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不足让我感到四肢无力,这都是因为昨晚几乎彻夜在清除积水的缘故。更惨的是,唯一的床还让给了紫里(自称)。我只能裹着薄薄的一条毛毯,躺在鸣樱邸客厅那不适合睡觉的陈旧沙发上。
“哈啾!”
我对着正面楼梯口的鞋柜猛打喷嚏,一边摇晃发热的脑袋,一边揉揉发红的鼻子。
‘……智春,你感冒了吗?’
操绪以欣赏什么稀奇动物似的表情端详着我的脸问。虽说不符时节的感冒让人一点真实感都没有,但经她这么一提我也不得不承认。
“呃……应该只是小感冒吧。”
‘鼻水,你流鼻水了耶。’
“唔……”
我在制服口袋中摸索面纸。记得平常自己都一定会带在身上的啊,结果需要的时候偏偏又不见踪影。我努力吸着发痒的鼻子,不住地焦躁起来。
“这位人客,您好像很困扰哩?”
异常开朗的说话声在耳边响起,一叠面纸也同时从旁递了过来。
我回过头,一位在制服外面加上运动外套的娇小女同学正朝着我露出微笑。原来是同班的大原杏啊,她应该是刚结束田径社的晨练吧。
“啊,感谢。”
我如获至宝地接过面纸。这虽然是车站前小额信贷业者发送的广告面纸,但可能是由于放过杏书包的缘故,总觉得有股淡淡的香甜气息。只可惜我现在没空享受这种感恩的味道,迫不及待就擤了起来。
“智春,你还好吧?感冒了吗?”
杏一边换鞋一边问着与刚才操绪相同的问题。
“我看你昨天下午还好好的啊?是因为熬夜用功的关系吗?”
“不,我昨晚完全没空翻书……”
“什么?”
杏以讶异的表情望着我,我赶紧对她摇摇头。如果把朱里学姐昏倒并被自己捡回家的事告诉她,势必会引发更多麻烦——我有这种预感。
“啊,我的意思是昨晚用功完全没进展,看来是我脑袋太差了。哈哈……”
“……是这样吗?”
杏抬头望着我那僵硬的笑容,用力眨着大眼。
“嗯——那要不要一起举办读书会哩?把樋口那家伙也找来,在智春家举行。反正今天放学田径队也不必练习。”
“耶,今天吗……不行啦,不行不行!”
我激动地摇着头。杏的好意我很感激,但现在如果把樋口那家伙带来家里,无异是引狼入室。
杏对我这种明显不自然的反应起了疑心。只见她眯起眼,好奇地看着我。
“不,我的意思是,把感冒传给杏你们就不好了。”
我以硬拗出来的理由说服对方,杏这才“啊”地轻轻点头表示认可。
“这么说也有道理。智春不要太勉强自己,记得好好休息喔。啊,这整包面纸都给你吧。那,我要先去换衣服再回教室。”
“啊,好。”
我目送朝气蓬勃的杏离去,最后才脱力地瘫软在鞋柜旁。为什么这种时候我还得烦恼如何瞒着他人的问题哩?
大概是因为自己清楚身体不适的缘故,总觉得做什么都好累。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能直接掉头回家呼呼大睡。不过今天学校有许多我非亲自处理不可的事,所以只能使劲拖着沉重的身子爬上阶梯。
‘智春,你振作一点啦。感觉好像快断气了。’
操绪看着步履蹒跚的我,莫可奈何地如此批评。那家伙可以无视重力捉着我的肩膀飘浮,当然轻松了。刚才我就一直觉得头好重,该不会她也在推波肋澜吧?
“可恶,真羡慕你啊。傻瓜跟幽灵都不会感冒。”
‘……智春有意见吗?既然这么难受就去保健室休息呀?’
“不,那我何必辛苦来学校呢。”
我好不容易爬上楼梯、来到自己的教室。今天的首要工作就是寻找我的友人樋口琢磨。那家伙的消息非常灵通,或许可以打听出关于黑崎紫里的情报。
第一堂课尚未开始的教室已坐了约六成的学生,充斥着喧闹的气息。
樋口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似无聊地翻阅杂志。期中考前摆出这种态度好像太轻松了,但其实樋口的成绩意外地还不赖,所以根本没必要紧张。老实说,我还有点羡慕他。人就是在遭遇这种事时才能认清这个世界的不公平,我心想。
樋口发现我来到教室后猛然抬起头。他搁下看到一半的摄影杂志,以略显惊讶的表情瞪大眼。
“智春?你怎么一副死人脸?还好吧?”
“唔……是啊,昨晚没睡好。”
原来自己的脸色糟糕到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忍不住轻轻叹息。
“对了,有件事想向你打听一下,是关于朱里学姐的。”
“你是说代理社长?”
樋口颇为意外地探出身子,然后又“砰”地击了一下掌。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别担心,学姐跟棒球队队长交往的事纯属谣言。那只是棒球队队长为了跟别校炫耀所放出的假消息罢了。”
“……我才不担心那种事。”
话说回来,这种根本称不上谣传的话题也只有樋口会留意吧,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听出这些小道消息的。
“我要问的不是那个,你对朱里学姐的家庭状况了解吗?”
“家庭状况?”
“例如她有没有姐妹,或姐妹是不是就读我们学校之类……还有学姐是不是双胞胎?”
“你在胡说什么啊?是谁告诉你那些事?”
“不,并没有人告诉我……”
其实是她本人自己说的——倘若拆穿这点就显得太可疑了,我只好以模棱两可的口气敷衍过去。樋口则似乎对我的解释不怎么感兴趣。
“如果那种大美女有一双的话,现在早就变成举世闻名的大新闻了吧。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所以我想应该没有吧?”
果然——我心想。
“那,你听过黑崎紫里这个名字吗?”
“黑崎……紫里?”
樋口露出了少见的严肃表情。他将手抵在额头上,似乎在费神思索什么。
“你听说过吗?”
“不……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很熟,或许是我记错了吧。至少——我们学校应该没有叫黑崎紫里的学生才对。”
“原来如此……”
既然樋口都这么证实了,应该可以相信这个情报吧。
“我明白了,感谢。”
既然已经没事找樋口了,我道完谢后打算返回自己的座位。然而,樋口在不知不觉中已紧紧抓住我的制服下摆。其实这也很合理,都问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不引起他的兴趣。
“站住,智春。你刚才说的黑崎紫里是谁?你是在哪里认识对方的?”
“呃,与其说认识,不如说被我捡回家吧。”
“捡回家?”
“话说回来,我也不确定有没有这个人。虽然她本人是这么自称。”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耶?”
樋口以狐疑的目光瞪着我。老实说,我自己也搞不懂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说明。
就在这时,第一堂课的预备铃刚好响起,也代表早上的短暂导师时间要开始了。我以“待会儿再跟你聊”的含糊口吻摆脱对方后,赶紧逃离现场。趁我还没忘记时,得赶紧处理另一件事才行。
“——嵩月。”
我将书包扔向课桌后,便对坐在前头的嵩月奏唤道。等一下想讨论的话题我实在不想让第三者听到,所以我不自觉地将音量压低到不自然的程度。
“啊……夏目,同学……?”
嵩月奏摇曳着一头黑长发转向我。大概是因为我突然出声叫她,她的双眸比平常睁得更大,看起来非常紧张。
“……早安。”
她首先深深低下头对我打招呼。
“啊,你早。”
我也跟着低下头。与这女孩对话很容易错失开口时机,而她的说话方式也依然是那么我行我素。为了重新展开话题,我深深吐出一口气,结果途中便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感冒了?”
嵩月忧虑地扬起眉尾问。
“啊,是啊,不过并不严重。”
对方脸上浮现出不安的表情,我只好勉强对她挤出笑容。光是这样就好累啊。
“对了,有件事想拜托你。今天放学后可以来我家一趟吗?”
“去夏目同学家?”
“嗯,有件事光凭我跟操绪实在无法处理……啊,可以的话也请你帮我保守秘密。”
想起方才跟杏的对话,我不自觉再度压低音量强调。如果让杏知道我婉拒她的读书会邀请反而把嵩月叫到家里,事情铁定会变得更棘手。
“啊……我知道了。”
一般而言,这种奇怪的请托十之八九会被拒绝才对,但嵩月倒是爽快地答应了。
“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详情等来我家再替你说明。”
我在胸口前双手合十对嵩月拜谢道。为了确定是否有被其余同学偷听到,我还特地环顾四周,结果正好发现导师柱谷正缓缓从走廊上接近教室。
“啊……等一下。”
正要返回座位的我被嵩月叫住。面对一脸讶异的我,对方从书包内取出一只小袋子,并将袋内的物品递过来。
那是全新的口罩以及喉糖。
“如果可以的话……请收下。”
“咦……谢、谢谢。”
我愕然地接过对方递来的口罩。这项用品对现在的我来说的确非常重要,不过——
“……嵩月,你身上随时都会带这些吗?”
我好奇地探询,结果嵩月回答:
“因为我是健康股长。”
她指着自己的胸口淡然地表示。我这才想起她的确获选本班的健康股长,但随身携带口罩跟该项职位的工作内容好像没有关系吧?
就在同时,柱谷也走入教室了,早晨的导师时间正式展开。
‘嵩月同学……还真是个怪人。’
操绪俯瞰我手中的口罩与喉糖如此评论。
身为幽灵的你没资格说别人——我也在心中如此吐槽。
*
当下课铃响起我才大梦初醒。
从第二堂课途中至午休间的记忆就这么蒸发了。我虽然很想认真听课,却在不知不觉中睡得跟死猪一样。
‘刚才老师说期中考会考今天上的内容哟。’
操绪对着睡眼惺忪的我咬耳朵。
这么一来,我的瞌睡虫全跑光了。既然知道这件事,刚才为何不叫醒我哩。
‘嗯……人家看智春身体好像很不舒服嘛,所以干脆让智春睡个过瘾。’
“偏偏在这种时候你就特别关心我的身体……”
我一脸黯然地垂头丧气道。可恶——期中考前重要的上课内容就这么飞了。
不过已经发生的事对操绪抱怨也没用。等一下再借樋口或是谁的笔记来抄,顺便请教对方吧。
比起考试重点,眼前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必须处理。
“咦?智春,你不吃午饭啊?”
发现我开始收拾东西,樋口以不可思议的表情问。
“我要回去了,你帮我跟老师说一下。”
“呼……看你脸色那么差也没办法啰,我下午再去你家探病吧。”
手中抓着福利社的面包塑胶袋,樋口若无其事地补了这句。
啥呀?
我紧张得双唇颤抖。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如今鸣樱邸里可是睡了那位紫里小姐(自称)啊。如果被樋口得知那女孩昨晚睡在我家,天晓得会引发什么样的骚动。况且嵩月今天放学后也会在我家出现。
“不、不用了。探病什么的……何必这么客气呢。”
“你太见外了吧?难得我这么关心你说。”
“不不,那样太麻烦你了……你想想,我回家也只是蒙头大睡罢了。来我家又不可能撞见什么美女护士。”
“唔……这么说也没错。”
没想到这种奇怪的诱导方式竟能折服那家伙。
‘但可以遇见美少女幽灵呀。’
操绪抢着说道。够了——这时候请你不要插嘴。还有,自称美少女脸皮也未免太厚了吧。
“既然智春这么客气,那我就不去啰。”
樋口轻易打消主意让我松了一大口气。虽然对从刚才就一直偷偷注意我们的嵩月感到很不好意思,但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也只能省略对她的道别了。趁樋口尚未改变心意前,我赶忙离开教室。
没想到只上了半天课也会这么累。
如果可以的话,还真希望回家可以倒头大睡,不过我肩负的使命还没结束呢。
“……真没办法啊。”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穿越走廊,从这里可以通往二年级的教室。我记得朱里学姐所就读的二年四班应该是位于三楼的正中央。
‘好像不必多此一举吧。’
操绪以不感兴趣的口吻说道。
“不,既然学姐本人那么说,我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我也以不太甘愿的语气试着说服对方。
问题的关键还是在那位紫里(自称)身上。昨夜因发烧而一下子昏睡的她到了早上好像就恢复精神了。当我进房探望她的时候,她已经换好衣服,正好奇地在房间内东张西望。
身体那么快复原当然是好事,但堆积如山的问题并没有因此结束。
我如今所面临的最大危机就是,朱里学姐好像变成另一个人了。
“我叫紫里唷。”
当我为这位女孩送上稀饭时,她果然还是没改口。
黑崎紫里,五月十六日生,今年十四岁。目前就读麻波中学二年级。饲养的宠物犬名叫“水星号”。关于自己,她所记得的事项就只有这些。
“请问……你对朱里学姐这个人真的毫无印象吗?”
我怯生生地问。结果对方却回答:
“那是谁呀?”
如此毫不迟疑的态度简直让我无法接话。
“对了,大哥哥你又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呢?”
对方摆出朱里学姐平日那种冷静的表情问这个,还真是让人难以回答。
“我叫夏目智春,是你学弟……呃,平日都托了学姐的照顾。”
“智春哥哥?学弟……是我中学的学弟吗?”
“不,我是高中生。所谓的学姐学弟关系是在洛高科学社认识的。”
“高中生怎么会是我学弟呢?”
紫里眨着大眼对我质疑道。如果是演戏的话,这种表现未免太过生涩,但正因如此,反而增添了不少说服力。说话的用语及小动作看起来都格外地稚气,对方似乎真的认为自己是个中学生。
这位紫里小姐突然稍微压低音量对我问:
“请问,那个浮在半空中、有点透明的人是……”
她所指的自然是操绪了。
“她叫操绪。该怎么说……正如你所见,是个幽灵。”
你好——操绪以复杂的表情低头打招呼,朱里学姐也赶忙回应。
“啊,原来是幽灵呀。”
她的样子似乎不怎么惊讶。只见她安心地捂着自己的胸口。
“太好!……我还以为只有自己看得见呢,吓我一大跳。”
“唉。”
怎么会担心到那里去——我心想。
闲话就不用提了。如今的紫里身上仅穿着一件我的制服衬衫,底下就只剩内裤一条。虽然我事先帮她准备了T恤以及代替睡衣用的运动外套,但她好像因为见外而没有穿上。
紫里的身高跟我差不多,所以衬衫下摆自然也不会长到哪里去。这么一来我可不知该把眼睛往哪里摆了。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但这种打扮还真是危险啊。
此外最离奇的是,那位朱里学姐竟然穿上了白色的衣服。摆在眼前的这个夸张事实还真是让我惶惶不安。
“对了,朱……紫里同学。”
这样蘑菇下去问题也不会有任何进展。虽然感觉很蠢,但我还是决定从头向对方说明一遍。
“嗯?”
“希望你以冷静的心情听我解释。”
“啊?”
“如今的你其实不是中学生,而是高中二年级,此外也是我的学姐。因此,你并不是你所认为的那个紫里……”
“所以我患了逆行性健忘症{译注:此病患者无法想起健忘症发作前的记忆}啰?”
紫里斩钉截铁地打断我。
“……那是什么意思?”
“是记忆力丧失症的一种,当遭受强烈震惊或冲击时会失去之前某段特定期间的记忆。昨天我在浴室照镜子时就这么怀疑了。”
“唔……记忆力丧失……”
所以她认为自己是由于遭遇某种强烈冲击才失去过去三年的记忆啰?虽然不是不可能,但观察如今的紫里,总觉得问题似乎没那么单纯。况且就算失去记忆好了,怎么会连名字都改了?
‘我觉得比较像人格分裂耶。’
操绪以替我代言的口吻说道。
“多重人格……所以我得了解离性人格疾患{译注:多重人格的正式名称}啰?”
紫里俯瞰自己的胸口并难以置信地喃喃说着。
能轻松说出这种困难词汇的能力虽然跟朱里学姐很像,但给予人的感受还是大不相同。平日的朱里学姐总是散发着莫名的自信与任性,但紫里给人的印象就腼腆多了,而且还带着某种忧虑不安的气氛。
如果要以普通的女高中生身份来打分数,现在这位紫里当然比朱里学姐要可爱得多。但,可爱的朱里学姐总让我觉得非常不习惯。
‘那你都没听过黑崎朱里这个名字吗?’
操绪对她质问道。紫里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
“没……没有耶。”
真是怪了——我与操绪对看了一眼。
“所以她真的是多重人格啰?对于其他人格的记忆才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嗯——也有可能是某些不愿想起的记忆被封印起来了吧。姓名或个人资料等细节也是为了配合这种行为而被部分窜改。’
我与操绪低声讨论,擅自为紫里进行诊断。
“那个……对不起,我听得到你们的交谈唷。”
紫里困窘地举起手发言。
“对了,有没有这个可能?或许我跟那位朱里学姐小姐只是长得很像的不同人?”
“不同人?”
不可能啦——我与操绪不约而同地用力摇头。这种可能的机率微乎其微。
“很抱歉我要这么说,但紫里同学你可不是普通人类啊。”
“什么?”
紫里以讶异的表情眯起眼盯着我。会有这种反应虽然不能怪她,但我说的依旧是事实。
“请你试着用力握住这个。”
我将倒在房间角落的木刀递给对方,紫里则满脸疑惑地接了过去。
劈哩。
木刀一瞬间在她的手中断成两截。
“咦……这是最近新发明的魔术道具吗?”
“错。”
真会胡思乱想——我叹了口气。
“虽然是在毕业旅行买的纪念品,但依然是货真价实的一把木刀。”
“耶?那就是木刀已经腐朽啰?”
“错。这跟你昨天破坏我家浴室的情况完全一样。事实上,朱里学姐并不是普通人类,而是身体有大半被机械改造的机巧化少女。”
“呃……机巧化少女?”
紫里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同时将手中的木刀再度折成四截。剩下的残骸没多久也被她啪叽啪叽地化成粉尘了。
她听了我的说明该不会大受打击吧——我开始不安起来。然而对方并没有特别显露出胆寒的模样,只是不可思议地偏着脑袋。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呃,很遗憾我也不清楚。”
朱里学姐以前说过这是因为遭遇那场空难的缘故。话说回来,她当时怎么会这么巧跟我们搭同一班飞机?详情到现在我也无从得知。
“是吗……真对不起。”
紫里并没有继续追问,反而主动向我道歉。
“不过,我真的对朱里小姐这个人毫无印象。说实话,其他跟自己相关的讯息我也几乎全忘了……例如家人或住址等。”
紫里垂下视线喃喃说道,这才终于显露出不安的模样。
我交叉着双臂、陷入沉思。昨晚看她伤势不重,所以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她竟然失去了记忆,这下子可完全超乎我们能解决的范围了。
“还是请专门的医师诊断比较好吧?”
我想征询操绪的意见。不管她是多重人格还是什么,脑部出现异常弄不好可是会丧命的,千万不能轻忽大意。
‘比起让我们决定,还不如去找朱里学姐的家人讨论吧?’
操绪冷静地指出重点。原来如此,她的看法真是一语中的。
除了健保卡跟医疗费用的问题需要她家人协助外,女儿不告外宿应该也会引发她父母的担忧吧。
但话说回来,完全想不起家人是谁的紫里也不知该从何求助起。
“有了。”
叹了一口气后,我如此表示道。虽然这事很棘手,但也不能把变成另一个人的朱里学姐永远摆在家里啊。
“我们去学校调查关于朱里学姐的资料吧。关于她家住址或家人之类的事,班上同学或社团顾问老师总会略知一二。”
“原来如此……不过,你们出门的时候……”
紫里稍稍放心地吐出一口气。
但随后,她又以不好意思的表情抬头看着自己那些刚洗好而尚未晾干的衣服。
让她穿这样出去当然行不通,此外,让丧失记忆的她在校内闲逛也会让我们更难行动。
“总之,就请你先待在我家吧。家里的任何东西你都可以自由使用……但一定要注意力道喔!”
我如此提醒对方后,便准备动身前往学校。而就在我要离开鸣樱邸的玄关时……
“啊,智春哥哥……”
来送行的紫里突然叫住我。什么事——我回头望着她,她却冷不防将手伸向我的胸口。
“你的领带歪了唷。”
她露出娴静的表情微笑道,还特地帮我把领带调整好。
‘……’
在旁见状的操绪太阳穴都爆出青筋了,但其实当下我只担心对方会不会用力过头把我勒死而已。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我与操绪一同重返学校,午休时间尚未结束。
‘所以,接下来呢?’
来到二年级的校舍后,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操绪的这个疑问。
专程跑这趟的主要目的就是收集关于朱里学姐的情报。包括她家中的成员以及好朋友是谁,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能打听出她请长假的理由。
然而,我却不知道该从何打听起。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对朱里学姐的事几乎一无所知。仔细想想,我甚至连朱里学姐平常利用什么方式通学都没印象。
“总之,先去二年四班的教室看看吧。”
说完后我便迈出步伐。既然朱里学姐身为科学社的代理社长,有低年级的社员来找她应该不会启人疑窦。
当然,也不能完全否定朱里学姐原本就在班上被视为怪胎的可能。如果真是那样,我的突然造访一定会很糗。
午休时间走廊上的学生熙来攘往,所以根本没有人注意我的存在。终于抵达朱里学姐的教室前方后,我先偷偷打量里头的状况。
有没有看起来比较亲切的学生呢?以询问的主题而言,找学姐应该比较妥当吧。
“操绪,就以你的直觉判断,哪个人比较像朱里学姐的朋友?”
‘耶……那种事我怎么晓得呀?女性与女性间的交友关系本来就很难猜测。’
即使她不满地如此提出抗议,但最后还是乖乖穿墙进教室收集情报了。没多久,我就听见里头传来“不要过来啦”的尖锐惨叫声。
‘出、出现了,智春,那个人又出现了!’
“谁……?”
我以不解的表情顺着操绪的视线望去,结果差一点跟着发出尖叫。
走廊上伫立着另外一名少女。
她身着便服。这袭全身装饰满豪华蕾丝的纯白礼服说明了对方并非洛高的学生。
此外,那女孩的脚尖还微微浮在半空中,身体也呈现半透明状。原来是跟操绪一样的幽灵——又名副葬处女的另一位射影体。
“啊,是哀音……?”
我喊了一声射影体的名字。那位少女即为机巧魔神<翡翠>的副葬处女,操演者则是第一学生会的会长佐伯玲士郎。
‘做什么,想单挑吗……’
操绪挡在我面前摆出架式,像只想打架的猫咪般毛发几乎全都竖立起来。由于之前与<翡翠>的交手害操绪差点就被消灭了,因此在那之后操绪就没对佐伯哥与哀音摆过好脸色。当然,我也不是很喜欢面对那两位就是了。
‘……’
哀音完全不理会操绪的挑衅,只是默默地指着教室。
我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恰好与一名学长眼神交会。对方身着以白色为基调来修改的制服。原来他就是佐伯哥嘛。
“夏目智春,你有事吗?”
佐伯哥走出教室对我出声问道。
“怪了……学生会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以警戒的态度反问道。他总不会是在这里守株待兔等我们现身吧?还是说,对方也是为了调查朱里学姐而来?
佐伯哥不悦地拨起刘海。
“学生会长也不过是学生的其中一人罢了。午休时间待在自己的教室有什么不妥吗?”
“耶?自己的教室……会长,你还是二年级?”
“……这有什么好讶异的?”
“呃,不,我以为第一学期的学生会长应该都还是三年级的学长才对。”
“没错,要不是某些因素,本来这个职务是应该给三年级负责。黑崎都没对你提过吗?”
佐伯哥借机将话题转开。
这么说来,他居然还是朱里学姐的同班同学?我反而觉得这点更令人惊讶。经过先前那场激烈的枪战,这两人要怎样才能平心静气地坐在同一间教室上课啊?我真怀疑他们的精神构造。
“不好意思,关于朱里学姐的事……”
我胆颤心惊地试着导回正题。
佐伯哥虽然将科学社视为敌人,但除此之外,我一下子也找不到能打听情报的对象了。在这种非常时期,就姑且跟佐伯哥讨论吧。他那种爱掩饰跟说话绕圈子的性格尽管我很难苟同,不过就某个角度而言还算是可以信赖的家伙。
“黑崎?那家伙这礼拜好像都没上学……又在帮科学社擘划什么了吗?”
“不,事情不是这样……会长也知道,我们就快要期中考了,这段时间社团都没有活动。”
“呼嗯。”
对方做出让人无法判断是否同意的含糊反应后,又继续催促我说下去。
“所以,不知道朱里学姐在班上有没有比较好的朋友,能请会长帮忙引介一下?”
“……黑崎的朋友?”
佐伯哥露出明显狐疑的表情。
“这种事问黑崎本人不就好了?”
非常合理的答案。如果她本人还记得这些事,我们就不必大费周章了。只可惜,关于朱里学姐丧失记忆的事实,我压根儿不想让佐伯哥知道。
‘——因为智春想送学姐礼物。’
这时,操绪自我肩膀后方如此补充道。什么意思?我还来不及表达疑惑。
‘我们想给朱里学姐一个惊喜,但不清楚送她什么比较好,所以想找她的朋友讨论。’
“……原来如此。”
佐伯哥似乎马上就相信了。
操绪趁对方不注意时偷偷吐了吐舌头。虽说随机应变这点她比我强多了,但能这样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谎还真令人无言。
“我明白你们的用意了,不过我对黑崎的交友状况既不清楚也没兴趣。”
“啊……”
算了,我早该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接着佐伯哥又进一步表示:
“礼物我认为送衣服就可以了。白色的大衣应该不错。我从以前就觉得那女人全身漆黑的打扮非常碍眼。佐伯家随时都能联络专门订制衣服的业者,你们送礼的预算多少?”
“什么?呃,不……既然如此,我们还是找别人帮忙吧。”
“夏目智春……?”
失礼了——我说完这句话便仓皇逃跑。离开教室后,我一边叹气一边斜眼瞪着操绪。佐伯哥还真爱擅作主张,竟把话题导往奇怪的方向。这么一来,想再进去找其他学生问可就难了。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什么嘛,那智春刚才为什么不自己编借口?’
我俩低声地相互抱怨着,同时快步离开二年四班的教室前方。没想到佐伯哥竟追了出来。
“等等,夏目智春——我要给你们一个忠告。”
会去当学生会长的人基本上都很爱多管闲事吧?不过关于送礼的事本来就是假的,也不必他费心了。
“有另外一件事要你转告黑崎——商联合的家伙已经开始行动了。”
“商联合?”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词——仔细回想,那不就是洛高三个公认学生会之一的第二学生会,巡礼者商联合吗?
“呃……抱歉,请问开始行动有什么不对吗?”
高中的学生会要举办什么活动本来就很正常吧。不过话又说回来,洛高的学生会都专收一些脑袋异常的家伙,关于这点我经验非常丰富。
“你要说不对也没错。巡礼者商联合属于中立势力,我并无法干涉他们的立场。但即便如此,那些家伙的作风我还是不能苟同。”
“唉……”
连佐伯哥都会讨厌那些人,可想而知那群家伙有多恐怖了,我心想。朱里学姐以前好像也提过,巡礼者商联合既非敌也非友。事实上,我对那个团体的性质可说是完全没头绪。然而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公认的学生会之一,应该不会夸张到什么地步吧。
“我的忠告仅止于此。商联合虽然不见得想跟科学社或科学狂会正面为敌,但他们的真正目的外人也无法参透。你就告诉黑崎,最好提防一点。”
语毕,佐伯哥便带着哀音返回教室。
我与操绪目送那两人离去,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呼——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
操绪喃喃吐露出心声,我也深有同感。
这时,我脑海里马上就浮现朱里学姐不知又从何处找来的另一只神秘手提箱。
*
由于午休的时间还剩下一半左右,我决定前往化学准备室。
真是粗心大意啊,教室的门竟然放着没锁。工作桌上搁着吃完的泡面容器,应该是科学社顾问市原老师午饭后留下的吧。
房间里并没有市原的踪影,大概是秉持饭后一根烟,快乐似神仙的原则,躲到吸烟室吞云吐雾去了。
我擅自翻动市原的桌子,找出一册资料夹。那是本学年科学社社员的通讯录。应该是在住院的社长栏一片空白,底下的第二栏则记载了朱里学姐的住址。
‘绫岛町……那应该是坐公车通学啰。’
操绪从我背后探出头观看通讯录,随后马上说道。
令人意外的是,朱里学姐的家竟位于闹区正中心。从学校搭公车前往该处大约要花二、三十分钟。那一带有很多开业许久的酒店跟夜总会,反正是个灯红酒绿的喧嚣区域。
治安当然也不怎么好。深夜一个高中生要单独在那里行动似乎并不安全。
‘怎么办?还要去吗?’
操绪望着我的脸问。
“嗯……白天应该还好吧。”
我如此喃喃说服自己后,便将资料夹放回原位。跟市原解释太多只会制造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趁他回来前赶紧离开吧。
我抵达校门口前的公车站牌,没多久,开往绫岛方向的公车就来了。
投入一人份的车资后我坐入车内,搭在我肩上的操绪则对司机微笑着致意。
‘不好意思,我搭霸王车啰。’
说完还轻轻吐着舌头。真没想到她竟然会在意这种小事。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是钱多到可以帮幽灵支付交通费用。就算有,帮操绪出钱也不是我的义务。
操绪得知后对我叹气道:
‘智春真是没用。’
“……”
可能是刚才东奔西跑的缘故,我感觉身体状况又稍微恶化了。咳咳咳——我一边轻咳一边深深靠入公车座位的椅垫,要是能趁机睡个二十分钟就好了。
‘对了,把紫里丢在家里不管,真的妥当吗?’
结果操绪依旧毫不留情地继续打扰我。
她一提及这点,我又突然担心起家中的情形。从今早紫里的情况看来,她的身体应该已经康复了才对。
“老实说,我比较担心那间房子。”
一想到被破坏殆尽的浴室,我就感到全身无力。如今的紫里似乎还无法熟练地控制自己的怪力。把水管扯坏或许还算好,要是在房子里引爆飞弹那我可就笑不出来了。
‘对了,智春觉得朱里学姐的家人会是什么样子?’
“咦?我没想过这个耶……”
到目前为止,我还是无法想像朱里学姐的私生活情形。天晓得她是个好人家的大小姐,或是出身平凡家庭,任何一种都不无可能。
‘会不会又像嵩月同学的老爸一样?’
操绪不怀好意地微笑道。拜托,别吓唬人了——我忍不住蹙眉。嵩月的老爸就是那位乘着黑色宾士车的恐怖大叔。类似的人物我想我这辈子已经认识够多了。
就在我俩如此闲聊的同时,公车已不知不觉地抵达目的地。结果我连眼睛都没合上,只能拖着比上车前更疲惫的身子步下公车。
白天的绫岛町果然人烟稀少,散发着一种寂寥的气息。
从以前这附近就住了许多外国人,街道风景也像外国电影般点缀着许多石造的古老高耸建筑物。几乎每三栋房子里就有一栋是特种行业。那些酒店并非日本传统的居酒屋,主要都是挤满了男性的“One-shot Bar{译注:一种以单杯酒计价的酒吧}”或PUB。这种店里经常可以看到身穿皮衣的粗野男人们在酒后大吵大闹。
‘朱里学姐真的住在这种地方吗?’
操绪一边打量四周一边问。
“通讯录记载的地址确实就在这附近……到了,五丁目八番地。”
我确认刻在墙壁上的门牌后,缓缓抬头仰望这栋建筑。
就像是巧妙融入了四周的景致般,这栋拥有尖尖屋顶的房子正静悄悄地坐落在我们面前。
建筑风格是小而精致的旧式,屋顶上还装饰着不起眼的木制十字架。
‘教堂……?朱里学姐住在教堂里耶?’
操绪讶异地瞪大眼睛。
我也愕然地望着这座古老教堂。该怎么说,总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
这种闹区会有教堂已经够让人惊讶了,朱里学姐出身教会家庭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从平常她的言行举止,根本找不出任何具备虔诚信仰的蛛丝马迹。
‘朱里学姐的短发难道也是为了配合修女服吗?’
操绪自言自语地咕哝着。我觉得那两者应该无关,不过朱里学姐穿修女服倒是还不错——如果完全以美貌来评断的话。
“住教堂的人不见得就是修女啊。况且我们也不能确定这里就是朱里学姐的家。”
‘可是,通讯录上的地址明明就是这间教堂?’
“话是没错……”
‘要不要进去看看?’
“咦?喂,等一下啦!”
操绪还没听毕我的阻止便擅自闯入教堂。当然,她是直接穿门进去的。明明是幽灵还如此胆大妄为,这里可是宗教场所耶。
“呃,不好意思!”
莫可奈何下,我也只好上前敲敲教堂的门。入口似乎没有上锁,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把门推开了。进去以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比较好?对不起打扰了——感觉好像不适合用在这里。
“那我就失礼了。”
木制正门发出咿轧咿轧的声响后打开了,我终于步入这座教堂。
里头的礼拜堂大小跟学校教室差不多,令人感到非常宁静。阳光透过天花板附近的玫瑰窗{译注:哥德式教堂中的圆形玻璃窗},被染得五彩缤纷后才洒入室内。
‘这座教堂好可爱哟。’
操绪一派悠闲地发表感想。
教堂的建筑本身虽然古老,但确实是个令人感到温馨的场所,就好像在外国的图画故事中经常可以看到的插画一样。尽管里头并没有摆放什么高级的宗教祭器,但每个角落都维护得相当仔细。
‘智春,来看这个!’
操绪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我循声闯入礼拜堂深处,发现操绪正盯着一幅照片端详。那小巧的相框就躲在柱子后方的壁龛里充当装饰品。
“这是……”
相框里的照片看起来年代并不久远。
那是身着中学制服的朱里学姐与某位矮个子老者的合照。里头的朱里学姐头发比现在更短,五官当然也比较稚嫩。一旁的老人则着神父服装。
‘所以,这里真的是朱里学姐的家啰?’
操绪再度向我确认。看来我也无法否认这点了。那位神父或许就是朱里学姐的祖父也说不定。
即然如此,她的家人想必对迟迟未归的她忧心不已。
“呃——不好意思,请问有人在吗?”
我扯开嗓子对着礼拜堂深处喊道。在安静的室内,没想到声音竟会显得如此响亮,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然而,我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们绕到后门去吧。’
操绪对我咬耳朵道。
“后门?”
‘嗯。就算是神父,平常也不可能睡在礼拜堂吧?’
原来如此。操绪说得一点都没错。一般而言,从教堂的后方应该可以通往住家才对。
‘……’
“咦?”
这时,我突然感觉好像有人在叫我,于是便慌忙转过头。
就在礼拜堂的祭坛上——光线被花窗玻璃筛过,一瞬间照出某个女性的身影。那是一位长发而美丽的少女。
当我意识到对方的存在时,少女已翩然消失了。难道是幻觉吗?还是我看错了?尽管如此,少女那美丽的侧面如今依旧鲜明地烙印在我视网膜上。
‘智春,怎么了?’
操绪发现我傻愣在原地,不禁讶异地问道,随后,她也惊奇地眨着眼睛。
‘耶……?’
操绪所注视的祭坛角落,出现了一个正倚着风琴而立的身影。
那跟我刚才惊鸿一瞥的长发少女并非同一人。对方身着男性的服装,身高跟我颇为接近。
那人虽然留着少年般的发型,但其实是个女的。女性的英挺五官足可媲美俊美少年。不过,对方是什么时候现身于礼拜堂的?在我们发现她之前竟毫无所觉。
“嗨。”
与我四目交会后,女性如此微笑道。
说话的口吻虽然很男性化,但声音确实是少女没错。这种中性的笑容散发着某种奇特的魅力。我觉得自己的视线已经被对方牢牢抓住,心脏也不由自主地激烈鼓动。怪了——我实在想不通怎么会产生这种反应。
“——来这座教堂有事吗?”
她以亲切的口气问道。这突然的质问使我心中产生一股莫名的焦躁。
“呃……我想找这里的神父,请问你是这里的人吗?”
我以嘶哑的声音问,她则颇为有趣地打量我片刻。不过……
“不是,这座教堂已经没有人了。”
接着她又以轻描淡写的方式冷不防地回答,我的思绪因此稍稍出现混乱。
“没人了……难道连神父也没有吗?”
“听说不久之前去世了,好像年纪本来就不轻了吧?”
她轻轻耸着肩。
“——教堂的土地与建筑物似乎是继承给他的女儿管理。”
“女儿?”
“就是那张相片上的女孩啊。在下猜可能是养女吧?那女孩是在约莫三年前才突然出现于这座教堂的。”
“三年前……”
我无法掩饰内心的动摇。一提到三年前,我就会想起我们所遭遇的那场空难。
那次意外事故害我差点丧命,而操绪则因此变为幽灵。朱里学姐也是由于身负重伤、为了活命只好将身体的一部分替换为机械。
综合以上的资讯,知晓朱里学姐过去的人,除了她本人外好像找不到第二个。照片里的神父先一步去世,更是断了我们唯一的线索。
不过话说回来,眼前这位女性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你刚才好像说你不是这里的人……”
“在下是为了忏悔才偶尔造访这里,反正在下也经常在这附近出没。既然教堂已经没有人了,擅自进来使用应该无妨吧。”
“忏悔?”
刚才我们之所以完全没察觉她的存在,该不会就是因为她在忏悔吧?虽然没有信仰的我无法判断这点,但或许真是这个缘故。
“我该不会打扰到你了吧?”
一想到此,我就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我闯入教堂也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
“不必在意,反正大家都是擅自闯进来的。”
她以冷静的表情回答道。如果对方是男生的话,或许用“很帅”一词就可以完整形容了,但就是因为她是女儿身,如此英挺的面容反而散发出一股不可思议的魅力,让我几乎很难别开目光。
在这种心神不宁的状态下,我觉得还是赶紧离开教堂比较好。反正朱里学姐的家人也不在了,多留无益。
“那就恕我们先告辞吧。”
“我们……?”
对方以不解的表情喃喃问。
糟糕——我立刻露出苦涩的表情。由于注意力完全被对方夺走了才会一时说溜嘴。普通人根本无法发现操绪的存在啊。
被对方抓到小辫子该如何敷衍过去比较好?正当我在焦急时,她却似乎不怎么在意。
“且慢,你是洛高的学生吧?尊姓大名?”
“咦?”
在她那清澈爽朗的眸子注视下,我莫名地感到心悸。
“我姓夏目……夏目智春。”
“在下是雪原瑶——不用刻意记住在下的名字也没关系。”
“啊,好。”
多加后面那句反而让人对她的印象更加深刻。我想我恐怕暂时无法忘记这个女孩——雪原瑶吧。
“那么有缘再见了,夏目同学。”
我拉开正门步出室外,瑶则以歌唱般的美妙声音在我背后说道。
即使离开教堂有好一会儿了,她的说话声依旧在我耳边萦绕不去。我感觉胸口深处隐约发出刺痛,脸颊也像着火般滚烫,这种情况下我根本不敢直视操绪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那个男人婆是怎么回事?长得也太帅了吧,看了就讨厌!’
操绪不知为何——其实好像可以猜到——对雪原瑶忿忿抱怨了良久。