗太拿爱在奇怪地方较劲的雏田也没有别的办法。
思考片刻,脑中浮现出了一个作战计划,于是宗太决定按照计划先对她言听计从。
「我明白了哟。好的,我会去的。雏田也乖乖吃了药,然后躺回床上静养哦。」
「嗯。我乖乖躺着……」
犹如悬在心头的大石坠落似的,雏田一脸轻松地回复道。可没过多久,那表情就由轻松转变为了遗憾。
果然,她无论如何都想去海边吧。
宗太吃完早餐,换了套外出用的私服。而这段时间,雏田也按照她所说的,尽管看似非常疲倦却依然呆在自己房间门外附近一动不动。
准备完毕的宗太在出门前,又对雏田说道。
「我真走咯。」
「嗯,一路顺风。」
被前来玄关送行的雏田这么一说,宗太怀着心口痒痒的感觉出了家门。在听到房门从内侧被锁上的声音后,他大叹了口气。然后,抬头望向天空。
还处于低点的太阳,早早地散发着夏天的热气。宗太自言自语道「好热啊」,便朝集合地点的学校进发了。
2
月乃宫高中的正门前,观光巴士正渐渐远去。
宗太则默默地目送着,直到那背影消失在视野中。
刚到集合地点,他便马上向京传达了雏田身体不适的消息。另外,也做了这次的旅行自己也不参加的说明。打从一开始,自己就是抱着这个念头,才出的家门。
虽然京和燕回以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但宗太还是决定不去深究。
待巴士消失得无影无踪后,宗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重新背起行李,按原路返回。
眼下,雏田应该遵从嘱咐,正乖乖躺在床上吧。
途中,他又进便利店里斟酌着买了些罐装水果饮料。
之后则不再随处闲逛,径直回到了家。
乘坐电梯上到十层,宗太悄无声息地微微推开了大门。从缝隙望向屋内,没发现雏田的人影。想必她人正躺在房间里休息吧。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自己的房间。把行李放在椅子上,脱掉被汗水浸湿的T恤丢在一边,并换上了室内便服。
接着又回到客厅,惬意地躺在沙发上。
眼睑不自觉地下垂。都怪雏田昨夜兴奋得难以入眠,害得自己也没睡饱。
意识在时有时无的状态下循环着。不知是钟的第几次报时,才终于使自己清醒过来。
一看时间,离回到家已过了两小时。
张开大口,打了个感觉下巴都快脱落般的哈欠。可嘴巴还没合拢,便听见雏田房间里传出声响。
宗太连忙把气咽回肚里。
他下意识地朝向雏田房间的门。
三次眨眼过后,雏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或许是今早服下的感冒药发挥了效果,她脸上的红晕褪去不少,步伐也多了几分扎实感。即便如此,从她偶尔仍会咳嗽这点上看,似乎离完全恢复还有些距离。
还不知道宗太已回的雏田穿过隔开客厅、卧室的走道,来到厨房。她打开比自己还高的冰箱,从中取出了袋装牛奶。接着将其倒入非常中意的杯子中,双手小心翼翼地棒起,一口饮尽。
「好!」,嘴角还残留着白色液体的雏田卯足劲吆喝道,而宗太则是一头雾水。
心满意足了吗?她又折回了房间。冰箱门也没想过要关。
她似乎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宗太已经回家的事。
下意识地注视了一会儿,便看见雏田再次走出房间门。怀里还珍惜地抱着只大兔子玩偶。从那表情中,宗太看出了些许紧张。
他不禁猜测,雏田抱着个玩偶到底想干什么?
依靠安装在室内各处墙壁上的扶手,雏田开始了移动。紧跟着,宗太头顶冒出一个问号。因为那个方向,只有他的房间。
她在宗太房间前停下脚步,并用力抱紧了怀中的兔子玩偶。那侧脸,渐渐透出更多的紧张感。而这也改变了屋内的气氛,连宗太的心也砰砰直跳。
她战战兢兢地将手伸向门把。缓慢地,旋转了一圈。
「打,打扰了……」
姑且算是打过声招呼,雏田才踏入了宗太的房间。
宗太心想,来我房间究竟有什么事呢?
透过半开的门缝,他偷窥起了雏田的一举一动。
只见她正斜向行走着。目标难道是床么?
果真如宗太所想,雏田用手摸索到床之后,大喝一声,扑入床中。
然后,骨碌碌打起滚来。这种时候,玩偶也从未离过手。三个来回下来,才终于歇停。
她一头埋入被子里,暂时没了动静。
「有宗太的味道……」
安心似的,雏田的话语充满平静。
以相同姿势僵住的宗太,在无意识间竟偏移了重心,导致沙发嘎吱一响。等他暗想糟糕之时,却已看见雏田的肩膀一颤,如同肉食动物接近时的食草动物那般坐起身子,朝向这边。
「有,有谁在么!?」
她从床上跳下,毫不犹豫地发动起月神刻印。文字式从体内缓缓涌出,形成了一个球状,像在守护着她似的。
「小,小偷吗!?当小偷可是违法的哟!」
嘴上逞强,可腰却完全地缩着。
「不是小偷!是我,我啊!」
「唉?咦?刚才的声音是宗太……么?」
「没错哟。」
「怎么可能!宗太今天到海边游玩去了!你大概是冒充的吧!」
「不是啊,话说回来,你刚讲的冒充是什么意思?」
「那,那么请拿出证据来!」
要拿出什么样的证据才能让雏田信服呢?稍加思索之后,宗太看了看自己的左右指甲。然后一言不发地,便发动了月神刻印。
他走到摆放在客厅的镜子前,让雏田也能看见镜中的影像。
起初只是发惊讶的叫声,之后或许是接受了这个现实,雏田停止了月神刻印。身体的中心,正逐一回收着月神刻印。
「真,真的,是本人吗?」
「都说了,是的。」
「旅行呢?」
「这个嘛……其实是错过集合时间,被丢下了。」
若说是为雏田而回,她定会心生内疚,于是宗太急中生智编了段谎言。
「是这么一回事呀。」
她丝毫没有怀疑,完全被蒙在了鼓里。
「算了,事已至此,也没补救的办法。只好拍拍屁股回来了……」
边朝自己房间走去,宗太停止了才讲到一半的发言。他那双眼睛,直直地注视着雏田。
估计是拜这别有意图的视线所赐,雏田似乎渐渐回想起自己先前的行为,然后像要对进行解释般地啪嗒啪嗒甩了甩手。
「对,对了,宗太什么时候回来的?」
宗太挠了挠脸颊,说道。
「大概两小时前吧。」
这回答似乎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雏田的脸越来越红,变得如同刚刚出浴一般。
「看,看见了……呢?」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若是指雏田非法侵入我房间的话,看得一清二楚哦。」
「这,这里面可是有着非常复杂的理由的!才,才不是有非分之想,我没有那意思哟!只,只不过,孤零零的有些寂寞,想拿宗太的物品填补一下心灵的空缺而已!」
「是,像糖分和铁那样的物质么?」
「嗯,是的!这对现在的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营养之一,量不足的情况下貌似身体会自行寻求宗太的气息!」
雏田沉浸在辩解之中,而辩解的内容,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理解吧。不过,这反到让宗太有些不知所措。
「是,是嘛……」
「是呢,所以啊……咦?我,我是不是讲了什么荒唐的言论?有讲过吧?关于这些呢!也就是说呢!该算是神经错乱吗……,对了!是感冒哟!我想是因为感冒才导致头脑发昏的!请宗太理解……」
「明白了,明白了,稍微冷静些呐。」
「其,其实是因为我患上了思宗太病呢!」
她又开始胡扯了。
「那病和思乡病是亲戚吗?」
「没错!我认为多少应该有些关系!」
随后,雏田又编造出什么以宗太为源头的未知新能源、新物质,并一一进行了讲解。
至此,她似乎才终于找回了冷静,略显拘谨地在床边坐下。如今正缩成一团。
「也罢,总之烧退了就好。」
「呜,现在或许又高了不少……」
宗太把手往雏田的额头一放,确实还有点儿烧。
「对,对了……宗太?」
「怎么?」
「我,我奇怪吗?」
「不全是,感冒惹得祸么?」
「没,没错哟。话虽如此……」
似乎没什么自信,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感冒……」
最后的内容几乎都听不清。
这个问题使得宗太面露难色。的确可能有些古怪,也无法否定自己有过这种想法。
虽说如此,可又不知是否该讲。
这时,时钟告知了正午的来到。
宗太临机应变,决定转换话题。而且雏田也没有期待回答时的那股兴奋劲。
「肚子饿不?」
听完这话,雏田把手放到了肚子上。
「啊,稍微有点儿……」
话音未落,肚子先「咕」声响起。
「该信哪边呢?」
「当,当然信肚子哟!」
雏田突然正言厉色挺起胸膛,尽管仍难掩害羞之情。
「嗯,那我去烧些粥来。这之前你都乖乖躺着呐。躺我床上也无妨。」
「咦,可,可是,这……」
「不要紧的。」
「谢,谢谢。」
逃跑似的,宗太早早地准备离开房间。可却被身后的雏田给喊住了。
「那个,宗太!」
「嗯?」
「真的非常感谢。」
「这话,刚不讲过了哟。」
「不,不是的。是指你为了我放弃旅行这件事……。说迟到是骗人的吧?」
不敌害臊之心,宗太背过了脸。接着又再次强调自己真的是迟到被丢下的,才朝厨房走去。
3
次日,雏田的身体状况也基本恢复,只残留有微烧程度的症状。
雏田本人也以恢复为由,向宗太申诉,希望尽早下床。即便如此,夜幕降临之前,宗太都没有给过她自由。
其结果直接导致起初只是摆出张怄气臭脸的雏田,在宗太照顾的期间,提出了各种诸如想吃桃子罐头、想看电视等无理要求。
对于平时几乎没受过折腾的宗太来说,这是段非常宝贵的时光,他只是认为自己比起以前来稍微变得有些可靠了,并没有因此而生气。
晚饭时,雏田变本加厉地提出要宗太喂饭。
宗太见状,轻轻戳了她的脑门,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对病人不温柔些可不行哟。」
「既然已经恢复到可以开玩笑的程度了,轻轻戳一下也不会怎么哟。」
「呜。」
为了收拾饭后留下的餐具,宗太暂时离开了雏田的房间。
边开着水龙头等待水盛满,边哼起了小调。
觉察到此举的他连忙停止了哼唱。
稍显胡来地把餐具乱堆一通,再关上水后,宗太又跑回了雏田的房间。
一进门,便看见了雏田那异常的行为。她扭着脖子,高举的手把脑袋压在腋下,还将头发放到鼻子前。
「你在干嘛?」
「咦,啊,这呢……那个……」
宗太刚靠近,雏田便露着傻笑,一点点地退到了床的角落边。
然后红着脸低下了头。
这一幕让宗太更加摸不着头脑,他当场双手交叉沉思起来。
「那个……宗太?」
「还没饱?」
「不,不是的!不是饿了……泡澡。」
「想泡澡?」
「是的。泡澡难道也不行吗?」
宗太伸出手,以确认雏田额头的热度。两者接触的瞬间,雏田吓得浑身哆嗦起来,但很快又静得连气息都感觉不到。
从残留在掌心的温度来看,还不能算作正常。
宗太把体温计递给雏田,并转过身去。雏田则将其塞进睡衣里,夹在了腋下。
不一会儿,便响起了测量结束的电子音。
接过体温计,他看了眼体温计上所显示的数字。
七度二分。
虽然只是微烧,但雏田还在发烧这点也仍未改变。
「洗澡就忍到明天呐。」
「可,可我满身是汗,头发似乎也乱蓬蓬的……」
雏田拉起床单,想借此隐藏身姿。
「这副样子让宗太看见的话,稍微……」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哟。这种是我没介意过。」
「我,我介意哟!」
「你是病人啊,这不理所当然的嘛,」
宗太伸手给了雏田脑袋一记轻捶。她开始缓缓放下那张盖住自己的床单。
「真,真的,不介意?」
「啊啊。」
像在证明发言的真实性,宗太又轻轻碰触了雏田的脸蛋。
「宗,宗太?」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仅凭嘴唇的震动,宗太作出了雏田在喊自己名字的判断。
代替回答,他把手指伸入了雏田的耳朵内侧,像要撂起那头长发。那因汗水而缠在一起的的头发,正给予着手指平时未出现过的阻挠。那冒着汗珠的肌肤的触感,则清晰地告知了宗太雏田的存在。
原本静止不动的雏田也,战战兢兢地伸出手。起初,只是确认似地用指尖碰到了宗太的面颊。
然后又划过那嘴唇和鼻尖,最终温柔地用双手捧起了他的脸颊。
宗太不由地感觉到,自己心跳的高鸣。
明明毫无准备,可俩人却相互吸引似的,缩短了距离。
最初只是擦过额头,接着连鼻尖也碰到了一起。
这时,雏田猛地推开了宗太。
「果,果然,还是不行……」
被本能冲垮的宗太,此时也寻回了自我。
「抱歉。一不小心,得意忘形了呐。」
雏田微微地,摇了摇头。
「不,不是的!……感冒,有传染给你吗?」
她显得异常严肃,似乎是真的在担心。
觉得很奇怪的宗太,不由地笑了起来。
雏田见状,鼓起脸蛋以示抗议。
她似乎还想讲些什么,但在出口之前,宗太已先夺了她的嘴唇。
「嗯。」
雏田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
她对于宗太的突然袭击似乎也有话要说,不过途中便放弃抵抗,乖乖沉浸在享受之中。俩人的吐息交织在了一起,抚过滚烫的面颊。
雏田那逆来顺受的反应,让宗太的情绪更加高涨,单纯的接吻似乎已经满足不了他的欲望。他把手伸向那纤细的身体,嘴唇也凑了上去。手从睡衣的上方摸到肩膀,继续向下确认着双臂的曲线。
雏田呻吟着,为躲避酥痒而扭过了身体。而这也使得她,背向了宗太。
宗太从背后,将坐在两脚之间的雏田紧紧搂入怀中。
接着,亲吻了她的耳朵。
雏田的身体好烫,而宗太则希望能更多地感受那热量。
伸到前边的双手,正向着她的胸口移动。或许是明白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雏田的脊背传出阵阵紧张感,身体也逐渐变得僵硬。
宗太自己的手也颤抖起来。尽管努力想保持冷静,但这并非简简单单便可取回的东西。
指尖碰到了雏田睡衣的纽扣。
换作平时定能轻松解开的纽扣,如今却无法随心所欲。其结果导致了焦虑愈发强烈,手指反而变得更加不听使唤。
即便如此,宗太还是勉强解开了第一颗纽扣。随后又麻利地解开了第二颗。
雏田把原本紧握床单的手,也收回到了胸口。
「果,果然,还是太难为情了……」
俩人的手重叠到了一起。
但这美满的二人世界,却被突然传来的内部电话声给打破了。
俩人都反射性地缩回了手。太过意料之外,连心脏也正发出着悲鸣。
逃跑似的,宗太起身准备下床。
「挑这,这种时间过来,会是谁呐?」
宗太自言自语地问道,只为让自己可以稍微镇定一些。
走出房间,伸手接起内部电话。可在宗太出迎之前,外边便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拥有大门钥匙的,只有自己和雏田、及住隔壁的京三人。
尽管精疲力尽,宗太仍为了抱怨来访者几句,而朝着玄关走去。
大门从外边被打开,不出所料,站在门口的正是京。
她放下手中的旅行箱,显得非常失望。被其氛围感染的宗太在一瞬之间竟心生畏惧,结果落得了将打算出口的抱怨全咽回去的下场。
「拿好,这是土产温泉馒头。」
说着,京把一用日式纸张包装的盒子塞了过来。
也不管站在旁边不明现状的宗太,她随手脱了凉鞋丢在玄关。然后丢下一句惊人的发言,便走进屋内。
「不好意思,今天开始要住在这里一段时间了呢。」
「啊,好……啥,咦!?喂,你说什么!?」
在追京之前,宗太先将翻转的凉鞋给重新摆正。
瞬间,视野里又闯入了一双黑色的高跟鞋。
「等一下,京!」
一抬头,便看见了怒目圆睁、气势汹汹的巴的身影。
「听我讲完!」
「我才没话和姐姐说呢。」
「我的意思是,这边还有话要说哟。」
「多说无益。我可没有弃特课的任务不管的打算!」
「所以啊,我只是说先观望一阵嘛!」
宗太被夹在这突然开始的姐妹吵架之间,彻底成了路人状态。
巴开口时望向巴,京反驳时又看着京。如同观赏网球比赛一般,他只能左右扭动脑袋。
「你希望我退居二线的企图,我又不是不知道。若真觉得不行的时候,我自己也会提出的。」
「要是你有个什么不测,那就为时已晚了哟!为何你就是不懂呢!」
「姐姐才是,为什么我说的话,都不肯听一下哟。」
「因为我认为你的判断不够冷静哟。」
巴正颜厉色的一句训斥,让京无言以对。她紧咬牙关,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姐姐。
「真不该和姐姐商量。不然,黑田叔也不会知道我的月神刻印能力略有减弱的事。」
「原本黑田课长就有找准机会让京退居二线的打算。你认为这些细节那位人物会觉察不到?」
「不愧是姐姐,黑田叔的事情,一清二楚呢。」
「京,你呀。」
「总之,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再看到姐姐这张脸的话,或许真的会嫌你很烦哦。」
巴本想继续说些什么,可手机却不逢时地响了起来。嘴上挂着「怎么这个时候打来」的抱怨,她接通了电话。
向右转身,背朝着宗太。
这期间,宗太则斜眼瞄着注视着地板纹丝不动的京。
「是。我明白了。会尽快与课长汇合的。那个……我还有些事情想和您商量,是关于京的。那么,失礼了。」
挂断电话的巴握着手机,又转身面向京。
「忙的话就赶快走哟。」
京平静地催促道,先前的险峻表情已经不复存在。
「……随你便。」
「这样才对嘛。」
巴留下一句「拜托了呢。」,轻得似乎只有宗太才能听见。随后,便转身离开。
宗太探出脑袋,目送着巴的背影离开后,才慢慢关上门,并且锁好。接着,轮到他转身朝向了京。
京的嘴角浮现着假笑,似乎早已明白接下来要提问的内容。
于是,宗太轻叹了口气,与京擦肩而过。
雏田也房间探出脑袋,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开始京前辈要来这里住一段时间。」
「这里么?」
「啊啊。这里。」
「就是说,可以同京前辈天天呆在一起了呢!」
对宗太来说尽管是非常复杂的问题,但对雏田来说却似乎又是另一番惊喜。只见她正兴高采烈地,高呼着万岁。
「对了啊,宗太君?」
京一副看似诧异的表情,不太自信地问道。
「怎么?」
「不问些什么么?」
「京前辈的能力有所减弱,以此为由,黑田叔和巴老师决定让你退居二线这点,在刚才的交谈中已经明白了。而且,情理上应该解释的问题,我想京前辈会自己挑明的吧。」
「……看来我,相当受人信任呢。」
京自嘲似地笑了。不过,这种状态仅持续了片刻。转换心情似的伸了个懒腰后,她又变回原本的自己。
「谢谢呢,宗太君。」
「不客气。」
说完,京打了一个大哈欠。
「明明是难得的慰劳旅行,可连杂务都得我包办。累死了,今天就先睡了呢。」
说着,京关上了雏田房间的门。
被晾在旁边的宗太和雏田,只能一副膛目结舌的表情,注视着那关上的门。
「等下,京前辈!你把雏田忘外边了哟!」
门再次打开,京只探出了脑袋。
「咦?两位不是同居一室的嘛?」
她一副干嘛问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的表情。
「为,为什么会这样想啊!」
「你看,那副样子,不是才做到一半吗?」
京视线所指向的,正是雏田立足之处。被宗太解开的纽扣还未扣好,连锁骨的曲线都能清晰看见。
「啊,顺带一提,我还没八卦到问这种事情,放心好了呢。这公寓,墙满厚的,我想应该听不见的哟。」
她朝哑口无言的宗太笑了笑,再次关上房间门。
宗太则垂下肩膀,当即后悔起让京住下的决定。
「哈……雏田你去我房间睡吧。」
「那宗太怎么办?」
「我睡沙发即可。」
「可,可是。」
「总不能真睡一起吧。那就这么決定了。」
事以至此,当然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刚才的行为。
「对,对不起。」
「雏田没必要道歉。全部,是京前辈的问题。」
「但是……」
宗太略显强硬地,把雏田推进了自己的房间。
「那,晚安。」
「嗯,好。晚安。」
从外边把门关上后,宗太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究竟在干嘛啊,我……」
这句自言自语却成了负担,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
4
「哈……」
教室的角落,宗太已不知是第几回叹气了。
新的一周来临的同时,也意味着考试休假的结束,虽然离暑假仅仅数日之遥,学校依旧照常开课了。
患上感冒的雏田,也在周末彻底恢复,今早是和宗太一起登校的。
在她身旁,还跟着京。
本以为隔个两、三天便会和巴重归于好,可却丝毫未见京有此类意向。
不仅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与巴的关系甚至日趋恶化。即使在家门口或学校走廊擦肩而过,俩人也不会正视对方一眼。
完全进入了冷战状态。
随着片桐姐妹间的温度下降,宗太和雏田的家里,也多了许多不熟识的物品。
比如原本只有两支的牙刷如今却变成了三支,厨房里则摆着她很中意的马克杯。当然,洗涤衣物中,也掺杂了她的衣服。
昨天甚至还在浴室里看见了京专用的香波瓶,宗太对此除了苦笑也别无他法。
这阵势,明显想打持久战嘛。
今早也是,还说放学回家的时候陪她去买晚饭的食材。
并非对京心怀不满。或许有些轻率,但允许她入住的却正是自己。
可是,自己和雏田单独相处的时间因此减少这点,也的确是事实。
在京面前,也不敢和雏田走得太近。
难得有了些来往,结果却没能收获更多的战果。
搞得宗太甚是忧郁。
雏田呢,尽管感冒已经痊愈,可仍然缺乏生气。原因很明显,自然是因为她还没能从无法去海边的阴影中脱离。有时,或许是回忆起了这段经历,她也会叹几口气。
伴随着第二节课的结束,教室内瞬间沸腾起来。既有在对课上发还试卷的答案的同学,也有着早早讨论起暑假预定的同学。
人群之中,惟独雏田趴在课桌上,显得非常无力。
注意到情况的女生们,纷纷很担心地跑来问寒问暖。对她们来说,雏田这种毫无活力的状态是第一次见到吧。即便如此,或许是碰到过类似的事件,女生里的其中一人得出了「恋爱的烦恼」的结论并擅自兴奋起来。
「这真是彼此彼此呐……」
「什么哟?」
没料的自言自语竟会得到回答,宗太被吓得全身发抖。一抬头,便看见身旁正站着名剪短齐刘海的高个儿男生。
「原来,是浅井啊。」
「喂喂,这样好吗?如此冷落我。」
浅井的嘴角露出了没品的淫笑。明摆着有所企图。
他走到宗太身后的空位坐下,乐得表情是更加抽疯。
「不要装模做样的,干脆点如何?」
「别急嘛。」
说着,浅井把藏在手中的数码相机放到了课桌上。那相机还散发着全新的金属光泽。
「照片什么的,用不着你来为我拍哦。」
「谁要拍你哟……比起这些,先看好。看在我俩是朋友的份上,就让你瞧瞧吧。这张宝贵的图片。」
转动着背后的刻度盘,浅井调好了模式。拍好照片的预览画面,在相机的液晶屏幕上显现出来。然后他将相机摆到了宗太面前。
起初因为太近,还无法判别那窜入视野的究竟是何物。宗太便将相机拉远,对好焦点。
映入眼中的,原来是里见千岁的泳装照。
想必是未经许可擅自拍摄的吧。千岁侧着身子,脸却朝向镜头,难道是途中注意到浅井了吗?那双眼睛则威吓似地瞪着。
「这之后,我又被威胁删除这些照片,真是吃了不少苦头呐。值得庆幸的是,总算还死守住了这一张。快感谢我哟?」
「感谢之前,我想先问下,你为什么会在实行委员的慰劳旅行现场哟。」
千岁身后,还拍进了大学所有研修设施的建筑物。
「这个嘛,估计是因为代替病倒的宗太,帮忙干过点实行委员的活儿咯。」
「不过两天而已呐。」
千岁参加这事自己清楚。因为她接手了陷入沉睡状态、休学一周以上的雏田的全部工作。
「哎呀~京前辈真好心呐。就连仅仅只帮过两天忙的我,也被邀请了。」
「是呐。」
宗太冷淡地附和道。
「那么,前言到此为止。商量正事吧?话说,你准备多少钱收?」
如同时代剧中出场的小无赖一般,浅井边手舞足蹈地拍着马屁,边满脸期待地凑上前来。
宗太很清楚浅井对自己讲出的金额心存幻想。可对方似乎还未发觉与自己之间的那条难以掩盖的态度差。
他一甩脑袋,冷淡地说道。
「不买哟。」
「喔,不买……」
面对面,浅井不停眨巴着眼睛。想必是,正在脑内处理宗太的发言吧。
「你,你说什么!?」
经过足足五秒的思考,他猛地探出脑袋。
「……有必要这么吃惊么?」
「你傻的吗!不对,你就是个笨蛋!超级大笨蛋呢!」
「……真要说的话,我想你更适合这名号哦。」
「这可是,那个号称坚如铁壁的里见千岁的泳装写真哦!?」
「声,声音太响啦!」
听到这话,周围的数名男生反射性地转过了脑袋。兴致勃勃地望向这边。反之女生,则是投来了鄙视的目光。
宗太心想,换作以前,自己怕是已经把千元大钞乖乖奉上。不过,如今自己已没了那种想法,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心生邪念。
「算了,另找他人去……」
宗太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浅井的肩膀。
「稍微等下。」
他用力让浅井重回座位。
「不愧是客官,眼光真高。」
「你还打算卖给别人吗?」
「因为,宗太你不要嘛。」
「奉劝你一句,别卖了。」
「你,说什么?」
浅井望着宗太,一副挑战考试难题似的表情。那双眼睛,正寻求着解答。
虽然如此,可宗太也无心对此一一进行说明。而且若是讲到雏田,他定会闹得天翻地覆。尽管自己有意坦白,但也不是现在。
「我明白了……要多少哟。」
「因为只卖宗太,没这个数的话免谈。」
说着,浅井竖起了三根手指。
「两千。」
「还是另找买家好了。我,还有张极想入手的CD呢。」
他再次起立。
「明白了。我出哟,我出可以了吧?」
「多谢惠顾。」
浅井笑眯眯地重新入座。他伸出两手,当即索要起了费用。
宗太不太情愿地从钱包中抽出三张千元大钞,递了过去。
「那么,等下我会把数据发你邮箱的。」
「不用发了,在这里给我把照片删掉。」
「啥?」
犹如撞上了幽灵一般,浅井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脑子犯抽了是吧……」
这次则是一本正经地注视着宗太的脸。
「才怪,我很正常哟。」
宗太趁机从浅井手中夺过相机,将千岁的泳装照数据彻底删除。慎重起见,他又确认了下剩余的照片。果真如浅井所说,的确只有一张。
「喂喂。你认真的?我可不退钱哦?」
「我清楚哟。」
「你的脑子,真没病吗?」
「我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啦。」
「是不是……千岁太过冷淡,以致于你体内的某种奇怪属性觉醒了?越揍你越爽啥的。你啊,真是个可怜的人呐。」
浅井真的抛来了怜悯的目光。
「宗太,别自暴自弃哟。人生还长着呢。女生要多少有多少呢。没必要特意选难的攻略啊。过来,再给你看看其他照片,打起精神吧。」
说着,他把精心挑选的照片在液晶屏幕中表示了出来。
最初的一张,是三年级学姐甘粕燕的。完美无缺的上镜视线,再加只有封面照上才能欣赏到的姿势。真是张光是看着害羞之情便油然而生的照片呢。
「燕学姐杀必死精神旺盛实在是太棒了呃。」
浅井摆出一张仿佛在做春梦般色咪咪的表情。想必是在回味摄影时的情景了吧。
接下来出现在屏幕中的,是一年级的三人组。因为在体育祭准备时经常共同协作,宗太对三人的印象都非常深刻。她们微微低下头,表现得十分腼腆。
其他还有二年级别班的女生、三年级生的照片。途中,巴的一张躺在沙滩上的照片让宗太不由张大了嘴巴。让学生们自主旅行果然还是不太放心,于是宗太班级的班主任巴作为领队也一道同行。
「啊,巴老师实在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呐。那啥,接下来就是最后了呐。」
浅井自信满满地,切换了画面。一瞬,宗太紧皱起眉头。
屏幕中,出现了一名双手后置,前屈身子注视镜头的女生。上半身穿着比基尼,下半身则围着长条的裹巾。
「真琴学长,最棒了哟。」
「……这,果然,是真的么……」
宗太难掩苦笑。此人姓秋月名真琴,任职学生会书记。在自己担当实行委员的那段时间里,尽管未曾谋面也没有聊过一句话,不过那名字和容貌自己还是能勉强记住。
「呐,浅井。」
「干嘛哟。难道你对真琴学长魅力,有所质疑?」
「喂,这人,是男生吧……这样好吗?」
「那么可爱,是男生又有什么关系!」
「是嘛。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好阻挠……」
珍贵照片的披露结束,浅井貌似也很满足,将凑上前的身子退了回去。
可是作为观赏者的宗太,如今还未能释然。
因为关键的人物未出现在照片之中。
「呐,浅井……怎么没见京前辈的哟?」
为欲望所动的浅井,是没可能放过京的。
「问得好,给我听着啊!」
浅井伸长双手,搭在宗太的肩上。他似乎很兴奋,力道相当的足。
「这才是最令人可惜的,京前辈,竟然没去哟。」
声音听上去快哭出来似的。
「我就在此挑明了吧,可以说我就是奔着京前辈的泳装,才参加旅行的。」
「你和我讲,也没用啊……」
邻位的女生,完全被发言给吸引了过来。
「哈……害得我,在海边留下了一丝遗憾。」
「呐,浅井。」
「啥哟。」
「求求你,好走了。」
「别这么绝情哟~。快安慰安慰我那伤透的心嘛。」
「你真的,好恶心……」
或许还有些自知之明,浅井乖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即便浅井已经离开,宗太仍然呆呆地望着那空无一人的椅子。这里,原本是里见千岁的座位。
但今早,班主任的巴告知大家,她因身体不适而请了假。
违背生日的约定已经过了一周。期间,自己只发过一条短信,之后就再没有任何联系。
不管怎样,没能遵守约定这点,宗太还是想好好地道个歉。
但日子越拖越久,自己也会难以开口。
这时,响起了告知第三节课的铃声。
宗太又瞄了眼雏田。她如今,依旧叹着气。经过仔细的观察,宗太发现她的嘴唇正微微震动着。由于未成声音,最初并不明白所讲的内容。
不过,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他注意到,雏田一直在重复着同个单词。
「真是,重症呐……」
宗太也自言自语道,并把身子向前靠。
窗外,则是一望无际的广阔天空。
「海么……」
朝着天空,宗太轻声说道。
他回想起了那天与雏田交谈的内容。
暑假再去即可。时间要多少有多少。
虽然自己并没有把这算作约定,不过出口的话自然希望遵守。就当是暑假想外出游玩一番好了。
自从确认交往关系以来,都还没有过一次像样的约会。
「原来还有这一手……」
宗太不再多言。他的嘴角渐渐露出了笑容。
脑中浮现出一个可以解决眼下所有问题的妙案。
没错,俩人同去海边不就万事大吉了。
仅仅一个方案,便能同时解决两边的愿望。
然后,像在后边推动着这个念头似的,暑假已近在眼前。
宗太遥望着天空。那如山般的积雨云,正预示着之后的季节。
夏天,才刚刚开始。
5
能够坚守去海边的决定是好。
可自开始制订计划以来,却没获得多大进展,只有日期在不断延后。
今天是七月二十四日。整个学期的最后一天。
体育馆的讲台上,校长罗列着暑假的注意事项,内容却似乎去年也曾听过。如三年生有考试,这个夏季将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又比如劝告一、二年级不要彻夜不归云云。
三分钟可以结束的内容,他偏偏要讲上个十五分。
以致于全校学生集聚的这个体育馆中,热得如同蒸笼一般,甚至还有学生昏倒被送往了保健室。
身处阵阵怨念之中的宗太对此却并无多大意见,只是凝视地板在思考着问题。
如何跟雏田一同去海边,占据了他大脑空间的全部。
若仅是同去海边的话,确实不难。只要到海水浴场一日游即可。可是,这提案有个很大的缺陷。这个时期,较大的海水浴场基本都是人山人海,对于丧失视力的雏田来说,非常危险。
拥挤的人流有多么棘手这点,在六月诞生祭的时候,宗太已经有过亲身体验。
况且一日游的话就没意义了。怎么说也不是为和雏田独处才打算去海边的。
在此,宗太还是希望住宿旅行。
但是,出远门的话,首当其冲的便是钞票。为回避资金问题,当初他也曾考虑过借用大学的研修设施。可向京打听了一下,得知预约早已排满,根本不可能借到。听她说,体育祭实行委员的慰劳旅行似乎早在一年以前,便已提出申请。
宗太还因此拜访过了学生课室,结果被告知暑假期间,因大学的社团、研究小组以及研究室合宿的关系,想马上借到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希望是等合宿取消,但这似乎不值得期待。
无路可走的他又试探性地看了几份旅游指南,但不论哪份都需要相当量的金额。
而且,能住在学校相关的设施还算好,若在外留宿,果然和黑田叔及巴打声招呼是必不可少的吧。
比起先斩后奏,还是提前告知比较有利。反正交往的事情早就暴露了。
被类似的各种问题阻挠,结果毫无进展地迎来了最后一天。
尽管明天开始便是暑假,宗太仍不敢向雏田提及看海一事。
问题堆得如山高,但突破口却完全找不到。
发现周围变得嘈杂起来的宗太抬起了头。貌似休业式已经结束,学生们正三五成群地返回教室。于是,他也跟随人流走出体育馆,现在才没功夫去思考那些无用的问题。
回到教室之后,同学们依次从巴那里领到了成绩单。看完里面的数字,人群中既有欢喜也有忧愁,而宗太只是呆呆望着他们的身影。
并不是全员都获得了理想的成绩。不过或许是对明天开始的暑假抱有一份期待,没有人的脸上带着一丝阴霾。
教室内,早已一派暑假的喧闹气氛。想必大家都打算在这个暑假玩个尽兴吧。因为明年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好好,全员归位。」
相互交换成绩单的学生们,都乖乖遵从巴的指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注意事项只有一条。」
巴双手扶着讲台,环视了教室一周。
「想怎么玩随意,别给我惹出什么麻烦事就好。」
听到这话,教室里顿时沸腾起来。还有数名同学胸有成竹地应答了她。
「回复就免了。」
说完,巴露出一副无语的表情。她以九月再见收尾,并督促值日生行了这一学期最后的礼.
听见「开学见」的声音之后,教室瞬间炸开了锅。
从打开着的门的对面,传来了已经解散的班级的声响。
在这喧闹之中,宗太却唉声叹气起来。
按日期讲,明天才是暑假。但事实上,从这个瞬间,暑假便已开始。明明自己还未筹划好和雏田同去海边的计划。
「宗太,不喜欢暑假吗?」
直起趴在课桌上的身子,便发现雏田正站在身旁。行装也已打点完毕。
「明显很喜欢啊。因为不用上学了嘛。」
「可是你,似乎没什么精神呢。」
「你多心啦。」
宗太勉强装出一副明亮的嗓音。
而雏田则对此显得半信半疑。为避免这个话题的深入,他又提出了别的问题。
「啊,抱歉呐,今天你就先和京前辈一起回家好不?」
人这玩意儿还真方便,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貌似无论什么环境都能逐渐适应。对这已经接纳和京的同居生活的自己的表述,宗太在心中不禁苦笑起来。
「宗太,有什么要事吗?」
「呃……差不多是。」
接下来要去躺大学的学生课室,问问研修设施的使用权有没取消。
「其,其实,这样或许也不错呢。我也有事想与京前辈商量,且和她约定了稍微逛会儿街。」
「商量?」
「才,才不是奇怪的事情哟?我可什么企图都没有呢。」
「我还什么都没讲呃。」
「那,那最好不过……再,再见!」
像在逃避宗太的追问一般,雏田猛地打断了交谈。然后向右一转,巧妙地穿过课桌之间,消失在了走廊上。
目送至她的背影完全消失之后,宗太翘起椅子仰望天空。
现今,自己和雏田的关系还算不错。尽管如此,也仅是维持着现状,毫无进展。
以致于,逐渐变得越来越焦躁和不耐烦。
所以,自己无论如何都想实现海边旅行的愿望。
对此,必须首先调整到能够去海边的状态。
「哟」,宗太大喝一声,站了起来。
边期盼着设施使用权能腾出空位,边走出了教室。
「没有呢。」
一见面,学生课办理事务的姐姐便冷淡地如此说道。随后,又给了宗太从例年的状况来看,暑假期间的预约,最迟也得半年以前的忠告。
虽然并没有过分期待,但从事事难料这点出发,果然还是对此寄托了希望的吧。现实摆在眼前,不得不说还是受了些打击。
至此,概率最高的希望破灭了。
在回高中校舍的途中,宗太从后裤袋里摸出了钱包。里面只有数张千元钞票。
除此之外,还有三张混杂在收据中的抽奖券。
这些都是宗太平日采购食品时附赠的月乃宫长廊商店街的奖券。
「怎么可能中呐。」
尽管嘴上这么说,可他并未当场丢掉。此券以摇奖的形式抽取,一等奖可获得冲绳旅游的套票。
券上还写着开奖时间。
截止期限是今晚六点。
现在刚过一点,只剩下越五小时。即便如此,宗太仍不焦急。因为他原本,就是打算黄昏才去的。
其实直到截止日期当天才去是有理由的。
因为开奖初期,估计大奖的球也不会放入。无论运气多好,不存在的东西怎么可能抽中?
为消磨时间的宗太回到了高中校区,此时的校舍已是一片寂静。
听着自己那异常响亮的脚步声,他走进了熟悉的教室。
教室已是人去楼空。
从未关上的窗中吹入了凉爽的风,煽得窗帘在半空乱舞。
操场方向传来运动部的呐喊声。那金属球棒击打球的声响,让人强烈感觉到现在是夏季。
可宗太才在教室里享受了一会儿凉风,便听见后门被猛地拉开。事出突然,他被吓得缩起身子,转过了头。
「啊。」
俩人同时吃惊地喊出声来。
走进教室的人居然是里见千岁。
仅一瞬的对视之后,俩人又立马别过了脸。
此举使得拘谨感又积攒起来,重重压在了宗太的肩膀上。
首先开口的,是千岁。
「……用不着这么惊讶吧。」
她瞟着宗太,责备似地撅起了小嘴。见宗太正为回答犯难,则又微微一笑,或许是从中得到了些许满足吧。
然后,逐渐靠近站在窗边的宗太,说道。
「你差不多也应该讲句话了吧。」
「啊……呀……」
宗太不禁心想,自己上一次和千岁好好谈话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恐怕是两周前。不过三周应该还没到吧。即便如此,也有相当一段时间了。
考试休息结束后的初日,千岁便请假没来。
此后,她又和往常一样天天来校。因座位就在自己身后,不花心思也可知晓其的存在。
但自那天以后,和千岁就从未有过正常的交流。每每自己有搭讪之意,她必定会离席逃开。既然态度如此的直白,换作谁都不会再接近了吧。
害得现在有话说不出。
「别,老盯着这边……」
「不是啦……怎么说呢,因为你一直避着我,不禁。」
宗太这过于直接的发言,让千岁露出一副不愉快的表情。
「抱歉……错的其实是我。」
对此,千岁微微摇了摇脑袋。
「不对哟。是我不擅长原谅别人。所以,也不喜欢听别人的道歉……」
「是,是嘛。」
「因为,与其要道歉,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做约定的好。」
发言嗖地一声刺进了宗太的胸口。明明千岁还没有用强调的语气。
「果然,你生气了。」
「才没哟。」
与内容相反,她的声音却带着点儿刺。
「我认为这样就是在生气呃?」
「没生气。」
宗太和把玩笑当真的千岁对上了眼。那双瞳孔如明镜一般,把自己的身姿映照出来。短暂的沉没过后,他自然地开了口。
「……抱歉。没遵守约定。」
对这可以算作是突然袭击的回答,千岁侧过脸,一时之间竟没了话语。
「嗯。」
这「嗯」到底是何意义,宗太自然没有明白。她原谅了吗,又或者只是附和?不过宗太并不打算加以追究。
「真田同学想说的只有这些?」
「啊啊。」
「话说……我可以提个问题吗?」
「嗯?」
「在交往了?」
此问题明显缺字漏词。即便如此宗太也还是听明白了。
千岁的眼珠透过镜片,怕看漏本意似地凝视着宗太。
小吸一口气,宗太缓缓点了点头。
「这样啊……」
除此之外,千岁不再多言。表情也几乎没有改变。所以,她是何种想法、何种感觉、又在考虑些什么?宗太是一概不知。
沉没悄然到访。一时之间,俩人仅是站在窗边干吹风,都没有开口。
「对了……这个给你。」
说着,千岁把什么捏在手心,伸到了宗太的胸口。
宗太接过一看,只见手心中正躺着一片小小的白色贝壳。
他抬起头,与千岁对上了眼。
「慰劳旅行时拣的。就当是生日礼物。因为那天准备的被我扔了。」
「但我没有回礼……」
不论是书包中还是课桌下,都没放着可称作礼物的物品。
「那,我有个心愿,可以帮我了却么?」
千岁的双眼凝视着宗太,致使他无处躲藏。
「要我做什么?」
宗太努力抑制着,不让自己快被那双严肃的瞳孔吞噬的感觉浮现在脸上。
「站着,别动。」
千岁主动靠近一步。已经到达了可以感觉相互肌肤气息的距离。
「里,里见!?」
面对她的突然接近,宗太不由地喊出了声。
脚不禁想要退后半步。
「别动。」
难道这话中带有力量吗?话音刚落,宗太的脚便停了下来。其实只是被课桌的腿挡住去路,无法继续退后而已。
「可以问下你打算做什么吗?」
「只是收取礼物罢了哟。」
「具体呢……」
「好了好了,别废话。」
不敌那无声的压迫感,宗太乖乖闭上了嘴。
千岁的双手正伸向他的脸颊。
相互接触的皮肤,传递俩人的体温。千岁的指尖,没想到竟会如此冰凉。
她又凑上前来。
宗太的视线已被牢牢盯死。
心中大呼不妙,可脸颊却传来阵阵刺痛。
「疼!」
只见千岁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但手指则充满力量,使劲捏着宗太的面庞。
「难道打算接吻吗?」
千岁那双眼珠似乎正笑着。
「没,没想过。」
说完,千岁终于松开手指,放过了宗太。
宗太大口吐出了气。
刹那间,他的面颊再度感觉到了千岁手心的冰凉。
「咦!?里见……」
名字只喊到一半。
嘴巴已被封死。
被千岁的嘴唇。
宗太内心的时间不再转动。无论是风声、还是社团的呐喊声,都仿佛不存在一般。
从正常时间来看,只经过了两秒而已。
千岁干脆地离开了宗太身边。
「下学期再见。」
说着,她拿起课桌上的书包,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教室。
只留下宗太孤身一人。
大脑已经停止,什么也无法思考。就连刚才的一幕是否真实,宗太也没有自信。
6
离开学校时,西边的天空已逐渐染红。在这之前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宗太是几乎没有印象。
只知道自己被前来锁门的巴发现,半强制性地赶了出来。
使自己回过了神。
也记起了还有该完成的事情,便急忙奔向商店街。
直到现在脉搏仍剧烈地跳动着,胸中,似乎有某种巨大的物体正在筑巢。
抽奖的地址,设置在了商店街的一角。白色的大型帐篷,里外则被折叠式的长桌给分隔了开来。
经过七分钟左右的排队等候,终于轮到了宗太。他将手中的三张抽奖券递给了一位正扇着团扇,还吹着电扇的大叔。
「嗯,三次呢。」
宗太摇奖前,先把放在里架上的奖品进行了确认。眼中映出的,只有一等奖的冲绳旅游套票。
「喂,快点摇啊。」
在负责人大叔的催促下,宗太握住了摇把。轻轻一摇,便落出颗白色小珠。
「嗯,安慰奖。」
桌上放着了一包餐巾纸。
「那,第二次了呢。」
这次则使劲摇了好几圈。与先前不同,珠子并未马上出来。就在宗太疑惑之时,又一颗白色小珠掉了下来。
「嗯,又是安慰奖。」
原先的餐巾纸上,又叠了一包餐巾纸。
如此一来,便无路可退了。
他暂且松开摇奖箱。
「这里面,真有大奖球的吧?」
面对宗太的质问,大叔的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你,还是高中生吧?小小年纪就对世间产生怀疑的话,长大可就成不了像样的大人哟。」
「抱歉。我就这性格。」
「算了,今天有放,你放心哟。」
那昨天甚至更早都没放呢的发言,宗太只留在了心里。果然,自己的预测很准。
他再次,眺望了排列在大叔背后的奖品。
心中默念,「给我中啊」。
垂死的挣扎结束后,宗太默默地把手伸向摇把。
并未使很大劲,而是以自然的节奏转动了摇把。
内心的一半已被放弃占据。虽然还抱有一丝侥幸,但现实并不会像虚构故事那样轻而易举。
老天才不会特意准备戏剧性的结尾这点,到了宗太这个年龄任谁都会晓得。目前能做的,也只有静待普普通通的结局而已。
所以,即便盘上落下了其他颜色的小珠,他当即也未反应过来。
坐在叠椅上的大叔,吃惊地咽下了一口气。
从背后探出脑袋的大婶也停止了闲聊。
异常的寂静,支配着整个抽奖会场。
惟有盘中小珠滚动的声音,可以清楚地听见。
最终,小珠滚到托盘的一角,停了下来。
金。
这便是掉落珠子的颜色。
周围顿时响起惊讶的欢呼声。身后大婶砰地拍了宗太的背,才使他得以把握现状。
「呃,这是真的!?……太棒了!」
他下意识地握拳振臂,摆出个胜利的姿势。
「大奖~!」
大叔摇起了铃。虽然引人注目让宗太有些难为情,不过周围的视线,如今已无关紧要。
这样一来,便能和雏田去海边了。
事实摆在眼前,宗太胸有成竹。
问题已经解决了一半。接下来,只要从黑田和巴那里,获得旅行的许可便万事大吉。
可是,大叔随后的一句理所当然的发言,又把宗太拉回了现实之中。
「拿好。特等奖,大米一年份呢。」
不明内容意思的宗太张着嘴巴,眨巴了数次眼睛。
而眼中,只映出笑容满面和蔼可亲的大叔一人。手里拿着写有特等奖的礼券,递到他的面前。
「咦?」
「拿去。不是说过了,特等奖,大米一年份。」
早已娴熟的日语,惟有今时今刻,不禁感觉像是外国话。
就像是听到了某个恶意的玩笑一般。
「好了,冷静点,开开心心收下啊。」
「……哈,谢谢。」
「那,下一位。」
被后排的大婶一推,宗太出了抽奖摊外。
手中握着特奖的礼券,无论看几遍,都是写着大米一年份。
无处发泄愤怒的他一度曾想丢掉礼券。但在不想浪费的理性的驱使下,高举挥下的手并未松开礼券。
热情一下冷却,连情绪也变得失落。宗太无力站定,便走到路边蹲下。
「开玩笑的吧……」
眼前一片黑暗。暂且立不起来。
「一等奖究竟什么颜色哟……可恶。」
朝着抽奖摊抛去一句怨言后,宗太勉强立起身子,无精打采地向商店街的出口前行。
结果,看海计划又变回了一张白纸。
手段仅剩一招。那即是不再旁敲侧击,以找份临时工或短期工赚钱来实现计划。
拖着沉重的步伐,宗太为购入打工情报杂志和简历表而朝便利店走去。
距离俩人的甜蜜生活,似乎还有一段路。
回家的路上,宗太边翻着打工情报杂志边缓步行走着。
一但发现有价值的信息,便当场联系。
肯雇佣高中生的临时工作本就不多,满足条件的更是寥寥无几。即便如此,宗太还是争取到了约三份工作的面试机会。
途中,他想起简历上需要的证明照没拍,便又跑回了车站。等到家的时候,太阳已完全西沉。
「我回来了。」
宗太向屋内喊道,同时又确认了玄关的状况。只见雏田如孩子般大小的平跟船鞋正整齐地摆在那里。
屋里传来了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并且逐渐靠近。
就在宗太脱鞋的这段时间里,雏田来到了玄关前。
「欢迎回来!」
发生什么好事了吗?雏田显得非常高兴。可刹那间,宗太的胸口却如同被针刺到一般,传出阵阵疼痛。脑中,则浮现出和千岁接吻的一幕。他剧烈地左右晃动脑袋,把这段鲜明的记忆给赶了出去。
「宗太,海哟!海!」
「咦?啊,啊。海啊。」
「去海边哟!去海边!」
「稍微,等下……这,还不行哟。」
「咦?还,还不行?」
「我倒想问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京前辈说了,八月份特课全体合宿旅行哟?这个,不能去吗?」
「合宿旅行?」
宗太感觉是通过自己的嘴巴,才总算将这词转变成日语的。
「是的!好像说是燕学姐家所有的别墅,去那里!不但有海还有温泉呢!」
「合宿?我怎么没听说?」
「但,是京前辈说的哟!」
他心想,有必要确认事情的真伪。
「京前辈没回来吗?」
「一小时前出的家门,去哪儿我没有问。」
宗太掏出手机,播打了京的电话。
「嘟」声过后,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似乎很开心的京的声音。
「嗯?宗太君,怎么啦?」
「才没,怎么哟!」
无意识间,宗太压低了声音。
「为什么瞒着我!?」
「呃~,什么事呐?」
京的态度明显在装傻。
「特课的合宿旅行!这可不是一、两天能决定的事吧?」
「嗯。大概两周前知道的呐。」
她泰然自若地坦白道。
两周前的话,差不多是体育祭实行委员慰劳旅行的时候。
「早点告诉我多好。」
「我也想说,但宗太君不是打算以己之力邀小雏同去海边吗?我觉得这种时候还是不泼你的冷水比较好,便隐瞒了呐。」
「真的只是这样?」
「不哦。总觉得看着为此焦急的宗太君很开心。」
「这话才是本意呢。」
「嘛,差不多。」
宗太脑中浮现出了昂首挺胸的京得意的模样。
「而且若非二人旅行的话,对宗太君也没有意义吧。」
「这嘛,的确如此。但这话,目前还轮不到视为最大问题点的京前辈来讲。」
「哎呀,我讲了不该讲的话么?」
「那么,日程如何安排?」
「五至七号,三天两夜哟。地点还未透露,或许比慰劳旅行时候,更豪华也说不定。因为是燕家的别墅呀。」
拥有如此豪华的别墅,燕一家想必是相当有钱的豪族吧。
「还有其他问题吗?」
「什么时候,才会和好?」
「这种问题,真希望你不要提呐。」
「看来,还要花些时间呢。」
「抱歉。」
仅此一句,便让宗太无言以对。
「妨碍到你们我也于心不安的呢。可又无法自在地控制自己。我稍微瞎转一会儿。你们乖乖呆家里呢。
「既然如此,我还有说不的余地吗?」
「嘛,不是说,受阻的恋爱容易迸出火花嘛。被压抑的份,快突破宗太君的欲望底线了哦?」「所以,这也轮不到京前辈讲哟!」
电话那头的京异样地笑了起来。
确实,自己非常在意雏田的最大原因,便是无所作为。虽不想冷静思考,但这就是事实。对旅行如此执着,也全是起因于此。
以无话可说的态度向京确认完回家的时间后,宗太挂掉了电话。
一直在旁等待通话结束的雏田,此时满怀信心地开口问道。
「海,能去的吧!」
「啊啊,看来是真的。」
听到宗太的回答,她高举双手,表现得非常开心。结果夏装的衣摆被拉起,露出了白嫩嫩的腹部和肚脐。
宗太见状,立马移开了视线。
「宗太,怎么了?」
雏田歪着脑袋。不,是整个身体都倾斜着。
「没事哟。」
走进屋内的宗太躺在沙发上,望着头顶天花板。
回想这两周的操劳,却有不少值得思考的地方。
即便如此,但只要瞧见期待旅行的雏田那副模样,就慢慢感觉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真是不可思议。
身体自然地渐渐放松。
「算,就这样吧。」
宗太朝着天花板如此说道,只为强制定下一个结论。
「什么意思?」
雏田来到沙发边,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没事没事。」
既不是凭己之力,也并非二人独处。但只要能去海边,也都无所谓了。因为可以让雏田见到大海。
一闭上眼,耳边却传来了室内电话的铃声。
心想着反正来者是京,宗太便未开门迎接。
可铃声却再次响起。
单方面判断是其忘带钥匙的宗太猛然起身,小跑着朝玄关行进。
门被缓缓打开。他还打算抱怨几语。
但是,言语却无法转化为声音。
宗太半张嘴巴,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
此人并不是京。但,是个有印象的人物。
最初的印象是黑。
上下成套的黑色西装,配上黑色领带。眼睛处在高位,使得宗太必须抬头仰视。那双黑色的瞳孔中,正映照着他那被惊讶所支配的表情。
感情无法化为语言,如同金鱼呼吸那般,嘴巴只是重复着一张一合。
全身都被无形之力束缚住了。
「为什么会来这儿……」
好不容易才憋出的声音,竟变得如此沙哑。
身体正申诉着窒息的痛苦,可又无法顺畅呼吸。极度的紧张,让体内的器官逐渐失常。视野越来越窄,只能看清眼前的这名男子。这副早该习惯的肉体,如今却感觉像是别人的东西。
「从这反应来看,似乎提前了解过我的事迹了呢。」
语气十分冷静,音调对男性来说则显得有些高。
「福岛礼司……」
「最近的年轻人都这样吗?对长辈,该加上敬称吧?」
福岛礼司言谈举止都极为稳健,这反让宗太更加混乱。此人丝毫没有作为逃亡者的慌张印象。声音和态度也从容不迫。欠缺冷静的,反而是宗太自己。
连一个称得上是反应的动作都无法完成的宗太,紧紧握住了门把手。血管一条条曝露在外,为手染上凄惨的赤红色。
而这些变化,则都被目不转睛观察着的福岛礼司收入眼中。
「就回答一个,你提出的问题吧。我是为了同你和辉夜姬会面才来此的。」
「同我和雏田?」
礼司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应该也知道的吧。八月的满月,迎接辉夜姬的使者降临一事。」
「使者?」
宗太从礼司瞳孔中觉察到了一丝深深的悲哀。用绝望来形容或许更加恰当。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插入了两人的对话。
「宗太君,退下!」
宗太和礼司同时寻找起声音的主人。
空气顿时沙沙作响。
京的身影出现在了电梯口。她双手各握着一副手铐,当即展开月神刻印。圆形的文字式,从她的脚底和头顶显现出来。锐利的目光即刻捕捉到了猎物,刹那间,手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一副手铐掉落在混凝土的地板上,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咕。」
同时,还传来了一声伴着焦虑的叫唤。
站在玄关口的礼司大步向后退去。被京瞬间移动的手铐,拷中了他的左手手腕。但另一边却空空如也,与公寓墙壁的摩擦,产生出刺耳的声音。
瞄准其落地的瞬间,京再次发动月神刻印。不知何时,她的右手上又握着一副手铐。那双充满确信的眼睛,洞穿了礼司的身体。
可刹那间,京的瞳中显出了动摇。脚底展开的文字式突然失去控制,变得形态崩坏。能力未能发动,手铐现金仍在她的手中。
「给我好好听话哟!」
在京的呵斥下,月神刻印恢复了脉动。崩坏的形态瞬间被修复,描绘出如高级绒毯般的华美文字式。随着术式的完成,京手中的手铐也同时消失。
尽管姿势不稳,福岛礼司仍然避过了从地板上凭空窜出的手铐。仅仅数秒,胜负便已明朗。
京见状。满脸的沮丧。但瞬间,表情又被惊愕所扭曲。
望着礼司的宗太,也同样难掩惊讶之情。
视线全集中在了一点。那便是礼司的额头。从那里显现出的,是月神刻印。
「还能用啊!?」
眼睛捕捉到礼司文字式的瞬间,其的能力被解放了。
宗太的话音还未落,礼司便逐渐溶入了空气之中。透过其的身体,可以清晰看见走廊的另一边。没等俩人把惊讶之情表现出来,礼司的身体早已透明化消失不见了。
「宗太君,小心!」
听见京的警告,宗太连忙摆好临战架势。视线左右晃荡。接着,他从伞架里抽出把雨伞,向门口使劲挥了下去。可惜,除空气外没有任何打击感。
有脚步正在踩踏着混凝土地板,是跑步的声音。可等觉察到声音正逐渐远离的时候,已经听不清了。
将记忆回溯到数秒之前,宗太做出了脚步声正朝非常通道逃跑的判断。
「京前辈请绕到下面去!」
他大喊着,边追寻脚步声飞奔出去。
每下一层,宗太就会警戒四周,并竖耳倾听。可是,却听不见福岛礼司的气息。当下到第六层时,他便放弃了追踪。
他望向楼下,然后朝着无形的对象发泄出了自己的情绪。
「迎接的使者究竟指什么哟!」
没有回答。
调整好呼吸,宗太无奈地回到了十层。没多久,京也从电梯里走出。
虽然去过一层,但怕是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折回了吧。若看不见目标,她的能力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宗太君,没事吧?没被怎么样吧?」
一到跟前,京便伸出双手置于宗太两肩,问寒问暖起来。此举让有些紧张的气氛变得舒缓。原本难受的呼吸,也轻松了不少。
「不要紧哟。没受伤……」
宗太抓着扶手,再次俯视底层。可没能发现福岛礼司的人影。或许其并未离去,只是肉眼无法辨认而已。
「京前辈也知道呢。那个男人的事。」
「前些天从黑田叔那里呢。还被嘱咐,即使撞见也别出手。」
「……因为能力减弱的缘故?」
「没错。哈~,在现场失了手,连解释的权利都没呐。」
京无力地笑了起来,仿佛在抱怨这惩罚太过严重。
「不过为什么,国际通缉犯会找上宗太君呢?」
「这点我也想弄明白哟。」
照福岛礼司所言,他是为同自己和雏田会面才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个疑点……。
「八月的满月,迎接辉夜姬的使者降临……你有什么头绪?」
原本盯着地板的视线,宗太将其拉至了京的身上。
听完他的问题,京撅起嘴沉思起来。
「是呢。我记得竹取物语里辉夜姬回归月亮的时间,是八月十五夜晚。仅此而已呐。」
宗太并未马上领会。虽然大致掌握了辉夜姬的故事,可内容却未能准确记住。
「完全搞不懂,到底怎么一回事哟。」
心烦意乱的他,双手重重地捶击了墙壁。
在这当口上,家门被打开,雏田探出了脑袋。
「我听到有声音,怎么了?」
望着那天真无邪的模样,宗太对京使了使眼色。
希望她别对雏田讲起福岛礼司的事情。不仅仅是刚才所发生的一切,连其的存在也一并保密。
闭上单只眼,京发来了明白的信号。
她边解释道没事没事,边把雏田推进了屋内。然后挑起合宿旅行的话题,将雏田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去。
俩人开心的声音,隔着扇大门都能听清。
难得有了能去海边的方法,接下来等待宗太的本该是段愉快的时间。可福岛礼司这一存在,却给愉悦的气氛倒泼了一盆冷水。
杀死辉夜姬的男人。
光是听到这个名号,便让宗太极度不安。
尽管刚才未对京提起,不过福岛礼司的到来,让他回想起了一件类似事件。
杀害辉夜姬。
没有出口的原因,是因为宗太下意识地抗拒着这个想法。
不仅如此,福岛礼司老实巴交地亲自现身这点,也仍残留着不协调感。既然有透明化的能力,杀辉夜姬的花招应该要多少有多少才是。
「有何目的哟。福岛礼司。」
宗太头顶展开的那片雨云,还没薄到靠一句话便能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